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几乎没有联系的陈迟学姐突然和我联络了,这让我感到有些讶异。

自从那天下午交流破裂之后她就基本没有和我说过话,只是在群里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其他人聊天。我对她不是特别了解,甚至是在文学社之中也没有什么接触,用马尔克斯学姐的话来说就是完全聊不来的书呆子,适合呆在学生会而不是文学社这样兴趣爱好存在的地方。

确实如此,开口的问好就是从印象中刻板的职场式开始,然后准备好喋喋不休地以前辈的样子开始大谈一番态度心态一类的。

 

-迟迟迟从“第二中学文学社”群中向您发起临时对话-

09:44

迟迟迟:你好,我想跟你谈谈文学社的事情。

迟迟迟:之前的相处中可能有些许不快,但我希望我们还能继续保持友好的关系。

Shakespeare:学姐我们先加个好友吧……

迟迟迟:好的。

 

然后马上就开始恢复了一副老婆婆的样子。

 

-陈迟学姐-

09:46

陈迟学姐:你们这群小鬼怎么这么怪啊,是远志给你们惯的吗

Shakespeare:emm,什么意思

陈迟学姐:上一届一个人都不想接管文学社

陈迟学姐:这届你们就很奇怪,主动要接手

陈迟学姐:之前是远志拉着我们一个一个谈

陈迟学姐:结果我们都被拉上贼船

陈迟学姐:他自己却没有留任何职位

陈迟学姐:我就是挺讨厌他这样的

Shakespeare:我还真不知道……

 

虽然确实是意料之内的情况,这一年里完全能看得出来他们三位社长的工作完全不够上心,而现在我们的疑惑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解答。

远志学长之前一直都在为了建设文学社而努力,甚至努力去宣传,让原来没有意愿的成员决定留下来。但他为什么不自己接管呢?

“你不适合成为领导者。”我想起了阿加莎的话语。

对于远志学长,他或许也不适合成为领导者,只能站在幕后充当策划人的角色。但是这个角色无论是对于整个文学社来说还是对于学长本来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存在——优秀的戏剧表演需要完美的舞台布景,需要合适的音乐衬托,需要出色的演员,也需要学长这样的编剧支撑起戏剧的主体。

对于我来说,在将来我适合呆在哪一个位置?是成为我想象中的领导人形象,还是和学长一样在幕后组织活动。

 

-陈迟学姐-

09:50

陈迟学姐:你对文学的漩涡了解多少

Shakespeare:你说社刊?

陈迟学姐:文学的漩涡

陈迟学姐:你明白的

陈迟学姐:他也和我们说过,但是我没有在乎

Shakespeare:学姐你怎么问起这个了

Shakespeare:只是用来了解文学的而已

陈迟学姐:我一直在关注

陈迟学姐:我们见一面吧

陈迟学姐:今天下午,文学社教室

 

不,我没有心情浪费时间和陈迟学姐谈论什么文学的漩涡,任何理由都不行。

 

Shakespeare:我在QQ上说也可以的

陈迟学姐:我也想体验一下文学的漩涡

陈迟学姐:所以面对面不是会更好吗?

 

但是找不到理由拒绝。我担心的是会在她面前暴露出过度进入漩涡就会丧失心智这种事情,以及我在瞒着其他人这样做这件事。

 

Shakespeare:好,几点

陈迟学姐:三点,准时

陈迟学姐:别让我再骂你了哈

 

糟糕,莫名其妙就把这事答应下来了。我对于和陈迟学姐见面这件事完全不感兴趣啊。要说是为什么,理由大概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交集。

以及,我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去找阿加莎和马尔克斯学姐他们了,这样下去总得找个理由和他们说一声。明明一开始就说好要一起讨论重建文学社的,结果到后面自己却不见了踪影,这样怎么说都不太好吧。

“我最近身体不舒服,活动就暂且没法参加啦,对不起大家。”

