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情报

晚上刚回家,薛世衍就被秋瑜拽进了卧室。

“先别换衣服,”她叫住了往卫生间走的薛世衍,让他坐到书桌边的椅子上,“下午为什么没给我发消息?”

秋瑜皱着眉,语带质问。

放走了那个叫沈萌春的女孩后,薛世衍一直在思考该怎么和秋瑜说。如果照实告诉她,那沈萌春估计就没戏了,秋瑜绝不会和一个跟踪自己的人友好相处,更遑论谈恋爱。可若是不告诉她,秋瑜又会胡思乱想,说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

他可还记得秋瑜被吓成了什么样子,万一她报警事情就麻烦了。

“嗯……”

薛世衍看到秋瑜放在膝盖上的手捏成拳头,想了想说,“放心吧,那个人已经被抓住了,现在正蹲在局子里呢。”

说这话的时候,他心里捏了把冷汗。

【这把可玩的有点儿大啊。】

“……真的?”秋瑜狐疑地盯着他。

“真的啊,门卫室那个赵大爷知道吧?还是他帮我一起抓的呢。”

薛世衍神情自若地说。

回家的时候他已经和老门卫通了气,简单解释了一下来龙去脉,让他帮自己圆这个慌。尽管老门卫听完后一直唠叨什么“女孩子怎么会喜欢女孩子呢?”这样的话,但薛世衍毕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知道他做事有分寸,就点头答应了。

【以秋瑜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性格,他如果想确认的话,一般会去找门卫。至于其他人……他会去找的几率不大。】

如果一个小区里抓了个跟踪狂,肯定会闹得沸沸扬扬,但秋瑜性格孤僻,又不擅于跟陌生人说话,只要搞定了老门卫,瞒过去的可能性很高。

听到薛世衍信誓旦旦的提到老门卫,尽管有点不相信事情这么顺利就解决了,但秋瑜还是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她严肃的表情和缓下来,又问:

“那个人……那个杂碎是什么人?”

“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据说是个惯偷,专挑学生下手。太具体的事情警察没有透露,不过他让我们放心,这次会好好教育那个人的。”

薛世衍说的棱模两可。

“只是小偷?”

“对啊,人长得普普通通的,真没想到会做出这种小偷小摸的事。”

他一边暗示“犯人”长得普通,没有什么显眼的特征,一边强调这只是个小事,算不上什么。

之所以要这样,是为了要淡化这个“犯人”在秋瑜心中的印象。如果随便胡扯,说什么这人长得牛高马大、满脸络腮胡,就太过于戏剧性,而且还会在秋瑜心中烙下深深的印记,对他的计划不利。

而强调这只是小事,就是给秋瑜一种错误印象,让他认为发生了这样的事却没有在小区里引起讨论是很正常的。

虽然不能确保百分之百有效,但只要能多少打消秋瑜的怀疑就很值得了。

薛世衍此刻莫名有种错觉,觉得自己是一只诱骗小白兔的老狐狸。

嗯,这一定是错觉。

秋瑜的视线在薛世衍平静的脸上巡视了一遍,眉头高高隆起,又放松下来,最后深吸一口气,冷冷地说:

“我会去确认的。”

“哦。”

薛世衍耸了耸肩。

心脏却不争气的怦怦直跳。

刚才秋瑜的视线扫过来的时候,他真有一种被拆穿的感觉。

【还好,看来是瞒过去了。】

“那个……”就在这时,秋瑜忽然脸上一红,抬手捋了捋耳边的发丝,眼睛撇向一边说,“这次你帮了我的忙……谢谢。”

生硬的语气中隐藏着一丝羞涩。

薛世衍呆呆地看着“他”这充满少女气质的动作,连忙别过头狠狠掐了下自己的大腿肉。

【我在想什么啊!】

感觉自己的心跳比刚才还剧烈,薛世衍后怕地咽了口唾沫。

难道……

放屁!我堂堂男子汉,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弟弟有感觉!

你要知耻啊!薛世衍!

如果不是秋瑜就在面前,他真想一巴掌甩在自己脸上。

“那么,你该去换衣服了。”

短暂了羞涩过后,秋瑜又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坐在床上催促着说。

啧。

薛世衍起身走进卫生间。

当他洗完澡穿着那身粉红色的棉睡衣和假发出来时,秋瑜正趴在书桌上写作业。由于薛世衍下午一直没给她发消息,所以坐立难安又焦虑恐慌的她根本没心思做其他的事,现在得知事情解决了,她也就忙碌了起来。

薛世衍爬上床躺下,玩了会儿手机,又翻身单手撑着脑袋看着下面的秋瑜。

“看我干嘛?”

察觉到他的视线,秋瑜扭头望上来,皱着眉问。

薛世衍转了转眼睛,起身盘腿坐在床铺上,问说:“你平时比较喜欢吃什么?”

