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克丝的感伤并未持续多久。
她几乎没有表情变化的脸上闪过的悲伤神色并不是作伪，但是，她很快就将那从脸上抹去了。
她转过头，冲着卢锡安缓缓说道：“无论如何，谢谢你，卢锡安。看起来，我非常庆幸你并不是对吾等原典一无所知的凡人——如果是他们找到了那张羊皮纸，光是解释这个地方还有我的身份，让他们放下戒心，回答问题就得好久吧。但是，我同时也感到有些遗憾······”
说到一半，她突兀地中断了话语。虽然脸上的表情仍然没什么变化，但是卢锡安多少感觉出她的嘴角往下撇了撇——她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卢锡安想着。
“真是心急的家伙啊，你的伙伴。”妮克丝语带无奈意味，“是叫，坎蒂来着吗？她好像很不满我把她隔开的行为呢。而且，操使着光的术式——这还真是天敌一样的孩子。”
卢锡安听完她的话，有些迟疑地问道：“您的意思是？”
妮克丝的嘴角轻微地上扬几分，朝着卢锡安身前某处的黑暗望了过去，但并未回答他的问题。那意思，似乎是叫卢锡安自己看着便是——
卢锡安循着她的视线摆头过去，深邃的黑色并未掀起什么波澜。他正感到奇怪时，几缕微光像是凿开了重重黑暗，透射而出。
随之而来的是快速剥落的黑色和越来越强烈的光芒。从几个点到连成缝隙再到破开一块块的漆黑色。洁白的光华逐渐压倒了周围涌动着想要修补裂口的黑暗，以一种更加决绝的气势强硬地闯关。
“卢锡安！”
随着光芒而来的是少女的呼喊声。
金发飞散间，名为坎蒂的女孩像是个击溃敌人重重防守，杀到敌将面前的战士般出现了。她从那已经可以容纳一人穿越的白色裂口处快步走出，接着直接冲到了卢锡安面前。
“没事吧？有被做什么奇怪的事吗？还记得我是谁吗？意识还清醒吗？”连珠炮弹般地发问让卢锡安有些不知所措。
而就在这时，站在一旁的妮克丝语气有些冷淡地说道：“卢锡安没有事，你不必这样紧张。”说完她顿了顿，接着补充道：“坎蒂，是吧？我从卢锡安那里知道你的名字了。我是妮克丝，黑暗之理的化身，阴影中的原典之灵。”
坎蒂脸上的焦急神色慢慢地冷硬起来，目光也从珠圆玉润的宝石变成了锐利的金铁般。她转过头，用卢锡安之前从没听过，甚至有些冷酷无情的声线说道：“呵？！真是恰如其分的能力啊，躲在阴影中藏头露尾。刚刚你阻拦住我，我可以理解为是对我的挑衅吗？”
妮克丝的眼角一挑，将坎蒂的身姿映在瞳孔中，默然不语。
“不回答的话，那就是默认了？”坎蒂的语气变得更加冰冷，“如果真如你所说，卢锡安没事那就最好。但是，如果你做了一点对他不利的事——我是知道毁灭吾等这类原典之灵的术式的，而且我不介意用用看。”
“聒噪，不能时刻保持冷静从容的话，不过是展现你的不成熟罢了。”妮克丝的语气依旧波澜不惊，“情绪流于表面的人，往往虚张声势的本事比较强。”
卢锡安不知为什么吞了口不存在的口水。天可怜见，我卢锡安·德·弗罗斯特只是个小小凡人，你们这等神仙打架，我估计是扛不住的。而且，不要动不动就放狠话嘛，做人做事留一线，日后也好再相见是不？
男爵大人从心之后，准备调停一下有些紧张的空气，于是鼓起勇气说道：“两位毕竟是同族呢，好好说话嘛。坎蒂，你别激动，妮克丝小姐没对我做什么，而且看起来没什么恶意。”
“蛤？和她好好说话？只是个全身散发着讨厌味道的家伙罢了。”坎蒂似乎非常不买账一样，语气略带嘲讽，“卢锡安，你感觉不出来她做了什么，可不代表她真的什么都没做！”
“你的气量还真是小啊，呵，也是了，卢锡安他想调停一下我们之间的气氛你都不理解。看来只是个没脑子的金发笨蛋了，笨蛋有什么气量可言？”妮克丝这边的语气虽然不变，但是话里满满都是对坎蒂的反击。
唉——
卢锡安有些搞不明白了，明明自己是好言相劝，怎么现在气氛变得更加胶着起来了。两位少女之间仿佛有无形的碰撞，而那碰撞激起的气浪让卢锡安再也不敢开口说话了。他此时此刻也多少感受出一点儿不对劲来了，这两位现在这幅针锋相对的姿态很明显和她们之前展露出来的性格很是不符。坎蒂在卢锡安面前像是个活泼的邻家姑娘，现在嘲讽技能快要点满了。妮克丝虽然他还没认识多久，但是一直都很有礼貌，现在也是话里句句带刺。
本来卢锡安以为“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这种场景下，两个人能深入交换意见，达成双边友好条约的。结果现在都快打起来了，两个人就跟见了仇人似得，一步都不让——不，好像她们还真是仇人来着。
“让人不快的味道。”
“全身散发着讨厌味道的家伙。”
一个司掌光明，一个于阴影中出现。当真是另一种方面大得“天造地设”的一对同行啊！
如果不是这两个人的话，情况也许根本就没这么复杂。但是，如果谈判对象是那种会引发你生理性厌恶，心理性嫌弃的对象的时候，能忍住不破口大骂大概也算是两位度过了悠久岁月的原典之灵“气量”的表现吧。
“再说，女人越老越可怕。”
卢锡安刚说出口这句话就想直接扇自己几个大嘴巴子，他没想说出来的！只是脑子一热，嘴巴一松，顺着他那些想法就出来了——祸从口出，祸从口出，古人诚不欺我也！
“哦？你说谁是老女人呐？”两位少女的声音此时却异常地齐整。
然后，还没等卢锡安回答，两个人又吵了起来。
“学人说话有意思吗？”异口同声。
“住口，我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异口同声。
卢锡安仔细想想，似乎这种桥段不止一次地在某些小说故事上演过。本来他只当这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架空事件，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真的能看到这种颇为喜感的互怼方式——那么这种时候就要像是那些老掉牙的小说里的废柴男主角一样，说出那句名台词了！
“所累哇多卡呐······呸，不是这句！”
“两位这不是蛮有默契的吗？”
说出这句无异于火药引线的台词之后，坎蒂和妮克丝的目光似乎更加尖锐了，甚至让卢锡安产生了些许幻觉。只觉得两人中间，有闪电炸开，火花飞溅，当真是激烈非常。
“谁和这家伙有默契啊！”
依旧是完美的异口同声。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自己的人生在某种层面上完满了不少。”
弗罗斯特男爵感慨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