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看這個還能不能用。”

“我說兒子,你都十五歲大個人了,這點小事都判斷不了嗎?你看你拿的那碗,都碎得只剩邊了,還能盛個啥?難不成你還想拿回去擺個十幾年,等它變成古董?”

“行,行,我就隨便問問,幹嘛那麼較真。”看來我又自討沒趣了,人們都說教會三賢之一的天寧法師為人和藹,然而作他兒子的我可沒這麼覺得。

不過客觀分析的話,爸確實是個值得誇讚的人。他在教會裡教授的是最難的魔法課程,同時還是教會附屬的一家魔導器商店的主要經營人,負責魔導器的售賣和維修。

啊,所謂魔導器呢,就是魔法師們使用魔法時所必須的工具,如最常見的魔杖和法杖……我是這麼認為的。

也就是說,爸就是傳說中的公家維修工。要說在這個小小的蝶舞鎮里想去哪修理維護魔導器的話,他這裡自然比那些私人小店權威許多。

因此,在整個小鎮的魔法師當中,爸都是一個備受尊敬的人物。

至於我呢,在這個小鎮里就相當於官二代一樣的存在,本該是這樣的。

仔細想想,本該是這樣的……

可事實是,現在我們偉大的魔法師帶着他的官二代寶貝兒子來河邊撿破爛來了。

一定是哪裡不對吧?

“爸,話說回來,為什麼我們要一大早來河邊撿破爛啊?”如果聽到“來體驗生活”之類的回答,或許還說得過去。

“當然是在幫教會工作啊。昨天晚上出現了罕見的颱風,現在教會有那個責任,幫百姓們挽回一點損失,所以讓我幫忙找找有沒有什麼遺失在風中的貴重物品,有的話就幫忙回收。”

“所以說,為什麼要我們來河邊啊?”

“如果有東西被吹到河裡的話,自然會漂到這個河畔來,這裡的話,找到能回收物品的概率大一些。”

“我的意思是,為什麼我們被稱為教會三賢的大魔法師大人,非要來這個滿是垃圾堆的臭水溝邊刨垃圾呢?不是還有魔導器店的工作等着您去做嗎?刨垃圾這種工作誰都可以做吧,但如果有客人來教會維修魔導器,除了您哪還有其他能做的人啊?”

”哼!”聽我說完,爸長嘆一聲,在河邊找了塊地,慢慢坐了下來。然後不知從哪摸出一根香煙,又摸出一個小匣子,咔擦一聲,匣子里蹦出一小團火,熟練而瀟洒地把香煙點着。

深吸一口,爸開口了:“天羽啊,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還小,社會的很多道理你不懂。”

是是,就在剛才被評價為“哎呀,十五歲還什麼都不懂”的少年其實還小着呢。

“如今這時代,吃香的可不是表面光鮮的職業,你得有實際用處才行。這個時代,咱們法師的作用已經基本被各種大大小小的機械給頂替掉了。”爸又吸了一口香煙,開始擺玩那個會生火的匣子。

“大的道理你不懂,那你知道這個匣子是什麼嗎?”

“嗯……這不是一種新型的火魔導器嗎?和你以前用的那個還有點不同哦?”

爸一副沒指望我的樣子,繼續說道:“這玩意市場上叫打火機,它就是一個簡單的機關,一塊錢就能買到,能用很久,點起火來還毫不費力。

“我以前用的魔導器,驅動起來可一點不容易,驅動一分鐘消耗的精力,快趕上你走一百米路了。而且它的造價上百元,足足高出這打火機百倍。

“最關鍵的地方在於,魔導器只有專門學過魔法的人才能使用,而這個打火機嘛……”伴隨着“咔擦”一聲,爸又點着了一根不知從哪摸出來的香煙。“就是這麼簡單。所以說,這個時代,魔導器不管在造價、功能上都比不上打火機了。就算打火機壽命比較短,買個新都比足以抵消魔導器的維護成本,還省下了學習魔法的成本。

“總之,這個時代一般的法師已經不再受人待見了。別人看你是個魔法師,或許表面上是會給你些面子,但背地裡根本不會把你當回事。國家現在也是一樣的態度,危險的槍械要管制,但大部分戰鬥用的魔導器都視為安全,這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也許現在的魔法就真的只能像玩具一樣供人自娛自樂吧。”

