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午休时分。

弗罗桑市立第一中学的食堂还算不错,价格便宜,品种丰富,平民之家的学生们也能放心地敞开了填饱肚子。而对于那些想提升一下午餐品质的有钱人家的孩子,食堂里还有一个自选餐厅,提供一些附加值更高的菜品。平时,有人想改善一下伙食,或者是聚个餐庆祝一番,往往会选在这里。

卢锡安从没在这个餐厅吃过东西。

是的是的,虽然弗罗斯特家算是弗罗桑首屈一指的有钱,但是,卢锡安真的没想过在吃东西方面增加开销——他宁愿多买几本书看。

他坐在柔软的靠背座椅上,有些不自在地扭扭身子,看着手上的菜单。

“请问几位,要点些什么呢?”穿着制服的服务生恭敬地站在一边询问着。

“娘嘞,为什么这些菜这么贵啊。”他一边翻菜单,一边在内心感慨着,“这一顿饭下来,我都能在外边的平价区吃上三顿还多了。”

不过这次是他做东请客,脸上不好表现出自己这点儿心思,咳嗽了两下,装模作样地说道:“来一份蔬菜浓汤,甜点要这个提子蛋糕,就这些。”

坐在他对面的两位女士,一个是戴着眼镜,表情不知该说是很假还是该说已经快兜不住了的班长索菲娅,一个是一头靓丽红发,表情冷淡的依妮丝。

“嗯,我因为身体原因,辛辣或者太油腻的东西都不能吃,就给我来一份玉米浓汤,甜点要水果布丁就好。”依妮丝倒是毫不客气,拿起菜单,直接点起了自己中意的菜品。她虽然表现得有些冷淡,但并不是不和别人打交道的那种冷漠,反倒显得很有个性。

呼,还好还好,这两样东西都不是很贵。卢锡安看看价格,觉得今天这顿饭不用大出血了。

“啊,我的话,前菜我要烧鹅肝,主菜来一份特级牛排,甜点要这个最高级的提拉米苏,再给我开一瓶你们这里最好的软饮料。”

但是索菲娅的点单击碎了卢锡安花最少的钱,办最大的事的愿望。当他看到班长这几个菜品的具体价格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暂时可能去不了丁骨的旧书摊了。他把目光恨恨地朝索菲娅那边一偏,仿佛在说——

班长,班长!你怎么突然这么不懂事。

但是班长大人只是推了推眼镜,并没有搭理他。

“算了,都说了要请客,哪有嫌弃客人点的东西太贵的道理。”虽然有些心疼零花钱,但卢锡安想想班长平日里对自己的照顾,也觉得请她吃顿好的这么一比也算不了什么了,“就当是回礼。”

“好的,请三位稍等,菜品马上就来。”服务员在自己的小册子上记下三个人的点单,鞠了个躬转身离开了。

三个人都一言不发,气氛多少有些尴尬。

卢锡安虽然是个怂货,但是这次的请客是他提出的,所以不好意思就这么沉默下去,开了个话头道:“卢布鲁姆同学,之前一次都没有来过学校吗?需要我带着你四处转转,熟悉一下学校的布局吗?”

依妮丝思考了一会儿,道:“并非一次都没有。在高一入学之前,曾经和家里人一起来这里参观过。但是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如果可以的话,弗罗斯特你的提议我很乐意接受。”

唉,这不是挺好相处的嘛。卢锡安还担心依妮丝会回绝这个提议呢,没想到她居然很轻松地就接受了。看来这差事其实没有看上去那么难嘛,他不禁有些振奋,顺便朝索菲娅那边看了看,想要分享一下此刻的小小成功。

索菲娅的笑容也越发的灿烂起来,只是卢锡安不知怎么的觉得背后有些发冷。

“话说回来,弗罗斯特家也是贵族之后吧?弗罗斯特子爵以前的封地现在很大一部分都成为了弗罗桑的市区,说这个城市其实是靠你们家族的馈赠才建立起来的也不为过。”依妮丝似乎是在开玩笑,只是脸上仍然一点笑意都没有。