姑且先这样说吧,私底下偷偷和阿加莎这么说,希望她能好好转达给其他人,尽量没有表现出我本人其实早就已经厌倦了这样的事实泄露出去。

“在电话里可一点也没听出你身体不舒服的样子。”阿加莎这样在电话那头抱怨着,还是答应下来要替我转达。

总而言之,我与陈迟学姐秘密展开了谁也不知道的“秘密约会”,连我也不知道这次她要和我说些什么。

去学校的公交车上人很少,司机似乎也变得暴躁起来,车速让我回想起前几天去游乐园的路上那辆车,又一次感受到生死时速的感觉。看起来去学校的学生并不多,我甚至没法确认我看到的那一位年轻人就是第二中学的学生。暑期是绝对不会有人平白无故想要来学校的。

毕竟第二中学的管理一直都很严格,校长一直秉持着严师出高徒的想法,试图学习模仿其他学校的规章制度,私以为这样就能培养出完美的高考机器。实际上却剥夺了学生的大部分乐趣。

想到这里,才发觉远志学长确实可以说是传奇级的人物了——凭一己之力说服老师们保留文学社,还能让文学社保持活跃。

炎夏的太阳像是要把人吞噬殆尽,就算走在伞下也会被迎面袭来的来自地面的高温惹得一身汗。偶尔有几股风吹过,也是沾染上了夏日的高温,完全变成了自然的暖风机。

穿过熟悉的走廊,一直到了尽头的文学社活动教室,看到学姐也是刚到不久的样子,急切地捣鼓着电风扇的开关。

“今天来挺早啊。”

“怕被学姐骂呗。”

陈迟学姐嗤笑一声“我又不会吃了你。”

她把长发放下来重新扎好了头发,虽然学姐的身材有些微胖,但是今天的着装并不影响她原本属于文学少女的气息,该怎么去形容?大概就是网上常见的网红女大学生的穿衣打扮——不,那样更不属于文学少女的风格了。总而言之,今天的陈迟学姐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温柔了一些。

“你还在怕我啊。”

“嗯……有一点。”

“对不起啦!第一次正式见面的时候就给你留下了严肃的刻板印象。”但是陈迟学姐看上去一点也没有在反省的意思哦?

她直接坐在了风扇的下方,招呼我也坐过去。

“学姐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不是说了吗?我想和你聊聊文学的漩涡。”

“哦哦。”

“你一定会想,‘这个学姐怎么这么讨厌,非要纠缠着我聊这种奇怪的东西’,实际上学姐我也对文学的漩涡很感兴趣啊。”她掰着手指,看上去漫不经心的样子

“哦哦。”

是对文学感兴趣,所以才对文学的漩涡感兴趣吗?

“我看到了,你在社刊上新写的那些作品。”

我心里一紧,像是下一秒学姐就会揭穿我的所作所为一般。“那学姐怎么想呢?”

“什么怎么想?”

“啊,就是说,学姐怎么看待我写的那些东西。”

“没有灵魂。”她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仔细盯着我的眼睛,让我感觉到一丝凉意“你写的东西一向都很枯燥。”

“不仅仅是最近写的?”

“包括之前的,所有内容,倒不如说你写出来的东西本身就是没有灵魂的。”

“什么样的文章是有灵魂的。”学姐的解读使我开始对这个话题产生了不小的兴趣。

“嘛,作者在下笔的时候就是有自己的想法的,每一次落笔都是会有目的性的。有人为了钱,有人为了出名,有人只是为了记录灵感。当你追求一种文学性的存在的时候,你其实是在表达你自己的内心感受。

“这些文字不是平白无故出现的,它们应该是跟从笔者的内心阐述诞生的。笔者决定加入多少自身的情感和想法,就是为文章注入灵魂的过程。

“从有的文字中,你很容易就能看得出来作者要表达的是什么内容,也有的作品,充满了扎实饱满的感情,所以读者阅读的时候就会很容易被文章吸引,因故事发展而动情。

“但是在你的文字里,我看不到灵魂。它们丧失了情感,只是一堆文字的堆积而已,缺乏灵魂的的美感。

“在创作的时候,你应当想到,你想要表达,想要展示什么样的情感给读者看,而不是应付式的为了写作而写作。

“你明白吗?”

