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下城區，受難舞池。
金政勛在狂熱的肉體之間穿行着，旁人淋漓的液體肆無忌憚地沾染在他的白色西裝上，留下黑黃紅的斑斕痕迹。舞池充斥着凌虐而來的呻吟和慘叫，而最邊上的寬大屏幕上顯示着葬儀部部長的死狀特寫。
“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葬儀部么……”
金政勛踢開倒在腳邊某位生死不明的某位客人，眼睛在陰暗的舞池中尋找着。客人們在代理人的勝利下越發瘋狂，不時有人因為心臟驟停而倒在地上，蹲下的食屍鬼試圖吃掉他們，卻被女王的高跟鞋貫穿頭顱。光之妖精逐漸消失在掛在正中間的鐵處女內，他黯淡的瞳孔已經不會因為痛感而閃耀。有幽靈利用人群掩護進行偷竊，最後被保安抓到並折成五段。但這些都不是金政勛想要的。
他拿出手機，撥打了一個號碼。通話很快接通。
“吉米，你在哪？”
……
“在你身後。”
冰涼堅硬的物體抵在自己後頸，金政勛頓了一下，然後笑着舉起雙手。
“你嚇到你的顧客了。”
“我認為初次見面的驚喜能夠建立私家偵探的威信——你好，金政勛，我調查過你。”
“哦？”
金政勛早有預料，但還是故作驚訝地問道。
“你調查到了什麼？”
“什麼都沒有。”
“那你說個鎚子……”
“不。”
吉米移開了抵在金政勛脖子上的物體。金政勛小心翼翼地轉過身，這才發現那隻不過是一個高腳杯。
“什麼都沒調查到反而能說明很多事情。你要麼是因為保密協議而不能公開身份，要麼是一些原因銷毀了過去的存在證據，使用假名生活……”
“繼續。”
金政勛擺手示意，他喜歡任何人的表演。
而吉米顯然在享受對顧客背景的推理，那布滿皺紋的臉開始透出絲絲得意。
“前者說明你是某位大人物的手下，而且不是普通的打手，你應該是做着文秘或公關的工作。而後者則是說明你受到追殺——雖然有你還未來得及打響名聲的可能性，但我不認為毛頭小子能雇得起私家偵探。”
“精彩的推理。”
金政勛稍微鼓掌，然後挑釁道。
“不過你漏了一個可能性，如果我銷毀存在證據是因為我打算顛覆空城——”
“那你會死得很慘。”
吉米毫不在意地說著，把空杯交給了經過身後的侍者。
“空城已經很少有挑戰代理人權威的笨蛋了。當然，無葬之地的除外，他們的腦子也就是一攤腐爛的惡臭黑汁。”
“那位葬儀部部長呢？”
“那不算挑戰，只是被慾望蒙蔽了眼睛。空城不缺這種人。”
“……”
“那麼，你的委託是什麼？”
吉米笑着問道，同時用微眯着的眼睛打量着眼前的年輕人。而金政勛從上衣口袋裡拿出精緻的名片並遞出給他，上面寫着“英德蘭斯能源公司，法律顧問”。
“英德蘭斯？那個短短三年就吃掉空城供電市場百分之十二的新興公司？”
吉米接過名片，疑惑地問道。
“在我的記憶中並沒有供電廠被炸的事件。”
而且也沒有一個叫金政勛的法律顧問。
但他並沒有問出後者，因為他知道眼前的男人不會說出答案。他打算之後再調查，而現在要做的只是等待對方說出委託。
“不，我們的供電廠安保齊全，而且所有能源公司都在保護供電廠上投入大量資金。企業之間的戰爭比你想象的還要瘋狂。”
金政勛解釋完，稍微停頓，然後繼續說道。
“我要你調查的，是我的上司——英德蘭斯能源公司的創立者朴宇哲，他昨天被殺了。”
——空城，奈何橋。
