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苹果

对于黎冬瑶这个人,秋瑜是有些好奇的。

为什么一个学生,会来这里兼职呢?

“因为我妈妈生病了,”黎冬瑶回答了对方的疑问,然而见到秋瑜面露愧色,又轻松地解释,“别担心,不是什么大问题,老毛病了。不过治病需要花钱,可以的话,我想自己赚点生活费,减轻一下家里面的负担。”

“希望你妈妈能早日康复。”

“谢谢,”黎冬瑶露出真诚的笑容,“昨天妈妈还给我打了电话,说身体好多了,再静养几天应该就可以恢复。”

或许正如紫苑所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相比起自己的故事,黎冬瑶的可能沉重得多。

她只知道黎冬瑶是薛世衍的同学,以前在学校里见过几面。印象中,这个漂亮的女班长是另一种与夏果截然不同、却一样出色的人,然而这样的人,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来这里兼职打工。

如果是在紫苑的爱情小说里,黎冬瑶这样耀眼的角色,应该是主角才对。

不会被现实困扰,可以无忧无虑地读书,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

秋瑜这样想着,心里也跟着难过起来,仿佛是也体会到了紫苑的烦恼与忧伤。

“你是一个人来的么?”话题再次转到了秋瑜身上,“这里不适合你,还是早点儿回家吧。”

“就和紫苑小姐说的一样,哪有把客人往外赶的人呀。”

秋瑜打趣说。

黎冬瑶也跟着笑了笑。

不过笑过之后,秋瑜还是坦诚了自己来这里的原因:“我是被表姐拉过来的,一起来的还有薛……我哥。”

“薛世衍同学也在这里?”

黎冬瑶维持了一晚的风轻云淡瞬间破功。她向四周张望了一下,似是在寻找薛世衍的身影,然而片刻过后,仿佛是想到什么,又往桌子后面缩了缩:

“千万别跟他说我在这里,不然我没脸见人了!”

明明见到秋瑜的时候黎冬瑶也只是稍微惊讶了一下,为什么听到薛世衍也在却表现得这么激动呢?

秋瑜想了想,或许是因为她和薛世衍是同班同学吧。

于是她点头答应了对方的要求,再三保证,绝对不会把她在这里兼职的事告诉给薛世衍。

她待在这里的时间有点久了,怕薛世衍过来找,顺势发现黎冬瑶,所以秋瑜起身告辞,在对方的注视下,回到了薛世衍所在的卡座。

薛世衍看到她回来,明显松了口气。

“你手上的怎么变成苹果汁了?”

“别人送我的。”

薛世衍皱眉:“不要随便拿陌生人送的东西,尤其是在酒吧这种地方,谁知道会不会……”

“没事的啦。”

秋瑜笑着说。

且不说紫苑不像是坏人,即便是坏人,这杯果汁也是她从黎冬瑶手中拿过来的,黎冬瑶绝不会在里面放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当然,这种事就没必要告诉薛世衍了。

毕竟她答应过对方,替她隐瞒。

“表姐呢?”

“她去跳舞了,”薛世衍说。

“你怎么不去。”

“我要等你回来啊。”

“都说不用担心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秋瑜嘟着嘴说。

随即想到了什么,露出吃吃的笑声:“你是怕露馅儿吧。真可惜呢,明明这里有这么多漂亮的小姐姐,你却一个也摸不着~”

“瞎说什么呢。”

“哦,也对。”秋瑜话锋一转,“刚才不是有个阿~姨~就很热情么,哼,因为现在是‘女生’,所以不会被警惕,对吧?”