我向后一靠瘫在椅子上。

这一连串的解读让我不禁有些震惊,因为这样的话语几乎没有从陈迟学姐口中听到过——从来没有,就算接触甚少,也没有从其他人口中听说过。

我确实是丧失灵魂地在写作,不仅是最近的内容,在那之前,似乎除了拙劣模仿莎翁的作品,其余作品都像是在刻意“抄袭”作者的风格形成的文字,一味地想要去模仿,所以忘记在文章中添加感情和想法。

这反而是漏洞啊,shakespeare。

甚至是在解读作家的时候,也会忽略掉作者想要表达在作品中的感情,而是通过囊括全部作品来分析作者。

完完全全走了一条弯路。

“你看上去很自责。”

没有什么好自责的,我对文学的理解还只是浅尝辄止。

我又忽略掉了,我进入漩涡的目的根本不是分析文学感知情感,而是剥离情感去拯救远志学长。

“说实话,shakespeare,你进入漩涡真的是在为了探索文学吗?”

“是的。”

“带我进去吧~”

“什么?”

学姐不由分手地抓住我的手,在我面前打开了我一直没注意到的被她压在桌上的《文学的漩涡》。

“尝试用你的感情去创作,好吗?”

我摇摇头,创作可不是说能融入感情就能融入感情的。

而且我并没有要注入情感的想法,完全是在强人所难。

“你为什么不愿意尝试呢?”

“并不是愿不愿意去尝试的问题啦。”

硬要说去融入一种感情来创作的话,大部分人都会优先考虑到爱情,这种虚无缥缈又说不透的感情对于作者和读者来说都能易于接受——如果能写出读者能轻松解读的爱情观,那就是一种成功,就算读者无法理解,饱满充实的感情笔调也会为作品加分不少。

果然提到爱情的话,第一个就会想到马尔克斯的《霍乱时期的爱情》吧。

跨越半个多世纪的爱情史诗,穷尽了所有爱情的可能性,忠贞的、隐秘的、粗暴的、羞怯的、柏拉图式的、放荡的、转瞬即逝的、生死相依的。在他笔下,爱情、情爱和性这三个词并没有特地做出什么区别,更多的阐述还是使用了“仰慕”和“爱”。

那么,这种简化是必要的吗——取决于作者想要讨论的内容——仅仅只是为了阐述爱的话,做出这样的简化也是可取的。把寻找爱的任务交到读者手中,作者充当着展示爱的各种可能性的角色。

“你想好了吗?”

然而,马尔克斯的风格对于我来说难度还是太高了吧。

如果是远志学长的话就会开始扯一堆魔幻现实主义,然后开始进行他最拿手的模仿。

果然,马尔克斯还是太难了,马尔克斯学姐做过模仿马尔克斯的事情吗?

回到原点,创作爱情。

那么,创作什么样的爱情呢?分明没有经历过任何爱情,唯一能了解的爱情也不过是从书里和电视里才能看到的烂俗剧情。

或许是《挪威的森林》,但是那部作品比起爱情,更多的还是主人公对生活态度的一种探索,爱情和性爱反而成为了旁敲侧击的方式。它们紧密连接,但是最后要走下去的还是回归到了生活上去。

那不是我设想的爱情故事。

既然如此,分别从男性和女性的角度去讲述爱情如何?

从男性出发,我想到了《呼啸山庄》。

那算不算什么谈论爱情的好作品,从女性的角度去谈论男性的感情是否有些出格?

从女性出发,《飘》呢?

理由同上,爱情只是叙述斯嘉丽的性格的佐剂。

《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

不,算了,还是自己漫无目的的天马行空说不定会比模仿要好一些。

“想好了吗?”

“硬着头皮来咯?”

对方戴着眼镜,不同款式的眼镜,金边细框眼镜,黑色圆框眼镜,深蓝色无框眼镜,淡蓝色的隐形眼镜,不戴眼镜的时候朦胧的样子。

双手在琴键上飞扬的感觉,这位音乐老师不算高,但是坐在琴凳上挺起腰来有一种令人羡慕的高度,但是从巨大的黑色钢琴里飞出的音乐总觉得只是一成不变的悦耳的声音。

作为邻居,每周周日下午都会敲开渡海家的门,把新鲜的水果和两杯葡萄酒送到他的餐桌上表示歉意。那也不过是渡海刚搬来的几周,约莫三周确认关系后对方就得到了渡海家的钥匙,在渡海上班没有学生来练琴的时候就会到渡海家里去打扫卫生,变着花样做晚餐等渡海回去。

