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酒吧里还是没什么客人。酒侍倚着手坐在吧台前，正悠哉地欣赏着在昏黄灯光下闪出神秘光彩的酒瓶。
李离将下巴靠在交叠的双手上，听银发的女吸血鬼罗莎讲述自己最近的遭遇。
“有些时候，当我入眠后，我会听到一个模糊的声音。”
“它在说些什么？”
“我记不起来，但我觉得它是在呼唤我，并且……”
罗莎顿了顿，将手指贴在唇上，细想了会儿后，继续说道：
“还有一些模糊的场景，我总是看不清。”
“一些？”
李离敏锐地插话问道。
“对，一些。”
罗莎点点头，继续说下去：
“虽然我看不清，但隐约能察觉到场景在变化。”
“每次都不一样吗，有没有出现过重复的场景？”
“基本上都不一样，至于重复的场景……或许有吧，但我不太确定。”
见罗莎露出为难的表情，李离犹豫片刻后，还是决定继续追问下去：
“请你试着回想一下，哪怕只能想起一个重复的场景也好。”
罗莎勉强笑了笑，将手指按在下唇上，皱着眉深思了会儿后，开口道：
“应该是个房间吧，隐约看得见床和电视的轮廓……抱歉，毕竟是在梦里见到的，我实在想不起更多了。”
“没关系，不必勉强。”
李离朝她摆摆手示意不必再苦想下去后，从兜里掏出一个手掌大小的笔记本，再从衬衫的口袋里取出一支钢笔，开始记录起她说的话。
“你居然随身携带这些？”
“用纸笔记录的感觉更好一些。”
罗莎的话中带着些讽刺的意味，李离没去回应她，埋头做着记录。
像是要找个话题似的，她接着问道：
“你几岁了，二十吗？”
“十九，您呢？”
李离头都没抬，抛出一个才说出口就意识到不会被回答的问题。
果然，罗莎用约定俗成的回答终结了这个问题——
“秘密。”
话题就此结束，眼看两人就要再次陷入令人尴尬的沉默时，李离灵光一闪，从一个没人发现过的角度再次切入这个话题。
“几位数？”
罗莎嘴角一抽，像很冷似的双手环抱住肩膀（吸血鬼不会感到寒冷，By教会百科全书），说：
“你真是个天才，在不擅长提问方面。”
总算完成了记录的工作，李离笑着抬起头，对一脸嫌弃地看着他的罗莎问道：
“还有什么需要补充或想问的吗？”
“有，”
罗莎动动身子，将自己埋进座椅里，换了只腿翘起，对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的李离说道：
“下次可以换个更有幽默感的人来吗？”
李离皱皱眉头，伸出手来皮笑肉不笑地对她摆了摆。
“不好意思，这是高危工作，能找到人来办就不错了。”
罗莎白他一眼，道：
“来酒吧坐下，点一杯酒，和女人聊聊天……”
“是女吸血鬼。”
“女吸血鬼又怎么样，会把你吃了？我又不是闲着没事干。（吸血鬼一般很闲，By教会百科全书）如果你出事，我也要倒霉……总之，这根本不是什么高危工作。”
“如果你这么说的话，”
李离无奈地笑笑，站起身来，向半躺在座椅上的罗莎说道：
“笔录到此结束，我要走了，一起吗？”
“去你家？”
“……一起出门而已。”
罗莎微抬起眉头，抿了抿唇角，向他摆摆手，敬谢不敏地说：
“免了。”
“那么再见。”
留下这句话，李离背过身，往店外走去。
“铛锒”，
伴着他开门的动作，门上的铃铛响起一串脆响。
进来的时候被歌声掩盖，所以没听见么？——李离正想着这种事，不经意地走出门，抬起头，见到在雨水冲刷下已浑身湿透的柳茹，正喘着气，站在深夜时分空无一人的大街上。
时间回溯到半个小时前。
柳茹奔跑着，不去管溅到身上的泥水，顶着头上像用盆子泼下般的暴雨，忘我地奔跑着。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尝试再次拨打李离的号码并失败后，她气愤地用力将手机塞回口袋里。
“C（哔——！）O，混账东西！”
立在对面的人行灯闪烁起来，即将由绿转红，她像正站在50米短跑测试的起跑线上一样，深吸一口气，飞越过斑马线。
“哈——，哈——！”
积累下的乳酸正报复般地刺痛着她的身体，柳茹停下来，靠在商店的玻璃墙上，在脑中全速思考着现状。
以她所在部门的划分方案来说，南小门位于C-4区，check；
不论找回与否，C-4区已发生了近千起人口失踪案，十分危险，check；
老头子故意耍花招，躲躲藏藏办了这两份申请，不可能没有关联，他应该是在尝试用李离和那个女吸血鬼作饵，check；
这个女吸血鬼常去的酒吧有三家，其中有两家在南小门，分别是Shadow和Moonlight，目前还无法确定他们在哪家酒吧快活，check；
如果两家酒吧都要搜的话，从Moonlight开始搜起会比较快……over。
用几分钟整理完现状后，疼痛的感觉已减轻了很多，柳茹转向Moonlight所在的方向，再次开始奔跑。
早知道就不闯斑马线了——这种无足轻重的念头，只在一瞬间闪过她的脑海。
十分钟后，柳茹总算赶到了Moonlight所在的第七大道；她抬手看看表，发现时针刚转到10点。
她边跑边掏出手机，不死心地再次拨通了李离的号码，还是没有响应。
“（哔——！）的，我一定要你好看！”
愤怒地将手机塞回口袋的动作，已经做得和掏出手机一样流畅了。柳茹本在跑着，忽然停下步来，开始环顾起四周。
已近深夜的第七大道上，路灯在马路两侧一字排开，正点头般互相照亮着对方；雨水不断从空中落下，掩映着远处的夜幕。
说不出有什么不对劲，但总有一种无法忽视的违和感。
柳茹四下看了看，确定周边没有人后，伸出手，念道：
“illuminate my way！”
在她念出咒语的那一瞬间，她的手上蓦地亮起白色的光，令她得以透过这片光重新审视眼前的场景。
在这片光幕后，第七大道本身仍是原来的样子；路灯像交拜似的低着头，千百座高楼拔地而起，在遥不可及的地方闪着人造的灯光，唯一不同的是——原本无色的雨水，在飘扬着落到地面上后，竟会发出红色的光，如流淌在血管中般，被某种力吸引着向某个方向流去。
血色的雨如河水般流动着，冲刷过路面，遮天蔽月的红光映得第七大道如书中所说的炼狱般可怖。
柳茹握手成拳，白光便随之消失，街景复又变回原来那副模样。她藏不住心中的震撼，用略显颤抖的音调自语道：
“是谁擅自建起这种规模的魔法阵……”
在见过刚才那骇人的情景后，她只觉得隐藏在街道两侧的每一条小巷里都潜伏着难以预料的危机。
无言地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后，她还是决定抛去杂念，先往Moonlight所在的方向赶去。
分针拨回半小时后。
见到李离从门里走出来，柳茹停在原地愣了片刻，回过神来后，她不发一语，径直向李离走去。
积水已没过她的鞋跟，她像涉入河水似的走过这段路，来到李离身边。
“……小茹？”
李离呆看着眼前的她，浑身湿透，衣衫不整，现出不敢置信的神色。
“你怎…”
“么”字还没出口，柳茹就握住了他的手。只见她抬起头，从被雨水浸得像海带一样的头发间射出坚定的目光，说道：
“我们回家，立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