花鳥抱着打印好的原稿,它們在文件袋裡厚厚得一沓,寫的時候很難受,完結時又滿足得想一直寫下去,作者的心思就像鐘擺一樣在兩端擺動。她用八筒給的零花錢坐上公交車、在自離城左拐右拐,舊坊區的主要街道兩邊都有種樹,樹榦很高、粗枝綠葉幾乎要把街道完全遮住,坐車穿過樹蔭是很愜意的事情,不過到了輝月區,樹都是剛種不久,太陽稍烈便明顯遮不住建築玻璃幕牆耀眼的泛光。花鳥把向著車窗外的視線收回,很快就到了Babel03大廈。

自離城的標誌建築之一,也是文柳社——青葉文庫的所在地。

公交車緩緩在車站前停下,車門在釋氣聲中打開,花鳥下了車,就算是本城居民,第一次來時也一下子會為這裡的繁華而驚嘆——Babel03的外貌近似火箭,前五層空間最廣闊的被作為商用,外圍環繞着小型廣場。花鳥收到的指示是在廣場中間的噴水雕塑旁邊等待,看着衣着價格明顯超出自己負擔能力的人們來往,花鳥開始思考要不要花時間上五尋晴她爸的網站收藏幾件衣服過過眼癮,而就在這時,一個自己可能一輩子都忘不掉的聲音忽然出現在身後。

“汝又撲街了。”

短短的一句話在瞬間喚起了花鳥作為一名撲街作者的慘痛回憶,所以花鳥轉過身當即就是一記斷子絕孫腳,奈何南源作為原忍者反應太快,自己的腳被他夾在大腿之間無法動彈。

“你放腿。”

“你不踢我我就放誒!”

花鳥用手上的文件袋狠狠地連砸南源的腦袋,這才讓南源鬆開大腿,兩人各退半步,在路人看神經病的視線下對峙着。

“你在這裡幹什麼?”

“我來這接我負責的作者。你呢?”

“我來找負責我的編輯。”

“你的作品名字是什麼?”

“寫輕小說死——”

未等花鳥說完,南源就毫不掩飾地露出了“呀咩咯——”的表情。

“怎麼會讓我來負責你啊!”

理解了狀況的花鳥也十分不滿,雖說之前那場對決有經過自己的同意,但南源在具體操作上毫不留情、導致自己病發這點還是在花鳥的心裡留下了疙瘩。不過……

“還有就是,你不是有寫作恐懼症嗎?怎麼現在還能跑來投稿我們這?”

也正是因為和南源的對決,花鳥才確信自己的寫作恐懼症“僅限於輕小說領域”,如果是不拘泥輕小說的結構、返回用自己的筆調和情節設計習慣,雖然碼字的速度沒有過多的增快,但寫作恐懼症——對寫作的抗拒感總算是回歸正常、也就是微妙得可以有意忽略的程度。而且沒了工作,能花在寫作和思考上的時間也變多了。從這一方面來講,或許花鳥應該感謝南源。

僅僅是或許。

花鳥不會大方到能直接承認這點,她把文件袋拿在身前,沒有回答南源的問題,而是在猶豫了一會後將文件袋遞交給他。無聲的回答。南源看了看遞過來的文件袋,將它接過來確認了下重量,呼出一口氣。

“不想說就算了,我們先去找個地方坐吧?”

由於青葉文庫剛建立不久,編輯的辦公地點還是和文柳社一個地方,而且部分編輯是由原本負責文學的文柳社編輯擔當。新招收的、包括南源在內的屬於輕小說界的編輯不適應前者的審美標準和他們語言、氣氛中隱約有着的睥睨感,和作者的溝通就經常選在編輯部下面商場的餐飲區。南源帶着花鳥走到另一邊的露天茶店,順手請了花鳥的客。

不大的桌面擺上煎茶和鬆餅。南源打開文件袋、把原稿拿出來擺在自己大腿上,然後用少了小指的右手捻着鬆餅,吃的時候為了不讓碎屑掉到身上而側過臉去,視線則是一直沒有離開過原稿。他閱讀的速度很快,翻過十幾頁,他開始向等待回復的花鳥搭話。

“我在想,如果沒有劇情要求、但憑文筆,我可能這輩子都不可能贏過你。”

“是嗎……”

“當然算上劇情的話你就不行了。”

“喂。”

花鳥有些生氣,而南源笑了笑、繼續審稿。以前帶着黑色面紗、單看半眯着的眼睛總感覺有些不爽,但現在摘下了面紗,南源的笑容看起來只是個普通人。

“應該說是文學、或者算是輕文學一類的毛病嗎?感覺劇情都十分慢熱,讓我這種垃圾讀者不適應。嗯……”

從南源看完后堆在桌面一角的原稿厚度來看,南源已經看了將近一半。

“不過從編輯的視角來看,這個是可以出版的。”

“……出出出出出版!?”

