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鲜的水果!今天特价啦!今天特价啦!”

“嘿!那边小哥,不来买一些机械义肢吗?可便宜了……”

各样的叫卖声接连不断。

几乎每个商店门前都围着繁多的客人,夜行兽看了一下,刚才喊着卖义肢的手里的义肢,果然没有合格标签,然后只是摇了摇头就离开了。

西鹤商业街。

位于熬翼市西边划分的区域,各式的人在这里形成一道风景线,依旧一片欣欣向荣的样子,全西鹤区,乃至全市的商品在这里都有贩卖,甚至有时候可以买到你意想不到的东西。

虽说是商业街,但是却保留了中世纪的样式,摊位都是用木头简单建起的小摊位,各个摊位头顶都连着一块帕布,遮阳的同时,营造一种各店间和睦相处的氛围,也是夜行兽最喜欢的一点。

穿过拥挤的人群,夜行兽在一座房屋前停住了脚步,围墙上贴满了黄黑色的警示封条,回过头望去,就是熬翼市中心的各类大型建筑。

房屋采用的是上世纪的木材建成的,似乎因为太久没人打理的原因,现在看上去已经破旧了,墙壁满是坑坑洼洼的缺口,窗户的玻璃碎了一半,连正门的把手都生锈到脱落,在阶梯上踏了一脚,都发出阵阵声响。

不过恰恰正是这一点才会显得更奇怪,西鹤区的地段昂贵,然而眼下却有这样一个房屋在这里,也和那些商店显得格格不入,看上去就不像是商店。

“嘿!我是你的话,我就不会进去了”

夜行兽扭过头来,发现一位彪悍大叔正在叉着腰看着自己,他身上的围裙写这个“鱼”字,戴着双胶手套拿着把带血的菜刀,脸上还带着疤,看来个卖鱼的,他身后那一车的鱼就是最好的证明。

其实夜行兽是认识他的,岳叔,经常叫他鱼叔,每次都能在他这里便宜又新鲜的鱼,俩人也聊得很开,只是她自己没有以这样的面目出现,所以他认不出自己也很正常。

“这家店怎么了吗?”

“你没看到吗?都贴着了,鬼知道什么时候塌?”

鱼叔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根粗大的烟,点燃后深深地抽了一口,那是鱼叔的药,因为体质的原因,所以每天都要抽一根,否则就会感到不舒服,很多人都误以为他很喜欢抽烟,相反他很讨厌抽烟。

“那为什么到现在都不拆?”

“不知道啊,我从营业到现在,都没见过这家店有过人,说是确实有在营业证,每个月也有交税,但就是没看见过人,估计是那个有钱人闲得无聊吧”

“那也不一定”

“啊,随便你吧,我只是提醒你一下”

即使鱼叔这么说,但是看到夜行兽义无反顾地掀起封条,径直地往里面走去时,还是忍不住转过身来。

“喂,真的是要小心一点!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他这份人就是这样,就算不认识你,都会好心地去提醒你,哪怕别人都听到烦了。

刚推开门,一个投射的人影就背对着自己,站在窗户前望着窗户外的风景,和房屋内陈旧的摆设,产生强烈的违和感,但是依然可见,他的身前有一把干净的交椅,似乎前不久有人来过一样。

“老早就听说卡托斯人的传闻了,想不到今天就见到了,属实荣幸”

“久仰夜行兽的大名,今日能见到夜行兽本人,也感到很荣幸”

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一团乱码,拼凑而成的噪音。

夜行兽自顾自地坐到交椅上,一只手放到扶把上托着脑袋,看着这个卡托斯人,它缓缓转过身来,俨然一位年轻小伙子的模样,只是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生气,有的,只是数据的浮动。

“卡托斯人”

即把自身意识上传到网络上的人,摈弃了肉体,成为了真正代表着新世纪的人类,每个人都是黑客天才,但由于代价昂贵,都是一些有钱人和特殊人的才玩得起的东西。

但是会逐渐丧失作为人时的一切感情,所以他们变得无常,变得偏执,造成了几年前的“卡托斯网络事件”,人们不得不造出一片“禁区”,来管理这一群人。

“奥尔手头有这么多人的信息,都是你提供他的,我没说错吧?”

“他没有被关起来,他还在外面……”

看起来,这个卡托斯人完全没有心思理会那些事情,不如说是直接无视夜行兽说的话,卡托斯人都是这样的,近乎丧失了作为人时,所拥有的一切感情和人性,变得偏执。

“喂!我问你话呢!”