“唉?”又抽完了一根煙,爸朝好像是懷裡的地方探了探手,卻沒能拿出第三根。

“噢,這樣啊。”

看着爸思索着什麼的樣子,我也沒忍心再打破沉默。

確實,聯繫我們家普普通通的家境來看,爸學的魔法怎麼都不像是受歡迎的樣子。

好吧,看來現實還是很殘酷的,官二代什麼的就當我沒提過。

“唉,好吧,不說了。我看這裡也只剩下垃圾了,那我們回去吧?”爸重新站了起來,提了提裝着回收物的袋子。

“哦,好的。的確是沒什麼特,別,的……嗯?這是什麼?”剛打算返回,我的目光就被河邊的一塊半浸在水中的石頭吸引住了。

那是一塊蒼藍色的石頭,藍得深邃,石頭不大,但整體有着很規則的弧度,圓圓的。

不過吸引我的是,在這樣炎熱的天氣下,石身與水接觸的地方卻有一層淡淡的薄冰。

“嗯?看起來有些稀奇,應該是一種冰屬性的魔法石吧。可能是被颱風刮到這裡了,有興趣的話把它帶上吧。”

“嗯。”我用一隻手小心地把石頭抓了起來,即使它的一部分還結着冰,倒也沒有預想中的寒冷,反而涼涼的,很舒爽。

就這樣,我們沿着來時的路返回了。

……

“經過一整晚的時間,颱風‘神鷹’已經完全離開了蝶舞鎮。到底為什麼像蝶舞鎮這樣的內陸地區會出現颱風呢?我們聯繫到了氣象局葉教授,有請葉教授。”

我們從河邊“拾荒”回來,正好是早間新聞的時間,新聞里還在說著昨晚颱風的事。

“嗯好的,首先要說明的一點是,這個颱風‘神鷹’啊,它跟那個一般的颱風啊,它不一樣。通常呢,這個颱風的命名他每年都是不同地。那為什麼這個‘神鷹’它在哪裡都是這個名字呢?因為自從‘神鷹’第一次被觀測到以後啊,我們有好幾次都觀測到了形狀、大小、風速、行進速度和氣旋狀態各項指標和‘神鷹’極為相似的颱風,而且這些風出現的季節和地點啊它都沒有任何規律。所以呢,我們就推測這個‘神鷹’啊,它有和其它颱風完全不同的成因,它們根本就不是一種東西。不過好在‘神鷹’本身破壞力不大,我們暫時不需要對它抱有什麼恐懼心理,嗯,主持人。”

“好的感謝葉教授的講解,接下來我們為您報道最新的受災情況……”

嗯?照新聞里的意思,這個“神鷹”似乎還是個挺神奇的颱風嘛。我一手把回收用的袋子放在地上,一手將那塊蒼藍色的石頭在櫃檯上擺穩,轉身問到:“爸,你早上出門的時候就不會把店裡的收音機關了嗎?”

“哦,我忘了,你幫忙關一下吧。”爸用一股聽起來很無所謂的語氣回答着。

啊啊,這個冒失的大魔法師。

關掉收音機后,我開始檢查起我帶回來的東西。

“嗯……舊衣物,安全帽,破皮鞋?還有這是……數學習題冊?我怎麼總覺得我們沒回收到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尤其是最後那個。

“你去看看有沒有失主的委託吧,有的話會在櫃檯的電腦上顯示。電腦開着呢,你過去就能看到。”

所以你沒關的不止是收音機咯。

話說現在已經真的是連魔導器店的店主都不待見魔導器了嗎?就因為連魔法師自己都不用,魔法才會如此衰敗的吧。

這樣想着來到電腦前,然而服務器上並沒有收到新的消息。

“似乎什麼委託都沒有啊。”我朝着刷新按鈕點了又點。

“哦,那沒事了,他們都不要的話這些東西我們就可以隨便用了。”

