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舆论风暴

一个初中老师的辞职并不会在学校里掀起太大波澜。

但如果是一个美女老师就不一样了。

苏云卿负责了三个班级的语文课,还是初三9班的班主任,临近初三毕业前夕突然辞职,立刻引起了初中学生们的热议。

——当然还是那句话,因为她是美女老师。

苏云卿在学校里也算是个名人,待人和气、举止优雅,除了她带过的学生外,几乎所有人都被她知性的气质吸引,恨不能早生或晚生几年转到她的班里去。

只有她带过的学生才知道这个外表柔和的女老师在课堂上有多严厉。

很多人都很好奇她为什么会忽然辞职,其中不乏私下的爱慕者。随着舆论的发酵,这件事原本只在初三几个班被讨论,后来扩散到整个初中部,再后来连隔壁高中部的学生们也闻到了风声。

太不寻常了。

苏云卿虽说只是初中部的老师,但高中部里有很多学生也是她当年教过的,平时偶尔会走动关心一下。

大家都在猜测她为什么辞职,明明带的初三就快毕业了,这段时间也没瞧出有什么异常,怎么说辞职就辞职了呢?

好事者有之、阴谋论者亦有之。

有人说苏老师辞职这么果断,肯定是生活上出了状况,要么是傍上大款去当豪门太太,对老师这份职业瞧不上了;要么就是染上绝症不久于人世,想静悄悄地离开,一个人走完最后的时间。

说这话的人振振有词,用各种花边新闻和地摊故事佐证自己的言论,随后便被突然闯入教室的一群男学生拖倒厕所一顿胖揍。

到头来还是没人知道苏云卿为什么辞职,她班里的学生去问,得到的也只是含糊不清的回答。

“不要被老师的事影响了,专心在学习上。放心吧,我一定会亲眼看着你们毕业的。”

因为对班里的事很严厉,赏罚分明,班里的学生平时不怎么亲近她。但一得知她辞职,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学生们一时难以接受,部分泪腺丰富的小女生甚至在上课的时候偷偷哭了出来。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学生们如此真情流露。

眼眶也不禁泛红。

苏云卿辞职的消息就像是一阵盘旋在海蓝中学上空的龙卷风,在各个角落都有讨论争辩的声音。

渐渐的,一个十分离谱的原因开始在学生中间流传。

俗话说得好——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新闻。像这样的舆论热点,往往越离奇、越不可思议的“小道消息”才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真正在乎苏云卿如何的只是少数。

大部分人只是凑个热闹,尤其对象还是学校中小有名气的美女老师。

当事人三缄其口的态度更是让人放飞了想象的空间。

有这么一个说法。

说苏云卿表面看上去正正经经的,其实私生活很糜烂。她经常用惩罚作为借口让男学生去打扫泳池,躲在一旁偷看;更有甚者声称苏云卿和某个男学生有私情,他曾亲眼见过两人在泳池私会,做了些很下流很龌龊的事情。

不止如此,她男女通吃,连女学生都不放过。

据某个不愿透露姓名的学生证实,在夏游那天有个高年级的女学生很害羞地问苏云卿喜欢什么礼物,还当场告白了,当时很多人都可以作证。

“不会吧?这也太……”

“说不准哦,你看苏老师一直没男朋友吧?也没见她和哪个男老师走得近。”

“这不可能!”

对于这种说法,私下里爱慕着苏云卿的男学生们格外激动。

倒是有少部分女学生暗自惊喜……

咳咳,这个暂且不论,其实在这之前还有更劲爆的“内幕”。

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说法,听说苏老师其实不是主动辞职的,是教务主任逼她辞职。在这个最新的传闻里,教务主任得到了某些学生的举报,说苏云卿在周四晚上和一个女人住进了情侣宾馆,直到第二天清晨才出来,还被拍了照片。

结合后来“女学生告白”这个流言的出现,这刺激的消息再次引爆了吃瓜学生们的讨论热情。

“情侣宾馆”这个名词对这个时代的学生们来说并不陌生,哪怕没见过猪跑,难道还没吃过猪肉吗?只要上网搜一下,各种眼花缭乱的描述和马赛克图片就挤满了眼球,什么SM、COSPLAY、水床、鸳鸯浴……

再加上还是一对女性,这更让一部分特定人士血脉偾张。

“百合赛高!”

“女教师与女学生.avi!”

“苏云卿一定是女王……”

好吧,这部分被模糊了焦点的声音自动忽略过去。

总而言之,一连串让人应接不暇的消息接连爆出来,不管信与不信,都造成了很大的舆论效果。

这也让教务处内酝酿着空前的风暴。

“苏云卿辞职这件事到底是谁捅出去的!”

教务主任张岱年狠狠拍了下桌子,表情狰狞。

上午苏云卿才辞职,下午消息就满天飞,这要说没人搞鬼傻子都不信。

但问题的关键是,到底是谁在搞鬼?

