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約？那你是天使還是魔鬼？”
“天使或者魔鬼都無所謂的，重要的是……活下去啊！”
太宰治前一秒還沒有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下一秒就已經本能意識到了不對，他剛剛要轉頭，背後就已經發出巨大的轟鳴，空洞的地道里傳來巨大的風聲，沉重的合金大門本身設計就是緊急避險而用，理論上甚至能夠承受重型鎢金屬彈頭，然而複合的金屬陶瓷防爆層此刻卻如同箔紙眨眼間碎裂，龐大的風聲里似乎是什麼巍峨恢弘之物懸停在那裡。
他立即就明白了，要活下去——
這是因為他現在正在生死邊緣，他遠遠沒有安全呢！
世界像是陷入了一場暴風雨，船上的船員雖然無比相信大船的庇護，但是這一刻也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這艘船就要毀滅了，他們必須此刻拚命地各自地逃出去。一張巨大複雜的三維透視地圖在他的腦海里憑空浮現，在他的背上正趴着嬌小的長發披身的女孩兒，女孩兒緊緊地雙臂環繞抱着太宰治的脖頸，此刻她的肌膚體溫低得嚇人，緊閉着雙眼，一聲不發，卻實際上正在與太宰治進行着奇詭的直接發生在腦顱之內的對話。
“我覺得與其死得不明不白，能不能讓我死得明白了一點兒。”
“這算是兄長大人的願望與懇請嗎？”
“先不說這個‘兄長大人’是怎麼一回事，這種‘他心通’算是怎麼一回事？黑科技？還是莫非是那種看似近未來世界卻存在魔法的展開？”
“我覺得蘿莉控的變態的你首先需要治療一下中二病。”
“誒？中二病這梗你都知道，我還以為……”
“以為我是那種常識超少、三無本質，可以隨便欺負的類型？真是差勁透頂的契約簽訂者！”
“契約？我正想問這個，這又是哪個劇本設定？”
“駭客、駭客、駭客啦，這個你就算是這個下水道的老鼠，也應該明白的吧、聽說過的吧——加速改造自身思維，以一己之力抵達不可思議的超算境界，從凌亂無規則的事象里窺視到真理與財富，至少聽說過這樣子的名頭吧！駭客，世間異端、非人之人、屠龍之理……”
“這個我當然知道——”
“人類的神經細胞神經突觸的機制局限了人類的線性思維的上限速度，理論上電場的形成速度就是光速，就是生物電流的速度也遠超人類感官的高速，但是在人類神經的突觸複位和神經元穩定的時間則大大拖延了時間，以至於幾乎人腦思考完全是大規模并行，而沒有設計迭代進程……有人說駭客的道路簡而言之就是思維加速抵達光速，雖然不盡正確，但是卻也並無大謬。”
“你說的都是些什麼鬼？我很想說你說的每一字我都能夠明白什麼意思，可連在一塊兒，恕我直言——mdzz。”
“看過《三體》嗎？”
“看過，15年雨果獎獲獎作，來自東方古國的另類思想科幻。”
“那你知道裡面三體入侵地球曾經用‘智子’阻礙人類基礎科學發展研究，進而鎖死人類科技……這個概念你知道吧。”
“我知道，一切科學技術必然依賴於基礎科學，基礎科學根基在於對物質深層結構探索。被/干擾無法繼續對物質深層結構探索的人類科技，就彷彿中世紀的冷兵器戰爭，刀劍打造、盔甲改良、戰術修訂，或許也會打造出鐵血之軍，也能夠建立不世王朝，可是不知道鐵原子碳原子，不知道物質化學反應、物理變化的機理，那麼就其上限也止步於此……誒？等等，這種說法好像有種既視感？”太宰治終於捕捉到了女孩兒的意思，“人體的神經系統天然構造運行速度是有限的，被鎖死在一個限度之內，即使是做到武學傳聞中那種‘身在意先’的肌肉記憶，也終有上限……就像是被某種未明之物‘智子’鎖定了么？”
“賓果！所以說，駭客們孜孜不倦追求的極限，最極致的思維速度，事實上通俗理解就是——思維極速，點擊就送，信息秒傳，心靈感應！”
槽點太多，他反而不知道從何吐槽了。
而在太宰治並不知道的地方，整個紐約的地下灰色地帶都在陷入一場天降橫禍式死亡風暴，電光撕裂污穢骯脹的泥塵之地，嶙峋如獸骨犬牙、到處都是非法改建的地下水道一齊迴響起宛若垂死獸吼的巨響。
無窮無盡的石墨絲線在一隻只四目紅眼機械蜘蛛牽拉之下極速散播到地下隧道每個角落，隨着某個不為人知的信號下達，平日懸空穿梭在紐約摩天高樓之間、供富商巨賈貴女公子遊樂的巨大氦氣飛艇倏然全部封閉，聲色娛人的仿真人偶們用客人們從來沒有見過、不容拒絕的冷峻之色揮退客人，“維護”的標識鮮紅地在顯示屏幕上跳動，飛艇下方懸吊巨幅廣告的位置緩緩垂落下金屬絲，八條纖細金屬絲構架的簡易滑軌，滑軌垂落，黑亮的金屬節肢八足鉤在金屬絲上，成千上萬、成萬上億的微型自律機械蜘蛛就一起沿着滑軌高速投放進入紐約地下水道井口。