从邻居到情侣其实距离很短,有的时候只需要三个星期的耳鬓厮磨,有的时候需要十几年的沉淀。

渡海想起来,好像自己家的柜子里还有一套没有丢掉的睡衣,大概就是来自这位前任的东西。因为从来没有穿过,每一次都是赤裸着身子在被子下紧紧相拥,或是沉默或是叹息,或是欢笑或是闲谈。那是一种坦诚相待的姿态,一览无遗地看到对方身体的每一个部分,伸手就能触及每一个角落,如果在灯光下,渡海的脸上一定泛起了红晕。

渡海很少喝酒,只会保持和之前一样的习惯,每周日下午喝上一杯葡萄酒,然后搂着亲密的爱人坐在沙发上看无聊的电影,直到怀里的人已经睡去,发出小声的呼噜声。

 

“很浪漫呀?”陈迟学姐皱了皱眉“不带开头介绍的横刀直入?”

“如果要带上感情,没有必要从头开始枯燥地培养起来。”

“但其实培养感情的过程也很有趣啊。”

“我觉得我有写到培养感情的部分哇。”

“不算多。”学姐摇摇头。

 

他想起来高中时在海边站在礁石上看海浪翻滚汹涌,对着没有边界的蓝色大海大喊“我爱你”的样子,大海的声音还是潮水间歇拍打的哗啦声,无序但是动听,和西洋乐器完全不同的沉浸感。哗啦,哗啦,还有孩童的嬉笑声,叫卖玩具的声音,和人们扎堆的喧闹。

那股味道又来了,海水的咸味,和音乐会场里沉重的雨水味是不一样的。观众们从暴雨的上海带来的雨水的泥泞,炎热道路被水打湿蒸腾起来的味道,花坪泥土的超市的味道,还有音乐厅特有的气味,让他怀念起小城的味道。

这可不是在分散注意力,这首曲子叫“海”。

身边的爱人小声对他说,要听懂音乐就从乐曲的名字开始,联想你记忆里与这个名字有关的东西,把这种情感代入到音乐的旋律里面去,你就是音乐赏析的入门水平了。可是渡海无论怎么听,想到的都是故乡的那座城,那片海和音乐厅里回响在空中的海完全不是同一种感受。在这里他只能听到繁琐宏伟的声音,时而激昂,时而碰撞,时而突然沉寂。

 

“Bravo。”陈迟学姐吐出一句称赞。

 

正如在某日下午旷工的时候,坐在学生堆里,夕阳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进屋里,没有人想要开灯,音乐老师的侧脸被一道道的夕阳分割成斑马,安静地和大家说着什么是音乐,在渡海耳中,他说的就是什么是爱。

人就是被批量生产但是没有经过校准的孤独的音叉,爱就是两支音叉被击打的瞬间是否能碰撞出悦耳的声音。

“我们只是钢琴上的一个和弦,我甚至不知道钢琴上有没有和弦这一说法。从前我们能聆听到对方的声音,现在我只能听见你的声音。这不是什么坏事,但是这让我感到孤独,你明白吗?”

渡海也不明白自己说了什么,像是大学期末考试胡乱作答的东西,在写完之后就会把全部的相关知识都忘记,等到某一天就会把这些东西捡起来,再阅读一遍,那个时候就是更加了解。

音叉在碰撞的时候一定会磨损吧,到最后一定会失去原来纯粹的声音,变得浑浊,或是逐渐被其他声音盖过,所以爱情到最后一定会枯萎。

不,你还是不了解,音乐,爱情,被需要的感觉,你什么都不懂。

你只是在揣测而已。

 

“还是可以做得到的嘛!”

“什么?”我全然没有意识。

“这种感情的爆发,和莫名其妙的理论放在一起,虽然不能说特别好,但是这种感情非常真实哦?”

