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中絕大多數光芒都流入到了雲實的身體中。
核心依舊明亮，握在手心所感受到的溫度也沒有下降，只是那光芒變得更為內斂了。
雲實的實力大概恢復到了和蒹葭戰鬥之前的八成，這點實力面對皇家騎士團的人已經是綽綽有餘了，可在蒹葭的面前依舊不值一提。
想要戰勝蒹葭，他必須依賴陽荷的計劃，一個只有生與死兩種結局的瘋狂計劃。
這是他唯一的希望。
「活下來」這三個字早就已經被他拋在了腦後。如果活下來的代價是放棄復仇，那他的生命已經失去了任何意義。他必須要讓那些傷害海棠的人付出代價，必須。
“這副身體究竟能不能夠牽制住蒹葭呢……”
雲實緊緊地握着拳頭。
海棠花的花瓣被風吹了起來，圍繞着他輕舞。
他知道海棠在他的身後，就算她已經死了也自始至終站在他的身後。
他永遠不是孤單一人。
把「太陽石」放進褲子口袋后，雲實開始正式思考究竟應該怎麼離開這裡。
按照海棠的風格，離開這裡的方法已經非常出乎意料卻又在情理之中：一方面她不希望他能夠很輕易地離開這裡，另一方面她又希望他在緊急狀況下能夠快速脫離。
“是這片花海嗎？”
雲實望着淡紅色的海洋，從海棠的角度思考她究竟會怎麼設計。不過既然他來到這裡是通過說出正確的話，那麼離開這裡也許是相同的機關呢？
“海——棠——我——愛——你——！”
沒有回應。
“海——棠——我——不——愛——你——！”
依舊沒有回應。
“嗯……會不會是小說中那些俗套的劇情呢……她好像還挺喜歡這種劇情的……”雲實一邊說著一邊揉了揉眉心，然後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把自己的血滴在了海棠花上。
血滴順着花瓣緩緩地落入到泥土之中，卻沒有滲入到花瓣之中。
這種方法看來也失敗了。
雲實不由得露出了一個苦笑：“海棠啊海棠，你究竟想要我怎麼做呢？”
然而就在這時，整片空間開始了輕微的震顫。
難道是滴血的實驗成功了？不，不對，這像是空間受到外力的作用而產生的震顫，而不是它本身的顫動！也就是說在這個空間之外有什麼力量正在影響着它！
雲實下意識地朝星空望去——所有的星辰都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星空中一絲光芒都沒有，取而代之的是一條和一個成年人差不多大小的黑色裂縫，看上去和「言靈·放逐」所撕裂的空間裂縫差不多，卻比後者所形成的裂縫大了許多。
“空間被破壞了？是誰幹的？”雲實皺着眉，凝視着裂縫。
回答雲實的是一雙將裂縫撕得更大的漆黑的爪子。然後，一隻長着一對山羊角的腦袋從裂縫之中探了出來。它沒有嘴，只有一雙深藍色的眼睛，就像是戴了一張沒有喜怒哀樂的面具。而隨着它的身體漸漸地從裂縫之中走出來，雲實看見了它胸口稀疏的骨頭和向四周延伸開來的骨刺，就像是蜘蛛的腳。它的背後有一團藍色的火焰在燃燒。
雲實在第一時間內就抽出了「天雪」。
「夕顏」的力量和惡魔本身的力量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因此不適合用來對付惡魔——它只是適合用來殺死人類而已。
“從她的世界裡，滾！出！去！”
雲實大吼了一聲，然後微微屈身，把身體的重心全部都壓在了前方，用「天雪」在空中畫了一個青色的圓，然後在圓中像是寫字一樣揮舞着劍的影子。
剎那間，無數細小的劍芒彷彿暴風驟雨一般朝那隻惡魔飛去。
虛虛實實真真假假相互交錯。
「天劍七式·光行川」！
“「言靈——」”
劍芒還沒有擊中惡魔，雲實就已經開始了言靈魔法的吟唱。
「光行川」雖然看上去很華麗，但由於做出了很多虛招，整體的傷害不足，只是他逼迫惡魔從天上墜落下來和他戰鬥的一個手段而已。