薛世衍苦笑:

“别奚落我了。你就在这里待着,我去把那个疯丫头抓回来,咱们该回家了。”

“哦。”

见薛世衍起身去找李秋妤,而且没有走向黎冬瑶所在的位置,秋瑜放心下来。

酒吧里飘荡着悠扬的音乐,秋瑜蜷缩在沙发上,捧着苹果汁,远远看着在舞池中的一个个人影。幽蓝色的灯光打在她们身上,让她们笼罩在一层朦胧之中,秋瑜回想起紫苑,又想起了黎冬瑶,这些扭动身姿的人中,又有多少是紫苑,多少是黎冬瑶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每个人都为了自己的故事努力活着。

然而在过去,秋瑜却将自己的故事封死,禁锢在过去某个时间点。

很长一段时间,她的故事停滞了。

直到遇见了薛世衍,才又开始书写。

在薛世衍的帮助下书写。

薛世衍攥着了她的手,一笔一划在她空白的纸张上写下一篇又一篇的新故事。在这过程中,她未曾想过自己长久未用而显得羸弱的手,能否自己写下自己的故事。

【过于懦弱呢。】

捧着从黎冬瑶那里接过来的苹果汁,秋瑜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苹果的清香在她齿间萦绕,酸酸甜甜,像极了从紫苑那里听说的爱情。

——如果一个人深爱着另一个人,却被重重阻力困扰。

——该如何抉择?

秋瑜长舒一口气。

唇角,渐渐绽放出一个自信的笑容。

答案。

不是显而易见吗?

从今天开始,她,秋瑜,将自己书写自己的故事。

将被禁锢的时间,重新拨动。

六、蝴蝶小姐

李可属于叫得很凶其实很怂的人,一杯白酒下肚,就倒在沙发上装死了。

鞠晓彤见状推了她两下,没反应,又捏了捏鼻子,这妮子拍开她的手,转个身把自己缩成了个球。

“又来这套!”鞠晓彤恨的牙痒痒。

夏果笑说:“小可喝酒是什么样子你还不知道么?还非要和她比。”

两人说话的声音都能让李可听到,然而李可就是不搭理,还故意发出呼噜呼噜的鼾声。

对此夏果很满意,至少她不用担心把两个烂酒鬼弄回家的问题了。

鞠晓彤昨晚通宵写论文,又睡了整整一个白天,昼夜颠倒再加上一杯高度数的白酒,此刻脑仁生疼。她扶了扶额,对夏果说自己去洗把冷水脸清醒一下,就出了包间。

来到卫生间,鞠晓彤扶着洗手台弯腰皱眉,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恶心的冲动。她拧开水龙头,掬了一捧凉水拍在脸上,抬起头,镜子中是一张湿漉漉的脸。

鞠晓彤剪了头短发,局部挑染成深蓝。她的脸偏英气,鼻梁高挺,稍微打扮一下就能吸引到许多颜控的小女生喜欢。不过此时,这张英俊的脸在冷水和酒精的共同刺激下呈现出一丝妖艳的红色,顾盼之间,多了丝女性的妩媚。

洗了把冷水脸,鞠晓彤觉得昏沉沉的脑袋清醒了许多。

她暂时不想回包间,万一看到李可生龙活虎的样子指不定得把自己给气死。在酒吧里走了一圈,她在一张弧形长桌边坐下,向服务生要了杯热水。

装着热水的玻璃杯被推到自己面前,鞠晓彤道了声谢,端起来喝了一口,却被烫到了舌头。

或许是她的样子太滑稽,长桌对面的服务生被逗笑了。

鞠晓彤也笑了笑:自己真是被李可气晕了,竟直接捧起滚烫的热水就喝。

“还是给我来一杯甜酒吧,加冰。”

“请稍等。”

鞠晓彤始终低着头,用手撑着脸。眯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儿,一杯淡红色加冰的甜酒再次被推到她面前,鞠晓彤端起来抿了一口,觉得味道还不错。

期间有几个人被鞠晓彤的外表迷惑,过来搭讪,但无一例外都被她冷脸拒绝了。当第四个人悻悻地走后,在长桌对面的服务生用她清冷的嗓音说:

“你昨晚熬夜了吧?”

“你怎么知道?”