打着紅色警告、放射性標識的裝甲防彈車引擎轟鳴，散發著熾烈光束的鐳射大燈照徹陰暗的地洞，背負荊棘長劍、頭覆白骨面甲的甲士們從天而降，俯身地洞，它們沐浴在閃滅的電光中，彷彿漆黑與銀白兩個世界在四方輪轉。它們沉重地墜落在污水泥沼之上，精鋼的附足從基槽里彈射出，多重附足結構使它能夠正常行走泥濘表面。它們緩緩地直起了腰，近十米高的鋼鐵身軀彷彿頂天立地，荊棘狀的披甲之上流動着懾人的寒光。
完全像是怪異。
如同朋克愛好者的狂想。
那是完全不同於正常外骨骼裝甲的東西，它們極高極瘦，骨架中空，骷髏骨架般的纖細金屬絲與金屬骨架里，裸露着管線之中納米級自組織元件如同油料沸騰不休，鋼鐵心臟表面無數限制閥接連爆響，噴發出滾滾的白色蒸汽。甲士們在地底橫衝直撞，每一步都烙印下深深腳印。緊隨其後的是操作它們的軍人，穿着黑色的軍裝，以十字架上棲息的雷霆雄鷹、雙螺旋狀銜尾蛇作他們的領花與肩章。
“‘冰九指定’機械師團阿爾伯特報告，四目黑蜘蛛與荊棘骷髏甲已經成功封鎖全場，監測到‘歐米茄’已經蘇醒，即將啟動‘冰九’。”軍官面無表情，“哈利路亞！”他的聲音轉化為電信號，最終以數據代碼的方式出現在遙遠的白色莊園，一張鮮紅的圓桌之上。
圓桌上首位置，有一位身如劍器的老男人輕輕彈指扣桌沿。
“授權准許。”
鮮紅的警報聲如同洪鐘在漆黑的洞窟里轟然作響。
那些漆黑的通道縱橫的隧道從未有一刻如此沸騰，四面八方的孔隙里、污泥堵塞的地洞里、垃圾掩蓋的密道里，從所有的角落跑出來人，人流彙集越來越多，最後一起掀起這場午夜時刻、地底之下的狂奔。即使是睡的最沉的人也該被這凄厲的警報聲驚醒了。太宰治也看見沿路有衰老的婦人、殘疾義肢的孩子、灰袍子的黑幫，拿着不多的行李，幾乎是在一切走通的隧道里奪路爬行。在紐約的地底，生活着的除了灰色地帶之人，最多的其實是那些在地表的世界活不下去的非法之人，躲避債務、非法移民、殺人逃犯，曾經庇護這些人的漆黑隧道此刻發出滴血的哀鳴，他們即將失去庇護，只有奪路而逃。
太宰治在隧道里也是沒命狂奔，驚惶失措地逃竄。他不知道究竟往哪裡跑，他雖然知道很多路徑，也曾經特意留意和設計過自己的緊急出逃路線，但是那只是用來防備黑幫分子的追殺，絕對不是應對這種完全和他的生活不相干的超規格局面。
“跑啊！快跑啊！”地下隧道如蜂巢孔隙的黑暗裡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那是龍蛇章的獵殺軍隊！是獵殺駭客的那群怪物走狗！”
他不知所措。滿心迷惘。
獵殺駭客的駭客，獵殺怪物的怪物，他知道那些人的威名。
但是他並不知這名頭的意義。
他看到別人狂奔逃竄，他就跟在後面狂奔逃竄。唯一不同的是，巨大複雜的三維透視地圖在他的腦顱之內，一個詭異的女孩兒在給他指點着不知通往天堂或者地獄的曲折路線。
“停下！停下！快趴下！”菲格爾桑卻這時候在太宰治的腦顱里喊出了完全不同的聲音。
停下？為什麼？
“那是‘冰九指定’ICE NINE，按照他們的行事準則，這個時候應該開始清場了！”
清場？那是什麼？
太宰治還在對這回答的思考之時，內心的衝動本能已然搶先順從着一抹不妙的預感伏地趴下。
半秒鐘后，黑色石墨絲線編織的羅網掀起激蕩的電流狂潮，emp的衝擊組合成囚籠，電磁的囚籠覆壓而下，此間之內外，所有的通訊霎時間斷絕。四分之三秒后，太宰治的肩膀猛然受到一陣直令骨架發麻的震動，在他的身後黑暗裡，滑膛的鋼彈帶着烈火離膛，鋼鐵合金的齒輪極速瘋轉，在地底形成死亡絕命的彈幕。更多的鋼彈從地面一頭紮下，直接貫通厚厚的地層，在精密計算與控制之中下鑽到預設深度，接着立時引爆，劇烈的爆炸吞吐出白熾色的火光，把那些奔跑中的人影與幽暗的地洞一起吞沒。
密鋪的磚石在高溫中熔化，堆積的垃圾破爛化為夭矯的火龍，熔化的金屬熔液與合金碎片化作了毀滅的風暴。緊隨着這風暴的是狀若骷髏的機械甲士，以及黑衣甲面的鐵血軍士，防彈裝甲車轟隆隆圍攏在每一個下水道出口，數噸的重壓死死地堵住井蓋之上，冰冷的漆黑槍口拉開保險栓死死鎖定着鑿穿的地洞口。
他們是最鐵血、最冷酷、最瘋癲、最殘忍的追獵者。
獵殺駭客之駭客，搏殺怪物之怪物，在他們面前，那些幫派伎倆不值一提，那些地底老鼠設計的機關陷阱毫無作用，他們用鐵水封鎖一切原有出入口，用鑽地鋼彈鑿穿地層，emp阻斷所有通訊，火力飽和攻擊的徐進彈幕之後，是殺戮機器的軍團衝鋒碾壓，天羅地網只是甫一展開，就是侵略如火，動如雷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