這就是你的本來目的?唉好吧,但至少數學習題冊別給我,我對自己的數學還算有自信,才不要去刷題。

“但都是些派不上用場的東西啊。對了,話說那塊藍色的石頭到底是什麼?要是連它也是廢材,我們可就真的白跑一趟。”

“嗯,我來看一下。”爸打開了角落裡的一個手提箱,從裡面取出一根半米多長的翠色短杖,然後將杖首透明的水晶球指向那塊蒼藍色的石頭。

天寧大師的魔杖都是他個人專用的,這些魔杖里存儲的術式又大多是心念驅動。比起一般的咒文驅動,心念驅動的好處主要在於發動快,發動前不會暴露所要施放的術式,這點在戰鬥中尤為便利。

但缺點也顯而易見,心念驅動要求施術者高度集中,若是心有雜念,很可能會施放失敗。也就是說,心念驅動的術式具有不穩定性,易受到干擾。

關於天寧大師為什麼在日常生活中還偏好心念驅動這點……好吧,說來慚愧,但我總感覺他只是想顯得高級些。

他認真的神色和短杖前端那顆透明水晶球里微微泛出的藍光說明了施術的進行。由於是感知類的魔法,並沒有其他過多的光效。

“……”

水晶球里的光澤緩緩淡去,直到它再次變得透明。

“這塊石頭似乎是活的……哦不,準確來說應該是某種生物的蛋。”

“蛋嗎?”我差點被大師那詭異的形容嚇一跳。

“而且近期應該就會破殼了……兒子,要是真孵出個什麼,可還得你照顧他。”

“啊?不怕麻煩的嗎?我看最好趕緊去找失主吧?”

“我倒覺得不可能會有人丟這麼個東西,這應該還是一種有靈性的生物,這樣的生物大都是野生的,也許你可以把他訓練成你的使魔。”

有靈性那更沒法養了吧,我又沒養過什麼寵物,萬一調教無方引起什麼不滿,反被他攻擊可就不好了。

“算了吧,今早還聽你說魔法這不好那不好的,搞的我現在提不起興趣。”

“哼,沒志氣的傢伙。”

不過嘛,養使魔么?也許就這樣改善下我無聊的日常生活也不錯。想到這裡,我倒有些期待了。

“叮咚!”這時,服務器上出現了一條新的委託。

“啊?爸,有工作了,似乎是魔導器無法正常使用,需要維修。”

“讓我看看,嗯……在河的西邊啊,離我們這還挺遠的……好吧,賢者可不該閑着,我現在就過去看看。那今天就拜託你看店了,反正也沒什麼人。”

最後那一句我是隱約聽到的。

“好的。”今天倒是周末,不想寫作業的我也不知道該幹什麼好。

就這樣,爸披上一件外套,提起角落裡的手提箱,出了店門往左去了。

……

我盯着窗外發了會呆,實在無聊,看到爸提來的回收袋就放在附近,於是朝裡面隨便翻了翻。

“還真是沒什麼有用的東西啊。”

話音還未落,袋子里有一道青光一閃而過。

“什麼東西?”我立即往深處刨了刨,終於在一口……鍋?什麼的底下找到了一根青色的羽毛。

這根青羽周身毫無雜色,放在袋子最底層也沒有折斷,還有青藍色的微光不斷閃爍着。

“和天空完全一樣的青色呢,好美。”我打開窗,藉著陽光觀察着這根羽毛,可能因為昨晚颱風的緣故,今早的天空頗有一種雨後初晴的通透感。

在天空的映襯下這根一尺來長的羽毛顯得愈發美麗,閃爍的青光也愈為劇烈,毫不收斂地彰顯着它的魔力。伴隨着每一次閃爍,似乎還能聽到空中的風在低吟。

僅僅一根羽毛就具有這樣的魔力,很難想象它的主人到底是怎樣的存在。

“唉,人類就沒法達到這樣的程度嗎?擁有這樣的翅膀,自由地翱翔在天空,應該會很幸福吧。”

突然,青色的光輝綻放開來,緊隨着一陣狂風從窗外吹來,把羽毛從我的手中扯了出來。還好它並沒有飄得很遠,我慌忙用手去接住下落的羽毛。

沒想到,最後一道青光閃過,整根羽毛就這樣消融在了我的手心。

“……咦?”

