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白色的身影在傾盆大雨中停下了腳步,她的周身圍繞着一層銀白色的光輝,那似乎是某種左右着自然的強大能量,雨水在碰到那光芒的時候,也會被擋出原本的軌道。

       她從來就不喜歡淋雨,不喜歡泥土,不喜歡這些有不幹凈的可能的事物。

       穿着一襲白色短連身裙,只有右手佩戴着聖銀手甲的銀髮少女原本正在雨中飛速地奔馳,她本來就因為必須到月型城務公無聊透頂,在出門散心的一瞬間,感受到了這月型城北部偏僻海港方向,驟然爆炸出的強大氣息。

       她太悶了,實在需要這樣的消遣。

       在“十月”——登上了全大陸頂點的十個人里,只有這一位,與特定的王國有着政治接觸,帶來的後果,就是她必須代表十月,參與各王國的重大活動。

       說是活動,與會議,其實都再無聊不過,只是在各種各樣死板的議會上,等待半晌,然後表態,十月對這項決議並無意見,僅此而已。

       但她又必須去,除了她之外的那九個人,一個比一個懶。

       斯蘭王國此次在月型城開展的會議有關一個她逃避不開的話題——從王國騎士團的所有騎士里挑選能夠成為大騎士的人選,百里挑一,是一場人脈與金錢,還有實力的漩渦遊戲。如果可能,她一點都不想摻和到這件事裡面來。

       然而她又必須來,騎士團的騎士通過選拔后,才能升職為大騎士,而又只有這些通過了選拔的大騎士,才有資格被“十月”評判是否有資格參加“聖化”的儀式,在那之後,參與了聖化儀式的大騎士就成了名副其實的聖騎士。

       而人人爭奪這成為聖騎士的機會的原因,不過就是因為,聖騎士就是“十月”的候補人選。

       雖然“十月”不受任何國家的主權管轄和命令,但如果能在全大陸最強的十月里,有出身自己國家的聖騎士,對那個國家來說自然是集威懾力與實際利益於一體的好事。

       只是目前為止,還從未有“十月”的席位被聖騎士替換過,實力的差距之外,還有着另一個不能無視的原因。

       十月從未敗過。

       嗅到了那樣強大對手的氣息,如同無聊打呵欠的少女發現了庭院里跳動的小鳥一般,她半是欣喜半是激動地向晨昏港的方向奔赴而來。

       只是她剛到,對手卻又憑空消失。

       氣死人了。

       她正要轉身,突然如同想起了什麼似的,再次看向大雨中那片依稀可見的原野。

       有一個執劍的身影在雨中踉蹌地行走。

       她眯了眯眼睛,微微踮腳,沖了過去。

       那是一個藍發的男子,身上的銀甲已經殘破不堪,臉上滿是死戰過後的傷口與血污,即使雨水已經沖刷了許久,他的身上還是在湧出紅色的血水。

       是一個騎士?

       她輕輕落在騎士身前,藍發的騎士看到了她,眼神里亮起了一絲光芒,卻又轉而黯淡下去。

       “騎士,你還好嗎?”她看了看男子手中的短劍,那是一把還不錯的劍,即使斷了一般,也依稀能夠感受到劍上附着的魔力。

       “您,您是布……”

       “布倫希爾德,是的,這裡發生了什麼?”

       “是惡魔,惡魔進攻了晨昏港,鎮內沒有太多的軍事力量抵擋,是我無能,雖然奮戰了,卻只有自己苟活下來,我……”

       布倫希爾德擺了擺手,示意麵前的騎士不要再自責,“我感受到那強大的力量了,老實說,你活了下來,已經做的足夠好了。”

       藍發的騎士神色黯然地搖了搖頭。

       “鎮民呢?”

       “全部遇難了。”騎士咬牙切齒地說,“我雖然擊殺了大部分的低階惡魔,然而對方實在是……”

       名為布倫希爾德的銀髮少女點了點頭,“你沒有做錯什麼,對於每一個戰士而言,在戰場上活下來,已經是他的勝利。”

       藍發騎士的自責似乎輕了一些,他想起了什麼,從懷中掏出一個布袋,“這些是從我殺死的惡魔身上得來的,有沒有可能,能從這裡查到什麼蛛絲馬跡?”

