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阴郁的小雨下个不停,柴下市的夜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汽。

“再这样会感冒的哦。”

H25踩着水塘,细白的小腿下是一双胶黑的雨靴,白色的雨伞下,淡绿的眼睛幽幽地发着光。

空阳坐在街边的路檐上,手里抓着听装可乐,头垂在分开的膝盖间,黑色的发尖上残留着细小的水珠,雨下的也不是很大。

“呼——”H25小小呼出一口气,“喏。”

两根硬硬的东西戳到了空阳的背,发出了玻璃管互相碰撞的声音。

“潘多拉化释缓剂,给一般非完全态的潘多拉打一针就可以了。”H25的眼神飘到了别处,“另外……”

空阳依旧还是默不作声。

“不久之后,这个城市就会陷入一片混乱,夫人要我带你赶紧离开。”

雨靴与地面摩擦,水塘溅起小小的水花,波纹中映出H25的脸,她转过身去,看样子是要离开了。

“H25……”

“嗯?”

雨靴停下了。

“我妈……夫人她到底在预谋什么?”

“没什么,她只是不愿意和现在的HH苟同而已。”

“现在的HH?”

空阳微微抬起了头。

“嗯,就算是潘多拉也分激进派和和平派,现在的HH内部多为和平派,而夫人是激进派。”

“那你也是激进派么……”

H25的嘴角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

“我只关心我的实验。”

“……”

之后的话,空阳一句也没听进去,后来,H25离开了,也没有说明他们离开柴下的日子。

她们要干什么?空阳不知道,反正都是些不好的事吧……

空阳行走在街灯下,将压扁的可乐罐丢进路边的垃圾桶,握着试管的手又紧了一些,每天这样漫无目的的寻找,只为了能找到苍山的踪迹。

拯救世界的事情他没有兴趣,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城市毁灭又怎么样,他只是个普通人,有些事情是普通人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办到的,没必要把什么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

拯救了世界之后,普通人只能继续在这个世界里普通地挣扎。

“苍山……你究竟在哪里呢……”

空阳抬起头,望着雨水从天际的尽头落下,漆黑的夜幕深不见底,空阳闭上眼睛,聆听雨水拍打衣物的声音,城市的不远处传来刺耳的警笛声,然后是汽车驶过水塘的声音,霓虹灯在商业区高处闪烁,行走在黑暗处的小巷,空阳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那边好像发生什么事了,去看看吧。”

这样想着,空阳戴上帽子走出了小巷,融入到了熙攘的人群中。

64.

林美跌跌撞撞地从卡拉OK里走了出来,一旁的男同事给她拦了一辆出租车,但被她拒绝了。

“反正很近的啦,我走回家就行。”

外面下着小雨,还没到淋湿衣服的程度,她想走回家醒醒酒。

前几天,因为林美解决了柴下信号塔的案件,还挖出了电话诱拐案的真凶,原本是警员的她这一次成功晋升成了警司,虽说只是小小的高迁,但她的闺密还是执意要庆祝一下,于是今晚就叫上了一些熟悉的男同事一起出来唱K,高兴之余她也喝了点小酒,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的酒量居然那么小。

夜风吹得她脸颊发烫,高跟鞋依旧那么碍脚,她干脆脱了下来拎在手里。

从身边驶过一辆别克牌的警车,但没开多远就停了下来,倒车灯亮了起来,那辆警车缓缓倒到林美的身旁,随后摇下了车窗。

“大姐,要我送你一程嘛?”

是调查科的柳研,长得还算过得去。

“没关系的,反正也顺路。”

然后,她就被塞到了副驾驶位置上。

“恭喜啊……”

一如既往的寒暄。

“说起来,你还在执行任务吧?”

林美指了指这辆警车。

“嗯,商业区那边似乎出了点事故。”

“欸——?”

“和大姐没关系啦,我送你到那边你再自己走回去吧。”

“嗯,谢啦。”

漆黑的道路被远光灯一点一点地打开,再过去一点就是繁华的商业区了,只是和往常不同的是,那里已经被电子警戒线封了起来,不少同事站在那里维持着秩序和疏散人群,此外还能看见封印官心照在那里对着监察官说着什么。

一道黑影从视线的角落里闪过,林美以为是自己眼花,她朝后视镜望去,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好像没有发现她。

“就在这里下车好了。”

“欸?好……”

林美拎着鞋子拉开车门走了下去,再看过去的时候,那名少年已经不见了踪影。

“突然出现了几只潘多拉?”

