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尽管我们文学社的主干成员一向都是一起行动的,但是这一次我刻意没有叫上阿加莎一起。

并不是因为觉得对方有些碍事或是什么额外的理由,纯粹是因为这一次出游最重要的,可能还是远志学长吧。

为了让远志学长感受到日常生活中除了学习和繁重的文学之外的快乐,为了和远志学长一起感受这种快乐的纯粹,所以并无必要邀请他人,仅仅当作只属于两人的约会就好了。

约会——

这个词汇在这个时候突然变得暧昧不清起来,这种状况着实能让深夜还有些难以入睡的我感到有些心惊胆战,不知为何。原本属于这个词汇的,应当是“约定”和“相会”,既有着尾生抱柱的坚定和执念,又带着几分与人期行相委而去的郑重感,不知何时便被挂上了情侣之间情感推进的象征,仿佛一本爱情小说如果不提及男主女主两人单独出行,这本小说便会变得不完整起来一样这样偏激的概念。

“所以,明明就是在约会啊。”

“但是我们两个人明明都没有额外的感情要素啊。”面对阿加莎的戏谑,我吐了吐舌头。

我们是在文学社所在的办公楼顶部的天台谈论这个话题的,迫近秋天的秋风有些寒冷起来,但是这种寒冷意外地能让人找到一种迷幻的真实感。说不清楚,这种真实感和所谓约会一样暧昧不清。

外带上,小卖部快要因为换季而断货的廉价的果味冰棒,这个夏天的末尾很快就要没有波澜地度过了。

这种感觉很平静,像无风的湖面,但是湖面之下却暗流涌动。

“你还在玩那个游戏的吗?”我咬着木制的冰棒棍,转过头看到阿加莎正在点击着手机的屏幕。

“Reality Controller吗?”

“是,这个名字看上去很酷但是感觉还是不好记呢。”

“如果你下一个来玩,就会很有趣哦。”她向我晃着手机,展示上面最新出现的一条记录。

上面写了两个名字。“shakespeare”和“远志”。

两个人之间用一条红色的线连接在一起,上面标记上了简短的一句“游乐园Dating计划”。

“你在想什么啊!”

“理所应当嘛!请给我这种cp粉一点想象的空间可以吗。”

“呵呵呵。”我冷酷地回应对方的取笑。

她讪讪地收回手机,在我眼皮子底下编辑着什么东西,不管怎么说,那上面一定不是什么能让我满意的东西。

“你是怎么想到邀请远志一起去游乐园玩的啊。”她关闭手机屏幕,咬着冰棒棍认真地询问我,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

“眼镜上沾到了哦。”我指了指她的眼镜“也没什么问题吧……之前暑假的时候我们一起去了游乐园,本来就觉得如果不带上远志学长一起的话,我们文学社的出游就显得缺少了什么。”

“懂了。”

“你又懂了。”

“不过话说回来。”阿加莎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来回走了几步,放松一直保持着蹲坐姿势发麻的身体“当时的你还真的是吓了我一跳呢。”

“没有必要再提起来了吧,当作黑历史忘掉不就好了?”

“那可不行,我可是时刻都在关心着你的啊。”阿加莎开始在瓷砖的地板上跳格子。

“我还是没看出来哦。”

“你的反应很迟钝诶,一点也不像是理科班的学生。”

“借你吉言,搞不好我想通了就弃理从文了也说不定哦。”

“因为,你好像对身边发生的事情,和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都很难察觉到什么倪端。”她一步跳到我的面前,身子向后一仰险些摔倒。

“怎么会,我那么善解人意。”

“呸。”

“总之,就这样吧,事情不都总会有个结局吗?”

“你意外的是个乐观主义者啊。”

“说好的很了解我呢?”