幻覺嗎?我下意識地朝周圍找了找,並沒有那根羽毛的影子。

“店長在嗎?”這時候店裡的門外忽地進來一個身穿運動衫的青年。

“噢噢……那個,店長出去了,請問有什麼事嗎?”我還沒有從剛才發生的一切中緩過神來。

羽毛進入了我的身體?

我,不會有事吧?

想起讀過的有些書中存在着能把自身的一部分植入別的生物體內,從而詛咒被植入者的魔物。

是這樣嗎?如果是這樣的話可不妙啊。

“喂?喂!這塊藍色的石頭是什麼?”可我還沒來得及多想,青年的聲音就把我拉回了現實。

“啊?”我一愣,他似乎對那枚蛋感興趣,不會吧?

“哦,這個似乎是某種生物的蛋,我今早去河邊幫忙找被颱風捲走的東西,這顆蛋是一起撿回來的。”

青年盯着它看了一陣,突然做出一副恍然狀:“我想起來了,這枚蛋是我掉的。”

“你掉的?”我才開始認真打量眼前這名青年,他比我年長約三歲的樣子,運動衫,皮手套,髮型有些亂,還有一張雖說不上丑,但總之是與帥沾不上邊的臉。

“對,對啊。唔……這可是稀有食材,我昨天剛買回來,打算做煎蛋來着,怎知快到家的時候刮大風,就把它給弄丟了。”

“哦,這樣啊……”我心裡有些不愉快,如果他就這樣把蛋拿走,那今早可真的是一無所獲。

但比起這個,那根莫名其妙的羽毛……

“就是這樣!那麼,這枚蛋我就拿回去了?”說著,青年拿起蛋就朝門外走去。

“等,等等,你現在是要把它帶回家嗎?”

“是啊,有什麼問題嗎?”

“嗯……沒事,你拿走吧。”

我默默地看着青年離開了店門,朝右去了。

“咦?”

一時要思考的事太多,我有些反應不過來。但仔細想想,好像有些不對勁?

我越想越覺得不對,一面想着一面走到了店門口,向右看去。

迎着陽光,青年的背影還沒有消失。

“帶回家?這個方向……”

眼看着青年就快走到街道角落了……

“我怎麼沒早些注意到呢?”

狠狠拍了下自己的額頭,我朝着青年追去。

……

“大哥,等一下!”眼看着快追上運動衫青年了,我便想示意他停下。

然而事與願違,青年回頭看了一眼,反倒見鬼似的飛快跑了起來,一副要擺脫我的樣子。

“不是,你為什麼要跑啊?”我們就這樣一前一後奔跑在蝶舞鎮的街道上。

現在的時間還不到正午,但天氣已經略有些炎熱了。

“可惡……追,不,上……”為了不讓好不容易縮短的距離再度被拉開,我已經是拼盡全力了。

我長跑的速度原本在同齡人中不算慢,但面對年長我三歲的對手,依然是力不從心。

“這樣下去不行呀……”

汗水從額頭上滲出,流到我的睫毛上,讓我有些睜不開眼,而熾熱的陽光也照得我有些喘不過氣來……

其實好好想想,我為什麼要追他呢?原本那枚蛋也是我剛撿到的,對我來說也算不上是重要的東西。

別追了吧?反正也追不上。

無所謂了,直接當做沒遇到過它不就行了?就當我沒去過河邊,沒有把它帶回家裡,這麼想不就好了。

我應該是無所謂的。

雖然我是無所謂的,可是,對它來說不一樣……

「近期應該就會破殼了……」

它畢竟是一個將要出生的生命。

「要是真孵出個什麼,可還得你照顧他。」

哪怕只有一瞬間,畢竟也是一個我滿心期盼過的生命。

「我昨天剛買回來,打算做煎蛋來着。」

想到一個嚮往着世界的新生命,將落在這樣的人手裡……

“怎麼可以,這樣的,太可憐了。”

明明他現在只有依靠我了,我還能忍心將他丟棄嗎?

