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来了?”
“……回来了。”
“真的回来了?”
“……确切的说,什么都没发生。” 我努力试图露出无辜的目光,以掩盖什么都没发生的尴尬。
“……这怎么回事啊。”
“我不知道。”
阿加莎眯着眼睛笑着,但是暴起的青筋让笑容越发恐怖起来。也是,莫名其妙的铺垫了一堆的情感,然后什么都没发生,就像是去米其林大厨的餐厅,各种前菜上完,打开主菜的盖子露出了一盘西红柿炒番茄,还没有加盐一样。
唯一的变化大概是。
书中有了文字--也可以称之为灵异,究竟是书的灵异,亦或是我的灵异?是它向我显露了,还是我拥有了某种窥探的资格,
亦或是……二者都有?
不清楚。
但是,这种悬疑的气氛,阿加莎明显没感受到。
几分钟之前被我们确认是空白的书现在又变成了学姐口中的文学社社刊,而且并没有引发进入文学漩涡的情况。
“……翻翻后面。”阿加莎急切的伸出手指,但是我翻动书籍的速度更快,以防她先掉进进去。平常阿加莎一定会察觉到,但是这次阿加莎只是迫切的盯着我的手指,我再次确认阿加莎对此并不是只有表面上的憎恶。
就像是敬佩爱因斯坦的人无法拒绝麦克斯韦方程组。
一个热爱阿加莎的人不可能对异像只有畏惧。
我看向书籍,这本书没有目录,里面是来自各个文学社成员的作品,除了远志学长和文学社大佬们的名字,基本认不出来都是群里的哪一位文豪。每一篇文章最后都会有一个日期,最早的是远志学长的第一篇,日期是前年的八月,我刚到这个学校,文学社开始招新的时间。
我直接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写着“未完待续”。
在这一页之前,也就是最后一篇文章,时间是今天,七月三日。
“七月三日,今天。”我喃喃。
“去年的今天,真巧。”阿加莎的声音有些颤抖。
“不是,是今天。”
“怎么可能。”
我指着文章的最后一句话。
-亲爱的,救救我!我不该背叛你——该死的,我不该伤了你的心!
“怎么了?”
“这句话的创作时间,就是今天,刚才,事实上,就是我被关进小黑屋的时候,我的出门钥匙。“
阿加莎机械的看向我,我沉默不语。
然后,阿加莎的嘴脸扭曲成一个波浪线。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是我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把这个叫莎士比亚????”
“所以说我又完全不懂!”弄清阿加莎的笑点是我拙劣的创作而不是神奇的现象后,我颓废的挠了挠头,“正常人会懂莎士比亚吗?”
“所以说——这就是你刚才在创作的东西,”翻开她自己的那本书,我那篇拙劣的,热情的,充斥着无法描述的复杂的模仿。
“一篇角色扮演,一篇……带入和拙劣的改变。”
“然后呢?想明白了?”
“?什么?想明白什么?”话题转变太快,一瞬间我没反应过来。
“怎么进去啊,难不成你真觉得打开书就进去了?”
“……”
阿加莎把我问住了。
“拜托,”阿加莎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这书你也不是第一个看的,这么多人看就进去了咱们两个,不可能是打开就进去的,总得有点触发条件吧?”