畢竟他現在還無法飛上天空。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那隻惡魔根本就沒有閃躲的跡象，甚至連防禦的姿勢都沒有擺出來，只是保持着那個扒開空間裂縫的姿勢，任由所有劍芒劈中它的身體。
隨後，它連叫聲都沒有發出，臉上也沒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就這樣直直地從天空中墜落下去。
看見這一幕的雲實驚訝得停下了言靈魔法的吟唱——
一把比惡魔的身體還要大出一倍的螺旋長槍插在它的背後，槍尖圍繞着白色與黑色交織的光芒！而就在這墜落的光芒之中，有一隻纖細的手正握着這把長槍！
就像是一道黑色的流星，青銅盔甲所包覆下的黑色長裙的裙擺被風狠狠地吹了起來，和黑色的長筒襪一起形成了完美的絕對領域！
她黑色的長發狂亂地飛舞，頭上的龍角彷彿燒紅的熾鐵！
無數猙獰的蛇狀惡魔扇着蝙蝠一般的黑色翅膀瘋狂地追着她的影子！密密麻麻的黑影將半片星空都遮蓋了起來！整個世界彷彿都開始搖晃了起來！
“這是……”雲實愣愣地望着那風華絕代的黑色「流星」。
黑色流光劃過之處，空間被徹底撕裂出了一個大口子！星空漸漸地碎裂了，這個世界正在走向崩潰！「沉默」的封鎖在剎那間爆發開來，所有的聲音都在一瞬間不約而同的消失了，只剩下了那些低級惡魔恐怖而尖銳的叫聲！
——不，不對！還有另外一個聲音！
像是火山噴發的聲音一樣振聾發聵的吼聲！從天空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彷彿穿過了無數時間與空間，來自於已經被埋在塵埃之下的遙遠的古代！
雲實猛地朝天空的盡頭望去。
那個龐大的燃燒着赤紅色火焰的影子正在以極快的速度靠近那些低級惡魔，所到之處的天空就像是燃燒起來了一樣！惡魔們死死地追着那個女人，瘋狂地尖嘯着，渴望用自己的爪子撕裂那個女人的身軀，卻看不見它們身後比星辰還要明亮的火焰！
是龍！那個巨大的影子是一條龍！而且是遠古時代一直存在至現在的緋天炎龍！
巨龍緩緩地張開了嘴。火焰在凝聚，升騰，擴散，然後猛地爆炸開來，赤紅色的衝擊波席捲了整片天空！地面在劇烈地搖晃，這個世界的天空已經完全崩潰了，濃郁的黑色再次把天空覆蓋了起來！「沉默」足以捅破世界的觸手再次浮現在了天空的邊緣！
燦爛的龍息之後，追逐着女人的惡魔全數化為了灰燼！
隨後，巨龍猛地朝着那個女人俯衝而去，在距離地面還有一步之遙的地方接住了她，然後扇起巨大的翅膀，再次飛向了空中！
雲實只感覺一個勢不可擋的黑影從自己的頭上呼嘯而過，強烈的風壓把他的頭髮全部都吹了起來，他的腳下甚至產生了一種即將離開地面的感覺！
所有海棠花的花瓣都被吹到了空中，圍繞着巨龍的身影紛繁落舞！
在黑夜的籠罩之下，緋天炎龍停在了距離雲實不遠的空中。
那個颯爽的人影站在巨龍的頭顱上，把比她整個人還要大的長槍抵在了她看上去弱不禁風的肩上，槍尖掛着的是那個高級惡魔的腦袋。
她以澎湃而又冰冷的目光凝視着雲實，紅色的瞳孔妖艷得令人窒息。
胡桃帝國的第三王女，龍之妖女，胡桃！
她是這個世界上最強的人類之一，距離七大魔女只有一步之遙——不，她其實根本就不是純粹的「人類」，而是龍和人類的混血！她的父親是胡桃帝國現在的國王，英雄王胡桃十四世，而她的母親則是一條純血的龍種！繼承了父親英雄王和母親純龍種血液的胡桃剛出生就擁有了無與倫比的力量！她甚至值得以這個帝國的名字來為她命名！
“這下糟了，又來了一個敵人。”雲實不知道這是他最近第幾次苦笑了。
胡桃作為胡桃王室的最高戰鬥力，從某種意義上代表了王室的意志，也就是殲滅雲實這個「人類之敵」的意志。他之前和海棠在王都布倫拉多興風作浪的時候，最怕碰見的就是胡桃。只是由於她被全王室的人排斥，他們絕對不會派遣她來執行這個任務。
可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他和胡桃現在狹路相逢了。
