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而深邃的夜里，皎洁的月光撒落在阴暗的角落里，传来滴答的水声，如同水龙头没关紧一般，断断续续的滴水声，某人在那里沉重地呼吸着，呼吸的节奏很混乱。
月光渐渐照亮了他的真实面貌，被划开的夹克沾满了鲜红的血，内的伤口已经恢复如初，略显瘦弱的身子扶着墙壁，此时此刻，他只想着早点结束这一切。
“该死，真的半路杀出个怪物，完全看不清楚他的动作”
他紧紧地捂着伤痕累累的手臂，刚才要不是自己极限盲猜他的动作，趁着他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喝了口“夜血”，估计没命的，就是自己了。
“他现在应该快追到了，我得赶紧的……诶？”
摔倒了，毫无预兆地，甚至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了，而肚子传来的咕噜声才提醒了他，逃出来这么久都没有进食。
这对于刚服用了大量“夜血”的人来说，相当致命，“夜血”很有可能察觉到危险而产生自食，通过自食细胞从而获得能量，现在看来“夜血”为了保命，选择牺牲了手脚。
“终于……还是撑不住了么，呵，现实有时候还真是残酷啊，但不要以为……我就没有办法了！”
伴随着激烈的疼痛之后，鲜活而温暖的液体流入喉咙，还有一块软软的肉块。
虽然这样远远不够，但对于他来说，足够了，手脚一会儿之后便能慢慢舒展，他扶着墙站了起来，刚才的剧痛还阵阵发作，现在的他，没办法说话了。
但很庆幸，说不说话也没差了，反正，他再也没有要说话的理由了，也没有再能与之谈话的人了。
在一般人看来，这不过是一个受伤的普通人，但是，月光悄悄地拉长了他藏在黑暗里的影子，墙体上的影子接近两米高的身体，却弯着腰、伏着身子，手和脚都无比巨大，尖端的指甲化成利爪。
就像是黑暗中的一头野兽，谨慎地伏击着猎物。
恍惚间，巨大的影子化成两个，一个高大的身影和瘦弱的身影，高大的身影抬手间，把瘦弱的影子撕裂、吞并，只剩下了，不属于他的影子。
“啊……哦……”
果然说不出话了，他望了望头顶的钟楼，那里就是校长的办公室了，而自己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那个令人厌恶的气味，就在那里。
“！啊！（谁？）”
杰森本能地回头看去，却发现黑暗中什么也没有，只有自己，可能是太过于紧张了，搞得自己都神神叨叨的，他甩了甩头，让自己保持清醒，继续往钟楼跑去。
确实，他的警惕不是没有道理的，在百米之外，某人正在高楼里，用电磁狙击瞄准镜看着他，身上不仅盖着一层迷幻彩衣，还喷有特制的除味剂，想要发现她确实是有点难度，但是他却依然有所警觉。
耳边的通讯终于传来了声音。
“里儿，你那边怎么样？”
“还好，除了风吹得有点冷，无非就是那家伙，这么远还能察觉我，真是有点可怕啊”
“不，我问的不是那家伙，我现在也在盯紧他，我是问你，眼药水滴了吗？不要忘了你自己，现在是晚上了”
“哦，你不说我都忘了，我就说怎么眼睛这么累呢”
里儿从口袋里拿出了一瓶眼药水，当然，也是特制的，里儿把药水举到眼睛上方，轻轻一挤，清凉的感觉布满整个眼睛，在滴完眼药水之后，里儿的视力瞬间提到一个档次。
“啊，用正常的视力看东西好多了，我记得药效好像只有两小时是不是？”
“足够了，够你做完任务之后，下楼梯时不会撞水管了（笑）”
“咳，不会有下次的啦”
里儿看着杰森正在像壁虎般，手脚抓着墙壁慢慢爬上钟楼，而在最开始的时候，他甚至是像猴子一样的跳着爬，动作极为迅速。
但是在接近大钟的时候，正好时钟响起，顿时，像是触电了一般，在时钟的边缘挂了一会儿，才继续向上爬，看来，即使成为了这样的一个存在，也惧怕着过去所惧怕的东西。
“话说，为什么一乐姐要这么做，莫非是看他太可怜了吗？”
“可能吧，他这样的人总让我想起了某个人……”
“是吗……”
“但又不完全是，总之，他这样的人我见过很多个，他不是最惨的那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而且，只要你看过那样的东西，没有人会对那种家伙有任何怜悯的，那家伙的收藏品简直恶趣味”
