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存在着这么一种人。

他们蜷缩在自己的小天地中,或是阴郁地,或是满不在乎地,或是悲哀地看着别人。

他们希望得到别人的帮助,渴望美好的感情,但却始终没有迈开脚步的勇气,最终的结局,终究还是一个人伤心落泪。

如果这种时候有人突破他们的心防,真正接触到他们内心柔软的部分——

“啊,原来这世上还有能够理解我的人啊!我又对生活重拾信心了!谢谢你,好心人,我该怎么报答你呢?”

好心人说:“什么也不需要哦,因为,我帮助你并不是为了索取什么,只是因为我想做而已。”

“啊,我被您高尚的品德所折服,不禁想要拜倒在您的足下!请让我跟随您,却帮助更多的人吧!”

好心人:“啊,我可真是,怎么又窃走了一个人的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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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说这个故事的理由是什么呢?坎蒂小姐?”卢锡安这样问在自己脑子里开妄想小剧场的女孩。

”啊,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哦。只是你看嘛,现在不都流行男主角如此这般攻下原本冷淡如冰的女生,随后展开一段激情热恋的戏码嘛?虽然恶俗了点儿,但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啊!”

“呵,我可真是为人民群众的欣赏水品感到抱歉。”

“卢锡安,小丫头现在提这个话题的意思,你难道不明白嘛?”沉静的声音从脑中的另一个角落响起,“不过,恶俗和人民群众的欣赏水平这点我无异议。”

“哈,为什么我的角色定位会变成阴暗的女性角色啊?然后呢?被班长攻略,然后展开爱情小说故事嘛?”卢锡安在回家路上独自前行(肉体上),同时和两位寄居在脑中的原典之灵交谈着。

“蛤?你再说什呢?这样的话,小说绝对会没人看的,必须得有跌宕起伏的情节,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例如她家里万贯家财,看不上你这个小瘪三,她母亲直接拍出一箱的钞票满脸不屑地说‘拿上这些钱,从我家女儿身边滚开!’这类台词,随后你们分分合合,却一次次被她的亲属拆散——一波三折,你懂不懂啊!”

“……说实话,现实中,我妈倒是能拍出一箱子钞票来对班长说这话的——虽然我觉得她根本不会这么做。”

“啊,我忘了你家超有钱来着,嘿嘿,对不住,对不住——最近看这方面的文学作品比较多,所以情不自禁就……嘿嘿。”

虽然听起来没有任何悔意在这句话里面。

“露西亚,恭喜你收获一个同志哦——”

卢锡安对位于遥远城市的姐姐送上祝贺,没想到她留下来的那些藏书居然培养出了一个同好者。

“不不不,说到底,这是卢锡安你自己不对吧!你一个大少爷,有权有势,居然只有看书这种人畜无害(这词中文没有,是日本词儿,但我觉得还挺好用)的爱好什么的——你的角色设定绝对有问题啊。当正面人物,你得是少年意气,多才多艺,霸道多金的阔少爷,当反派,你得是邪魅狷狂,只为美人一笑,不顾江山倾覆的魔王!怎么样,角色是不是顿时饱满了起来。”

“……我不知道该从哪里吐槽比较好的说。”

绝望的男爵放弃了三流恋爱小说中毒的某人。

“卢锡安你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就照自己想的去做就是了,无论如何,那个孩子对你并无恶意——这点我还是能看出来的。那你也没必要有那么多顾虑,大大方方地迎上去就是了。”

妮克丝在有些昏暗的街道上现出身形来,面带微笑地说道。

“哇,因为两个人的回答实在两个极端,一个简直是鬼扯,一个这么正经,一时之间我居然说不出话来了呢——就是这样一种情况啦。”

“还有,妮克丝小姐,不要从别人的影子里露出个头来讲话,很恐怖的,我说真的,要是别人能看见你,绝对会被吓尿的。”

妮克丝笑容不变:“啊,这样啊,我下次注意。”

说着,她的头渐渐地,渐渐地沉没到黑色的阴影中……

“反而更恐怖了有没有。”

男爵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也会被这颗不知道会从哪里冒出来的脑袋吓死的。

天色渐渐地愈发昏暗起来。

街道两旁的灯火逐次点亮,从主干道开始,再到卢锡安所处的次要街道,整个城市笼上了一层柔和的橙黄色光芒。

“无论看几次,还是觉得好漂亮啊。我刚刚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有些百姓甚至连油灯都点不上,而现在,这个城市居然能这样提供覆盖这么一大片范围的照明——人类的创造力和进取心,果然不能小看啊。”

代表着光明本意的原典之灵非常中意灯火通明的城市夜景,不禁如此感叹道。

“哼——我倒是觉得有些扎眼来着,太阳和星月的光芒就已经足够了,过剩的东西会造成困扰的哦。”

相反的,潜伏在影子里另一位小姐似乎就不那么开心了。

“这种人造的影子,呆在里面总感觉冷飕飕的,没有天然的影子的舒适感,这种影子是没有灵魂的!”

