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妻在我的记忆中总是那般的闪闪发亮,这并非什么情人眼里出西施,而是事实如此。

  我从来没有追上过妻子的脚步,她总是在我连背影都看不见的远方奔跑着。

  我枯坐在地下室的研究室中,轻轻嗅着空气中的味道,这里说不定还残留着亡妻的味道。

  周围都是我叫不出名字的仪器,那些草稿纸不知是否有用随意地散落在桌面上,我借着灯光仔细地看着手里的本子。

  清秀的字迹书写着我完全看不懂的内容,但是我却能感受到妻子在书写时的喜悦,慢慢地书页翻到了最后,在那里是妻子给我的留言。

  “哼哼,我猜你也看不懂前面写的什么,所以本小姐就用简单的话来总结一下吧,要好好感谢我哦。”

  留言的第一句便是这样俏皮的话语,我恍惚间又看见了她站在我的身前自满地微笑着,她总是这样闪闪发光。

  之后的内容确实让我容易理解了,妻子抛弃了所有专业的术语,用简单的语言向我说明了情况。

  妻子是个狂人,她认为人类的意识或者说灵魂只是寄存在大脑中,只要方法合适便可以将其取出,然后放入其他肉体中以此获得永生。

  而她也确实成功了,那成功的产物便是我如今看见的儿子。

  当年儿子出了车祸成了植物人,妻子没敢告诉还在监狱中的我,只是说他重伤住院了。

  当时妻子跑了全世界都没能将儿子治好,于是妻子只能够将希望寄托在了自己的研究上。

  所幸实验成功了,只不过儿子如今只能以女性的身份活下去了。

  信中的字里行间都透露着轻松,就仿佛这点事情对她而言不过如此,但是一个单亲妈妈面对儿子重伤时的悲伤,以及最终孤注一掷的勇气,这都是我难以想象的。

  她总是这样,平时仿佛没有我就活不下去一般,但真的到了最为绝望的时刻,她又会一个人挡在灾难面前。

  “耍什么酷啊,这不是连我的最后一面都没看见吗?”我对着本子念叨着。

  “爸爸。”女孩的声音在我身前响起,我抬起头看见的是儿子的身影。

  苏晨业,这是我苏诩独一无二的宝贝儿子。

  “晨业啊,怎么了吗?”我将本子收在怀中问道。

  “妈妈为我取了新的名字,我现在叫诗樱,新的身份证和户口本上都是这个名字呢,不过爸爸若是喜欢叫我诗樱也可以。”

  “不必了,既然已经重生了那就用新的名字吧,苏诗樱啊,确实是不错的名字。”我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她没有嫌弃我离她而去多年,而是在这里等待着我的归来,那么无论她是女儿还是儿子,我都会陪伴她继续成长的。

  “我还是喜欢以前的名字啊,现在这个名字怎么听都是女孩子的名字,一点都不适合我。”诗樱嘟着嘴不满地说道。

  “可是你现在就是女孩子啊。”我哭笑不得地说道,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没能习惯吗?

  “爸爸在说什么呢,我是男子汉啊,我可是你的儿子而不是女儿。”诗樱很认真地对我说道。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妻子在那之后,没有给儿子请心理医生,导致她对于自己的性别认知没有转过来?

  “你现在是女孩子的身体,所以你应该作为女孩子而活下去。”我皱着眉说道。

  “不要!我就是男孩子!我是作为男孩子生下来的,我才不要因为一次实验就变成女的。”诗樱突然对我喊道,她的身体在不断地颤抖,看样子情绪很不稳定。

  “诗樱...”我想要说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责备?她做错了什么吗?没有,错的只有我。

  “我才不要成为女孩子,我讨厌妈妈非要把我救活干什么,若是要作为女孩子活下去,我不如当时就死了算了!”诗樱歇斯底里地喊道。

  “啪!”

  在思考之前我的手已经挥了出去,我看着诗樱脸上的红肿愣住了。

  “不允许你说你妈妈...”我沉声道。

  铃的痛苦唯有我能够猜到半分,正因为我能够管中窥豹般看见那滔天的痛苦,所以我不允许任何人践踏铃的成果。

  我没有错!

  我...真的没有错吗?

  “最讨厌妈妈了,干脆爸爸也不要回来多好!”诗樱扭头跑出了地下室,我呆呆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没有追上去。

  搞砸了啊,本以为自己能够给她欠缺的爱,结果如今却狠狠地伤害了她。

  我果然是个失职的爸爸。

  我从怀中掏出本子轻轻念叨着“看样子,是我没有你就活不下去啊。”

  这次没有铃帮助我了,我更要把铃的那部分也做好了,总不能总让她挡在我的面前吧。

  我走出了地下室来到了诗樱的房间前,我轻轻叩响房门,如我所料的没有任何的回答。

  “诗樱...能给爸爸开门吗?”我隔着房门问道。

  “自己进来,我又没锁门。”诗樱生气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我将大门打开,时隔多年再一次走进了儿子的房间中,与印象中的差距很大,当年充满了儿童气息的房间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青少年的房间。

  没有开灯的房间有些许的阴暗,我只能接着电脑的微光看清这个房间,一个书柜,一张电脑桌,一张床,她的房间简单到难以置信。

  这...果然是男孩子的房间。

  躺在床上的诗樱将头埋在了枕头里,一双白净的腿不安地拍打着床铺。

  “对不起...”枕头内传来了闷闷的响声。

  “我不应该这么说妈妈的,而且...我很开心爸爸能够回来。”诗樱小声地道歉着。

  无论如何我都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展开,她似乎比我想的还要乖巧,明明错在我的身上,但是她却先开口道歉了。

  苏诩啊,苏诩,你到底要失职到什么程度啊。

  “是我的错,我没有考虑你的心情。”我停顿了一下继续开口道“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才没有这种事情!”诗樱激动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的双手抱着枕头,小小的脸有一半都藏在枕头后,她鸭子坐在床上,柔软的长发散乱地落在纤细的腿上。

  “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她将枕头抱紧了一些,眼神却看向了别处不敢与我对视。

  “对不起,我会从头学起的。”我再次道歉道。

  “爸爸,我不是怪物吧。”诗樱有些害怕地看着我,大大的眼眸中除了害怕还有些许的期待。

  “当然不是啦,你是爸爸的好儿子。”我温和地说道。

  “他们都不承认我是男孩子,但是我本来就是男孩子啊,哪怕现在外表改变了,但我的内在依然是男孩子啊,为什么,他们为什么不能承认我呢?”

  眼泪成串流下,打湿了她胸前的枕头,她向我抱怨着,或者说她总算能够向我抱怨了,正因为我回来了她才能够好好宣泄吧。

  又搞砸了,怎么让她又哭了呢。

  她必然很害怕吧,整个世界都不承认她,而她唯一的爸爸也是如此,她害怕自己再次变为一个人吧。

  铃不在了,这次应该由我挡在她的身前了,哪怕敌人是整个世界又如何,这次我依然会站在家人的身边。

  “没关系,你是我的子嗣,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的,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我都会支持你的。”我坐在了她的身前认真地看着他。

  成长的道路应该是她自己选的,我要做的就是为她挡住所有的压力。

  无论如何选择,我都会支持你的。

  “嗯。”她将头埋在了枕头里身体颤抖着。

  我撑着床铺想要向她靠近,但是入手处确实一种奇怪的触感,我疑惑着将那东西提了起来。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东西...应该叫...bra?

  她的眼睛从枕头后探了出来,她的脸都涨成了红色,那抹绯红一瞬间将她的耳根都占领了。

  “爸爸,色鬼。”她羞愤地责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