遼闊如原的血紅色狠狠地砸在長達五十公里的奈何橋上，超出的部分扇入忘川海，讓暗黑色的海水只得在五十公裡外掀起海嘯。奈何橋上的屍體大軍發出的慘叫只有十分之一穿透覆蓋其上的肉塊，聽起來猶如逐漸遠離的滾雷。一端，空城志願部隊在代理人直屬部下的調配下重新組織起防禦力量，將萊法姆未能吞噬的氣流用氣象魔法進行大規模的轉移。上升氣流快速掠過空城上空，將所有的黑雲徹底抹去。另一端，無葬之地的屍體後援軍完全沒能想到這樣的狀況。強大的颶風卷席，將大量的血肉擊退到數公裡外。而利用重量堅守原地的數十具巨人屍體和躲在其身後的屍群們被忘川海形成的巨浪衝散，死靈能量的濃度在海水稀釋下已經不能維持它們的行動——屍群們快速腐爛，黑色表皮和內臟融化成液體，被海水帶到遠方。而連接白骨的魔力關節也快速失效，無葬之地的奈何橋岸被黑色和白色掩蓋。從上空看來，與被颶風清洗過的繁星之夜幾乎沒有區別。
——空城商業區，唯大廈，代理人辦公室。
“報告，La faim任務執行完畢。”
代理人睜開眼睛，對先前閉目養神的效果感到滿意。他在辦公椅上坐正，然後看着眼前的複數屏幕。其中一個顯示的是服用了維度連接恢復劑的萊法姆，以奈何橋為中心，半徑五十公里的血肉。
即使是在高空拍攝，也能隱隱約約看到上面躁動不安的脈搏。密集的黑色點綴代理人沒能看清，在要求鏡頭放大后才驚訝地發現那些都是布滿尖牙的口腔。
七七七號大街就是被這個毀滅的么……這是代理人第一次見到維度生物利用載體的攻擊，即使是迎合這個世界的規則——單純的細胞複製和分化，維度生物也能做到如此宏大而恐怖的襲擊。
他一邊想着，一邊下達指令。
“如果安定區的模擬運算正確，萊法姆應該會在三小時后復原。Nepenthes在原位盤旋十分鐘觀察情況，十分鐘後會有人來接班——Eureka！Eureka！”
“……嗚喵？”
“別睡著了。”
“嗯……”
“結果還是睡了啊……”
代理人扶了扶眼鏡，決定不要告訴尤瑞卡她的可愛睡顏將會在空城電視台直播兩個小時。警察對幫派的打擊還在繼續，而檢察院剛剛將犯人的名單通過郵箱送來。代理人看了一眼，發現數量比自己想象中要多很多。
但這件事已經解決了一半，接下來要做的只剩下重新控制空城治安和對無葬之地進行清洗。斬草除根的道理顯而易見，只希望下一屆的葬儀部能夠比這一屆收斂——適當的腐敗代理人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該履行的職責還是要做的。
不過具體的人選還是要看公務員選拔。代理人能在緊急情況下達一些大體上的指令，但具體的執行和平時的政府運營代理人是不打算干預的。民主政府是維持平衡的基礎，而空城的政治形式類似於君主立憲制。
如果下面的人能夠有自知之明的話，或許自己的工作量就可以少很多——代理人伸了伸懶腰，情不自禁地這麼想到。但他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在正常世界，因為人類的生活空間局限於地球，所以他們在競爭時會有所克制，至少不會到處丟核彈。但空城由於時空裂縫和空間扭曲，某種意義上沒有任何邊界。所以這裡的住民只要為了利益，就算是反物質炸彈也敢批量製造並公開拍賣。
這就是空城需要代理人來進行防微杜漸工作的原因。
但最近的反應是不是有點慢了？
代理人反思着七七七號大街事件和這次的無葬之地叛亂，一邊接過喰刃女僕遞過來的咖啡——她們是未來的代理人調配過來的新部下，但目前來看似乎只有處理家務的作用。
總不能讓她們去維持治安吧？
這樣做的話，估計她們到時會鮮血淋漓地回到自己面前，一邊指着生命死絕的街道一邊說“治安多好”，然後自己還得拚命不去在意她們不小心打出的飽嗝。
想想就害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