“啊?”

秋瑜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问这个,细长的眉毛微微一挑。

“那个啥……最近我突然对做饭有了兴趣,”薛世衍抱着腿靠在墙上,随意地说,“所以想问问你和秋阿姨喜欢吃什么。”

“你……”

秋瑜勾起一抹冷笑,刚想本能地讽刺他一句,可面对长发飘飘的薛世衍,她那句已经到喉咙眼的话被硬生生咽了回去,冷漠的眼神也变得飘忽起来。

薛世衍歪了歪头。

柔顺的长发从肩膀滑下,飘逸的刘海下是一双好奇的眼睛。

秋瑜的脸上泛起一丝微不可查的红晕。

“咳……”她轻咳一声,低头盯着书桌上的课本,“我我、我没什么特别……喜欢的食物。”

话音刚落,她就有点后悔了。

【‘她’亲手做的……】

指甲不知不觉在课本上扣出一个小洞。

看着秋瑜忽然变得有些奇怪的样子,薛世衍继续问:“总有一些比较喜欢的吧?比如……土豆丝?”

他想起每次秋阿姨做的土豆丝都是秋瑜吃的最多。

“咕——”

秋瑜拿着笔的手一抖。

虽然她的确喜欢土豆丝没错,但是……喜欢土豆丝什么的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

如果非要说喜欢什么吃的东西,在电视剧或者漫画里一般都是芭菲、巧克力、曲奇之类可爱的东西吧?就算是糖醋排骨也比土里土气的土豆丝好啊!

秋瑜抿着嘴陷入纠结。

“糖醋排骨……”

“什么?”她的声音很小,薛世衍没有听清。

【这个让人火大的家伙!】

秋瑜恨的牙痒痒,扭头大喊:

“我说我喜欢糖醋排骨!”

薛世衍没有心理防备,被这陡然升高的音量吓得眼皮一跳。他挠了挠头,看着反应奇怪的秋瑜,嘀咕:“喜欢糖醋排骨就喜欢呗,那么大声干嘛。”

“那……还有其他的么?”

“没了!”

秋瑜不再理他,拿起笔继续埋头在书桌上。

【我怎么又招惹他了?】

就和每个不小心惹怒女朋友的男人一样,薛世衍也不明白只不过是一个简单的问题罢了,秋瑜的情绪怎么忽上忽下像是坐过山车似的。

搞不懂。

他撇了撇嘴,抓起一旁的手机输入了“糖醋排骨”四个字。

发送。

叮——

对面很快就回复了。

【哦哦!知道了,非常感谢您的情报,兄长大人!】

【能不能别叫我‘兄长大人’?怪别扭的。】

薛世衍一边打字一边露出无奈的表情。

【兄长大人就是兄长大人!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对方打字的速度很快,几乎是薛世衍刚发送完成的下一秒就跳了出来。

感觉就像是和机器人聊天一样。

薛世衍脑海中浮现出下午见到的那个奇怪女孩:松松垮垮的校服、长短不一的袜子,毛茸茸的长发铺在身上,仿佛是刚从被窝里爬出来的长毛犬,一双羞怯的眼睛总是用余光看人,像极了观察周围动静的小仓鼠。

莫名有些可爱。

二、晨间插曲

第二天清晨,闹钟还没响秋瑜就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从床上下来,穿着拖鞋走到窗边:这时天才蒙蒙亮,下面已经有精神矍铄的老人家在小区里练拳了。

推开窗户,冷冽的清风吹散了屋内的浊气。

秋瑜面向窗户伸了个懒腰,略带倦意的眼神变得清澈透亮。

叮铃铃——

恰在这时床头柜的卡通闹钟吵闹起来,她扭头一看,睡在上铺的“睡美人”柳眉一皱,慢慢睁开了眼睛。

“唔……早上好?”

刚一睁眼就看见秋瑜直愣愣地盯着自己,薛世衍迷迷糊糊地说。

他打了个哈欠撑起身,毫无形象地盘坐在床上,一只手从睡衣下面伸进去挠痒痒,一只手抬起来揉僵硬的脖子。

耳后柔顺的长发下,露出一片雪白粉嫩的肌肤。

秋瑜低眉垂眸,从床上拿起自己的校服就走进了卫生间。

“呼——”

捧着校服靠在门上,耳膜上仿佛回响着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深吸了几口气,秋瑜把校服摆在洗衣机上,脱下身上的睡衣。门外传来薛世衍下床的动静,一想到此时两人之间不过几米,她的耳根就不受控制的发红发烫。

墙上的镜子里,她眼眸生波,纤细匀称的上身只有一件粉白色的小背心。

“喂,你还要待多久啊?我要换衣服了。”

薛世衍的脚步声忽然靠近。

“等……等一下!”秋瑜心中一慌,下意识抵着门。

“哦,那你快点。”

薛世衍并没有闯进来,说了一声就没动静了。

秋瑜松了口气。

她抿了抿唇,转身透过门上的毛玻璃能隐约看到一个在外面来回走动的人影。

三两下穿好校服,她抱着睡衣打开门,看到薛世衍正等在外面。

“我……”

不等薛世衍把话说完,秋瑜低着头快步越过他走到床边,扔下衣服拿起书包就扭头往外走。

嗯?