“那种收藏品？是什么样的收藏品？洋娃娃？”
“不，你不会想知道的，那不是你这种小孩子能理解的”
“哦，话说，雇主都还这那里啊，你有提醒他吗？”
“没有，也没必要”
——
终于，在经过一整漫长的攀爬之后，来到校长办公室的窗外，而杰森也不急于破窗而入，而是先一只手挂在窗边，调整好自己的呼吸，而耳朵却听到了，校长与某人的听话。
“哈哈哈，还是多谢你们的合作，下次的时候，我也会留着一些精品给你们，你们看中哪一个，尽管跟我说就是了啊，不要客气，哈哈”
“哪里哪里，奥校长才是大方！”
“诶，没有的事，如果没有你们的大力支持，我也不会有今天！”
就连电话里，杰森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而那个熟悉的声音，即使隔着千里之外杰森也能认出来，那是他在那个帮派里，对他照顾有加、最亲切的人，帮派老大，梅尔。
也是他，亲手，一刀一刀地划开自己的每一寸皮肤。
让自己看见了希望的人，却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给予了最大的绝望。
“不过校长你也是厉害啊，做了这么久的生意，居然没有被那些条子察觉，不妨，透露一下商机？”
“嘿，那有什么商机啊，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校长露出了他的金手表，手表内的每一个刻度上，都镶有一颗钻石，烫金工艺，尽显奢侈本质。
他有意无意地抚摸着这一只手表。
“呵，不愧是校长你啊，狡猾还是你比较狡猾啊，不过也罢，即使知道了，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好处就是了”
杰森很生气，那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在他们的眼里，却是如此一笔带过的商品，甚至，比不过一捆钞票，他咬着下嘴唇，尽管鲜血已经止不住地往外流，也在尽量地克制着自己。
“不过，既然校长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好意思不接受，上次，我记得你那里是不是有一个，头发是樱花色的女孩？我看的身材和脸蛋都挺不错的，要不……就那个？”
“啊，什么？上次那个长着樱花色头发的女孩？哦，你可真是有眼光，她啊，可是我花了不少手笔才弄来的，不过呀……”
杰森内心的怒火已经压抑不住了，“夜血”即强化了他的身体，也摧残着他的心灵，令他的精神饱受折磨，已至于出现了混乱的状态，他只能通过不停地深呼吸来缓解，“夜血”的这个负面效果。
“不过呀，那个女孩经过几个客人的手，貌似已经不太干净了，而且，最近好像还染上了什么毒的，如果你介意的话，也可以换一个，那家伙我已经准备处理掉了，不妨的话……”
最后的理智已然断裂，从此世上，再无此人。
“——”
“吼——”
野兽嘶吼着。
血液燃烧着。
精神崩溃着。
眼睛流血着。
最后……痛苦着。
纵身一跃而起，钢化玻璃应声而碎，沙包大的拳头打碎窗户，沉重地朝着校长打去，而显然，校长也不像是一般人，竟然一个侧翻滚躲开了，整张合金办公桌发生奇怪的扭曲。
玻璃碎片如雨点般，滴落到地上，杰森赤脚踩在沾血的玻璃上，低头看着玻璃里的自己，是那样的陌生，充满了愤怒、绝望……不安。
桌子上的电子显示屏应声而碎，估计是刚才校长和梅尔视屏通话的东西。
而在翻滚的那一瞬间，便能窥探到灵活的缘由，他脖子和脊椎的连接处，有一个如同金属盖一样的东西，缝隙间散发着蓝色的光，是特化改造，而这是特化改造中最昂贵、最有名、最常见的……。
“辅助脑，神经特化改造……”
即使说出来了也没人能听出来，而且校长也是没有留给杰森太多的空闲时间，在他翻滚的结束那一瞬间，他便从自己的白色西装内测，拿出了一柄玫瑰金的大口径手枪，没有一丝犹豫，两声枪声下，子弹直接贯入肉体，打到了墙上。
仅有也只有的两发子弹，只中了一枪，一枪打中了肺部，一发想打心脏，被他极限躲过去了，而杰森吐了两口大血，动作彻底僵住了。
