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茂密树林遮蔽的僻静小路上,传来着三人聊天的声音,其中混杂着某种生物清脆的咀嚼声。

“吧唧吧唧——”

拨开层层树叶,只见到,夜行兽双手各拿着梨子和苹果,并且都咬了好几口,甘甜淡黄色的果汁在嘴角流下,虽然显得很邋遢但她并无暇管理,忙着品尝手中珍馐,生怕它坏掉。

这是从雪妈装水果的盘子里顺走的,据她说是自己种植,并不比外头卖的当季热品质量差,事实也确实如此。

轻轻一咬便可咬开的果肉,仿佛每咀嚼一口,都有源源不断的果汁,清甜可口,就这样的质量放到外面,有个几位数都不一定买得到。

而一个没注意,夜行兽就已经吃了一半了。

“这么说来,小雪希和夜行姐都是从阿比盖尔那里逃出来过么……哦!也算是狱友咯?”

“嗯嗯嗯,吧唧吧唧……”

“夜行姐也是这么觉得的吧!”

灵光一闪,牧里儿拍手称道,而夜行兽也只是点了点头,嘴里含着果肉地发出嗯嗯声,似乎没有否定这种荒谬的说法。

除了两人之间一个矮矮的身影。

“这算哪门子狱友啊……”

雪希无奈地抹了抹脸上的汗水。

唯有被夹在这两个活宝之中,作为正常人的小雪希,显得格格不入,她确实是很喜欢里儿姐平易近人的性格,但多少也受不了,里儿偶尔比她还幼稚的想法,而她一脸天真的样子,真不好让人忍心反对。

“雪希,你在里面是怎么过的?”

雪希的视线不由自主地低下,耳边仿佛还响起着,牵动墙壁锁链的声音,一点一点的,勾起在那场大火前的记忆。

那是在一个连光都看不见的地方,穿得衣衫不整也没人看见,四肢都被拷上厚重的手铐,长长的锁链链接着四面墙壁,面前摆着一个狗食盆的东西,里面装着掺了药物的恶心食物。

手背上有滞留针头,后背、胳膊、小腿上,都是某种刀具的划痕和残片,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的得到处理,就这样留在她的身体里,是以前某些人的杰作。

囚禁、针管、刀具、药物以及昏暗的环境,便是她在那里生活的全部。

“过得很不是很好,没有自由……”

因为她没有勇气跟任何人说,尤其是和自己亲近的人,里儿似乎也看出来了,并没有追问下去,而是摸了摸她的脸蛋。

“嗯?”

“也真是辛苦你了,雪希还是个好孩子呢”

“嗯,谢谢里儿姐,要不是那天发生的大火,我或许,一辈子都生活在那里了”

里儿的笑容总是如此地温柔,在一旁的夜行兽不禁感到有些唏嘘,想着那天一场大火,还是牺牲了自己的师傅们,才得来的机会。

“那场大火还是我和师傅们放的,那你最应该感谢的是我啊”

说罢,夜行兽就把手中的果核都吃下肚了,甩了甩手上的汁液。

但即使是这样,雪希也忍不住地看了看夜行兽的模样,流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你和师傅们放的火?话又说回来,你为什么会在那种地方”

“母鸡啊,可能是我比较有潜力吧?”夜行兽装模作样地,刮了刮他那莫须有的下巴。

在大多数人的印象中,能被抓到阿比盖尔的都不是一般人,可是眼前的这个谐星,怎么看都不像是能从那地方出来的 。

“你在里面是怎么过得?”

“嗯……吃饭、睡觉、和别人唠嗑、锻炼身体、打比赛?和平时没什么区别吧”

摊开手掌,每做一件事就弯曲一根手指,这样下来,五根手指都弯曲了。

“没了?!”

雪希小小的瞳孔,呈现出大大的疑惑,隐约感觉自己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嗯,没了”

夜行兽好意地把话重述了一遍。

完全处于两个画风世界的人,雪希还是觉得,这个人无论到哪里都是画风清奇的,哪怕是在骇人的阿比盖尔,都是如此。

“算了,不聊那些了,我们到了”

雪希愈发觉得不能跟这个人聊天了,于是便结束了话题。

众人停下了脚步,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矿坑的入口,数根粗大的木桩支棱起巨石,周围散落一地的碎石足以说明岁月的久远,而雪希很熟练的从旁边的一堆杂草里,拿出了一盏老旧的防风油灯。

转动着底盘的打火器,玻璃框内的中央,随着打火器的转动而发出火花,一株微笑的火苗冉冉升起,最后点亮了整个油灯,也照亮了矿坑内的崎岖不平的路。

“这里是干什么的?”

“以前大家挖矿的地方,后来就发生了场爆炸之后,废弃了,后来我的朋友就住这里了”

“哦,这样啊”

雪希先行一步走了进去,吆喝着身后的俩人动作快点。

“哦,来了来了,夜行姐,我们也……”

“这里的味道很重,而且很杂……”

里儿本想一把将夜行兽推进去的,但是她听到夜行兽这么说了之后,只是呆呆地看着双手抱在胸前的她。

夜行兽站在离洞口十米外,似乎有什么东西将她阻隔了。

“一乐姐,你说这地方有味道,是吧?”

只有在雪希听不见的时候,里儿才会这么称呼一乐,也算是一种习惯了,而一乐口中所说的味道,并不是真的味道,而是通过她那的血液来“感觉”出来,其他异化者的气息。

这也是夜行兽一直以来,搜寻异化者的能力,让他们的行踪无所遁形。

“里儿,除味剂带来了么?”