“是啊,出版,想不到吧?”

南源像是在說一件很簡單的事情,但對於花鳥和她幾年來的撲街經歷來說,出版完全就是可望不可即的、只有神仙的能辦到的事情。別看自離城的書店裡擺了那麼多小說,實際上它們最少千里挑一的。而在半邊網絡半邊實體的國內輕小說市場,在網絡端有人氣的作者可能還能將就點出版,如果是完全沒人氣的想要跳過網絡篩選直接出版,無論是劇情還是文筆都將面臨格外嚴格的挑戰。

這也是為什麼輕幻文庫將新人賞改為天梯賽,想一步登天的人太多、輕幻文庫編輯部處理不來,就直接交由作者自己互相篩選。

而現在——自己居然真的終於能上天了?

看花鳥瞠目結舌那副模樣,南源得意了起來。

“青葉文庫是表面說的厲害,實際上真能寫文學的都在文柳社,寫輕小說的大部分都還停留在輕小說的階段、怎麼也跳不出那個框架,然後文柳社轉來的老古董編輯要求賊高,搞的實際上青葉文庫能拿出手的作者相較於輕幻文庫的實體作者簡直少的可憐——而且還基本是我們這些新來的培養的。”

論內涵或許是他們比較厲害,但若是論適應現代青少年閱讀習慣和節奏,常年在網絡文庫(市場競爭)和同類廝殺的輕小說作者絕對是更勝一籌。

雖然想接着表達對老古董的嘲諷,不過南源也清楚他們所在位面的不同,輕小說再怎麼自吹自擂也不過是輕小說,弄清楚優點和缺點並進行揚抑,才是現在南源作為青葉文庫編輯的工作。

而花鳥興奮地問道。

“首印打算多少本?十萬?二十萬?”

“我還沒說完呢,你就直接想着首印十萬?”

“那到底是打算印多少?”

“新作者的新書的首印就像是試水,基本都是在一萬左右考慮,銷售情況好再考慮再版和擴大銷售網……不談這個,這個原稿還有很多問題呢。”

“什麼問題,你說——”

知道有機會出版的花鳥似乎有些激動過了,這時候給作者潑一盆冷水也是編輯的責任——南源這麼想着,在頭腦理清順序,然後一點點說明。

“首先是作為現實題材,你寫的輕小說作者生態太過於強調主人公和她的經歷,使得主人公之外的自離城圈地運動就像是遊戲貼圖一樣毫無具體概念,你知道嗎,很多3D遊戲為了減少運算量會把玩家視角之外的東西弄沒。”

“呃……”

“然後是劇情方面,慢熱先放一邊,這個其實和世界系有點相似……我很想就世界系的問題大談特談,但世界系這事情撕逼太多、我怕不當言論流出去會讓自己被炎上就算了。像這類涉及現實的、規模較大的題材——做輕文學和傳統文學的對比,文學傾向全景圖,輕文學就傾向以小見大,比起強調自己在世界中的位置、輕文學應該更強調自己在自己眼中的世界中的位置。”

世界到個人、世界到個人世界再到個人,只是多了一個環節,敘事策略就會有可以被說是反轉的變化。

南源並沒有和任何人討論過這些,所以對自己的看法並不完全確定,但就自己在這段時間和文柳社編輯的相處之中,或多或少地感覺到了文學和輕小說之間區分的那道“線”。這樣算是拿自己的作者做實驗嗎?一瞬間南源有了負罪感,但是……實驗就是通往成功的鑰匙!如果這個想法被確定了,那麼自己成為青葉文庫首屈一指的編輯就指日可待了!