鞠晓彤抬起头来,第一次看向了与她搭话的服务生。

这位服务生有着一头乌黑漂亮的长发,此刻扎了个马尾,裸露出姣好的面容。她身上穿着这家酒店制式的西装,然而一眼看去,却明显感觉到她与其他服务生的不同,身上有种知性且令人安心的气质——鞠晓彤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书卷气吧。

她看了眼这位服务生的名牌,上面写着“蝴蝶”两个字,很普通。

“因为我也经常熬夜。”蝴蝶浅笑。

她的样貌看上去很年轻,这忽然让鞠晓彤心中莫名有了个猜测,然而从言谈举止来看,这位叫“蝴蝶”的女性又有种成熟的气质,让鞠晓彤一时竟看不出她到底多大。

想起夏果说的话,鞠晓彤摇了摇头,不再探究心中升起的那个疑惑。

“在这里上班,的确很影响正常作息。”鞠晓彤说。

蝴蝶不置可否,仍挂着让人心安的笑容:“熬夜后喝酒对身体不好。”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

鞠晓彤失笑。她还是第一次听到酒吧的服务生劝自己别喝酒的。

“为顾客服务就是我的工作,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健康,”蝴蝶说,“如果客人因为在这里喝了酒而出事,也会很麻烦吧?”

说完,她又补充:“当然,我也只是提醒。”

“感觉你像个班长一样,”鞠晓彤再次摇了摇头,端起水杯喝了口温热的白开水。

“你还是学生么?”

蝴蝶问。

“大学生,不过我说的可不是大学里的班长。你让我想起了我高中时候的班长。”

“美院学生?”

“这也能看出来?”

鞠晓彤惊讶地长大了嘴巴。

但蝴蝶只是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一点灵感。”

“我看你都可以去算命了,”

“你是一个人来的么?”

“嗯……你猜猜?”

“我又不是真的算命师,”蝴蝶笑说,“不过我猜,你应该不是一个人来的吧。”

“为什么?”

“到这里来却一个人坐在这喝酒,这样的客人我还没见过呢,所以我猜你肯定是和朋友一起来的。”

“怎么被你说的,我好像花花公子一样。”

“嗯,就长相来说,的确。”

“我可以理解为挖苦我么?”

“是夸奖哦?”

“不过我却不喜欢自己这张脸。”鞠晓彤又喝了口甜酒。

蝴蝶好奇地问:“为什么?”

“因为总是会被误认成男生,”说到这个,鞠晓彤就一肚子气,“真是的,又不是我愿意长成这样,学校里的那些臭男生还总是一口一个‘哥’的叫我!要是可以修改样貌,我也想变成那种甜美可爱的女生啊。”

她有点儿醉了。

想起在学校里被叫做“哥”的风气还是李可带起来的,鞠晓彤更是气得咬牙切齿——那个坏妮子,今晚绝对让她睡地板!

“长相甜美么……”蝴蝶呢喃一声,笑说,“其实女性的美多种多样,何必要执着于唯一的标准呢?你本身就很美。”

鞠晓彤听到蝴蝶的话,微微一笑:“感觉你在向我表白一样。”

“……还说不是花花公子?”

蝴蝶故意一皱眉,嗔说。

“开个玩笑嘛,”鞠晓彤已经将甜酒喝光了,微醺的脸上带着笑意,“说起来,蝴蝶小姐你有喜欢的人么?”

“向工作人员打听这些事是禁止事项哦?”

“欸~~真不公平,明明你刚才也问我了的。”

“你喝醉了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

“我哪有喝醉?”鞠晓彤端起酒杯发现里面已经没酒了,于是又端起了一旁的白水。

“喝醉的人才会说自己没醉。”

“所以,蝴蝶小姐你有喜欢的人么?”

鞠晓彤再次将话题拉了回来,并打趣说,“从刚才开始你就顾左右而言他,不会是害羞了吧?”

“没想到你还有这样子的时候……”

蝴蝶小声嘀咕了一句,随后正视着鞠晓彤迷离的双眼,认真地说:

“有哦。”

我啊——

当然有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