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所在的城市被劃在沿海城市裡,但在氣溫上卻看不出有多沿海。進入十月份,明明已經算是秋天,太陽卻仍舊毒辣得像夏天——所謂的‘秋高氣爽’此時儼然成為了太陽的幫凶。陽光毫無阻攔地在被大地盡情反射。我坐在體育場的露天座位上,在鴨舌帽都遮掩下眼睛勉強能睜開;身邊的林秋卻穿着衛衣,把兜帽戴在頭上,坐在莫琳打着的遮陽傘下。這兩個人在開學第一天後不久便不知從什麼渠道交換了聯繫方式,一來二去便迅速熟絡起來。莫琳穿的則是黑色的連衣裙,二人看起來隔了一個季節。

伴隨着場地上傳來的引擎聲與金屬碰撞的聲響,觀眾算不上多的看台上是時不時爆發出歡呼聲。說不定古代歐洲的競技場就是這麼個景象?兩台中學生駕駛的mega gear外型和總會在媒體上出現的看起來差不多,但遠沒有沒上所表現的那麼帥氣——應該是機體一舉一動中所散發出的“氣質”差的太遠了。現在場上的是兩台被稱作的LUCY的機體,對,就是之前校門口被何平稱作“破爛”的同款機型,只不過性能明顯要好的多。兩台機體上演着笨重的相撲對決,比起駕駛員的技術,更重要的還是機體里引擎的功率吧。

“精神支架也很重要。”林秋說。

精神支架是“召喚獸”技術的副產品,現在已經廣泛地應用在MG上。說白了,精神支架就是通過駕駛員集中精神來提高機體強度的一套系統。何機器人動畫中出現的那些總被當作主角特權的、應用人的精神的玄學外掛不同,使用精神支架幾乎是沒有門檻的——一個人只要有感情、能集中精神,精神支架便會主動響應。至於說能將其運用到何種程度,就要看駕駛員的本事了。

這兩台MG外甲下時隱時現的精神支架發出微弱的紅光。“半斤八兩吧。”林秋說。大概是在給莫琳解說吧。莫琳一副看着任性妹妹的笑容,我想她沒有聽懂,或者說根本沒有在聽。

還沒有我變魔術有意思。我拿起一旁被曬的溫熱的秩序冊,確定何平登場的時間。

 

事實證明,人是會變的。何平不知為什麼加入了那個早晨他怎麼也瞧不上的mg社團。“別提了,原因很難講。我真是倒霉透了,居然被威脅要開那麼一坨垃圾。”當我問起他時他這麼回答,金融危機中破產者般的眼神令他看起來比那個早晨還要憔悴。

今天是十月一日,國慶長假的第一天,MG中學生競賽的第一天。在這個國慶假期中 來自全市幾十所高中的MG社團將進行角逐,前兩名將獲得參與國家賽的資格。何平作為駕駛員將駕駛那台被他稱作破爛的機體代表我校參賽。“一起去吧!”當何平跑到我教室門口用“那個混蛋女的說不拉來人就要搞死我”這個理由給我送入場券的時候,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莫琳從何平手上接過票子,湊到我面前。

“交給我吧。不用道謝,朋友應該做的嗎!”

結果就是莫琳把那十來張票子都包下來了。變成莫琳收藏一部分的何平臉色相當難看,相比金融危機中的破產者發現自己僅剩的牛奶賣不出去而不得不賣掉時也是這個表情。不過“還是讓我把那些票都發出去更難,忍了”他這麼說。這時候已經是九月下旬,難道這傢伙連能來看自己比賽的朋友都湊不到嗎。

當然,比起他我也好不到哪裡去。

莫琳的“朋友collection”倒是順利進行,幾乎是一夜之間就和融入了班級中每一個小群體,甚至是其他班的群體都有所涉獵,人緣好到在正式選班委時她沒有參選居然引來了班裡一陣嘆息。她在老師那裡也極其吃香,“真夠嗆。”某日班主任讓班長和莫琳商量一件事,中午時我們三人偶然在食堂碰到,趁着莫琳去買飲料,班長沖我哀嘆到。

這種無力我感覺能理解。話說回來還沒見過莫琳好好地吃過一頓午飯,她難道不會無力嗎?