“嗯,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不过,你看嘛,这些土地分给民众之后能发挥的功能远大于它们是我祖上封地时候啊,这是好事。”

卢锡安谈起这些事的时候往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方面,祖上确实是阔过的,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阔。但另一方面,现在时代不同了,贵族之后说白了也只是个荣誉称号,弗罗斯特家现在家大业大不是靠封地挣来的——想死守着封地,继承所谓“传统”的家伙们早就连爵位带性命都一点儿不剩了。

“嗯,很开明的想法。我们家还有些亲戚一直在抱怨什么‘封地被夺走了,是家族的耻辱’,‘如果封地还在的话,家族会如何如何兴旺’之类的。”依妮丝颇为赞同卢锡安的主张,“与其抱怨来,抱怨去,还不如想想其他的方法振兴家族,目光短浅者矣。”

卢锡安见她话里有对家族里一些人的不忿,问道:“卢布鲁姆家现在情况如何?不太好吗?”不过话一出口,他就有些后悔,哪有刚见面就打听这么深的家事的。

依妮丝的表情还是那副样子,回答道:“虽然温饱是没问题,但是说到家族兴盛那是远远谈不上的啊。我记得弗罗斯特家并没有分家,一直都是直系传承吧?真是明智的想法,我们家族好几代开枝散叶下来,养出一堆没什么本事的饭桶,真才实学没有,尸位素餐倒是个顶个的拿手。”

你还真是了解我们家的事情啊,卢锡安都不禁有些羞愧了。明明自己对卢布鲁姆家只是有所耳闻,但是对方却对自己这边的家史了如指掌,总感觉很不尊重人家的样子。

以前,还搞那套贵族执掌封地,权利非常分散的时代,贵族们之间就像是一个个小小的国家,经常交际打好关系。但那场席卷帝国的战争尘埃落定,当年的关系网早就被冲击得七零八落。弗罗桑大小也算是个风水宝地,曾经有不少贵族分封至此,现在硕果仅存的也就弗罗斯特家和卢布鲁姆家了。

“我们家倒确实人丁不兴,爷爷有一个远嫁的妹妹,父亲是独生子,我这一代也只有我和姐姐两人。”

索菲娅听到这里,插了句话道:“唉,你至少还有个姐姐。我是家里的独生女,一直很想有个兄弟姐妹呐,但是父母好像没这个想法。”

“是嘛?我觉得是因为班长这么优秀,父母已经非常满足了。”这句话倒是卢锡安真心实意的感慨,因为他感同身受。姐姐露西亚如果是个男孩子能继承家业的话,他觉得自己很大概率也不会出生了吧。露西亚虽然人奇怪了些,但是成绩优秀,外貌出众,甚至一度成为卢锡安心中的理想型伴侣的模板。

“哈哈,没有这回事的,你说笑了。”班长脸上的笑容更甚,这回卢锡安没有脊背发冷的感觉了。

“看得出两位关系不一般呐。”依妮丝又面无表情地开起了玩笑——她大概真是在开玩笑吧。

卢锡安被说得有些害臊,但没表现在脸上。他确实很欣赏班长,但是这年纪的男孩子多少羞于启齿自己对异性的感情。

索菲娅推推眼镜,笑容满面,“呵呵,卢布鲁姆同学和外表不同,其实非常幽默呢,我都差点要笑出声来了。”

“嗯,经常有人这么说。”依妮丝一本正经地应了下来。

还真的是挺幽默的啊,卢锡安都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不过随后他意识到这举止有些失礼,赶忙拿起手边的菜单,挡了一下脸。

“笑吧,如果我能让朋友们畅怀大笑的话,那真是再好不过的奖励。”依妮丝的嘴角终究还是向上微微上扬了一些些,显示她心情极佳。

卢锡安听到她话里的“朋友”,不禁有些雀跃。

这大概是他在学校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嗯,他自以为的第一个。

老子的新时代难道就要来临了吗!嗯,大概是你的错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