薛世衍歪了歪头,不知道今天秋瑜在急什么。

【难道昨天作业没做完?】

想了一会儿得不出结论,他耸了耸肩走进卫生间。

客厅里,早起许久的秋瑾正把早餐摆到茶几上。她看到秋瑜急匆匆的从房间出来,于是说:“又不等世衍吃早饭么?”

“嗯……”

秋瑜点头从茶几上抓起两个包子,对秋瑾说:“妈,我去上学了。”

“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了。”

吃着热乎乎的包子,秋瑜出门下了楼,在蒙蒙亮的天色中走到了公交站台。

现在才六点出头,路上几乎没有几个行人。

咽下最后一口包子,她要等的公交车破开雾气开了过来。上车刷卡,秋瑜瞥了驾驶位的男司机,快步走到车尾坐下。

呲——

这一站只有她一个客人,公交车合上门再次启动。

头靠着车窗往小区的方向看,这时刚好薛世衍陪着秋瑾出来了。秋瑜眼睛一眯,视线从薛世衍身上移到他身旁的少女,可还没看清,公交车已经载着她驶了出去。

【那个女的……好像叫夏果吧?】

她想起之前这个少女来家里找过薛世衍。

青梅竹马么……

秋瑾曾在她耳边提起过这个人,说是薛世衍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两人关系很要好,天天一起上下学。

【哼。】

从鼻子里轻哼一声,秋瑜抱着书包靠坐在座位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快要到学校的时候,搭乘公交车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秋瑜见一个男人往自己这边走来便赶紧起身,忍着恶心挪到门口,在下一站下了车。

【啧,今天运气真不好。】

这里和学校还有三个站的距离,而昨天是一个站。

叫了个出租车到了学校,住校生们都已经吃完早饭陆陆续续往教室里走了。秋瑜到了教室门口一进去,就看见自己同桌那个胖女孩正一手一个大汉堡来回啃。

嗯——

真是豪迈的吃法。

来到座位上坐下,胖女孩有意无意的拿余光瞄了她一眼,将桌上的可乐、薯条、鸡翅等东西扒拉到另一边。

“嗨!”

又过了一会儿,坐在她后面那个女生也到了,还十分热情的向她打招呼。

秋瑜印象中记得她好像叫符珍妮。

符珍妮的视线在秋瑜脸上停留了一秒,接着不客气地拍了拍胖女孩的背:“你个死胖子每天都吃这么多不怕撑死?”

“关你什么事?自恋狂。”

胖女孩翻了个白眼,反唇相讥。

符珍妮长得挺标致,不过打扮上和“学生”这个词很不沾边。她烫了一头漂亮的卷发,上身只有一件衬衣和薄毛衣,好像完全不怕冷一样。校服外套被她绑在腰上,圆润的腿上穿着一双及膝的泡泡袜。

完完全全一副“辣妹”打扮。

“自、自恋狂……你忘记我说过什么了么,死胖子?”符珍妮笑眯眯地弯下腰,按住胖女孩的肩膀问。

胖女孩仿佛没有听出她语气中的威胁,把肩膀上的手拍开:

“别打扰我吃饭。”

“哎,我可是为你好啊,”符珍妮假笑着说,“你看你吃得像头猪一样,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听我话,把这些……”

她说着把手伸向桌上的鸡翅,不料下一秒,另一只胖嘟嘟的手捏住了她手腕。

“……想打架吗?”

胖女孩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符珍妮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

两人僵持着,一旁的秋瑜把课本从书包里摆出来,仿佛对旁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呵。”

冷笑一声,符珍妮放下了鸡翅。

胖女孩也松开手。

这段发生在早读课之前的小插曲以莫名其妙的方式收尾,符珍妮回到自己座位坐下,眼神不善地盯着胖女孩的后脑勺,半晌后又笑了笑,将视线移到秋瑜身上。

“喂,你怎么跟没事人一样?”

胖女孩一边吃着鸡翅,一边对秋瑜说。

“什么?”

“刚才我可是差点和你后面那家伙打起来呢。”

“哦。”

“什么‘哦’啊,你都不劝劝么?我好歹也是你同桌啊。”

胖女孩略有些抱怨地说。

“和我有什么关系?”

“嗯……好像是没有什么关系?”

“对,就是这样。”

秋瑜冷淡的把头撇向窗外,坐在她身后的符珍妮哈哈大笑。

“真是无情啊。”

胖女孩吸了口可乐,说是这样说,却也没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