南源久違地感受到熱血在自己心中沸騰,花鳥則是在聽到這個想法之後沉靜下來,思考了許久后簡短地回答一句“我明白了”,並沒有給出更多回應。南源把原稿疊好、塞迴文件袋。

“你這個的出版與否還要等我回去開會之後才能下定論,我個人是覺得可能性很大的,你的這份原稿我也會拿回去做批註,到時我們還會做更多的溝通,如果你的錢不夠的話,也可以由我來去舊坊區……最後就是續作的事情,你這個是沒有一卷完結的想法的吧?”

“嗯,我的計劃是寫三到四卷。”

“那你下次要準備好後續的大綱。”

南源把杯里的煎茶一口喝完,正想起身離開時,花鳥忽然問道。

“你的手指,不想辦法接個假的嗎?”

……

“有錢就接。”

在南源即將走到自己的辦公座位時,忽然聽到有人從身後叫自己的名字。南源轉過身,看到一位黑髮女生站在那。她面容像是經過雕琢般端正得不食煙火,身穿長裙和做出垂落感的寬版米色毛衣,長發被乾淨地在後面綁成馬尾。而無論是外貌還是她在青葉文庫的地位,南源都不可能不清楚。

“怎麼了,七重雨茗老師?”

七重雨茗出身於自離城有名的文學世家,是自離城作家協會會長七重日天的次女,在過去的數個月里不僅是她直接推動了青葉文庫的建立,還同時作為青葉文庫的首推作者和與輕幻文庫天梯賽聯立的對接運營進行活動,從出身、地位到實力都無可挑剔。南源對她至少是應該有下位對上位的尊敬,但也許是因為南源原本的身份,南源對她並未除此之外的感覺。

窮人看到富人只會覺得“啊、他好有錢”,天資平庸者對天才的所作所為不會有太多感觸,只要不影響自己的生活,對與自己截然兩個世界的人只要有最基本的態度就好。南源習慣於如此,卻不知道七重雨茗是對輕小說出身的人有着天然的歧視,所以便對其一副“你對上位者的態度就是這樣?”的冷臉感到麻煩——就算是她真的這樣吼起來也不奇怪,她之前就是這樣對編輯已經認可了的輕文學原稿指手畫腳,不過……那隻會讓南源對七重雨茗的評價降低。

七重雨茗也明白這點,所以只是簡短命令道。

“現在來我辦公室一趟。”

南源想要用手上拿着的花鳥的原稿示意,見七重雨茗看都不看一眼就徑直轉身走開,自己只好快步跟上。南源走進了七重雨茗的辦公室,這裡總是緊閉、靠辦公區的窗帘也不曾拉開,對七重雨茗辦公室的好奇使得南源左右觀察。僅僅是如此,七重雨茗就明顯表現出厭惡。

“把門關上。”

關上門后,這裡的光源就只在七重雨茗位置后的落地窗外,七重雨茗坐在辦公椅上,自己卻只能在桌子的另一邊站着,大有一種審問的感覺。南源開口問道。

“有什麼事情嗎?”

“你原本是資全會的吧?”

“……是。”

“你會偷東西嗎?”

不知道七重雨茗忽然問這個幹什麼,南源皺起眉,反問。

“偷什麼?”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七重雨茗抱着手臂靠在椅子上,眼睛緊盯着南源、就像是想要直接搜查南源的意識。對於此,接受過相關訓練的南源毫不示弱,雖礙於上下關係不能搶奪主動權,但讓自己的神態防禦細緻還是可以做的。

南源平靜地回答。

“我在資全會做的全部都是安保工作,雖然因為職業需要了解過相關的犯罪知識,但我完全沒有那種經驗,所以需要知道你要的東西的特徵和所在場所才能繼續考慮”

最開始的兩句都是實話,但連在一起說就形成了誤導性的表述——南源並不是為了資全會的工作才學習潛入、偽裝、偷竊等知識,而是早在訓練時期就已經對這些全部知曉。資全會原本就是由忍者組織演化而來。南源刻意為之的說辭就製造出讓七重雨茗必須先說明狀況再提出交易的狀況,而七重雨茗僅再打量南源一番,就給出了解釋。

“我要你偷的東西是一本叫《輕小說寫作理論總集》的書,也有可能是文件夾、電腦文檔、USB之類的東西,我不能確定它的形式,但它確實存在。”

“在哪?”