阿加莎没有回答,继续做着无意义的游戏。

确实如此,我并不太注意身边发生的事情。很多事情如果没有人主动提及,有的时候我就会错过这些改变。

或是,有些应该去做但是被我遗忘的事情,有些其他人经手了之后的事情,有些非常重要但是我缺乏能力去及时完成的事情。

像是中了某个遗忘魔咒,上一秒发生的事情下一秒就可以彻彻底底抛在脑后,究竟是没心没肺还是因为情绪思维丢失的缘故,连我自己都没办法解释清楚。

所以,只要顺其自然就没有问题吧?

万物万象都是在顺其自然之中成为自然的一部分,所以一切自有它最好的安排不是吗?

如此想着,最后还是在自欺欺人,换做心理医生听到我所想的这些东西,难免会用锐利的语言指点出“你不过就是想要逃避现实”这种直击人心但是放到任何一个心理不太健康的人身上都适用的话语。

“所以,人类的本质就是惰性。”我认真地和远志学长说道,在公交车上,他快要闭上眼睛陷入沉睡的时候。

“嗯嗯……”

“学长昨晚没睡好吗?”

“嗯嗯……”

“是因为太期待了还是因为别的原因呢?”

“当然是因为熬夜看书啊……”

沉默——

很多时候,沉默反倒变成了我们之间和平共处的唯一方案。这究竟是因为我们的三观稍微出现了某种不同,还是因为身份的变更,我们已经没有办法和以前一样对话了。

其实,我恨怀念过去的感觉,跟在学长的身后听他讲那些或许充满权威性或许只是他一时臆想的文学信息。

这种信息的传递和之前所说的七肢桶的文字截然不同,既没有办法从一开始就确定结果的发生,也没有办法让任何人的思维方式得到进化。

如同香烟的两端——我开始使用随处可见的或是随时脑中可以回忆起的比喻——就算都可以被燃尽,最后也会剩下难以烧毁的部分,那一部分就是我们之间还存在着的隔阂。

站在游乐园的大门前,我也依旧在想这件事情。

远志学长今天穿的是一件白色的长袖衬衫,仿佛白衬衫已经成为了远志学长的标准配置。他打了一个深蓝色的领带,因为还有些炎热所以将袖口拉到了胳膊肘的位置,依旧是清爽的模样。

美中不足的是,他的耳机始终挂在领口那里。我依稀能听到从耳机口漏出的钢琴曲,大概是看书时专用的歌曲,搭配合适的歌曲去看一本书有的时候能产生更多的想法,这一点是我们之间少有的阅读共识。

“所以,你想先去玩什么呢?”

“跳楼机?”我直白地指着最近的游乐设施。

“嗯哼。”没有异议。

远志学长走在前头,双手插在裤子口袋中,一只耳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戴上了耳机。我跟在后面,攥着自己的衣角。和远志学长比起来,今天我的着装更显得有一种稚气,大概是一年前的夏天购买的白色连帽衫,因为尺寸太过宽大所以显得稚气未脱。

这样实在是没有美感。我唐突联想到。

但是美感什么的,也没有必要出现在我们之间吧。

我们之间唯一的能算得上美的东西,那就是文学本身。

“说起来,特纳·姜有一个很出名的短篇。”

“又是特纳·姜。”我紧紧跟在学长的身后。

“因为最近在看嘛。”

“是什么?”

“巴比伦塔。”

“好像有听说——那座传说中通天的巨塔啊。”

“通天的巨塔。”他的语气好像带着某种惬意“这个短篇故事还蛮有意思的。”

“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个?”我听到了来自快速下降的跳楼机上传出的尖叫声,虽然不是第一次玩跳楼机,但是不知为何我还是稍微紧张起来了,大概是不愿意让远志学长看到我紧张的样子吧。

“因为跳楼机,很像巴比伦塔。”

“文人的浪漫,实在是不懂呢。”检票的工作人员示意远志学长脱下耳机,指了指储物柜让我们把东西存放起来。

“文人的浪漫?这个形容也蛮奇怪的。”远志学长脱下眼镜坐到了最边上的位置,我也跟着坐到了他的身边。

“那就在跳楼机上下的短暂的时间里,让我回忆一下这个短篇的一部分吧。”