……该说不愧是阿加莎,还是该说不愧是阿加莎的粉丝呢……
“欸……算了,我本来也没打算一个芝麻开门就进去的。来即兴推理吧,给我一张纸。”阿加莎思索了一下, 笑眯眯地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笔。
“你还随身带笔啊。”我从包里翻出草稿纸放在桌上“嗯……什么是即兴推理。”
“也不能说是推理,就是迅速连接线索然后进行基本的推理分析。”她在纸上画了一个大圈“海龟汤啦海龟汤——也不是那种的。”
“即兴头脑风暴。”
“即兴头脑风暴。”她点了点头。“留下痕迹的那种,大学心理专业沙龙那种,拿上笔。
阿加莎让我在圈内写下关于文学的漩涡,我所想到的东西--所有构成这个事件的元素,时间,学长的话语,理解,思索,前后,因果,一切不管看起来有用与否的现实的矿渣,然后搅动线索,提炼出其中隐藏的珍贵元素。
她画了一个方形,写下了她想到的东西。
实时更新的书。
一次性空间。
社刊。
毫无关联性。
“那么,说说我的理解。”我转起笔来,我记得哪个老师说过每次我转笔的时候都会才思泉涌,虽然我个人觉得是老师的抗议成分比较大,“这本书分成两个部分,一个是文学的漩涡,一个是社刊。”
“在文学的漩涡里写出来的东西就会直接实时更新到社刊上。”她补充到。
“假设这是事实,那么学长在我们入社的时候就已经有进入文学的漩涡进行创作的经历了,而且持续了一年半多,在那次读书会上把书分发给了我们。”
配合着思索的进行,阿加莎迅速的翻动书页,沉昏的夕色闪烁在阿加莎的指尖和瞳孔,几乎瞬间,她就翻到了三个月前的文章。上面有社长的名字,也有其他大佬的名字。莫名其妙的,我察觉到,似乎我们联系的人都没有进入到这个空间过。
“所以,这些联系不到的人,会不会是困在漩涡里了呢——”阿加莎撩了撩刘海的头发,沉思的皱纹拧在一起,像是她混乱思绪的外化。
“嗯……这个漩涡应该是是有时限的吧?”我猜测。
“也是,”她认真点了点头。“我们没有在漩涡里完成什么决定性行为,排除外界操控的情况下,最大的可能应该就是时间触发……”
“然后,关联到,学长的声音,也就是他提到的问题……”我叹口气,把眉头抵在手掌虎口上,“嗯,莎士比亚的作品很多,选择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原因……可能是我上午刚看过?”
“完全有这个可能,上午我刚看过爱伦坡的《乌鸦》,然后就被抽中了爱伦坡……要是拿本命作者来提问的话,怎么想我也应该是被问阿加莎的相关问题啊。”
看来可以确定是根据最近阅读来选择。
有种被窥视的感觉……阅读的顺序,思想,明明是被藏的最深的东西,但是现在被人(或其他的什么)几乎当做报纸一样阅览,甚至还出了题。
在对我了解如此深入的情况下,假如这个提问者真的以考验为目标,
那么那些题目一定擦着我的能力而过,让我不会摸不着头脑,也不会轻易完成。
只会卡在一个位置,让作答者的思维挣扎,痛苦,离最终答案远近不定的位置。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什么呢?”
总算是意识到了正题。
“什么问题?”
“我说啊,”阿加莎苦笑,“这个漩涡的力量你也清楚,刚才那种超空间可不是随便就出来的,连你想解决的问题都解释不清楚,你就不怕玩火自焚吗?
“……”
没错。
这场调查缺乏更为本质的东西。
形式之上的东西--动机,或者说,原因。
原因的话。
“阿加莎,”我正色,“你知道打猎吗?”
“?”阿加莎明显被问懵了。
“知道啊,怎么了?”
“打猎的猎人,会在猎物的必经之路上设下陷阱--通常这些毕竟之路都是猎物常走的道路,比如饮水的道路,回窝的道路。”
“嗯。”
“现在,反过来。”
“……啊?”阿加莎眼中依然充满疑惑,我停了停,看着她,她反应许久,眼神中终于出现了一点明悟。
“你是说……”
“反之,靠近猎人的那些猎物的必经之路,也更容易出现猎人的陷阱,一旦中招的猎物,一定会为了安全远离那里哦。”我笑笑,“而我们就是猎物,只不过……我们还没发现,到底我们在哪条道上,踩进了陷阱。一遍一遍出现在陷阱的范围内的猎物,会怎么样呢?”
“……你觉得我们还会遭遇漩涡?”
“没有理由排除,那就不能认为是不可能。而逃脱的方式我们并不掌握。”我顿顿。
“不一定。”阿加莎叹口气,“你的逻辑无懈可击,但是你忽略了基本的点……我们是可以离开的。”
……
不愧是阿加莎。
“只要,完全放弃文学,弃文学与不顾,合上书本,离开文学社,将书本转交他人。虽然痛苦,但是可以保命。”阿加莎的眼光落到我身上。
“是的。”我叹口气,“但是,还有另一个理由。”
“另一个?”