“也不见得真实嘛!我对爱也完全不了解。”

“你眼中的爱,只有情侣夫妻之间的爱吗?”陈迟学姐的声音突然平淡下来。

不是吗?一提起爱,第一反应几乎都是这样的。我明白还有很多,例如兄弟手足之爱,家人亲属之爱,挚友之爱。

“比如你和远志学长,那也是一种爱。”

“什么?”我有点惊慌。

“敬仰的爱。”

我明白,我一直都是敬仰着远志学长的,但是我不明白这可以称作是一种爱。

因为你理解我,所以我敬仰你。因为我敬仰你,所以我试着理解你。

于是我们相互理解,相互熟识,所以这也是一种爱。

我突然明白了驱使我的动力,尽管在那之前我也一直明白,这种感觉的根源来自远志学长,来自那个懦弱孤独的我在文学之外向身处文学的漩涡中的远志学长伸出了手,然后我们一起坠入名为文学的地狱。

然后我们互相理解,所以会想要互相拯救。

我再次想起,他说不要再接近漩涡了,因为他也理解我会沉溺其中,甚至和他一样。

所以我还是忍不住,最后的堤坝在陈迟学姐的解读中被击溃,泪水难以控制地奔涌而出,我在那天下午昏暗的光景中痛哭出声。

 

“你变得很奇怪。”陈迟学姐给我买了一杯奶茶,我们坐在公交车站的座椅上躲避阳光,顺便等待回家的公交车的到来。

“怎么了。”是普普通通的珍珠奶茶。

“跟上次见你不一样,好像更感性了。”

“我一直都是这样啊。”

“没有哦。”她拉住我,仔细看着我的眼睛。她的表情很认真,像是要深深探索我的内心一样,我不由得撇开了头避开和她对视。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她看到了什么?“学姐你的窗玻璃还是加厚的呢。”

“你变了很多,真的,像是换了一个人。”

“怎么可能。”

她从包里拿出属于她的那本《文学的漩涡》。

“我只在里面创作过一次,感觉很不舒服。

我回忆起来,学姐写过一篇西方风格的东西,并没有什么值得评价的地方。

“那时候感觉失落落的,一想到文学社的事情就糟心。我不知道是为什么,明明在那之前还很喜欢文学社的氛围,对于我自己也很愧疚。可是之后我就开始不在乎了。

“是为什么呢?我再也没有进入过文学的漩涡。而你,却反复进入文学的漩涡,像是在挑战这个漩涡的能力。今天我也看到了,你变了很多。

“现在我要说的,其实才是我今天要问你的问题,我希望你如实回答。

“进入文学的漩涡是不是会改变心智?”

怎么办。

怎么办。

果然是要暴露了吗?

但其实,告诉学姐也不是什么坏事吧。

请再斟酌一下,她如果知道了真相说不定只会简单地为我担心一下而已,只要我告诉她我还守着那份底线就完全没有问题。

她甚至都不知道远志学长住院这件事,完全不会起到相关联想。

“或许吧。”我回答她“我不是很清楚,我也没有感觉。”

“那你为什么要反复进入文学的漩涡呢?”

“探究文学。”

“骗人的吧?”

我没有回答,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骗人的吧!”她的声音略微提高了,像是终于找到犯人的侦探一样“你根本就不是为了文学!你这是在慢性自杀!”

“别开玩笑了!”

“明明是你吧!你是不是还在把其他人往里面带?”

“那又怎样?”我全然没有意识到,现在声音更嚣张的人反而是我。

“那又怎样。”陈迟学姐平静地复述。

她站起身,冷冷地看着我“我以为你是复兴文学社的希望,我不知道你到底要做什么,比起文学社,更让你感兴趣的反而是这种奇怪的东西了。”

“我没有!”我大声反驳她。

“你到底在做什么啊!”我听到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哭腔,但我没有一丝心软的感觉“你到底清不清楚你在做什么,要做什么,最后会得到什么结果。”

“我知道!”我也站起身来,恶狠狠地瞪着学姐“我不需要你们,你们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嘴上说着文学社文学社,实际上文学社怎么样跟你们一点关系也没有吧!”

学姐好像愣住了,没有反击我。

“如果没有我,你还会和我讨论这么多吗?他们还会有讨论文学的希望?不会!只有我清楚我在做什么!我就是要选择进入文学的漩涡,去做对的事情,去救对的人!”