“你让他逃走了,而且你也没有关于他的下落……”

“……”

“如果他再次出来抓人……”

满腔的怒火转化为力量,夜行兽站起身来,抓起座椅随手就扔向了卡托斯人,他没有选择躲开,不出所料,座椅径直地穿过了卡托斯人的身体,砸向了投影身后的墙壁,留下了一个深深的凹槽。

“如果不是你提供给他的信息,那些活生生人命就不会遭受毒手,你有考虑过他们的感受吗!”

沉默地过了一会了,他再次开口。

“商人不会把感情建立在商品之上,更何况对于我来说,他要的,只不过是一条又一条的代码、一个又一个的数字罢了,你会去可怜一堆数字吗?”

眼前的卡托斯人只是如此地陈述着,脸上依旧没有一丝生气,甚至连张嘴的动作都显得很假。

“对你来说,那确实只是一堆代码和数字,他们可都是鲜活的生命啊!”

“有区别吗?”

如果说,和杀人犯讲人的感情,他兴许还会动容的话,那眼前的这个人,就已经完全失去了人的感情,所以从一开始,夜行兽的语气都是很平静的,甚至听不出一点情感波动。

“如果说我要把你送回“禁区”,你会怎么想?”

“你不会的,因为你还需要我,而且我手上也有你的一切信息,现在还需要夜行兽这个身份吧?南一乐小姐”

卡托斯人的手上一滩开,数张照片喷涌出来,浮在半空中,显现出来的都是一位少女的照片,她看上去就和普通的女孩没什么区别,背地里却有着夜行兽这样的身份,但是夜行兽看到的,则是一张她在监狱时的照片。

“果然那个时候,帮我打开牢门的,果然是你吧,摄像头先生”

卡托斯手掌一收,所有照片化作水滴收入手中,做出了戏谑的微笑脸的模样。

“谁知道呢?”

依旧是那样生硬的机械声。

“你知道的,肯定不止这一些的吧?”

卡托斯抬起食指刮了一下下巴,脸上依旧是那个微笑的模样,但是突然开始,他的身影一闪一闪的,就好像下一刻,他就会消失了一样。

“是的,我观察着你,我对那东西很感兴趣,你和别人,不一样”

他缓缓地向夜行兽走来,身影开始一点一点地暗了下去,就好像一个电灯快要没电,光线总会越来越弱一样。

“我们可以合作,我会尽我可能帮助你,但前提是你得帮助我一件事,怎么样?一比二的生意,很划算了吧,作为商人,这已经是在做亏本生意了,当然,你也没有拒绝的权利”

“即使是这样,也改变不了我讨厌你的事实”

“无关紧要”

他伸出食指,停在了夜行兽的防毒面具上。

“投影快要支撑不住了,暂时就先,住在这里吧”

“我要帮你做什么事?”

“是……”

他的身影在那一刻分崩离析,嘴角边依旧扬起着弧度,随着最后一点光的消失,房间里就只剩下夜行兽一个人了。

“以及那一些,我已经失去的记忆中,掩埋的真相”

防毒面具的内部想起了那个卡托斯人的声音,只不过这一次,他调用了面具内的变声功能,声音虽然依旧充满金属的僵硬感,但怎么也比噪音好听。

“是吗?想不到啊”

“你想不到的事情有很多,不差这一个”

“那么,我要怎么称呼你?”

“就叫我,卡托斯就好了,目前”

——

此时,一乐所住的公寓内。

“哦,原来就是这样哒!”

“是的”

里儿蹲在电视前看着,卡托斯呈现在电视里,对于他们来说,只要有网络的地方,他们想去哪就去哪,只是里儿对此表现也不是很惊讶,毕竟她这个人到了这个年龄已经见怪不怪了。

“你好!我叫牧里儿,多多关照~”

里儿做出了一个想要握手的姿势,虽然在旁人看来,她就是对着电视和空气握手。

“你好,牧小姐,多多关照,很抱歉,我现在没有办法和你握手”

“你看上去礼貌多了,为什么一乐姐说你不懂礼貌?”

“谁知道呢”

此时,一直在后厨的一乐钻了出来,那一身黑夜般的风衣早已挂起,换成了淡紫红色的短袖和短裤,乌黑的碎发下挂着一副眼镜,身上围着画有卡通画的围裙,嫣然居家眼镜厨娘的模样。

双手拖着冒着热气的锅。

“里儿快去洗手,吃饭了!”