“呵，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什么呢，你这小子还没死啊……”
校长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很快就切换手枪为麻醉模式，针头般的子弹，也毫不犹豫地全打到了杰森身上，每一枚子弹上，都有浓缩质量的麻痹药。
很迅速地，校长又切换了手枪，变成第三种电击枪模式，对着又是猛烈攻击，电流像是星光一般闪耀，流通杰森全身。
“啊！——”
嘴边吐着白沫，身体扭曲成怪异的姿态。
那是前两种子弹的辅佐，强化了电流的效果，大口径的子弹，让电流接触到人体的时候更加强悍，而麻痹的子弹，能让电流更加特定化电击。
在电流停止的时候，杰森全身上下，都没有一片完整的皮肤，完全成为一尊用焦炭做成的雕像，毫无美感可言，他重重的摔倒在地，一丝烧焦的热气从他身上散发着，而校长还饶有兴趣地闻了两下。
一股烤肉和胜利的滋味，涌入鼻腔。
失策了，杰森只是以为校长只是擅长情报，但是没想到，他还真给自己留了一手，而且还留了不止一手。
“呵，小子，看你真是惨到这么个份上，庆幸吧，这把枪，可是我画了重金打造的宝贝了，你，是我第一个使用的人”
杰森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身体仿佛没有一处属于他自己，不能思考，甚至，不能呼吸，连心跳的声音，都想破旧的摆钟一样缓慢。
“哎呀？怎么这就结束了？喂，你好歹都从地狱回来杀我了，怎么地都给我反抗一下啊，啊？对了对了，这么一来我就想起来了，就是你心仪的女孩的第一次，就是我哦，而且现在啊，她可能已经……”
“——”
没有所谓饱含情绪的发言，也没有所谓的爆种，有的，只是沉默，和电弧在他身上发出的，呲呲声。
本来，校长还期待着，这个命里不凡的小子会来个什么惊喜，但很可惜啊，辜负了自己的兴趣，他很失望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切，真是无趣，亏我还花了钱请人来，看来这么多钱是打水漂咯”
“——”
“你知道吗？我这个人啊，最怕的就是无！聊！啊！，为了不无聊，我几乎很多事都做过了，但奈何我太有才，做什么事情都比别人成功、比别人快”
“——”
“哦，还有一件事，其实她是从外地来到这里的，穷得很，每天都在努力挣钱，而恰巧又很不巧，她遇见了我，那一副极其不情愿而又不得不要的样子，真是让我陶醉不已！就像是你现在这幅样子！”
叮！清脆而粗暴的金属碰撞声，顿时回荡在整个办公室里，而自己眼前，不知何时多了个黑衣人。
那个神秘的黑衣人很突然地出现在自己面前，那把刀又和自己的爪碰在一起，而这爪子，原本是对准了他的喉咙的，反应过来之后，校长小小的退后了几步，说实话，刚刚那动作，他完全看不见。
他揉了揉脖子后的辅助器，很显然，刚才那一瞬间，如果不是眼前的人，即使是全力运作的辅助器，绝对会命丧黄泉。
校长在退后的一瞬间，看见了他的一个小动作，只见他从怀里那出了什么东西，轻轻地摁了下。
伴随着亮眼的白光，和如同在耳边呼啸、狂风一般的刀声，如同大师墨画，沸腾的液体划过脸颊，回过神来，就见到杰森的手臂断了半截，两只手臂掉落在地上，阴森的白骨暴露在外。
伤口处，奇特的红色血液混合着蔚蓝色的液体，不停地往外流，但，即使是这样，杰森依旧散发着，浑浊而沉重的呼吸声，以及，源源不断地杀意，庆幸的是，他已经基本失去行动能力了。
而空中，一个红宝石闪耀的东西，让他历历在目，当他再次重现身影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擦拭着自己的刀，并收回到刀鞘中，而刚才的那一抹红，是他肩膀上的红色标志。
干净利落，校长不禁佩服他的作风。
“你是……？”
还没等校长开口，他就拿出一份签订协议，端到他的面前，校长定睛一看，是之前和那个特工签订的协议，这么说，他就是那个同伙。
“事出有因，不能轻易现身”
校长只是愣了愣，没想到那个特工，居然还有这么个超规格的……？男朋友？而且，连话都无比的简洁。
“哦，没事没事，理解的，敢问阁下大名？”
“免了，收钱办事，就这么简单”