“千秋組總部,Babel09酒店的最上面那層樓。”

南源立即就想象出那標誌性的新月建築。

“那是可以接待高官和富豪的酒店,安保做的很足。”

“我知道。”

七重雨茗從抽屜里取出一張黑色的磁卡擺在桌上,上面用燙金印刷出Babel09的酒店標誌和房間號,南源稍微遲疑后,走上前將其拿起。

“這個是千秋組的認證磁卡,登記的是我的身份信息,只要把它拿到靠里側正中間的電梯面板前感應,電梯就會自動將你送到最上面,時間選在本區遊樂場開園的那天,到時千秋組的所有成員都不會在,其他的就只能看你自己發揮了。”

“不怕暴露么?”

偷竊最重要的就是寧可一無所獲也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信息。面對南源的質疑,七重雨茗卻不以為意。

“我會說卡丟了,就算真的暴露,也只不過是提前翻臉而已——青葉文庫的創立初衷本來就是顛覆包括千秋組在內的整個輕小說界。”

南源本還在考慮是否可以將這件事的情報轉換為自己的籌碼,但聽到七重雨茗表示暴露也無妨,能考慮的就只剩下接受與否了。

“我剛剛說了,這不是我的本業,要做這件事、如果失敗了可能會葬送掉我在這裡的事業。”

“我希望你只考慮成功,南源編輯。”

“我能得到什麼?”

南源直截了當地問道,七重雨茗則是早已準備好回答,帶着篤定南源會接受這筆交易的嘲諷笑容,她說道。

“和我一起顛覆業界的機會。”

四憲余時常覺得愧對於七重月允。

雖然以前是她自己選擇離家出走,但就收留她的四憲余從未給她稍微好些的生活、還迫於家計讓她跟着自己去拾荒來看,怎麼看也不是正常人能做出的事。再然後七重月允離開,也不知道是被迫還是主動,只聽到她在房門另一邊說的不想見到自己……四憲余將領帶打好,想模仿七重月允的力道扯一下、扯出不那麼嚴肅的感覺,卻重複了許多遍才達成目的。他最後通過鏡子確認自己的模樣,總算是向著輝月區新開的遊樂園出發。

這次是久違的和前女友九條千秋約會,同時也要向九條千秋確認七重月允的情況——從之前她對自己的提示、加上九條千秋的地位和那喜歡搞怪的性格,她很有可能不僅僅停留在了解四憲余自己周圍事情的程度。

這場約會,是敘舊,也是任務。

或許也有種逃避的意味在裡面,四憲余清楚自己對這場約會的看法有意在向後者傾斜。和九條千秋分手之後,四憲余無數次回溯兩人交往的細節、尤其分手前的徵兆,得出的結論都收束在“恨鐵不成鋼”上。九條千秋在虛構上擁有無人能及的天賦,自然不希望自己的男朋友是因為寫作恐懼症而放棄夢想的廢物,所以她才選擇分手,而四憲余始終沒有病癒的徵兆,也選擇了就這樣結束。事到如今,當九條千秋重新回到自己面前,四憲余依然在迴避問題。七重月允比九條千秋重要,不是將兩人放在天秤上比較,只是九條千秋有選擇擁有或拋棄的權力,而七重月允,似乎還是自己可以去為之付出的。

現在,車門緩緩打開。

四憲余的鞋子在人潮中踏出似乎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

九條千秋,穿着寬鬆絲制藍紋襯衫和熱褲的她,當然,有為了保暖而套上肉色褲襪,如果冷的話,不用這樣也可以——在四憲余的眼前,回溯着初遇形象的九條千秋,在約定好的場所向緩緩而至的自己綻放笑顏。

“雖然我已經來了,但姑且是顧及一下讀者的感受重新懷疑一遍,我為什麼要答應陪你來監視別人的約會?我們是捉姦隊嗎?”