“阿加莎,你想开高达吗?”
“啊?”阿加莎露出一脸不能理解。
“有人做了个实验,到学校里抽人,问他,你是想和喜欢的人在一块,还是开两小时高达……回答很整齐哦。原因大概有很多,比如喜欢的人也许能追求到,但是高达可遇不可求等等……可终究还是有种莫名其妙的冲动在里面。”
“这只是个段子吧……”
“也许是个段子。”我盯着阿加莎的瞳孔。“但是,阿加莎。” 阳光像是纸屑。
透过窗子。
透过熙攘的空气,
和沉静的部室。
“我,想开一次高达。”
“……”
我忐忑的看着阿加莎。阿加莎的表情由思考慢慢沉寂下去,但是我清楚,阿加莎的思想是上下两层水,越是庞大的暗流,水面上反而会越为平静,因为如此全部的混乱才会集中到水下,不被分散和拆卸。
这是事关性命的事,迷失在无尽的沉寂中只有死路一条,但是前进便是迷雾。
前进充斥着未知。
后退则是阴影,即便
但是,我知道,
我知道她的选择。
我们是一样的,那选择则必定无所迥异……
缓缓的,阿加莎笑了。
“别小看我了。我在社中背负的,可是阿加莎的名字啊。”
“……”
我也笑了。
也许阿加莎不想开高达。
但是她没有选择。
对于一个文字融化在血液中的人,放弃文学无非是抽干血,摘光肉,成为彻底的干尸--这种痛苦是极度的。
我们是一样的。
我理解这种痛苦。
一个人被刀割过,他便确认别人被刀割一定很痛。
我也是如此。
“哈啊,”阿加莎叹口气,“那你打算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啊,呃,我想,嗯,你看,”将阿加莎拉下水而放心的我,一瞬间没能接住阿加莎的问题,我这才想到,阿加莎的加入不一定认可我的手段,“嗯,我们得,先从原因下手,就是……”
“你想重建文学社吧?”阿加莎推推眼镜,一副啥都明白的样子。
“嗯。”
“但是不想成为社长这样麻烦的身份吧,像远志学长和马尔克斯学姐那样。”
“……对。”
“但是你需要远志和马尔克斯对于社内的影响能力和社长在校方面前的地位,来收集信息。”
“……是。”
“还需要根本的说服力来让别人站到一个破社的后面。”
“……”
十秒前还在思索怎么和阿加莎解释的我,
现在已经比晾在太阳底下的塑料还透明了……
“别小瞧我啊。那么,就先把这本文学的漩涡作为发现文学社秘密的契机,等到找到了文学社的秘密就去请教学长学姐他们,现在优先的事情是关于这本书的信息。”
“然后是找到志同道合的人。”
“然后重建文学社。”
“但是,嗯,我们也许可以省略书本的步骤,直接从文学社内部下手呢?”
“……可以倒是可以……”慢慢的,阿加莎的眼神恢复了安静的好学生模式
“但是你不想……找到学长问问吗?”
找到学长。
阿加莎的一句话,彻底弹动了我的心。
从一开始联系不到学长,和阿加莎进入文学的漩涡,回忆起学长的话语,这一切都和远志学长有关。
我并不在乎文学社存在与否,我想找到远志学长,去问他关于这本书的事情。
“没必要啊,呃,我可以去找他的电话呀。”我还是硬生生怼回去了。
“可以啊,”阿加莎的表情多了几分令我不爽的游刃有余,“但是没线索,你怎么去了解学长呢?”
“我为何要去理解他呢?”
“这你还问我,非要我点名?”阿加莎托住下巴。
“你喜欢远志学长吧。”
接下来,面对一副闹醒成怒,害羞,无措,被说中心事等复杂情绪混合在一起的我,阿加莎无辜眨眨眼睛,装作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