眼看着青年轉進了一處小巷。

這樣下去追不上……

“誰來,幫幫那個孩子……”

不行啊,天羽,再快一點啊,再一點就夠了。

“吶,幫幫我啊。”

哪怕是風也好,助我一臂之力啊!

……

“叮——”

一陣失神,我彷彿置身一片無盡的黑暗之中;

腳下也沒有地面的觸感,我就這樣在黑暗中漂浮着……

但這並非真正的黑暗,我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縈繞在我的周圍,在我的耳邊呼嘯;

他們閃爍着淡淡的光輝,或青色,或綠色;

數量很多,在黑暗中宛如星空一般。

忽然之間,光輝開始飛速地流轉;

青色的光輝在我的腳踝上方聚集;

一片,兩片,每側各三片葉狀的青色羽翼舒展開來。

綠色的光輝向前方飛逝,如同在推動着我;

很快地,遠方一片光芒迎面襲來。

……

意識回到了我的身體,奔跑中的我突然感受到被一股巨大的助力自後方推動着。

靈巧地轉過彎,我飛馳在小巷裡,彷彿與風融為一體,我與目標的距離在極速消失。

腳上有着冰涼的感覺,青色的羽翼迎風招展。

青色的羽毛,原來你不是在詛咒我,而是在祝福我啊。

“這樣的話,能行……”只剩下最後一段距離了,我順勢一躍,呼地朝着青年的背心撲去。

砰砰兩聲,我和那名身穿運動衫的青年應聲摔落在地,他手中藍色的蛋也滾落一旁。

我掙扎着向那枚蛋爬去,兩步的距離后,我用右手抓到了它。我馬上準備站起來,但另一隻手卻被青年抓住了。

“你小子到底想幹嘛?”青年顯然十分憤怒,但在憤怒這點上,我也一樣。

“我就直說了吧,這枚蛋根本就不是你的。”

“你,你在瞎說什麼?都跟你說了,這是我昨晚……”

“如果你是昨晚把它弄丟的,為什麼在第一眼見到它的時候卻認不出它,以為它是石頭?一晚上就忘掉的話未免也太快了些吧?”我不等他說完,直接拋出第一個疑點。

“那,那是我一時不太確定。”青年望向別處,但我的回合還沒有結束。

“第二點,你說這枚蛋是你在家附近弄丟的對吧?”

“是啊,當時我都快到家了,天知道刮那麼大的風……”

“胡說,這枚蛋是我在河邊撿到的,而蝶舞鎮也就西邊那一條河,而你走的方向卻是向東,你還承認這是你回家的方向了。也就是說,蛋被發現的地方與你家相去甚遠,‘神鷹’雖然是颱風但風力並不大,如果它就是你遺失的那枚蛋,出現這樣的情況很不現實。”

“你煩不煩啊,‘神鷹’素來以怪異聞名,你怎麼知道這不現實。”青年有些氣急敗壞了:“反正我確實是丟了一顆這樣的蛋。”

“第三點,這枚蛋里的生命應該已經成型了,裡面根本就不是蛋黃和蛋清的狀態,就算是真是你說的稀有食材,要做煎蛋的話是根本不可能的。”

“我怎麼知道裡面什麼樣,質量不過關那是賣蛋老闆的問題。”青年似乎就打算這樣無賴到底了。

“那你倒是說說那所謂的老闆是誰,長什麼樣啊?我都給出三個疑點了,你還要堅持說蛋是你的,那你也說出三條證據啊。而且你要不是心虛為何見到我就跑?其實你根本就是單純地想把它佔為己有吧。”

“我……你小子還真得寸進尺啊,我管他什麼證據,我徵得你同意拿到的東西,我就不算犯法。你現在不經我同意想把東西要回去,犯法的分明就是你,小心我告你搶劫。”

“強,強詞奪理……”我一時語塞,不行啊,對方若是這樣不肯退讓,那我該怎麼辦?