為了不顯眼而把自己喜歡的朋克服裝換成假兩件和牛仔褲、並在自己的金髮上穩穩扣着鴨舌帽的八筒一臉苦悶地吐槽旁邊的五尋晴,應該也是為了偽裝,五尋晴穿着略顯幼齒的、兜帽帶着兔耳朵的黑色外套。兩人正躲在燈桿後面緊盯着等待四憲余的九條千秋,另一邊的遊樂園已經開始驗票。五尋晴有些不開心地回答。

“我也重新解釋一遍,我不是因為你說的、嫉妒那方面的感情,我對老師沒有非分之想,只是不想讓九條千秋得逞而已。”

“這個就叫做吃醋。”

五尋晴乾脆不作回答、繼續監視九條千秋。八筒嘆着氣,把帽子拿起來稍微抓一下頭髮,不經常戴所以很不適應、總會有毛躁的感覺。五尋晴忽然小聲說了句“老師來了”。八筒戴好帽子看向那邊,四憲余和九條千秋面對面站着,兩人交談了一會後向檢票口走去。

“跟上。”

五尋晴視線緊盯着兩人,一步就從燈桿後面衝出,小心而又不失速度、和他們始終保持着不變的距離。八筒慢了半拍,想要跟上的途中不小心和路人相撞。

“對不起——”

八筒立即道歉,等看清對方的相貌時表情瞬間僵住,然後獃獃地看向五尋晴的方位。注意到八筒消失的五尋晴回過頭,想要揮手示意,等視線被八筒旁邊的七重月允還有她那惹人厭的妹妹時,五尋晴的動作就變得像是宕機的機器人一樣了。

遊樂園依主題分為幾個區,和水有關的去不了,悠閑的自然主題區九條千秋又覺得“肯定會無聊”、於是拉着四憲余往深處走。途徑廣場時四憲余注意到看到有人在準備大型舞台。

“那是要做什麼?”

“今天會有邀請彈幕站有名的唱見、舞見做表演,然後另一邊——”

九條千秋指着廣場另一邊像是雞蛋般的場館。

“以後每年都會在那裡舉辦展會,遊戲和同人創作之類的,自離城政府有支持。”

“把現充和死宅放在一個園裡,怕不是會引起戰爭。”

“也不一定啦……主要的想法是讓御宅文化和主流文化接上軌道,各玩各的才是對我們的不利。要去看看嗎?”

四憲余被挑起了興趣,他從來不曾參加過任何御宅展會,只是以前寫出的作品當做輕小說發布,並不一定要整個人都浸入這邊。兩人繞過舞台走到場館前,近距離看時雞蛋更顯龐大。現在這裡還沒到開放時間,兩人被保安攔住,但九條千秋又從包里取出一張證明身份的卡片,然後指着四憲余說“我和我的朋友現在要進去視察”,保安立刻鞠躬讓開。

“真有牌面。”

“因為同人小說也可以算進輕小說。”

場館一樓是餐飲區,乘電梯向上是同人展區、遊戲展區。同人展區採用複式結構,在第二層向下看主要展區能想象到約一小時后要湧進來的人群,而現在只有社團人員在準備自己的攤位。半空懸着虛擬歌姬的長掛畫,他們的桌上擺起精心雕琢的作品,封面風格不同,但人物和色彩都很好看。沒有外面可以買到的商品,R18作品也沒有。

“這和那個國家不一樣。”

“H是違法的~”

九條千秋在審查和監管部分花了大力氣,這些結果對她來說都是理所當然,即使如此,實際到場時感受到的純粹氛圍還是讓人開心。閑着的人來向九條千秋打招呼,四憲余在一旁等待他們的談話。

“憲余剛剛有看到什麼想要的嗎?我們可以事先買下的。”

“不用等開展么?”

“今天我沒辦法參加,下午還有會議和別的事情。”

“真忙啊……”

四憲余沒有要求購買什麼,不想逾越規矩,也想着等真正開始時再來。九條千秋和他們告別,帶着四憲余再向上到了虛擬現實體驗區,裡面是用隔板做出的小型迷宮。

“遊戲是讓客人戴着移動設備進入迷宮,裡面會有怪物,還請小心。”

在聽完介紹后,頭戴設備的四憲余和九條千秋被引導着穿過幕簾,與此同時眼前出現了相當寫實的畫面,本該是白色隔板的迷宮轉變成以斑駁牆壁構成,地面骯髒、散落着碎屑,踩在上面會聽到微弱的碎裂聲,稍遠的地方則是有一隻長尾老鼠竄過。

“我家附近就有這種地方。”

“這可不是值得誇耀的事情,你不想找個工作來改善生活環境嗎?我可以再買套商品房低價租給你。”

“不如免費送我?”