“嗯,他们冲进我的店里,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长官,角川书店那里又出现了一只潘多拉兽……”

“嗯……”

心照神情严峻,柳研光是听那些同事的报告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一次性出现了许多潘多拉?”

封印官心照点了点头,“但都没有造成太大的威胁,只是担心他们又从哪里冒出来,我们也不敢贸然撤离。”

难怪从警部调来了那么多警力。

柳研回过头去,林美已经不见了。

“大概是回去了吧。”他这样想到。

65.

空阳从街角走了过去,那个叫林美的女人也跟了上去。

商业区里已经人员疏散得差不多了,他到底是从哪里进去的呢,一旦跨过电子警戒线,就会响起警报才对。

林美看了眼自己胸前挂着的警司证,没有这个东西,她就无法进到警戒线的里面。

是夜的小雨和微风让她酒醒了不少,那天回去之后,她向上司汇报了那名少年的事情,但得到的答复却是“当时根本就没有监察官和封印官处在信号塔内”。

那么他手里的蓝色钢刃是怎么回事,那不是封印官的武器么?还是说,他其实是个普通人?

这样的念头浮现在林美的脑海里,让她禁不住摇了摇头。

“看来酒还没醒。”

不过既然他出现在了这里,那么和这次事件说不定有一定的关系,还有当时来接他的那个戴口罩的女人也是,Key里面根本就没有这两个人。

林美掏出手机,她打算给柳研发条短信让他接手这件事情,她刚刚唱完K回来,身上并没有携带武器之类的东西,这里还经常出现潘多拉,如果遇到了的话就糟糕了。

林美心里权衡了一下,打起了退堂鼓。

林美发完短信抬起头,才意识到自己将空阳跟丢了,她扶了扶自己的头,心想又犯糊涂了。

刚走了几步,一双手从身后猛地将她抱住,捂住了她的嘴。

“哦,是你啊——”

那名少年的手依旧有力,拦人的动作依旧那么熟悉,总是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她身后靠近,然后将她捂住嘴巴,只是力气为什么逐渐变大了起来,大到让人……窒息……

林美回过头去,一只长着人脸的潘多拉兽将脸从中间分开,露出一张血盆大口,粘稠的液体滴落在她的脸上,林美的脸色,一瞬间煞白。

白皙的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她只能发出“呜呜”的呻吟声,高跟鞋跌落到地上,林美穿着丝袜的脚被悬在了空中,两只手死命想要掰开怪物的手,却发现自己根本使不上劲。

泛着恶臭的嘴将林美的头整个吞入,细小而尖利的牙齿刺入了她的身体,粗糙的腔壁从她的脸上滑过,林美这一刻才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很快就会身首异处,她猛烈地挣扎着,双脚乱蹬,但她能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一点地进入怪物的身体,粘稠的唾液将她的衣服浸湿,手指甲抓不住它黏滑的内壁。

马上就能结束了,原来这就是死亡么……

恍惚间,进入鼻腔里的空气突然清新起来,潘多拉的身体抽搐了一下,身体好像被它吐了出来。

得救了么?大脑一片空白,回想起刚刚的经历,林美的胃部一阵抽搐,她趴在地上干呕起来,呕吐物里混杂着酒精的恶臭,她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齿痕,发现自己的头还在,她艰难地睁开一只眼睛,映入眼帘的场景让她吃惊地缓缓张开了嘴,她的面前正躺着一名全身半裸的少女,而她的身边站着的,是那个眼神宛若深渊的少年。

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纠结,复杂,难过,悲伤,少年的手里两支空掉的试管正滴着不知名的紫色液体,刚刚发生了什么?自己又被他救了么?他又为什么露出这样一副难过的眼神呢……

林美,不知道。

66.

拯救世界的事情他没有兴趣,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城市毁灭又怎么样,他只是个普通人,有些事情是普通人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办到的,没必要把什么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

拯救了世界之后,普通人只能继续在这个世界里普通地挣扎。

可是,当一个普通人手里握住了希望的话。

两根空掉的试管互相碰撞,发出玻璃摩擦时的脆响。

那么,奇迹也要创造给你看……

街道上,无言的少年背着那名昏死过去的少女,渐渐消失在柴下市的夜幕之中。

“就算变成怪物,也没有关系哦,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