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卢锡安是个很内向的人。

他在学校学习的时候,很少主动与人交流,往往是别人发出邀请,他才扭捏着回上几句。这种人,按照一般的说法来说,叫作高冷,说得不好听一点儿,就是矫情。

坎蒂说他是个闷骚的人其实也不能说错,实际上他就是个不善于将感情宣之于口的人——除了对家人。即使他心中充满了奇思妙想,在旁人看来,他还是那个家里很有钱但是性格超古怪的面瘫怪人。

他和其他同学泾渭分明地度过了小学和初级中学,没人愿意和他这个沉迷于古书的怪人有什么交集。他倒也不是不曾后悔过,但是,后悔的心没有安于现状的心力量强大——大多数的人都是这样,凭什么因为这去苛责一个16岁的少年呢?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在现在这种奇怪的境地中,卢锡安的心好像有了一点点奇怪的波动。这两天还真是经历了不少怪事呢,他在心里不禁这么想着。

黑白色的世界里,仿佛只有他一人存在,其他的东西都归于寂寥。还真是,有些孤独啊,不是因为在这里一个人而孤独,而是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没有一个称得上友人的对象。虽然有爸爸妈妈,露西亚和梅丽,也许还要算一个丁骨?但是,在学校里的时候还真是寂寞得可怜。明明想改变,但又老是临阵退缩,最后又回到原点。卢锡安以前也不是没有思考过自己的事情,但是,没有一次觉得自己像今天这样有些让人讨厌——虽然好像只是“我只是不想和他们说话,没有什么错吧”的想法,但是实际上不过是对于自身的不自信和对于他人的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恐惧罢了。

抱着本书在那里一个劲地读,不和别人说话,其实这感觉一点儿都不好。自以为是地远离他人,好像你是那个唯一会思考的人,其实这感觉一点儿都不好。

在这个凡尘不可能出现的景色下,他也开始思考起一些自己以前未曾思考的东西了。

“出去之后,也许真的该有所改变了。”他像是提醒自己,又像是再对其他人低语,“毕竟,连魔法什么的都学会了,都来到异空间了,可是魔法师本人却是个连朋友都没一个的家伙,多少还是挺丢脸的啊。”

“那么,要和我做朋友吗?”黑暗中传来这样的话语。

卢锡安并不惊讶,倒不如说他还嫌这声音来得太迟呢。正主总算愿意现出真身来了,他也得打起精神来应对了。

“我可以把这当作是你对我的调侃吗?你面前的男人是个没朋友的可怜虫,你不会是这样想的吧?这位原典之灵?”

黑暗中的声音低沉且冷酷:“否。只是,你是我长眠醒来之后,遇到的第一个人,多少,不愿意看见你像是刚刚一样没出息的样子。”

这算是在安慰我吗?卢锡安没好气地想着。不过,似乎这位黑暗中的原典之灵并未持有恶意?这倒是件好事。

“坎蒂?坎蒂!”卢锡安试着呼唤出坎蒂,让她和这位原典之灵交流。彼此种族相同的话,谈起话来,总比他一个外族人瞎掺合好。但是,悬浮在半空中光团并未传出少女的声音。

“不用白费力气,我不喜欢有人偷听我的谈话,暂时屏蔽了你周围的一切。”那声音显得有些不快,“还是说,你喜欢把和女士谈论的话题,大嘴巴地说出去?”

“女士······是?”卢锡安有些不明所以,明明那个低沉沙哑的嗓音完全就是个冷酷大叔的声线,哪里有一丝女性的婉约?

卢锡安所处的白色空间周围的黑色霎时间运动起来,像是墨水浸润白纸一般,它们突入那本应是由光明照耀的地块。那些黑色,像是纠缠在一起的黑影,又像粘稠的黑泥,涌到卢锡安面前,慢慢地,慢慢地构筑出一个人形来。

卢锡安看着这纯黑色的身形,心里的惊讶忍不住表现到了脸上。他自诩现在也算是见过世面了,但是看着这中完全颠覆自己世界观的奇特现象,也只能在心里大呼“卧槽!”

那黑色身形的轮廓一开始还不甚清晰,但随着时间推移,一个身高1米6左右,姿态婀娜的女子形象跃然而出——虽然全身布满了黑色。再之后,连那浓重的黑色也褪去,像是瓷器脱去泥胎,露出来的是光华莹莹的细腻,展现在卢锡安面前的,是比瓷器更精致的女孩。

黑色长发披散在肩头,衬得她的肤色异常雪白。那种略带些病态的白色并不使人厌恶,反倒和她那张美丽而无表情的脸相得益彰了。她就像是黑暗中绽开的昙花,无欲于展现自己的美丽给凡人,只是就那样冷淡得开着。但是如卢锡安这样的凡人,总是会驻足停留,只为瞥见她的风采。

她的衣服显得有些怪异,那不是一件称得上“女装”的黑色长衫。宽大,厚重,将女孩儿那本该是起伏有致的身材给统统盖了起来——这件衣服似乎是最后生成的物品,所以卢锡安刚刚尚且能够一睹由黑色包裹的女孩儿的曼妙身姿。

“如果你以声音作为判断依据的话,我可以模拟出千种不同的声音。”女孩儿缓步走向卢锡安处,“所以,女士一词我用来形容自己,并无不可吧?”此时她的声音,不再是之前的低沉和沙哑,变得清脆悦耳。如她所说,声音这种判断标准,似乎对原典之灵没什么用。

单纯从外表来看的话,她比起同为原典之灵的坎蒂的形象显得小上不少,像是13,4岁的小女孩。但是,卢锡安作为知情人士,明白,面前这位小女孩也许是一位已经度过悠久岁月的神奇存在。他虽然有些为女孩儿的外表所倾倒,但是,他也并非不知现在利害关系的笨蛋。收拾收拾心思,回答道:“当然,您的自由。”

女孩儿抬头看了看悬浮在卢锡安头顶的那个光团,语气里带着嫌弃:“让人不快的术式呢。不过,算了,你们人类需要光明照耀,这点我表示理解。”说完,她又面向卢锡安,问道:“你,是那家伙的读者吗?”这问题没头没脑的,换做其他人估计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但是好在卢锡安明白她的意思。

“如您所说,我是坎蒂的伙伴。”

“坎蒂?啊,那家伙的名字吗?我知道了,那么作为见面的应有之礼,告诉我你的名字吧。我该怎么称呼你?”她的表情即使是在这样问问题的时候也没有任何称得上“表情”的变化,好像除了嘴巴和眼皮,其他的部分都没有动弹的必要。

“卢锡安,卢锡安·德·弗罗斯特。”

穿着黑色大衣的女孩儿的声音依旧显得有些冷淡:“妮克丝。”

“那么,卢锡安。告诉我吧,你所生活的时代,是什么时候了?卡姆兰斯顿帝国是否还在呐?”自称妮克丝的女孩紧接着又问道:“以撒克·牛顿先生的学说是否还流传于世?你又是怎么发现我寄身的羊皮纸?”

卢锡安不知该从哪个问题开始回答,半晌之后才反应过来:“帝国依然繁盛,现在在位的是亨利二世陛下,至于牛顿先生的学说,世人皆奉为圭臬。而发现那张羊皮纸,只是纯粹的巧合——我是在一本旧书的夹页里发现的。”

妮克丝听到他的回答,似乎是松了口气,又像是哀叹一般的发出一声轻轻的“唉——”,接着问道:“是吗?如此甚好。”

卢锡安虽然不解其意,但识趣地没有说话。

名为妮克丝的少女同样保持着沉默,这个奇异的空间又变得安静而深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