漫天飛舞的花瓣正在漸漸地消失，地面在緩緩地分解，這個空間已經走到盡頭了。海棠做夢也不會想到，她所創造的空間會以這樣的姿態被外力所摧毀。
雲實已經做好了逃跑的準備，雖說他幾乎不可能跑得比龍還快。
緋天炎龍一邊用高傲的目光俯視着雲實，一邊緩緩地降落在了地面之上，然後低下了自己的腦袋，就好像胡桃的地位比它還高一樣。而胡桃則是從它的腦袋上跳了下來，把長槍上的惡魔腦袋甩到了很遠的地方，望着雲實，張開了口。
她的聲音很微小，在這個距離下完全聽不見。
「沉默」的力量並沒有像上次那樣很快消失。
“喂，你在說什麼？”
雲實也嘗試着朝胡桃大喊，可是就連他自己都只是能勉強聽見自己的聲音。
這還只是「沉默」一部分的力量而已。根據海棠的說法，當它的領域完全張開的時候，領域之內所有人的聽覺、視覺、嗅覺和味覺都會被強制剝奪，感官之中剩下的只有觸覺而已——「沉默」故意留下觸覺，是為了讓人類保留自殺的能力。
胡桃發覺了自己的聲音無法傳遞出去，於是反手握着長槍，緩緩地朝着雲實靠近。她的眼神已經變得很平靜，剛才摧枯拉朽的氣勢也已經褪去了。如果不看她頭上的龍角和那把大得恐怖的長槍，現在的她就是一個很普通的女孩子，而且還是一個漂亮的女孩子。
呸，普通的女孩子才不是這樣的啊！
要不要逃呢？現在的她看上去沒有敵意，可誰能保證她不是在裝呢？雲實想道。不過，以她的實力也不需要裝作沒有惡意再偷襲，而且龍族最喜歡的就是光明正大的戰鬥。
乾脆不逃了，還是先聽聽她想說什麼吧。
胡桃漸漸地走近雲實。她身上令人迷醉的香味順着風飄了過來。
雲實站在原地，死死地盯着她。「天雪」已經被他收了起來。氣氛有點僵硬。
而在距離他大概還有一米不到的地方，胡桃停了下來。
直到這時，他才能夠聽清她的聲音。
“你為什麼不穿衣服？”
“我的衣服被雷霆魔女蒹葭打爛了，因為她渴望我的肉體。”
雲實原本想要這麼回答的，可這句話在胡桃清澈的眼神之下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他早就聽說胡桃由於附帶了龍的血統，心智成長的速度比人類要稍微慢一些。從她現在的眼神和舉動來看，她的確像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少女。
——不，「小女孩」這個詞更加合適。
可是她卻有着絕大多數少女所不曾擁有的高聳的胸部還有修長的大腿，就算和蒹葭比起來身材也毫不遜色。給人的感覺應該是隔壁稍微有些傻乎乎的大姐姐。
“我的衣服被壞人搶走了。”雲實最後還是決定這麼說。
“哪個壞人沒事搶你衣服？你這麼受歡迎嗎？”胡桃顯得很驚訝。
“壞人總是喜歡搶無辜的人的衣服啊。如果你被壞人看上，那麼你的衣服也會被搶走的。所以要小心一點，這裡有一個超大超大的壞人。”雲實用逗小孩子的語氣說。
“好可怕！那個壞人是誰啊？”胡桃有些擔心地望向四周。
“我說了你可能會不信，不過請一定要相信我。那個壞人名字叫蒹葭，別的人都叫她雷霆魔女。雖然她表面上看上去是個好人，可實際上她是無惡不作的大壞蛋啊！”雲實一邊說著一邊在心底偷笑。
就胡桃這心智，完全和小孩子差不多。別說她現在沒有認出來他就是「人類之敵」，甚至說不定現在他還能策反她去和蒹葭對抗。
胡桃歪着腦袋想了一下，然後說：“蒹葭？這個名字我好像在哪裡聽過。”
“對對對，就是那個蒹葭！如果你看見一個身材好好的大姐姐，那麼千萬要打死她，不然的話她不僅會禍害你，還會禍害到其他人！”雲實按捺住心中的笑意說道。
“可我萬一打不過她怎麼辦啊！”胡桃顯得很慌亂。
“沒事沒事，你盡全力就行了，打不過的話就跑，沒問題的。”
“可我要是跑都跑不掉怎麼辦啊？聽你的說法，那個壞人好厲害的。”
“那我們可以一起打她。我們兩個的話就能打死她的。”
“好啊好啊，那我們一起去打死她吧。”胡桃激動地說著。