“哦,知道了”

毕竟眼下,吃饭最重要。

一乐坐在里儿旁边,把锅放到桌面上摆好,点燃底下火炉的火花,保持锅的热度,这口锅里材料真丰富,豆腐、肉丸、蘑菇、几盘的鱼肉,旁边还放着两筐洗好的蔬菜。

“一乐姐,我们不用去队长那里报告吗?”

“不用,我已经报告过了”

里儿从沸腾的锅里夹起一片嫩白的鱼肉,沾了沾陶瓷碟里辣酱混合酱油的蘸料,送到嘴里咀嚼,然后猛吃一口白米饭,今天买的鱼是里儿最喜欢的,即使透明的鱼片被煮的嫩白以后,依旧有着清脆的口感,和平时那些烂散的鱼肉完全不同。

吃着吃着,两人的脸上都冒出汗来,因为实在是不想炒菜,所以就怎么简单怎么来,再热也得含泪吃干净。

“嗯……好吃!我最喜欢这种鱼了!”

“是吗,好吃就多吃点,我今天去鱼叔那里买了一整条,整整六斤,干活这么辛苦,就放开吃吧!”

“一乐姐最好了!”

里儿迫不及待地亲了一乐脸颊,只是里儿刚才吃了口蘸料,所以这一份是充满了辣味的红吻。

“哈哈哈,真是拿你没办法,你这好歹擦一下嘴啊!”

“嗯呜呜呜!(我知道了!)”

多次询问过一乐这鱼叫什么……,脆肉鲩?里儿依旧没有记住,只记得这鱼和最常吃的鲩鱼是同一种,只不过它的口感是最好的,但也不是经常有得卖,所以记没记住根本不重要!

一乐看了看电视机里的卡托斯,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盯着她们吃饭,忽然一个奇妙的想法萌发,一乐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夹起一片沾酱的鱼肉,饭碗在下面拖着,端到卡托斯的面前晃悠。

“你看这鱼肉诱不诱人?怎么样?想不想吃?”

“……”

“诶呦!我怎么忘了,你是卡托斯人吃不了!”

一乐一口就把鱼肉吃下去了,到嘴里便发出了咯吱咯吱的清脆声音,一旁的卡托斯倒是没什么表情变化。

“这并没有用,我早就没有了人类的食欲……”

“我知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在你给那些人道歉之前,我不会有好脸色给你看的”

一乐平和的语气中带着绝对的坚毅,而卡托斯只是笑了笑。

“是吗?我倒是无所谓,倒不如说,这样的你,才比刚才那块鱼片诱人一点,观察你的一切举动,才是我的目的,你不要忘了”

忽然间,对话的气氛就变得不一样了。

“D区,可别恶心我”

“哦~”

一番话到了每个人耳里,关注的重点都不一样了,在一乐耳朵里,让人反胃之余还感到了毛骨悚然,而在不知情且很单纯的里儿听来,不亚于告白那样令女孩向往的发言。

“卡托斯,身在里面的世界是什么感觉?”

里儿突发奇想地问了一个神奇的问题,只见卡托斯刮了刮自己的下巴。

“没有自己的感觉,只有来自数据的无尽寂寞和压抑”

“听起来好复杂啊”

卡托斯手中突然变出了一串牛肉,鲜嫩的牛肉上淋满了酱汁。

“举个你们喜欢的例子,我手中出现了一串牛肉,系统就会告诉我,这串牛肉看起来很好吃,当我吃下去的时候,系统会反馈我的大脑一个指令,这牛肉口感好、鲜嫩多汁,即使我知道这牛肉并不存在”

一乐静静地看着卡托斯,在那么一个瞬间,他的脸上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忧伤,多少年来的孤独无人理解。

“听上去,和我们没什么区别啊”

“牧小姐还真是单纯啊,或许,这就是大智若愚吧,以后总会理解的,不着急”

当然,那个忧伤的表情仅在瞬间便消失了。

“一乐小妹妹,门外有人找你”

话锋一转,卡托斯突然改了个称呼叫一乐,这个称呼听起来就让人感到极度的不爽,要不是门铃真的了响。

也没多想,一乐就这样端着个碗,嘴边咬着两个筷子,跑去开门了,刚打开门,一件纯白的作战服,身前画着几条红色的线,衣服的胸口前印刻着“弥天翼”的商业标志,稍稍抬头望去。

一头纯白的头发,仿佛高山上那一片片纯洁的雪花,本应阳光正气的脸上却略显冷酷,眼神中透露出冰冷的感觉,即使大中午的天气很热,看着眼前的这个人能感受到凉意。

满满的高冷霸道总裁的既视感,连一乐都不禁肃然起敬,但是在他开口的一瞬间。

“哦哦……哦!好就不见啊,一乐!”