沉默,一辆公交车开过来,停了十几秒,又关上车门远去了。

我的大脑是一团乱麻,我不知道我刚才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学姐听懂了什么,现在的气氛处于我们都在气头上可是谁也不愿意开口认错的情况。

“好啊。”学姐恢复了冷冰冰的语气“你一个人玩吧。”

很熟悉的话,好像上一次也是这样。她转过身远远地离开了,我喘着气低头,看到那杯奶茶被我摔在地上,黄褐色的液体流在地面上,形成难看的痕迹,在炎热的夏天很容易就会晒干变成黏糊糊的。

我不在乎,我不在乎发生了什么。

我根本不在乎陈迟学姐说了什么,会和其他人说什么,我不在乎。

我不在乎,我不在乎。

我还是拿起了手机,翻看群里的消息,又一辆公交车停在我身旁,不久后又关上门远去。

暂时,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果然,到了晚上的时候,陈迟学姐还是在群里说了这件事,当着我的面指责我,把我下午和她吵架的事情和内容全部供出来。

那也没什么,一点小小的争执而已。

“shakespeare,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清秋学长这样问我,问了一个无意义的问题。

“喂,你一开始不是跟我说要拯救文学社吗?”阿加莎这样说道,不知道是嘲讽还是疑惑。

“没什么好说的。”很少发言的安阳学长说完这一句话就退群了。

马尔克斯学姐没有多说什么东西,我想,她应该能理解到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吧。

 

-马尔克斯2-

20:11

马尔克斯2:你疯了吗!

Shakespeare:?

马尔克斯2:你之前怎么跟我说的?

马尔克斯2:我还是想问你,文学的漩涡对于你的意义是什么?

Shakespeare:我不能回答

 

马尔克斯学姐退出了群聊。

之前我是怎么和马尔克斯学姐说的?文学的漩涡只是建设文学社的手段之一。陈迟学姐刚才的措辞是,每天不顾自己该做的事情反而沉溺于进入漩涡这样的事情,甚至迷失了心智。

我违背了初衷吗?并没有。

我放弃了文学社吗?无稽之谈。

马尔克斯学姐,从一开始就误解我了。我所有的条件都是为了拯救远志学长,你们又算什么呢?既没办法帮到我去帮助远志学长,还擅长捅娄子,呆在一起毫无作为。

“shakespeare,你怎么了?”阿加莎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打到第五个的时候我才决定接起来,结果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责骂“你说说看,陈迟学姐说的那些事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能说清楚。”

“在你眼里文学社已经不重要了吗?”

“也许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你一开始不是这样的。”

“我一直都是这样的!”

“不是!那个连自己该做什么都不知道的shakespeare去哪了?”

“呵,我不是说了吗,我一开始就不是为了什么文学社。”

阿加莎的声音像是带着哭腔,但是我毫无愧疚,这种莫名其妙的恨意充斥在我心里。

我曾以为他们都能理解我,但是我发现他们已经背叛了我,从一开始就理解错了。这样错误的想法一直充斥在我脑中,我不知道究竟是错误的还是正确的,也许从一开始我就不是理智的。

“阿加莎,你真的了解我吗?”

“我一开始觉得我很了解。”阿加莎说话断断续续的,让人心烦“现在我发现我错了。我们究竟是朋友吗。”

“或许吧。”

“什么意思?”

“你觉得我是你的朋友,我就是你的朋友。你觉得我和你想的是一样的,那就是一样的。”

“我不想听你跟我讲乱七八糟的东西。”阿加莎的声音冷静了下来“你告诉我,你当初是为什么要进入漩涡?”

“为了拯救远志学长。”

“你终于说出来了?”

“因为我理解远志学长,远志学长也理解我。我想看到远志学长露出笑容的样子,我想让他重新回到在文学社那样的情况下,和我聊天,和我谈论文学。你不明白啊阿加莎,他是我的救命稻草,我也是他的救命稻草,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我敬仰他!”

“你的敬仰就是自私吗。”

“自私吗?”

“你很自私。”

“那就这样自私下去,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文学社,不在乎你们,甚至不在乎文学的漩涡,我只在乎远志学长。”

阿加莎挂断了电话。

隔壁班的推理少女已退出了群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