“洗耳恭听。”我还是闭上了眼睛。

“这座塔如果放倒在示拿的平地上,需要两天两夜才能从塔的这一端走到另一端。竖立起来,从塔底攀登到塔顶需要足足一个半月。”

“真是好高的塔呢。”我还是睁开了眼睛,转过头看向上升中一脸平静的远志学长,这让我有些失望,我还挺想看到远志学长脸上露出些什么平时见不到的表情的。

“是啊,千千万万人幸苦劳作,无休无止,同时满怀喜悦,因为这份工作最终会让他们更加接近耶和华。”

“实际上,他们接近的只是更稀薄的空气吧。”跳楼机到达了最顶端,倒数几秒内就会飞速下降。

“世上可不应该存在如此高大的东西啊————”

远志学长最后一个字的声音慢慢被风声拉长,突如其来的降落让我的身体紧张起来,也稍微有些兴奋。

在这之前玩跳楼机,我享受的是远处被拉长缩放的风景和身边人因为坠落产生的失重感而萌生的呐喊声,那是很有趣的体验,仿佛处于一种意外自由的状态,随时都有可能失去意识的感觉。

但是现在,我却在被比喻成巴比伦塔的跳楼机上快速飞跃,离耶和华的距离既近又远,既触手可得又失去了生命的重量。

“在巴比伦塔上,爬塔的人无非是一些继续建塔的工人和一些为工人运送食物的商贩们。”

“挑山工。”

“有意思的联想。”

“这样的工程,真的是被耶和华准许的吗?”

“或许吧,在路途之中他们经过了太阳,被飞来的星星撞到了塔身,接近天空的顶端时甚至会感觉到错乱颠倒。”

“为何?”跳楼机在缓缓下降,如果不是身边人的交谈声,我还以为远远没有结束。

“如果失足的话,究竟是会摔向天幕,还是摔向地面?在降落地面之前,究竟是被饿死还是死于气候温度的变化?人的想象力也是很有意思的。”

“然后呢?”我们平稳降落地面,至少我们不会在降落地面时死去。我们解开安全带,从座椅上下来,身体还有些摇晃,如果不是这种微妙的不适感,我可能还会沉浸在远志学长的讲述当中。

“然后啊。”

“不知怎么回事,上面天堂的地窖竟然在大地之下。尽管这两者相隔无数里格,却又仿佛紧紧相连,叠放在一起。这怎么可能?两个相距如此遥远的地方怎么可能会紧挨着?

“他明白了耶和华为什么不击倒那座高塔,为什么不惩罚人类,因为他们妄想冲破为他们划定的边界。原因就是:人类所能迈过的最长旅途并不能让他们冲破边界,而只会带领他们回到最初的出发点。树百年的劳作并不会多向人类透露一丁点造物的秘密,多于他们现在的所知。但经过这一番努力,人类会看到天堂和人间是多么巧妙地联系在一起,并由此窥见耶和华神奇得难以形容的造物手段。用这种方式,耶和华将他的造物展示在人类面前;与此同时,又将他的造物隐藏于人类眼前。

“于是,人类将懂得安分守己。”

“这就是故事的结局吗。”我舔着冰淇淋,看着跳楼机再次上下往返,远志学长靠在我的身后,耳机里的音乐剧曲目稍微有些传出来,在嘈杂的游乐园显得有些微妙的违和。

“大概吧。”

“所以,所谓的天堂也不过是大地的一部分。接近了天堂继续往上,最后也只会回到大地之上。”

“像一个滚筒。”

“像一个滚筒。”我低下头看着手里的圆筒。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跳楼机的时候我就想起这个故事来。大概是因为正在奋力向上的我们就像是这些建造巴比伦塔的工人一样,极力想要去达到某个顶峰,最后只会被现实重重摔回到地面上去。”

“但是工人们是想要接近耶和华,我们只是想要体验坠落时带来的身体上的快感而已。”