“额，好吧……”
头一次，在搭话这方面被一个人完全压制了，校长不禁感到了一丝兴趣，虽然这样常常伴随着危险，但是这样，才有趣。
“要不结束之后，我请客去喝一杯……，诶?你在干什么？”
只见他从自己的腰包里，拿出了一卷绳子和一个袋子，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好像是叫装尸袋。
“处理事后，这东西只会带来麻烦，除非你想要”
“不了不了，你还是快点拿走吧”
“那我劝你最好离开，我需要分解尸体”
“好吧，交给你了，我先走了”
校长理了理自己的西装，头也不回地走了。
而走之前，他还把他那惨重的“宝贝手枪”落在原地，而黑衣人也只是捡起来，放到了自己的衣服里，顺势将自己的绳子和装尸袋收回到腰包里，这两东西不过是骗一骗那家伙的东西罢了。
其实就是一个普通的大一点的袋子和普通的绳子。
他望了望地上的杰森，他的眼光一直看着门口，嘴边的白沫，已经变为血液，他一直在那张着嘴，借助这月光，可以窥见他的空中，只有半截舌头。
那是他的半条舌头，他为了让自己撑到现在……，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而其实，从刚刚开始他就一直在尝试说话，但都是深邃的低吼。
“当局者在这咄咄逼人，而受害者，却没有话语权，因为他们被割去了舌头……”
他走到门口边，打开门把头伸出去往外瞧了瞧，寂静的走廊里，除了形单影只的月光外什么都没有，他这才放心，校长也确实是一个很谨慎的人，不过缺点也很明显就是了。
连走路的步伐都轻快了不少，他完全无视了地上的杰森，自顾自地开始对这个办公室评头论足。
“嗯姆，难睇系难睇咗啲，不过滴真系佢老妈有钱，咩滴有”
随手抓起了一个吉他，看上去就是出自大师之后，在简单地敲打了木头的质量，扣动了下弦调了下音，看样子也是一个造价不菲的吉他。
他轻轻地把吉他放到已经扭曲的桌子旁，走到杰森身后，像抱起洋娃娃一样，一把把他举起，找到了靠墙个凳子上放好，而他也像个洋娃娃一样，一直保持不动，眼神黯淡无光。
他叹了口气，坐到桌子上弹起了吉他，音乐幽长而温情，虽然刚开始的时候，弹得真的很烂，但是后面慢慢找到了感觉。
杰森渐渐地抬起了头，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人，仿佛，他不再是冷酷的杀手，而是懂得人间百态的，普通人而已。
“喺呢个话语权嘅时代，咬断自己嘅脷，系一个好傻嘅做法，有啲嘢，你就做唔到，不过，我滴好欣赏你，因为咁嘅事，我都做唔到”
“啊…啊…”
杰森张了张嘴，但，还是一句话说不了，只能单纯的啊啊声。
“我知你讲唔到嘢，你滴唔洗讲嘢，你想讲乜，我都知”
“……”
杰森只是静静地听着他弹着吉他，疲倦的他逐渐放轻松下来，慢慢地他合上了双眼，他真的，太累了，累到，忘记了休息。
就这样吧。
静静地。
就这样。
也挺好的。
“就噉都几好嘅，癐嗰阵，阖埋对眼，休息吓就唔会点悲伤嘞”
或许吧。
“其实，你都有好多路可以拣嘅，唔一定系都要拣呢条路，但系如果你坚持，我都唔会反对”
杰森缓缓地睁开了眼，皎洁的月光照射着他的身影，是那样的美丽。
“时间好短，不过我都好高兴认识你，拜拜喇”
望着他的身影，不知为何，他想起了那个时候的她，是那样的纯洁、美丽，眼角不知何时，留下了泪水。
阳光撒落在樱色的头发上，闪闪发光……。
她的名字叫……。
杰森——意识中断——
在临死前，他的嘴角微笑着，看来，他在死之前，活在记忆里，那个对他来说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刻。
她，对你来说，真的很美丽吧？
黑衣人默默地抚上他的眼，让他看起来，安详一点，嗯，看起来。
“你滴真系惨啊，一头雾水就畀人背叛，要去卖咸鸭蛋嗰阵，一个人离开呢个世界……”
他缓缓地放下了吉他，摸了摸他的脖子，没有了跳动。
“希望你唔好后悔自己嘅选择”
他缓缓站起身来，深深地叹了口气。
“诶，算啦，都系谂谂，听日去边度饮茶好过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