“呼。怎麼,連你小子也說不下去了?給我繼續說啊!”自以為得理的青年以嘲笑的語氣向我吼到。

“說就說,你之前那是徵得我的同意嗎?你那就是赤裸裸的詐騙,真要告起來,還得算你詐騙在前。”

“哎呀我靠自己的本事騙來的還不行了?而且你撿的也沒說就歸你啊,少廢話給我拿來。”青年這一次看來是真的怒了,我的左手腕上一股大力傳來。

這一捏疼得我心跳漏了一拍,不行,真動起手來可不妙,我必須想辦法逃走。

“怎麼你騙人都敢說自己有理了?真正有本事的人哪會搞這麼些歪門邪道?”我的故作鎮定地說著,邊看了看腳踝上方微微浮動的青色羽翼。從那裡的確能感受到一股風的力量,好像任由我驅使。“我看你根本就是沒本事,不管它最後該歸誰,反正不會是歸你。”

既然我能追上他,那我就有逃跑的自信。主要得想想怎麼拉開第一段距離,因為現在我還在被他的右手抓着。

“你**的給我拿來!”我成功地激怒了他,只見他一邊說著和諧的話一邊用左手朝我手中的蛋抓了過來。

就是現在!

看準這一瞬,我右手朝後一晃,用非慣用手抓來的他撲了個空。

而在他右手因轉移注意而力量放鬆的一刻,我左手反手成掌,拍進他的胸膛。我將所有的意識集中在這一點。

青色的羽翼啊,你有什麼力量,都借給我吧。

風暴,在這一點綻放!

砰的一聲,他被我全力的一擊推開近兩米的距離。

成功了!雖然只是短短兩米,但這個距離足夠了。我飛快地站起身,朝另一邊逃去。

這樣就……

然而,我剛邁出第二步,腦袋裡突然“嗡”的一聲,我只感到兩眼一黑,失去了意識。

……

撲面而來的疼痛讓我醒了過來。

我整個人趴在地上,鼻腔里黏糊糊的,應該是出血了,腳踝上的羽翼也消失於無形。

似乎是在我昏迷的這十幾秒里,我的身體與地面做了“親密接觸”。

為什麼會這樣,我想要再爬起來,卻感到一陣虛脫,渾身無力。

勉強轉過頭,只見那名青年似乎是剛站起來的樣子,運動衫上粘了一些灰塵,還有一副塞滿臉的怒容。

是他做了什麼嗎?不對。

這種精神上誇張的疲勞感,正是魔力耗盡的表現。

怎麼會這樣,我明明剛得到了新的力量,怎麼會是這樣的劇本。

青色的羽毛,到底只是一種詛咒嗎?

“好啊,不愧是看店的,會點魔法了不起了?看我不好好教訓你。”青年左手抓住我的衣領,將我提了起來。

“知道這是什麼嗎?嗯?”他右手攥緊了拳頭,原本純黑的皮手套上出現了紅色的條紋。

準確來說,不是條紋,那是一種術式的刻印。

“唔……”沒想到他居然也是一名魔法師,他雙手的皮手套應該是魔導器不會錯了。

“你怎麼不說話了?剛才不是挺能說嗎?嗯?”話語未落,加持着“硬化”和“力量強化”的一拳正中我的腹部。

“呃……”胃裡一陣翻江倒海,我被這一拳轟飛了出去。

然而我已經連喊叫一聲都難了,僅存的力氣被我全部施加在右手上。

“連叫都叫不出來了嗎?真無趣。”青年一腳踩在我的右手腕上:“鬆手!還是說要我把你這細胳膊給折了才行?”

似乎以我這樣的狀態,松不鬆手這種選項也已經太過奢侈。

到底,我還是沒能保護好你啊。看着握在手中的生命,我深感無力。

還不曾相遇,就到了說再見的時候嗎……

“住手!光天化日之下,欺負一個沒有還手能力的人,是何所為?”突然,一個聲音像是要反轉這一切似的出現在巷口。

雖然是在小巷裡,但畢竟是大中午,的確這樣的打鬥被人發現的幾率很高。

好吧,雖然只是我在單純地挨揍。

用剛緩過來的一點力氣朝巷口望去,我看到了聲音的來源。

一頭留到肩的金髮,麥色的皮膚,眼睛有些泛藍,身着直拖到地上的紅色披風,胸口掛着個骷髏,身上多個細節部位也有類似裝飾的奇怪少年……

天哪,這個只差內褲外穿的中二少年是怎麼回事?明明看起來只和我差不多大而已。

也許就臉來說是有些帥氣啦,但我覺得用稚氣來形容會更為貼切。就那略顯滑稽的表情,從客觀來看的話也一定沒有我帥!