       布倫希爾德猶豫了一下,伸手接過了那沾滿血污的布袋,然而一打開那個袋子,她原本冷淡的表情有些動容。

       “你一個人殺死了這些魔物?”

       藍發騎士點了點頭。

       布倫希爾德心裡有些震動,這袋子里裝着的,全是上級惡魔的結晶,以她對藍發騎士的觀察,對付一個都需要他奮力迎戰。

       這麼多?

       暴雨沖刷着騎士身上的傷口,和他緊握着的斷劍。

       銀髮的少女伸手,把騎士虛弱的右臂擔在了自己的肩上。

       “大人,這……”

       “你先不要逞強了,這件事要馬上回月型城報告,你跟着我回去就好。”布倫希爾德示意他不要再作聲,兩人穿過雨幕,向著月型城奔去。

       “對了,英勇的騎士,你叫什麼名字?”

       “……薩菲爾·懷特奧遜,我並不英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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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之前。

       “這些是……?”

       擺在薩菲爾面前的一個破爛的布袋裡,滿是高階魔物被殺死後留下的結晶。這些結晶的主人就是卡捷琳娜手下的親衛隊,黑山羊。

       夏爾坐在薩菲爾對面,盯着他的眼睛。

       “你是騎士,不是嗎,就這麼回去,不會被問罪?”

       已經回復了神志的薩菲爾咬緊了牙齒,面前這個少年所言屬實,自己身為騎士,有自己在的情況下還產生了如此大禍,王國的人可不會聽自己辯解。

       他甚至在想,那個慾望之魔,還不如把自己也殺了才好。

       “但有這些就不同了,你的確討伐了惡魔,這些就是證據。”夏爾指了指黑山羊的結晶。

       “還是說,就這麼身敗名裂也沒關係?”夏爾眼中多了一絲藏得很深的銳利光芒。

       薩菲爾捏緊了拳頭。

       晨昏港這次災難,目睹的人只剩下三個。

       自己,還有面前的少年,和他身後的少女。

       如他所言,如果就這麼回去,折損了王國賜予的聖劍碧藍咆哮,一整個海港的人喪命,自己的重罪勢必難辭其咎。

       但如果。

       如果是整個晨昏港早就遭到埋伏,自己雖然奮力作戰擊殺惡魔,但無暇分神救援,導致討伐惡魔后,鎮民在自己幫不到的地方遇難呢?

       同一件事,因為有了這擊殺惡魔的證明,可以有完全不同的說法。

       夏爾看着騎士。

       這才是他的主場,謊言之魔埃蒙,即使變成了人類,看破人心的能力也並沒有改變。

       “那麼,你要什麼呢。”

       夏爾笑了笑,“我能感覺到有一個大人物在朝這裡趕來,我要你去見他,告訴他你的英勇事迹,僅以而已。”

       薩菲爾搖搖頭,“一定不止。”

       “對,但是更多的東西,你現在沒法給我。”夏爾起身拍了拍褲子,“日後我會再找你的,啊,這個不能給你。”

       他俯身從結晶石塊里翻出一條銀鏈,上面是一個銀色的匕首掛飾。

       那是他離開焦土前,和黑山羊的結晶一塊帶走的,貝倫的遺物。

       薩菲爾沉重地點了點頭,若是從前,他早已破口大罵了出來,然而現在他已經意識到,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實在是再渺小不過。

       “那麼您就抓緊時間吧,您身上的盤纏我就借用了,如您所見,我和姐姐二人以後要靠自己活下去,沒點資源可不行。”少年微笑着把布袋遞給了薩菲爾,眼神掃了一下,“啊,您的劍鞘很精良,可以的話,能借用一下嗎?”

       薩菲爾嘆了口氣,解下了劍鞘,那是他得到碧藍咆哮的時候專門找珠寶商定做的華麗裝飾,價值不說連城,但也不菲。

       只是對他現在來說,這些都不重要了。

       “再回。”夏爾頭也不回地轉身,走到艾妲身邊蹲下身子,將那條銀鏈輕輕地放到了她的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