那十幾張票的成效相當顯著。不算我和莫琳,連男帶女居然有足足十二個人放棄美好的十一假期跑來曬太陽。女的有四個,平時就和莫琳聊得來,等下結束后要一起去附近商場里新開的店裡吃飯;而剩下八個男的中有五個我曾在小道消息中聽說過有追求莫琳的打算。至於說最後那三個,看那副狂熱的樣子就知道是鐵杆MG愛好者吧。難道莫琳連同學們的喜好都了如執掌了嗎?

“我渴了。”林秋說。由於完全不知道這傢伙會偷偷跑到幾公裡外的大學食堂吃飯的我父母和她說“你和何協十一出去轉轉吧,不晒晒太陽免疫力會下降的。”不得已才和我一起出來,此時如同怕太陽的吸血鬼一樣裹着長袖衛衣。

“想喝什麼?”我問。

“可樂。冰的。莫琳呢?”

“可樂就好。”

真不健康。我站起身,摸摸口袋,確認那張十塊錢的紙幣還在。走到體育場門口,在自動售貨機買了兩瓶可樂。售貨機里的冷氣似乎沒有打開,溫熱的可樂讓我有點猶豫。

算了。

我稍一用力,把可樂凍成冰。我的能力一個問題就是不能控制溫度和變化的程度,只能在發生物態變化的溫度點上進行變換,過程中如果多出了熱量便要通過我的身體來散熱,消耗的熱量也要我的體力和脂肪來彌補。所以我這個能力真的是很雞肋。

手上這兩坨東西總感覺會爆炸——其實直接變回液態就能得到冰爽的可樂了,但比起增加我身體的負擔還不如讓她們兩個去舔富含二氧化碳的甜冰。

“……”林秋捧着硬邦邦的可樂,略帶不滿地盯着我,“為什麼會有人凍成這樣的可樂?而且為什麼會有笨蛋買?”

“不然就只有四十多度的可樂。湊活喝吧。”我撒了個謊。

“那台飲料機,”莫琳指指門口的飲料機,“應該不會掉出凍得這麼結實的飲料吧。”

“一點小魔術。元旦聯歡會的時候表演給你們看。”

“現在就表演給人家看嘛——”

她抓着我胳膊撒嬌道。我單是把那亮瓶可樂凍上,現在身體就已經熱得不行,實在沒什麼力氣給你再表演一遍了。“饒了我吧,你沒看見那邊有五個大漢正用兇狠的眼神瞪着我嗎?”我指指不遠處五位以極其不友好的視線盯着我的男性說。莫琳看起來打算再說些什麼,我口袋裡突然響起來的電話為我解了圍。

“喂,哪位?”

“你存別人電話號都不加備註的么?”

電話那邊的何平抱怨道。不是沒有加備註,只是平時電話不多的我選的最便宜的套餐里沒有來電顯示罷了。“你就說有什麼事吧。”

“下來幫幫忙吧,我們這裡機體的維修進度貌似快趕不上了。”

“你們平時都不整備機體嗎?”

“運來的時候機體出了點問題。你下來搭把手就行,我們這裡實在是忙不開了。”

我又不是你們社團的關我什麼……旁邊的莫琳正一臉擔憂地看着我。要是留下來會被她要求的魔術表演煩死吧。“好,我這就過去,你等下把你們的位置拿短信發給我。”

“謝謝,幫大忙了。”

“嗯,幫了我大忙了。”

電話掛斷,我站起身,把電話放進口袋裡。“嘿,”我拍拍正試圖擰開瓶蓋的林秋的肩膀,“要去下面的比賽場地那裡嗎?我同學遇到點麻煩,需要我去幫個忙。”

林秋抬起頭,狐疑地看着我,隨即又把視線移向同樣在看着她的莫琳。

“把女朋友丟在這裡?”