雖然我一個撲街在地的人沒資格提這個……

就算我想抱什麼希望,但他的樣子實在是……

“喲,我正覺得這邊這小子躺得太快,我一身的氣沒處撒呢。這不又送上來一個?”對於這個少年的出現,青年則完全是一副不耐煩的模樣。“英雄遊戲最好別在現實里玩,小鬼。”

“也別在現實里輕視向你挑戰的對手,大哥。”少年卻毫不畏懼青年咄咄逼人的氣勢,反而赤手空拳地徑直衝了過來。

少年執意如此,正在氣頭上的青年就更沒理由客氣,一擊泛着紅光的重拳撲面而去。

眼看着這一拳將到,少年忽地一個轉身躲過,跟着一腳側踢正中青年小腹,將青年踢得一個踉蹌,後退兩步。

不,剛才的一剎似乎不止如此。

少年應該是在向右轉體的過程中,先以右手擋開青年那一記重拳,然後左手一勾拳打到了青年的胸膛,再接右手一記指向心窩的肘擊,最後以左腿凌空打擊小腹收尾。

總的時長有一秒嗎?反正絕對不到兩秒。

整套動作行雲流水,攻勢宛如驚濤駭浪一般。

沒錯,這就是當今比魔法還罕見的另一種戰鬥技巧——武道。

“喔,沒想到小鬼還是練過的。”但即使如此,也不能說是形勢反轉,青年用要害部位硬接三次重擊卻只退了兩步,必定是有所玄機。

“但你還是找錯了對手!”青年把歪掉的運動衫擺正,向少年攻去,一閃而過的綠光說明了一切——一件帶防禦刻印的背心,施展的術式大概也是“硬化”吧。

也就是說,如果攻不破這件背心的防禦,就只能找其他地方下手,而最壞的情況……

少年在攻防中再次抓到一次破綻,一腳踹中青年的檔部,而青年卻依然不為所動。

這個傢伙到底帶了多少魔導器?這就是最壞的情況了吧。而青年唯一空出的頭部在雙手的保護下也無機可乘。

但即使攻擊毫無作用,少年也沒有停下他浪濤一般的攻勢。和他飛舞的披風一樣赤紅色的攻勢從未間斷。

“噼~”

而青年則是不緊不慢地將這些攻擊盡數擊落,正如礁石經受着海浪的拍打。

“啪~”

或許還有一種可能,永不間斷的浪濤連礁石都受不了,驅動遍及全身的術式就伴隨着魔力的劇烈消耗,青年的額頭上已經滿是汗水,緊鎖的眉頭也不再像之前那麼遊刃有餘了。應該再有一會,青年就會撐不下去了。

這樣下去,會水滴石穿嗎?

“噼啪~”

然而,海浪戛然而止。最後一記重拳,少年突然停下了所有的動作,單膝跪地大喘着粗氣。看來少年那不顧一切的攻擊所造成的消耗遠比驅動術式要大。而且在攻防的途中,少年也沒能防下所有攻擊,身上多處遍布着淤青。

“不錯的武藝,可惜還是不如我的魔法。”艱難的熬戰後,青年眼看勝利近在咫尺,欣喜之情溢於言表,原本的怒氣似乎也消得三三兩兩。

“唉,雖然很厲害,但你贏不了我啊。”誰知這時,少年卻作出了不合時宜的勝利宣言。

“噼里啪啦~”

等等,這些從剛才就不時響起的電火花聲並不是因為兩人的打擊所致。

“你難道不知道在現在的武道場里,魔法都是必修課嗎?”少年重新站了起來,銳利的眼神鎖定着青年。

“噼啪~噼啪~噼里啪啦~”

噼啪作響的雷蛇在少年的手臂上聚集,每邊各三片閃電狀羽毛構成的黃色羽翼,不知何時在少年的手腕上展開。

直覺告訴我,那是和我的青色羽翼同一類型的魔法。

他那因靜電而倒豎成刺蝟頭的金髮給人的印象已經遠不止是中二感爆棚那麼簡單了,就像金色的獅王在凝視着獵物一般,被凝視者只能感到畏懼。

最終,所有的雷蛇都收斂到了少年身上。少年擺出沖拳的預備姿勢,而他那緊攥着的右拳上,雷電始終在躁動着,怎麼也斂不住其中的狂暴。

“當心了!”