“带了”

夜行兽俯下身来,用手抹了抹四周的地上,发现了些许别的东西,除了雪希的脚印之外,似乎还有着别人的。

“喷上,然后给我喷点”

“嗯”

不问缘由,里儿相信着一乐的判断,从背包里拿出了一罐喷漆似的罐子,照着自己的身上就摁了几下,转头对着夜行兽也喷了几下。

不用多说,里儿也能领会夜行兽的意思,她说味道很重,就意味着有强悍的人,像是杰森这种,而很杂的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数量多。

“喂!你们快进来啊”

雪希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她好像有些不耐烦了。

“走吧,注意着点就好了,要真有事还有我在呢,没人反应能比我快”

夜行兽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枚怀表。

这怀表对于她而言,这是一个驱动,也是一种限制。

“嗯,知道了”

于是两人便走进了漆黑的矿坑里。

一路上,黑压压的岩石在顶头和四壁,给人一种窒息的感觉,据雪希说这是当年爆炸的烧焦而形成的,所以即使点着灯,通道内依旧漆黑一片。

不过这也是别人告诉她的。

每深入一点,盘踞在此处的一股气息就愈发浓烈,而其中混杂着些许其他异化者的气息,就逐渐变得稀薄,夜行兽的手由始至终都握紧着匕首,纵使她有着引以为傲的能力,也不能掉以轻心。

“虽然现在问有点奇怪,雪希,你的那个朋友,是不是也是一位异化者?”

“诶?他是啊,但是他人也很好,我说什么都会听”

似乎一谈到这个朋友,雪希就有源源不断的话题,这也让夜行兽稍微放松了些警惕。

“那除了你之外,还有别的人知道这里么?或者说来过这里”

夜行兽一边警惕一边询问雪希,里儿怡然如此。

“不,我想应该没有吧,就连村里的小孩都不会到这来玩”

“这样啊”

那莫非……是自己的错觉?

夜行兽这么想着,然后伸手抚摸了墙壁上的焦痕,只是轻擦一下,黑色灰尘便很轻易地散落在手套上,不过很可惜,手套本身就是黑色的。

看来确实是个废弃很久了的矿坑。

在矿坑发生爆炸,一般都是瓦斯泄露引起的,无论是在影视剧作品的桥段里,还是在漫画里,都是十分常见的了,虽然一般都是伴随着坍塌什么的,才形成了废弃的矿坑。

这么说来,夜行兽想起了里儿曾经说过,自己以前住在野外的废弃地下军事要塞里,会不会也是这个样子的?

“看,前面那个小房子就是了”

雪希的话语勾起了俩人的注意,朝着雪希手指的方向望去,发现眼前是一处相对开阔的地方,横七竖八的通道不知通向哪里,而在他们身旁的,是一座已经焦黑的木房子,里面还点着灯。

推开门,一个高大到可怕的身影便遮挡在他们面前,可是看清楚了他的模样后,夜行兽原本紧握的手,却逐渐放了下来。

“王德发?”

“哇欧,好大只哦”

夜行兽脖子不禁地往后仰,里儿不禁发出了感叹。

那是将近一米九的身材,陈旧衣物遮盖不住结实的身材,手臂几乎和大腿般粗壮,但是脸庞却是十五岁少年的模样,微妙的违和感油然而生,在看到雪希后,更是一脸乖巧地蹲了下来。

难怪雪希会说是“大朋友”,这句话是要把“大”和“朋友”拆开,两个部分来理解的。

这种不协调的感觉和气味,就是异化者没错了,不过……似乎又在哪里不太一样,如果夜行兽没有看透他的伪装的话,估计这么想,也想不到。

“他就是我的朋友,兰罗”

“诶?他就是兰罗吗?”

等到雪希指向身后的朋友时,兰罗的目光才转移到夜行兽她们身上,他微笑着朝夜行兽招了招手。

“你好”

夜行兽虽然不讨厌他,但还是刻意地保持着距离。

“哦!你好呀,你好壮啊,怎么锻炼出来的?”

里儿则是自来熟地凑上去,拍了拍他的臂膀,反而整得他有些茫然。

怎么锻炼出来的……倒不如说,他在你们眼里,兴许比夜行兽看到的,真的要瘦弱很多吧?

以前她就和奥尔里斯解释过了,它们会分泌出一种类似于荷尔蒙的东西,来迷惑甚至是控制他人……

南一乐缓缓地解开面具,露出了面具下的蔚蓝色双眼。

然而有一点她没有说,那就是这一种荷尔蒙,只能迷惑正常的人和弱小的异化者,里儿和雪希就恰巧,分别属于前者与后者。

而你欺骗她们,是否就意味着你也像杰森那样呢……

兰罗大朋友?

或者说……

异化兽先生?

现在,所呈现在眼前的,是足足有两米高的肉体,蓝黑色皮肤下的躯体,正在有规律的收缩,野兽般的嘴部流出尖锐的獠牙,伸出的舌头足有一手长,但是与之产生违和的,便是他的残缺。

他的右臂整个都失去了,仅剩左手的肩膀部分,剩下末端,是由两根骨头促成的类似镰刀的手,像是螃蟹的钳子。

“兰罗,怎么了?”

注意到了兰罗的脸色,雪希有些许的担心,但兰罗只是朝雪希笑了笑,便看了一眼夜行兽。

简单地对视了一会后,夜行兽默默地将面具戴好,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不过,对于他们来说也确实是什么都没发生。

就这样,他们围坐在一起,商讨着后天的节日庆典里,所要执行的计划,而这一过程中,兰罗时不时地,把目光转向夜行兽,而夜行兽在选择多次无视他之后,他便再没有往那边看。

如果你选择欺骗他人,是为了不再有人受伤的话。

那便是你的自由。

但若是有什么闪失……那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杀了你。

……

【谢谢你,陌生人】

“谢个屁,这谁都能做”

这句话,是对兰罗说的。

“诶?夜行姐,你刚刚说了什么?”

“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