“你瞎嗎?”

“喂,你很吃虧嘍?”莫琳壞笑着。我撓撓頭。

“你到底去不去?”

“不去。”

“我去!”莫琳把右手高高舉起。“算了吧,還不夠你添亂的。”我擺擺手,從褲兜里掏出收到短信而震動的手機,確認好何平的位置和路線,離開看台。

所幸,莫琳沒有跟上來。

真的很慘烈。

何平他們的機師就是之前和他們部長一起在校門口宣講的那個眼睛男。眼鏡男穿着工服,在位於機體屁股處的發動機前不停折騰着,簡直快要哭出來了。

而他們的部長,林冬螢,站在一旁,雙手環在胸前,一副不爽到欠抽的樣子。很難想像,她的“不爽”的技術到底是精進到何種程度才能用那副姣好的面孔擺出這麼一副欠抽的臉。

“很欠抽吧。”何平在我耳邊嘀咕道。

“嗯。”我苦笑道。

“發動機出了點問題——這人,”他沖眼鏡男努努嘴,“技術放在大學生里都算頂尖的了,可惜這個問題一般人真解決不了。”何平小聲說。

“到底是什麼問題?”我用同樣的音量問道,“而且我怎麼能搭把手?”

“發動機周圍有個螺絲出了點毛病,雖然已經沒什麼可能找到替換的了,不過稍微固定下應該還能動彈。你過來么,顯得人多,給林冬螢一種還有救的假象。”

喂。

“搞定。”眼鏡男直起腰,擦擦頭上的汗,“何平你上來試試,應該是能動了。”

“這不是沒問題嗎!我就知道你剛才那副快哭出來的樣子是開玩笑的!”林冬螢使勁拍了下眼鏡男的後背。

“好欠扁。這不可能啊……”何平嘟囔道,湊到機體前,仔細查看,“嚯,真虧你找到了。”

“你早就發現了?”林冬螢問。

“沒有,我單純是對他技術的崇敬。”何平看着剛剛把內部線路整理好、正在合上機艙蓋的眼鏡男,“不過大概也撐不了多久,進決賽圈應該沒戲。我看在他的面子上努力贏下一場吧。”

“努力就要朝着第一名努力!那邊的少年,你說我說的對嗎!”

“對吧。”否認也沒什麼用,乾脆就順着往下說吧。

“你是何平的朋友?你叫什麼?”

“何協。”

“哈哈哈你們兩個這都什麼奇怪的名字!”林冬螢擦擦眼角笑出的眼淚,重新用右手指着何平,“要贏要贏要贏!要進軍全國!還沒開始就放棄,你從精神上就輸了個慘!”

“求求你不要看運動漫畫了。開這台機體的可是我,咱這組看別的隊的歷史戰績也就第一場還有望打打,剩下的那都是些什麼——人家一台發動機都夠在二手市場上把這成色的LUCY淘個幾台,何況這台八成都過了十幾手了。”

“有信心可不是件壞事。”

“有信心……”

“你們準備一下,要上場了。”

工作人員過來提醒我們。何平看起來像是吃了屎一樣。

“唉,我坐上去試試吧,還能怎麼辦呢。我儘力,儘力。”

趁着林冬螢滿意地看着自家LUCY的時候,我湊到正在穿護具的何平旁邊。

“你到底為什麼接這個爛攤子。”

“‘爛攤子’這個詞用的真好。”

“我真的好奇。”

何平穿好護具,平靜地看着我。

“除了莫琳還有她帶來那些,你就沒帶個人過來?”

他突然這麼問。

“帶了,我一……表妹。”

“叫啥?”

“你問這幹什麼?叫林秋。”

“林秋?多少歲了?”

“十四。你想幹什麼。”

“沒什麼,我過去認識一個叫林秋的,不過和我同齡,和你表妹應該只是重名。真巧。”

“嗯,真巧。你到底為什麼要加入林冬螢?”

“怎麼說呢……造孽啊。”

他搖搖頭,躍上機體,從機體的脖子后坐入駕駛艙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