雲實正要拍手稱快說“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走吧”，可是突然間，胡桃猛地用左手從他的腰帶旁抽出了他的黑色匕首，然後用刀尖指着他的胸口。他剛才一直沉浸在欺騙“小女孩”的快感之中，以至於根本就沒有在第一時間內反應過來。
那條龍用很輕蔑的目光望着他，不屑地噴了噴鼻息。
“你還真把我當小孩子了，真是可笑。逗你玩玩而已，你還真的當真了？真以為我不認識你是誰？”胡桃露出了一個戲謔的笑容，“你好，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見面，千葉旅團的團長，雲實先生。或者說，還是叫你「人類之敵」更加合適呢？”
我靠，徹底被耍了。這是雲實現在內心唯一的想法。
“我有幸見過你和另外一個女人一次：你們點燃「永恆鐘樓」的時候，我恰好在樓頂。也正是從那個角度，我全程目睹了你們的英姿。你們當時給我的感覺很震撼。”胡桃紅色的眼瞳中流露出了異樣的目光，“我當時就在想，兩個螻蟻一般的人類，就算擁有比普通人類強大的力量，可又怎麼敢和整個帝國作對呢？這麼做又有什麼意義呢？”
雲實一邊快速思考着自己究竟應該怎麼脫身，一邊說：“「帝國」本身也只是一個名詞而已。組成帝國的依舊還是人類。只要是人類，那就絕對不是不可戰勝的。”
“你們兩個能戰勝一百個人，可一千個人呢？一萬個人呢？十萬百萬千萬？”
“既然你會這麼問，那就意味着你其實根本就不懂。”
“是啊，我根本就不懂，我根本就不懂你們為什麼能夠這樣隨心所欲地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就算變成所有人類都厭惡的存在也在所不惜。因此，我一直很想和你們見一面，可我身為帝國的公主，不能做出違背王室利益的事情。”胡桃輕輕地搖晃着刀尖。
雲實收起了逃跑的想法。反正逃跑幾乎已經是不可能的了，那麼不如坦然面對：“我必須糾正你一件事。不是「所有人類」都厭惡我們。相反，「絕大多數人類」都對我們懷抱着感激之情。厭惡我們的只有那些和被我們傷害過的人站在同一立場的人類。”
“為什麼這麼說？你們都被王室通緝了。”
“被王室通緝又代表的了什麼呢？只能說明王室認為我們的所作所為是錯誤的而已，難道它能夠說明別的什麼嗎？難道王室能夠代表所有人民的意志嗎？”
“可王室是領導胡桃帝國的存在。身為領導者，自然會做出正確的決策。”
“你覺得領導者不管做出什麼舉動都是正確的？”
胡桃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雲實這下算是明白了。胡桃雖然心智上已經趨近於成熟，可她對於這個世界的理解還是太單純了。她的善惡觀非常偏執，這毫無疑問是王室故意為之的結果——
胡桃十四世本人其實對於胡桃特別厭惡，認為她的出生是一個極大的錯誤，而且龍族也不承認她的身份，甚至就連平民百姓都認為她是一個不詳的存在。因此，胡桃自從出生到現在幾乎沒有和王宮以外的人接觸過，她所有的價值觀都來自王宮中的人告訴她的虛偽的價值觀。從本質上來說，她只是王室一個可以隨意使喚的傻子打手而已，沒有任何權力。
雲實凝視着胡桃的眼睛。和人類的眼神不一樣，她的眼神中沒有任何骯髒的色彩。
“你真是我目前所見過的，最傻的……「人類」。”雲實情不自禁地說。
胡桃竟然點了點頭：“沒錯，我也覺得我實在是太傻了，因為這個世界所展現在我面前的一切實在是太單調了：父親平時不允許我離開皇宮，只有執行任務的時候才允許我離開，而且還會派人跟着我，不允許我一個人單獨行動，因此就算我想要去整個世界的其它角落逛一逛都不行。有的時候我甚至覺得自己像是住在一個盒子里。”
喂，那傢伙叫你不離開，你就真的不離開啊？你可是有一條龍啊！一條隨隨便便就能夠把整個王宮摧毀掉的緋天炎龍啊！你要走的話誰能夠攔得下你？
雲實也是無語了，只能夠無奈地攤了攤手。
“所以你現在出現在暗影荒原，就是因為要執行任務？”