“我才不要呢,你這小白臉鹹魚。”

畫面上端出現了提示。

“怪物潛藏在迷宮之中,你們手中的電擊器能讓它們暫停行動五秒,但都只剩下最後一次射擊機會——快在被它吃掉之前尋找出口!”

四憲余稍微舉起手上的設備擺弄,眼前出現了對應的畫面。

“做的真好。”

而九條千秋已經走在前面,四憲余看到模型採取了她顯眼的特徵,是臨時製作。她大方地站在三岔口,回過頭來。

“想走哪邊?”

四憲余跟過來,左右看了看,想到迷宮基於現實應該不會很大,於是選擇了順手的右邊。兩人沒走多遠再次轉彎,看到了一扇木門。

門的另外一邊有粗重的呼吸聲,而畫面上端出現了紅色的感嘆號提示危險。

“門後面好像就是怪物。”

“那我們走另外一邊吧。”

可走到另外一邊亦是同樣的情況,一扇木門,門後有呼吸聲。

“BUG?”

四憲余有些疑惑,而九條千秋一下子理解了意圖。

“這裡就是要用電擊槍,憲余後退一下,我來開門。”

確定四憲余靠着牆壁后,九條千秋把手放在門把手上,一點點轉動,然後拉開一點縫隙。在那之前還沒有什麼異常,可當九條千秋剛能從縫隙看到怪物腐爛的腿部時,門就被怪物忽然推開。九條千秋頓時驚叫一聲,沒等理智反應過來就舉起電擊器按下了按鈕。四憲余看到它的五官稀爛,體態臃腫,腹部則是早不知被誰開出一個大洞,紫黑色的內臟在顫動,不時滴落出粘稠的液體。

這樣的怪物卡在門口。

麻痹五秒。

“怎麼辦怎麼辦!”

九條千秋慌張地跑回來,緊抓着四憲余的衣服想要後退。而四憲余也有些懵逼,直到看到怪物開始緩慢地重新開始向自己走來,他推着九條千秋向之前那扇門的方向逃跑。

“快跑起來!”

胖子怪物似乎不會跑。兩人回到了第一次選擇的地方,九條千秋的手上的電擊器已經沒有能量,這次只好由四憲余開門。四憲余緊握着電擊器,狠下心,直接把木門完全打開並舉起它,卻發現門外邊只有一具靠着牆的屍體——更準確來說是剛剛才死去的人類,因為在四憲余看到他的時候、他的手才終於失去力氣從脖子滑下。那裡是致命的咬傷,血液噴洒了半邊。如果最早的時候打開的是這扇門會怎麼樣?四憲余無法釋懷,拉着九條千秋繼續逃跑。到這裡已經可以看見牆上血液黑色的痕迹,地面老鼠和蟑螂出現的頻率增加,出處亦有披着破舊布料的屍體,腐爛程度不一。只剩下氣味告訴自己不在此處——已經離胖子怪物越來越遠,轉彎的瞬間剎住了腳步,血絲泛濫的女人被鐵鏈糾纏着吊在半空擋住去路。她嘶吼着瞪大眼睛、似乎想要將兩人生吞活剝。

“嚇死人了。”

確認對方掙脫不開鐵鏈后四憲余放下了心,九條千秋則是一邊調整呼吸一邊看向女人下方的空隙。

“把這裡當路了,這遊戲可以呀……”

“不怕么?”

“有什麼好怕的,反正現實里什麼都沒有。”

雖然是說出了禁忌話語,從九條千秋動作的停頓來看她還是對鑽過這裡有所顧忌。九條千秋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不讓怪物碰到自己,可正要完全過去時怪物拚命往下伸的腳尖觸碰到了她。九條千秋髮出了可愛的叫聲,向前跳出去。

“嗚——這遊戲可以!可以!”

“你的可以是褒義還是貶義嘛……”

斜後方的牆壁在巨聲中土崩瓦解,先前的胖子怪物沾滿血污的青色手臂伸出來,然後是本尊,在和它對上目光的瞬間,四憲余也急忙鑽了過去。它立在對面用力扯着鐵鏈,女人尖叫着,鐵鏈卻紋絲不動。看來這裡是安全區。四憲余和九條千秋觀察着,然後回過頭,那是一扇門,而將其打開的同時畫面和聲音就會消失。遊戲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