“说的很对。说的很对。”

“另外,耳机里的那首歌是世界之王吧?”我总算是听清楚了,那首歌的来源。某日的时候曾经出现在我的推荐歌单中,法文的名字不免让人有些好奇,仔细去听了看了评论才知道这首歌的渊源。

“猜对了。我放的很大声吗?”他摘下了耳机,转过头看向我。

“没有,只是觉得有些熟悉罢了。”我站起身,把圆筒底部残余的威化丢到附近的垃圾桶里。

“那可是圆筒冰淇淋里最好吃的部分。”

“我们去下一个项目吧。”我指了指远处的几个项目。

“可以。”

“现在,每一天攀爬时,他们都觉得太阳和月亮比前一天低了些。银色的月光泻在高塔南壁,闪闪发亮,仿佛耶和华的眼睛在观察他们。没过多久,他们便和月亮的运行轨道齐平了。这是他们够到的第一尊天体。大家侧着脑袋,注视着坑坑洼洼的月面,赞叹地看着它不依靠任何支撑优雅地移动。”

“所以,旋转木马就像是天体旋转的轨迹吗?”

“两个高中生跑来游乐园结果开始坐在旋转木马上大谈特谈文学本身就有点奇怪。”

“好像是你先开始的?”我摇了摇头。

“嘛,你不是也很乐于接受吗?”远志学长笑了笑,重新把耳机戴上。

“接下来,他们接近了星辰的高度。星星四面散布,像一个个小小的火球。

“即使多了许多在地面上无法看到的小星星,它们仍旧显得十分稀薄。星星们也不是处于同一高度,而是高低错落,分部在他们上方几里格的位置上。由于不知道这些星星的大小,很难判断它们离大家是近是远。偶尔也会有一颗运行到非常接近大伙儿的位置,这时就能看出它们的速度快得惊人。”

“到底是怎么样才会在坐碰碰车的时候想到星辰排列这种比喻?”我奋力扭转方向盘,试图让碰碰车随着我的心意行动——很显然,我所做的一切并没有办法达到我的理想目的。

白色的碰碰车猛地从侧面突然冲出,重重撞击我的车身,直接将我的车弹了出去。

“可能是因为大家像是在努力迎合轨道旋转的星星,但是不免会有一些异想天开的人想要建造起巴比伦塔,阻碍星辰的运行。”

“这么说来,建造巴比伦塔的工人背负着强烈的负罪感啊。”我把方向盘完全拉满,碰碰车终于稍微有点起色地听从我的行动,但是最后还是不可避免地被远志学长迎面撞上。

“你可不要被星辰击落啊。”远志学长反倒是一脸惬意的样子,似乎乐于横冲直撞的感觉,说不定对方的耳机里播放的是头文字D的配乐也说不定。

“继续攀登时,他们才吃惊地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接近目的地。窖底一片空白,让他们的眼睛无法判断,辨不清远近。可突然间,它已经近在咫尺,就在他们头顶。现在,与其说他们是爬向天空,不如说他们正攀向一片毫无特征、白茫茫的大平原。这片平原向各个方向延伸开去,大得无边无比。

“也许人类本来就不该生活在这样的地方。如果人类的天性限制了他们,不让他们过分接近天堂,那么,人类或许应该好好待在地面才是。”

我强忍着晕眩的感觉,瘫坐在海盗船外的休息座椅上,远志学长给我递了一瓶矿泉水。

“接近天空的感觉……”

“你大概是接近晕厥的感觉了吧。”他坐在我的身边,看向远处。

“真应该好好待在地面才是。”我复述了一遍。

“那可太没意思了。”他笑了起来“选择踏入巴比伦塔的时候,不就已经决定了在不断向往着天空和耶和华吗?”