“这件事都有谁知道?”他坐回到办公椅上,阴沉着脸问。

副主任擦了擦额头的汗,嗫嚅说:

“这、这件事就周六来开会讨论的几个年纪主任知情,难道是他们……”

“废话!不是他们难道是我吗?!”

怒意难平的张岱年又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阴鸷地盯着满头大汗的副主任,“还是说……是你?”

“不敢不敢!”

副主任连连摇头。

“哼——没出息的样子。”

张岱年冷笑,副主任唯唯诺诺的模样让他得到了极大满足。但很快他又头疼起来,为苏云卿辞职引来的风暴犯难。

前段时间校长出国交流去了,这件事由他全权主导,要是一个不小心造成了海蓝中学的丑闻,他可没办法和校长交代。

【重要的是校长那关……】

校长一向袒护苏云卿,让他又妒又恨。这次是天上掉下来的机会,他有理有据相信即便校长回来也没什么好说的。

但还是那句话,前提是处理得当,不影响学校方面的声誉。

“主任您说……会不会是苏云卿她……?”

“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是她自己爆出去的?”张岱年沉思片刻,摇头,“这对她有什么好处?走人是一定的了,让她主动辞职已经给足了面子。苏云卿是个聪明人,知道进退,往身上泼脏水除了恶心自己还有什么用?”

“可是,处理这件事的可是您呢。”

副主任提醒。

这句话犹如当头棒喝,让张岱年差点跳起来。

“你……你是说,这是她的报复?”

想想也是。

苏云卿肯定知道自己看她不顺眼。当初校长提拔她当班主任,自己就百般阻挠,最后实在阻拦不下去就给了她一个最烂的班级,如果是报复的话就说的通了……

“她这是走之前还要捅我一刀啊。”

张岱年咬牙切齿,心中暗骂混混女就是混混女,披上一层人民教师的皮手段还是那么下作。

【当初当她班主任的时候就瞧出来了,这人从根子上就是坏的!】

“那……?”副主任问。

“你去把苏云卿给我叫过来,顺便……仔细查查周六开会的人里有谁和苏云卿有过过节。她虽然嫌疑最大,其他人也不能排除了。”

“不愧是主任,处理事情总是这么周全!”

副主任讨好地拍着马屁。

张岱年冷冷一笑,挥手让他出去。

这件事……

一定要谨慎处理。

二、辞职的理由

薛世衍直到下午才听说了苏云卿的事。

他们班里有几个学生也是苏云卿带过的,此时正热热闹闹的讨论,各种流言的版本都拿出来说了一通。

让人意外的是严立文本该对这种事最感兴趣,他却沉着个脸牢牢坐在座位上。

“你们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泳池那个太假了吧?我听我弟弟说了,他们初中本来就有这个规矩,犯了错的去打扫泳池,每个班主任都这么干。”

“那……果然是百合?”

“这我就不知道了。”

“嘿,我觉得挺靠谱的!”有人横插一嘴,“苏老师那么漂亮不可能没有男朋友吧?可你们谁见过?以我多年百合豚的经验,她肯定是个蕾丝边!”

“切,你又知道了?上次还说黎冬瑶是蕾丝边呢。”

“话说夏游那天他们初三是和我们高一一起的吧?也就是说,那个女生是我们高一的?”

“我就想知道和苏老师开房那个是不是她。”

“哪个班的?”

“你们TM说够没有!”

忽然“嘭”的一声,严立文掀翻课桌猛地站了起来。

所有人都被吓到了,他转过头来眯着眼睛,一个个盯着刚才说话的那些人:“背后嚼人舌根,知道“耻”字怎么写吗?没影的事,傻逼一样说个不停,脑子被驴踢了?”

他把拳头捏得紧紧的,双眼杀气腾腾。

“我不想再听到这些事,这是警告,懂?”

严立文平时嘻嘻哈哈的,不代表他不会生气。这样的人一旦生起气来是很恐怖的,只要见识过他非人力量的人都不敢轻易碰其虎须。

刚才那几个人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喘一声。严立文又冷冷扫了他们一眼,踢飞面前的椅子一扭头就往外跑。

等他走后,教室里的人才嘘声连连说:

“什……什么啊,还警告,他以为他是谁?”

“就是!”