“哦,好久不见”

因为紧张而口吃,果然是那个首席的家伙,这时里儿从门缝中探出头来,在看到这个男人的脸时,顿时两眼放光。

“诶?这不是寒裔吗!好久不见啊,你这一身一副是怎么回事?”

“啊,是里儿啊,好久不见,这是我的工作服,还没来得及换就来了”

这个叫寒裔的男人,和里儿说话的时候就不会口吃,而且表情看起来也很温和,但是一点看着一乐,就顿时寒气逼人,一副恨不得用气场冷死人的气势。

“所以,你几个月没联系我,都去应聘弥天翼的保安去了?”

“没……没没有!因为公司要强制闭关修炼几个月,所有电子设备都要没收的,而且,我出来后第一时间就打给你了,跟你说了些事,只是你没有回答我,我就以为你在思考”

寒裔以极快的语速说着,生怕因为紧张而让一乐等太久,而且观察到,寒裔从刚刚开始就是标准的立正姿势,连腰杆都挺的很直,体格好像也比之前看起来壮实多了,看来他没有撒谎。

“哦,谢特!”

一乐忽然想起了什么,她被关在那个地方的时候,手机也被没收了,估计这会儿手机早被烧成一团灰了。

“怎么了?”

“没什么,以前的手机弄丢了,我后来换了新手机,所以接听电话的肯定不是我,嗯,这是我的新手机号,要吗?”

“哦”

寒裔立马露出了手腕上的数据终端,一点一点地记下一乐的号码。

一乐急中生智,随手就编了一个天衣无缝的借口,现在夜行兽的身份还不能让他知道,或者不能让太多外人知道。

“那我跟你说的事……”

显然,寒裔他信了。

“有什么事当着我面说不行吗?”

“……”

“快说啊!大男人别婆婆妈妈的,我菜都要凉了”

一乐拿下嘴边的筷子,夹起一片鱼肉就着一口饭吃。

“不,我现在还不够成熟,下一周我再给你一个准信,再见”

“哦,再见”

寒裔转身的时候都不忘用军姿,每一步都走出了规格和纪律,而这个时候,一直不说话的卡托斯开口说话了。

“他跟我印象里的一个人很像,那个叫寒裔的”

“是是是,我觉得他和你一样,冰冰冷冷的”

“不过,我倒是想不到你还有男人缘,世界奇观啊”

果然,这家伙开口就是冷嘲热讽,还是那句话,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要你管!”

“嘻嘻”

就这样,你一言我一句地,淡淡的感觉在卡托斯的心里萌发,他不知道这是数据给大脑的指令还是什么,他只是觉得,这样就挺好的。

而刚走出公寓门的寒裔回头看了看,远远地望着一乐所在的地方,嘴边轻轻地说道:

“就这样,不也挺好的嘛,一切都没有变”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他的嘴角微微地上扬,一丝阳光透过玻璃反射,遮盖了他的眼睛,寒裔抬起手,擦了擦嘴角流下的鲜血,看着满手的鲜血,他没有去在意。

露出了手腕上的数据终端,打开了电话那一栏,其中一条号码注释着“知更鸟”,而他点开了下一条号码。

“吴戈,在吗?”

“喂?小寒啊!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要接下最近的那一单”

“你确定?你才刚出来没多久啊,等身体恢复一点……”

“再晚点,就会被人接走的”

寒裔的态度很强硬,语气也很坚定。

“好吧,我知道了”

“谢谢”

寒裔在接通电话时,全身就一直在不停地颤抖,挂断通话后,急忙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小瓶“蔚蓝色”的药,拔掉塞盖,迎头一口饮尽,慢慢地,身上的不适感得到了缓解。

闭上双眼,深吸了两口气,寒裔才完全适应了这不适,把瓶子塞回到口袋里,又从另一个就口袋拿出了一双手套。

“还有时间,得抓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