唉,居然还有这种分别吗?卢锡安在心底苦笑着。

“是吗?我倒觉得这些人造的灯光有种不一样的质感,虽然好像没有太阳,月亮的光芒富有生气,但是稳定而精巧——我不讨厌来着。”

坎蒂现出身形来,扶摇而上半空,在一盏路灯边转来转去。

卢锡安眼中,坎蒂的身上被橙黄色的光线洒满,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影子。但实际上,在其他人看来,光线其实并未被遮挡,地面上也绝不会有这样的影子吧。

“被篡改了视觉什么的——总感觉是坏人才会用的手段来着。”

坎蒂似乎注意到了愁苦的男爵心中所想,伸出右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锵锵——”

眼前的景色稍显扭曲起来,光线直直地穿过天空中的女孩儿,毫无阻隔投射到地面。在卢锡安眼里,坎蒂就好像是个和周围格格不入的画中人,明明离光源如此之近,却又丝毫不受其影响。没了她刻意雕饰出的光影变化,卢锡安甚至觉得出现在那里的是个毫无厚度可言的平面。

“你喜欢这样的吗?我倒是没什么意见。”

双手叉腰,坎蒂一副似笑非笑的神色。

“好吧,好吧,我服了,还是随您喜欢来吧。这样真是太别扭了。”

“嘿嘿。锵锵——”

又是一个响指和一声不知道有何意义的拙劣音效。卢锡安眼前的景色终于顺眼了许多——如果你能接受凭空飘在路灯旁边这个设定的话。

“走吧,走吧——”

坎蒂本来很是快活地招呼着另外两人赶快回家,但她的声音不知为何戛然而止。

漆黑的影子仿佛无尽的触须,从卢锡安脚下爆发而出,奔涌着,刺破灯光向着他的身后冲袭而出。

卢锡安还未来得及说出什么,上百根泛着洁白光芒的长梭贴着他的身体飞过。他见过那些美丽但却致命的武器,那是极其锐利,带着高温的光之枪。它们的速度惊人,几乎是眨眼的一瞬间,就已经铺天盖地地全部射向他的身后。

“唳——”

猝然一声响起。

那不像是人能发出的声音。

硬要卢锡安从脑中找出类似的东西的话,仿佛是鸟类受惊时的厉声长鸣?但这叫声里,带着不似活物的朦胧感,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摄人心魄的波动,让卢锡安的身体仿若麻痹了一般,一时半会儿动弹不得。

“切,只是个探路的傀儡吗?该死的。”

妮克丝的声音一如往常般沉静,却又多了几分冷酷的味道在其中。

“啧,到底怎么回事,巧合吗?只是我们偶然遇见了在附近活动的家伙?”

坎蒂本来飞扬跳脱的声线,此刻也神奇般地凝固到了“一本正经”的频段上。

卢锡安此时终于觉得自己能够控制自己的身体了,缓缓地转过身去。

他身后的小巷转角处,弥漫着无数的火星,灿烂仿佛天上的星星。而那些星星的来源,是一只被光之梭死死钉在墙壁上的生物。

“这到底是······这是鸟儿吗?为什么,会——”

卢锡安惊讶地说不清话,但也由不得他不惊讶,那生物完全不像是他之前所见过的任何一种动物。

在坎蒂的光梭照耀下,深红色仿佛火焰一般的羽毛覆盖全身,垂落在身体两册的翅膀仍旧闪烁着红色的光芒。它的头颅同样低垂下来,火星正是从它头颈部位散发出来的,即使是在它“死去”的现在,也仍然有一团团的红色星星翻滚着冲到空中,再缓缓地消失不见。它的尾羽颇为靓丽,橙色,红色,黄色的色调交错而成,被漆黑色的触手紧紧地缠住,然后箍地面的影子中。

“啊,这个东西只是个小伎俩一样的傀儡罢了。虽然长得还挺咋呼的,但是,你也看到了,弱得不堪一击。”

坎蒂的解释并不能让卢锡安的疑惑得到解答,他几步走到那被钉死在墙上的神奇生物的尸首处,想要仔细观察一番。

“卢锡安,小心些。”妮克丝低声叮嘱道。

卢锡安的脚步顿了一下,但没有停多久——毫无疑问,这只类似鸟类的傀儡生物已经“死亡”,或者说,是“丧失了行动能力”。但,会不会还有什么后手?谁也说不清。妮克丝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但是卢锡安还是决定相信两位身具妙法的姑娘不至于让自己丢了小命。

卢锡安走近尸首,之前看得并不真切,此时靠近了看,他才发现这傀儡当真是颇大。翼展怎么说也得有一米开外,带上尾羽,总长更是在两米以上——在此之前卢锡安见识过的鸟类,譬如海鸥和鸽子之类,在大小上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光之梭造成了几个贯穿它身体的伤口,但却并没有类似血液的东西流出——只凭这一点,卢锡安就能断定,这东西和鸟类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东西。

只是还没等到他看个清楚明白,那附覆盖着火焰颜色的尸首上火星滚涌的密度一下子暴涨!

“小心!”

黑色的触须涌动,将卢锡安包裹在一片半透明的屏障中。但妮克丝的动作好像是多余的,火星们并没有袭向卢锡安,而是自顾自地变幻着各种形状。

红色的光点集结成一股股的浪潮,而随着浪潮的推进,散发火星的部位从傀儡生物的头颈延伸到全身各处,最终整个身躯都腾起细小的光点——它化成火星,升腾到天空中,连一丝灰烬都未曾留下。

如果不是墙壁上的光之梭,面前的黑色壁障仍在,卢锡安甚至觉得是自己刚刚做了个荒诞无稽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