“那个……严立文是喜欢苏老师的吧?”有人记起了什么。

“哦——对,初三那时候还全校告白来着。”

“难怪了,喜欢的人被这么说……”

刚才还愤愤不平的人又有些心虚起来。

“表哥。”李秋妤凑了过来。

薛世衍点头。

想了想也跟着跑了出去。

严立文的动作很快,几下就不见人影了。但薛世衍不担心跟丢,从刚才同学们的对话中,他能猜到对方去哪里了。

【原来严立文喜欢苏老师吗……】

他整天吊儿郎当调戏女同学,薛世衍还以为他是个标标准准的花花公子呢。

没想到还有冲冠一怒的时刻。

到了初中部秋瑜的班级,教室里没见到人,苏云卿也不在。他一刻不停转身就往教职员办公室跑,祈祷这只笨牛可千万不要干傻事。

前方传来吵闹声。

“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这和你无关。”

“苏云……苏老师!你肯定是被冤枉的对不对?”

“严立文同学,马上下一节课就要开始了。你不是初中部的学生,请立即离开。”

“好!你不说,我就去找教务主任!一定是他们搞错了什么!”

“你……”

严立文板着脸往这边跑,薛世衍一听哪敢让他过去?连忙上前将他一把抱住。

“严立文,你冷静一点!”

“哥们儿?你怎……你让开!”

“薛世衍!别让他去捣乱!”

严立文的力气很大,薛世衍差点抱不住。还好这时候苏云卿赶过来了,仅一只手就把这头蛮牛给控制住,竖起眉毛呵斥: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不能让你受委屈!肯定、肯定是有人陷害你!”

严立文大喊。

周围来来往往很多学生,还有一些老师,都看了过来。

苏云卿深吸一口气:

“搞清楚你的身份,严立文同学。你是学生,我是老师,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关系,你明白我意思吗?”

“我明白……我当然明白……”

严立文垂下头,但很快又抬起来,“所以我要怎样也与你无关!”

“你能不能不要再无理取闹了!”

“我就是无理取闹!”

“你……”

苏云卿没想到严立文还是这么倔,狠话说尽都没用。但她也不能放任对方,这里这么多人看着,他看样子还要去教务处闹事,苏云卿自己倒是无所谓,反正当不了老师了,可这个孩子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不能牵连到他。

想到这里,她露出厌恶的表情,指着严立文冷冷地说:

“你以为这样做就能让我开心吗?把自己当成英雄了是不是?所以我才讨厌你们这些一厢情愿的小鬼……自私自利、不顾他人的感受,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可你又能做什么呢?什么都做不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来这里闹考虑过我的感受吗?对我的事有帮助吗?”

在苏云卿一句句戳心的质问下,严立文哑口无言。

“呵,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那我就明白告诉你。是!那些人说的全都是真的!我私生活不检点,还喜欢女人,满意了?是不是很生气,觉得被欺骗了?是啊,我平时装装样子,就把你们这些白痴骗得团团转,还把我捧成‘女神’?瞧瞧你这副没出息的样子!”

“没谁逼我,也没谁冤枉我,是我自己不想干的。受够你们了,一天天正事不做,整天情啊爱的,是学生就给我滚去好好学习啊!还往我抽屉里塞情书,你们真喜欢我吗?只是想炫耀吧?为了你们那点儿可怜的自尊我忍很久了,不想再忍下去了!”

“苏老师,这有点过了吧?”一个老师走过来说。

“呼——”

苏云卿吐了口气,烦躁地挥挥手。

“懒得理你,想去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我管不了你,也不想管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严立文喃喃地问。

“骗你你给我钱?”

苏云卿讽刺。

这一番自爆的言论让在场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更遑论一直喜欢着她的严立文。

他的心就像是被撕成一片一片,再放进绞肉机里狠狠碾成肉沫。

整个人都耷拉了下来。

“我……”他艰难的喘息一下,轻声说,“我懂了,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

“呵。”

推开薛世衍,严立文脚步蹒跚一步一摇地往楼下走。

周围的学生对他目露同情,又对苏云卿刚才的言论感到恶心。

老师们驱赶学生让他们不要挤在这里,随后回到办公室,至始至终没有再看苏云卿一眼。

苏云卿自嘲地笑笑,从另一边楼梯下去了。

薛世衍远远跟在后面。

到了操场边上一排洗脸池前,苏云卿拧开水龙头,捧起一把水浇在脸上。

来来回回浇了很多次,她才将手撑着台子边沿,头也不回地说:

“跟着我干嘛,来看我笑话吗?”

“为什么辞职?”薛世衍走到她身边。

“你也来问这个?烦不烦啊。刚才已经说过了,不想干了。”

“骗人的吧。”

“……”苏云卿沉默片刻,冷笑,“信不信随便。”

薛世衍侧头盯着她湿漉漉的脸颊,平静地说:“一个不想干的人会在辞职前两天跑去买空调?”

苏云卿是住教师公寓的,如果真要辞职,她何必花冤枉钱?

“我装到新家行不行?”

“今天才递交辞呈,这么快就找到新的住所了?”薛世衍说,“距离毕业还有半个月吧,什么时候老师辞职这么快就处理了?”

很显然,苏云卿在撒谎。

辞职这件事绝对另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