在轟隆聲傳來之前,閃電已經貫穿了整個空間。

雷屬性,即使在神話中,都貴為王者。不比風的柔和,雷顯得極為霸道。

哪怕是堅硬的頑石,也抵擋不住他爆發的一擊。

噼啪作響的雷電消散開來,少年的右拳深深陷入了青年的腹中,畫面似乎在這一瞬定格。

“唔 怎麼會……”青年雙腿一軟,躺倒在地上。

“勝~~!”少年攥緊右拳向天一揮,高聲吶喊着。

狂傲,瀟洒,果然只有這樣的畫面,才符合我理想中的魔法師。

……

“你沒事吧?”少年的金髮緩緩垂下,黃色的羽翼也早已散去。

他這是在問我?

“嗯……還好吧。”休息了一會之後,過度消耗魔力帶給我的虛脫感緩解了很多:“啊,那個,謝謝你!”

我坐起來,把那枚蒼藍色的蛋正抱進懷中。

“不客氣,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應該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躺在一邊的青年忽然笑了起來。

“好一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啊,我還以為這樣的台詞只會在電影里出現呢,今天真是長見識了。”

青年笑着笑着,我有些分不清他是哭是笑了。

“唉,小子,你說的沒錯,要怪還是只能怪我沒本事。”青年嘆息了一聲,繼續說著:“其實,我最初又何嘗不想做一個正派的魔法師呢。”

我們靜靜地看着他,一陣沉默之後,他繼續開口了。

“四年前我是一心痴迷魔法,想着當一名魔法師,結果四年下來除了魔法什麼都沒學會。到最後,高中畢業了,考不起大學的我只能去找工作,結果發現魔法在職場根本就派不上什麼用場,那我這四年都白忙活了些啥呀?我當時一陣委屈,真是累覺不愛了,最後就這樣一直混着日子。”

聽着青年的過去,我不禁想到一個人,整天碌碌無為的天寧大師。

“你們拚命的樣子真的讓我想起了曾經啊。”青年又一番感慨。

但在那委屈背後,我也能感覺到,老爸在接受着這個科技的時代,即使他喜歡的明明是魔法。

“那現在呢?你後悔了?”我脫口而出。

“什麼?”

“那現在呢?你後悔不該學習魔法了?因為魔法不能給你帶來名利,你就後悔了?”

青年聽完一愣,緩了口氣,說到:“不,我沒有後悔。只是……既然魔法沒什麼用途,我為何還要堅持。”

“吶,你痴迷的到底是魔法,還是魔法帶來的虛名?如果你真的喜歡魔法,真的沒有後悔的話,就不要因為別人的看法放棄啊。”

這也是我在找的答案吧。一個無論魔法多麼不受歡迎,都能讓我去堅持的理由。

因為自己有興趣,因為自己想做,這還不夠嗎?如果因此遇到什麼困難的話,再把這些困難也解決掉不就好了?如果一味地迎合潮流,那什麼才是自己?

良久的沉默后,青年緩緩站起身來。

“唉,是啊,多謝了,我會記住你這句話的。”望着夕陽長嘆着,青年留下這樣一句話。

“哼,真是……或許我還能再努力下吧。”青年轉過身,沒再理我們,就這麼背朝斜陽離開了。

“哼,不錯,看起來是皆大歡喜的結局。”金髮少年露出意味深長的一笑:“那麼,我也先行告退了,明天還有很多事要忙啊。兄弟,有緣再會。”

“好的,再會。”

紅色的披風向另一邊融入了夕陽。

啊,忘了問他們名字了……

嘛,也許我們相互之間只是路人吧,但我會記住他們的。

才想起來金髮少年的魔法和我的類似,如果還能遇到的話一定要問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