胡桃點了點頭：“父親命令我殺死「七大災」的「沉默」，然後順便殺死「人類之敵」，也就是現在正站在我面前的你。”說到這裡，她反而收起了指着雲實的匕首，並且把它插回到了原來的地方，也就是雲實腰帶上的匕首套里。
她其實從一開始就沒有表現出任何敵意。
雲實看着胡桃的舉動，愣了一下，然後問：“他只派了你一個人過來？”
“還有一些皇家騎士團的人，大概五十個人左右吧。他們比我出發早很多，應該比我早到這裡。他們的存在是為了牽制你，並且監視我，督促我殺了你。”
“首先你殺不了我。也許現在的我比你要弱小，可也沒有弱到哪裡去。如果拚命的話，就算你能夠殺我，也只會落得重傷的下場。我甚至有機會反殺你。”雲實搖了搖頭，“然後你根本就不可能戰勝「沉默」。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僅僅憑藉一人之力殺死它。就算是三百年前站在人類巔峰的款冬也不行。人類是有極限的。”
“這些都不重要。我不是為了殺你或者殺死「沉默」才來到這裡的。”
胡桃緩緩地把手中的長槍放在地上。雲實感覺地面好像震了一下。
“你知道為什麼世人對我的評價是「心智不成熟的傢伙」嗎？那是因為我故意在人們的面前一直裝作一副不諳世事的樣子。我知道他們沒人能夠傷害到我，可我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感覺自己像是一直生活在他們為我所劃定的世界裡。這不是我自己的世界啊。所以我才沒有展現出自己真實的一面。因為我知道他們不願意看見我的這一面。”
雲實這才恍然大悟。的確，從胡桃剛才露出的戲謔神情和他們之間的交流來看，她根本就不可能是涉世未深的少女。原來這一切都是她所偽裝出來的！
“可那裡是我出生的地方，我身為父親的女兒，不應該違背他的意願。我知道他們只是想要利用我而已，可我就只是這樣平靜地被他們所利用。我知道他們每次對我露出來的笑容都是虛假的，但我看見那種笑容依舊會覺得開心。這樣的心境一直伴隨着我直到現在。”
“我不知道對錯，我只知道他們叫我做的事情就是對的。有的時候我也會覺得這種想法似乎有點問題，可我也不知道問題究竟出在哪裡。因為我根本不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對錯，而且那樣的日子也能繼續過下去，就這樣一直什麼都沒有懷疑地生活下去。”
胡桃說著說著，紅色的瞳孔變得更為明亮。
“直到我看見了你們。你們的身上有着我一直以來都不曾擁有的東西。那種東西就像是玻璃球一樣在陽光下閃閃發亮。然後我意識到，如果我想要走出現在的世界，想要打破一直束縛在我身上的枷鎖，我就必須接近你們。因此，我現在才會出現在你的面前。”
雲實凝視着胡桃的眼睛，過了好久才說：“……為什麼要把這種事情告訴我？”
胡桃不可能毫無理由地把這些事情告訴給一個初次見面的陌生人。再傻的人也不可能對誰都能夠敞開心扉。他的身上肯定有什麼她想要的東西。
於是，意料之中的，胡桃面對雲實輕輕地跪了下來。
“請教我怎樣才能夠獲得真正的「自由」。”堅定不移的語氣。
一模一樣。就和七年前跪在海棠面前的他當時說的話一模一樣——他還記得當時也是一片黑暗的夜空：他跪在雨後冰冷的泥潭中，雙手死死地陷在了濕潤的泥土裡，渾身沾滿了鮮血，身後則是兩具重疊在一起的屍體。海棠站在他面前，身上華麗的黑色禮服已經全部濕透了，布料緊緊地貼在了她纖細的身體上。她用雙手握着一把漆黑的劍。
“我明白了。”雲實深吸了一口氣，“你的請求，我答應了。”
當初海棠對他說的話，現在輪到他對胡桃說了。雖然他是一個為了達到目的可以利用一切能夠利用的東西，不擇手段的人，可至少有些事情有些人是不可以利用的，這是底線。
如果當初的海棠只是想利用他，他永遠也不可能真正地走到陽光之下。
“想要獲得真正的「自由」，那就先把衣服脫給我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