“那太棒了,这个时候可找不到耶和华的象征物。”我摇摇头试图让自己保持理智。

“有吧?你可以把耶和华当作是一种虚无缥缈的存在,或者是一种情感。”

“原来如此,和远志学长出来玩就是在寻找耶和华,这种说法也是文人的浪漫吗?”我打开手机胡乱地刷新着消息。

“文人的浪漫也太虚无缥缈了吧。”他扑哧一声。

“去摩天轮吧。”

“去摩天轮吧。”他点点头。

暑假的时候,我是和阿加莎一起坐在了摩天轮的舱室里,在缓缓升上天空的时候打开了那本书,然后陷入了那边的世界之中。

那个时候的我,和现在的我其实并无太大区别,我失去的东西反而越来越多,现在能如此保持着一种理智反倒是更应该庆幸才是。

为什么会存在着差距?是因为每一次我选择的耶和华都不一样吗——这种比喻我实在是驾驭不了,带着一种诡异的美感。

所以,在踏入摩天轮舱室的时候,带着的一种紧张的感觉,是因为摩天轮关闭之后空气会逐渐稀薄提前产生眩晕感,还是因为回忆起之前和阿加莎经历的不甚愉快的事情,所以担心自己会在远志学长面前情绪失控。我不明白,我也不太愿意搞不明白。

同样的,我好像看到坐在对面的远志学长眼神渐渐迷离——熬夜果然不好受,是这样吧。

“我可以听一听吗?学长正在听东西。”

“可以。”

于是理所应当地坐到了远志学长的身边,理所应当地戴上了左耳的耳机,理所应当地和学长分享这一首歌。

依旧是世界之王,Les rois du monde。选自法版音乐剧《罗密欧与朱丽叶》。

虽然我并不了解法语,但是某些翻译我还是牢记在心——我们体验爱情,我们感悟生活——据说这段词原文翻译过来并不是什么漂亮话,但是只要翻译有心,任何话语都可以成为一种漂亮话。这大概得归功于翻译的功劳,某种意义上,这些译者也是在进行一种创作,只不过是用他们的想法把原作者的想法提炼出来,换一种语言用合适的表达表现出来。

“所以,罗密欧与朱丽叶又有什么寓意吗?”

“没有。”

“没有吗?我以为你会说摩天轮什么的。”

“和摩天轮又有什么关系?”这次轮到他疑惑地看向我了。

“因为,摩天轮在很多现代爱情作品里都是约会的神圣的地方。”

“哦?”

“大概就是什么,在到达摩天轮顶点的时候,两个人接吻就会永远幸福什么的。”

“好假。”

“好假。”

轩窗外能看到的是不断上升着的放大世界,尽管这个风景在几个月之前早已引入眼帘过,但是在此看到这个城市的风景,依旧有种朦胧的美感。世界之王的歌曲很快就结束了,仅仅只是某个著名唱段实在是不够听,但是有的美好的东西,只要停留在最美好的地方消逝就足够了。

下一首是钢琴版的梁祝,我不免开始怀疑起远志学长的歌单到底是什么样的风格。

或许,这也是某种暗示。

比如话剧——如果拿罗密欧与朱丽叶或梁祝作为话剧的主题会怎么样?兼具一定程度的文学性和知名度,扮演起来的难度应该不会太大吧?或许吧?暂且可以把它当成备用的主题,如果是远志学长的话他一定会同意吧。

“远志学长。”

微弱的鼾声,当我转过头的时候,我看到远志学长闭上眼睛倚靠在玻璃上小憩,眼镜稍稍垂下,几乎要从鼻尖滑落。

我把耳机的另一头小心翼翼塞回他的耳朵里,这样的行为有些滑稽。顺手,我把他的眼镜扶正了。

果然,一个人乘坐摩天轮会有一种意外的寂寞,是因为没有人可以分享心里的感受,或是这种自觉渺小的感觉让人心生落差,在攀登到巴比伦塔的顶端之后,继续向前就会回到原点。

看来远志学长再次说对了。我伸出手,谨慎地握住了他放在座椅上的手,是从未有过的尝试,但是这样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