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安靜下來的房間內,夏爾站在艾妲面前, 面色有些凝重。

       “真的沒有別的要問了嗎。”他這樣確認。

       先前的爭吵——如果那算是爭吵,已經平息了下來,現在夏爾站在房間中心,挽起袖子微微垂下的雙手上被染的通紅,仔細看去的話,那不是塗料,而是某種動物尚未凝固的血液。

       艾妲坐在稍遠的床上,她不理解夏爾這是要準備做什麼,不過自己剛才被告知,可以詢問任何她想知道的事情。

       “因為一直拖着不告訴你,會真的很麻煩。”

       他是這麼說的。

       “所以問吧,你有想知道的事情的話。”夏爾一邊低頭,用手指沾了剛從這家旅館廚房要來的血液——雞血,牛血,或者別的什麼,正在整理出來的木地板空地上塗塗抹抹。

       有很多啊,你是誰,你從哪裡來的,你經歷過什麼樣的過去。

她從第一天就想知道這些事情,在夏爾還是那個狼吞虎咽着自己做的早飯的小孩的時候,她就想知道。

       但是現在,明顯有更需要去問的東西,比如他是怎麼把自己從那些惡魔的手上救下來的。

       比如救下自己的時候,那個樣貌和現在面前的男孩,到底哪一個才是他。

       是有很多,只是明明剛才還在他面前那樣子情緒失控,明明是姐姐還說了那些自顧自的話。

       實在是,有些難為情。

       “先……不問了吧。”艾妲的聲音越來越小。

       “嗯?為什麼啊。”

       “以後也有時間吧,夏爾你又不會跑掉……”

       她腦海里忽然閃過一個念頭,真的不會跑掉嗎。

       他會一直都在嗎。

       “說的也是,那好吧。”大功告成的夏爾長出了一口氣站起身來,他的表情和平時並無兩樣,讓艾妲莫名地感到安心了一些。

       她看了看他的面前——地上的是一副頗為複雜的圖案,是文字——應該是,有着統一的一些符號,和規整的格式。

       只是她一個字都看不懂,是其他國家的語言嗎?

       所以夏爾他不是斯蘭王國的人?

       彷彿猜到了艾妲的心思一樣,夏爾轉過身來,和她四目相對。

       “這些文字是,嗯,是其他地方的語言,不光是用來溝通的文字,它們本身也有力量。”他用手帕擦拭着手上的血污,頗有興緻地和艾妲講解着。

       她有些好奇地站起身來,走近一些去看那地上的神秘符文。

       “本身也有力量?能做些什麼呢?”艾妲的反應讓夏爾很開心,她已經好幾天沒有這樣集中注意力了。

       “說明起來可能比較麻煩,不如看一個例子吧。”夏爾把擦手的手帕扔到一邊,平舉起手朝向地板那一邊。

       “白夜銀天,十二隻甲蟲與泥土,歐爾哈的騙術師,欺瞞過客者,旅人,穿行時間的假面,中天位咒言,汰徒。”

       他念誦了一段艾妲聽不明白的話,還沒來得及問,突然,地面上紅色的符文亮起了猩紅的光。

       “怎麼了?”她有些害怕地拉了一下夏爾。

       “沒事,剛才的咒言和你平時見到的並沒有什麼不同,只不過是詠唱時語言的區別,你見過的那些詠唱,都是用人類的語言進行的,而這個是……另一種語言。”

       讓夏爾有些意外的是,艾妲眨了眨眼睛,似乎並沒有聽懂他在說什麼。

       “咒……言?”

       “你……不知道嗎?”

       她搖了搖頭。

       夏爾覺得有些奇怪,明明她的母親林歌是一個不錯的咒術師,他在海灘的時候已經見識過了這一點,為什麼她沒有和艾妲傳授過這方面的知識呢。

       “我知道魔法,但是沒有這麼多……要說的東西。這個法術能做什麼呢?”她想了想,有些猶豫地這樣措辭。

       夏爾點了點頭,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林歌並沒有讓自己的女兒接觸太深的咒術知識,原因不明,不過他也不打算想那麼多。

       “這個法術的效果其實很簡單,效果是【允許】。”

       “允許?”

       “對,你就想象成一把鑰匙,可以用來打開從前鎖上的東西。那些東西被鎖在保險箱里,而這把鑰匙可以打開它,鎖和鑰匙兩者就是這個法術。”夏爾一本正經地解釋。

       “那,我們現在是要把東西鎖進去?”艾妲想不到什麼需要被鎖起來的東西,“啊,是那筆錢么?我現在拿出來。”

       “不是不是。”夏爾苦笑着攔住艾妲,“我們現在是要把東西拿出來,很久以前鎖上的東西。”

       艾妲稍微有些臉紅,不過很快正色看向那塊寫滿符文的空地,“什麼嘛,那要拿的是什麼呢。”

       “是從前的仆……朋友。”

       有些忌諱僕人這個詞能否說出口的夏爾,猶豫着換了一個相對溫和的詞彙。

       “把朋友鎖起來了?!”艾妲已經完全理解不了他的話了。啞口無言的夏爾只能輕輕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好好看着。

       紅色的光芒愈發明亮,那不像是燭光或是太陽的光芒。

       相反,那光芒似乎有着某種明確的質感,在傳播上,也要比陽光之類來的慢一些。

       就好像是有着粘稠感覺的,擁有實際體積的霧氣一樣,讓人莫名地感覺有些不快。

       艾妲不自覺地抓緊了衣角。

       如同有自我意識一般的紅色光芒猶豫了片刻,飄到了二人的面前。

       紅色的霧光凝成了一團,隨着它向內的收縮,似乎奪取了光芒一樣讓整個房間也變暗了幾分,艾妲悄悄偏過頭去看站在身旁的夏爾,卻看到他一臉嚴肅,十分鄭重的表情。

       那是一個人形。

       影影綽綽的紅光已經勾勒出了一個人形的外觀,那團紅色霧光在二人面前佇立了片刻,衝著夏爾單膝着地,跪了下來。

       “我的主君,我的信仰啊,您終於呼喚了我,您的僕人已經等候了多年,這一天終於來了。”

       雖然那渾厚的聲音里夾雜着雷霆一般的混沌,但的的確確是艾妲能聽懂的語言。

       這個東西說的是……夏爾?

       “看來你一直堅持着你的任務,沒有讓我失望。”

       夏爾回答得矜持而收斂,艾妲從沒見過他這樣的表情,像是一個早已習慣於發號施令的指揮者,在評價一份報告或者調查。

       他稍微停頓了一下,開口:“蒙斯克,我沒記錯吧。”

       “正是蒙斯克,埃爾文·蒙斯克。”紅色的人影回答他。

       “那麼,蒙斯克,叫我夏爾就好。”

       艾妲疑惑地聽着二人的對話,明明是舊相識,為何還要重新報上姓名呢?”

       “告訴我吧,你的任務完成到了何種程度?那邊發生了些許的變故,到你們展現價值的時候了,不要讓我失望。”

       “是的,您離開前囑託過,要我五年內達成的目標早已完成,剩下的時間我進行的關於任務涉及板塊的擴張,也一直十分的順利。”

       夏爾點了點頭,“保持‘汰徒’的鏈接吧,在我抵達之前,做好你本來的工作。”

       他思考了片刻,補充道:“那將會是不久之後的事,我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