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多久以前就包围这里了?

「呼……呼……」

伊莎贝安忽然变得急促的喘息声拉回了马托奇的注意,然后,他的脸在瞬间变得比他的主人还要苍白──

一根箭矢穿透了伊莎贝安的上臂。

在她周身环绕的电网虽然拦截了大多数隐藏在暗处的偷袭,但仍然无法抵御所有恶意。

「终于肯露脸啦?引导我们来这里的混账家伙……」

伊莎贝安跪坐在地上望向远处一片燃烧着火花的红叶丛及地上躺着的数名不断抽蓄的红袍人,嘴角上挂着阴狠笑意的她在防守的同时也进行了有力的反击。

马托奇愤怒瞪向那不断从树上冒出的红色身影,难以压仰的仇恨及自我嫌恶感一股作气地涌了上来。

另一头,在『晨曦之光』及时截击之下毫发无伤的泰恩一边喘气一边大声地朝着红袍人们质问:

「你们是谁?为什么袭击我们?」

嗡──

回应他的是成排的箭矢及波浪般袭来的触手。

望了一眼在红袍人及魔兽的重重攻势下勉力防守的泰恩,在先前战斗中累积不少疲劳的马托奇也鼓足精神面对围拢过来的更多红袍人。

此时此刻,再多的自责都对战局毫无帮助。

马托奇默契地站在伊莎贝安的『雷狱』特意空出的后背,以利于他的主人能够在其他方位形成更密集的电网。

无情的箭矢一波接着一波,仅凭手上狭小的圆盾根本无法抵挡所有攻势,在短时间内迅速成了『刺猬』的马托奇无时无刻都在内心质疑圆盾存在的必要性──既然目的都是为了保护身体的话,那为什么不干脆弄成大一些?

「竟然还没死……」

「该死的渥夫卡特人!该死的怪物!」

「神谕是对的!她驱使魔族的遗孽,内心早就被污染了!」

到底是哪来的神谕会想要谋害传承者?他们难道想要世界被毁灭吗?

马托奇随手拔掉一支埋进牙龈中令他格外生疼的箭矢,他早已习惯身体各处流淌鲜血的模样在外人看来是怎样的形象,不过却说什么也难以认同──

如果他真的是怪物的话,这群人早就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嗞……

在他的脚底下,一串扭曲的电流忽地窜出,数名挥舞着武器激动靠近的红袍人剧烈颤抖,冒着烟直挺挺的倒下,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即使身负箭伤,肚子也在疼痛,雷之魔纹传承者压倒性的力量仍然让急欲逼进的红袍人惊慌地后撤。但是,与此同时,接连发出的雷电也引来了『深渊之眼』的注视。

嗡──

牠似乎认得这股差点将牠毁灭的力量,分出了大半的触手盖过天空的银月朝着他们袭卷而来。

虚无漆黑的阴影眨眼间笼罩了马托奇,即使给他再大的盾牌也挡不住这群触手的进逼。

交织的电网在这时分出了三道如长鞭般的雷光,它们彷佛像是被经验老道的驯兽师握在手中,将那堆数不清的苍白触手鞭得不停后撤。

包围在外侧的红袍人见到电网变得稀疏后也开始了新一轮的攻击,但在下一刻却又卷入魔兽无差别的攻击之中,场面顿时变得一片混乱。

菲丽就在这时赶到。

她挥舞着骑士细剑砍倒了几名包围马托奇及伊莎贝安的红袍人后,这群人的队伍随即奇怪地分成了两侧,远远的散去,就像是害怕会触碰到某种禁忌一般。

她在靠近马托奇他们时先是讶异地望了一眼重新遁入森林之中的红袍人们,然后在回过头来的瞬间立即被马托奇身上的惨状所惊吓。

菲丽睁大眼稍稍后退了一步,脸上的神情随即又变得十分担忧。

「没事吧?」

她一边警戒着远处的红袍人一边问。

「哼……我一直都很好奇……会问这句话的人眼睛都长到哪里去了……」

左手捂着腹部,右手正操纵着雷蛇与『深渊之眼』纠缠博斗的伊莎贝安头也不回的这么说,这令菲丽不悦地皱起了眉头,但是当她的目光扫到对方右臂上贯穿的箭矢时又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你们还能撑多久?」

「如果,你肯让我解决这头飞天大眼怪的话……呼……呼……就会觉得这个问题很蠢……」

「……我们是传承者,魔纹之力让我们比起平常人还要拥有更多的可能性,但如果拥有这份强大的我们连眼前无辜的性命都轻言放弃的话……那又算什么?」

菲丽锐利的目光注视着伊莎贝安。

「我们并不是武器,伊莎贝安,想一想当初精灵们是为了什么牺牲自己给于我们祖先力量的吧。」

伊莎贝安没有回话,但与『深渊之眼』对抗的雷蛇却变得比起先前还要更加狂暴。

菲丽同样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转向正在折断箭羽从关节处拔出倒刺箭头的马托奇问:

「需要帮忙吗?」

「不用,这点程度我还能忍受,而且我需要这些箭来堵住伤口。」

马托奇甩了甩近乎麻木的手臂,他没有打算再拔出其他不太会影响行动的箭矢。

菲丽有些犹豫的点点头,然后轻声叹了口气。

「无论看几次都没办法习惯……」

她那对澄澈的绿眸微微颤动着,彷佛能感受到马托奇身上的痛楚一般。

「虽然我很想继续留在这里支持,但是我得走了。我有点担心杰利欧跟苏珊,他们一直待在森林里,那群袭击者也是。」

马托奇望了一眼他的主人,然后轻轻地应了一声:

「好。」

离去前,菲丽突然回过头来对他们说:

「谢谢你们没有怀疑我。」

马托奇望着她的背影,曾经身为对方同学渡过六年时光的他无法想象这名传承者会与任何『阴谋』扯上一点关系,所以也就没有必要再搅和现在已经够混乱的局面。

「哼……」

就连一向苛刻对待她的伊莎贝安小姐也不予置评。

马托奇趁着红袍人消失的空档专心地感受着手臂上被洞穿的伤口,那一阵阵的麻痒及暗紫色的烂疮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消退,在历经三十多秒之后已经大致恢复。

从血肉蠕动的痛楚中品尝出了一丝异味的他望向伊莎贝安手臂上的箭伤做出了一个决定。

「伊莎贝安小姐,我们先撤退吧。」

马托奇靠向他正在奋力作战的主人低声说:

「如果没有『深渊之眼』牵制的话,那群人是不可能对您造成威胁的。」

他私心的建议引来了主人的惩罚,令人恐惧的电流瞬间在他的体内四处流窜!

马托奇猛地一颤,不由自主地跪在地上。电流的强度不高,但却是足以铭记内心深处的警告。

「你把我当成是里卡斯了吗?」

伊莎贝安回头瞪了他一眼,随即又转了回去,专心应对不断再生的触手。

「我不是胆小鬼,像这种抛弃同伴的无耻行为我死也不会去做。」

马托奇看到了主人眼里的痛恨,同时也注意到了对方失去血色的双唇。

「箭上有毒,您撑不了太久的。」

「我知道,那又怎么样?」

那又怎么样?马托奇一时之间哑口无言,他不会放任自己的主人就这样死去,但他同时也知道对方是不会做出无谓牺牲的人。

「菲丽刚刚说的不错……如果我们传承者只懂得凭借魔纹之力横扫眼前的一切……那跟破坏狂、杀人魔又有什么两样?呵……听起来很像勇者会说的话不是吗?」

伊莎贝安右手平举,柔弱单薄的身体隐藏在雷雷交加的青蓝光影之下。

「她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使尽全力将自己善良的一面展露在所有人的眼前……但是我知道……咳咳……她只是在害怕,只是在假装自己有这样的信念,只是在告诉其他人……她这名时之魔纹的传承者不会像她的前几任一样……不是个平庸的废物,就是只懂得运用身份的特权来玩乐的败类……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了起来,带着一丝的虚弱及几分的癫狂:

「她真的以为自己跟别人不一样吗?她手背上的半面羊头可是将记忆传承烙印得最深的魔纹──」

伊莎贝安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停下,紧接着,她收起平举的右手捂住口鼻,下一秒,草绿色的胃液从指间溢出滴落。

嗡──

半空中频频牵制『深渊之眼』的雷鞭失去了主人的意志猛地溃散,『雷狱』所形成的防御电网也随着雷鞭的消失而瓦解,上百条触手穿透失去力量的青蓝余丝分散各处,如同骑装机射出的飞矛般袭向伊莎贝安周身每一道方位!

马托奇抓紧圆盾,仰望几乎遮掩整片夜空的苍白污秽,心想自己该怎么做才能够从这绝望的攻击之下守护主人的后背。

「唔啊啊啊啊──!」

伊莎贝安在关键时刻振作了过来,她如同捧起巨石一般艰难地抬起右手,触手前缘的刺针在几乎触碰到两人之前就被无数兴起的狂暴雷爪撕裂驱离,一时之间两人都沐浴在了腥臭恶心的脓黄风暴之中。

嗡──嗡──!

断裂焦黑的触手抽搐般回收,紧接着,几乎在眨眼间重生。

马托奇抹去干扰视线的黏液,虽然『深渊之眼』的血液没有毒性,但是他仍然取出口袋里的手帕,擦向伊莎贝安憔悴垂下的精致颜脸。

「小姐,请您直接──」

「马托奇,我什么都不会做喔……我只打算站在这里,一动也不动,直到那个女人露出绝望的表情为止。」

她凝视前方的深蓝双眸微微瞇起,嘴角勾勒出一抹扭曲的弧度:

「然后,我就会在她的面前践踏这一切。」

马托奇沉默地望着伊莎贝安狂热的目光,依主人的实力,即使是在这样虚弱的状态下也足以造成『深渊之眼』巨大的伤害,让其他人有给于对方致命一击的机会……但是,她不能使用魔纹攻击『深渊之眼』的本体,那会让这头该死魔兽肚子里的三条人命牺牲于雷击之下。

未曾谋面的陌生人跟心目中的天使,马托奇知道自己更倾向于哪一个选择,但是他此刻的选择毫无意义,因为他的主人已经做出了决定。

马托奇扔下沾满秽液的手帕遥望四周,那一缕缕近乎溶入鲜红叶丛的邪恶身影再度浮现,箭矢的锋芒在雷光的照耀下闪烁不止。

他们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不过既然主人的决意已定,那么他也会陪伴到最后一刻──

然而,预料中的箭雨没有袭来,菲丽再一次阻挡在他们的面前,她甚至背对他们。

杰利欧跟在她的身后,脚步一拐一拐的,不停地回头张望,似乎对这个状况感到惊疑不定。

杰利欧受伤了,不好的预感立刻窜上马托奇的心头。

果然,菲丽丝毫不顾忌身后提着十字弓瞄准他们的敌人,一靠近就开口说:

「苏珊被抓走了。」

杰利欧的脸上带着自责。

「他们突然从树上跳下来袭击我们,但是并没有更进一步伤害我们,只是带走了她。」

杰利欧一手捂着还在渗血的腿伤说:

「我不确定这个组织背后真正的目的,但他们这么做的理由肯定是为了要引走泰恩,我们不能够踏进他们的陷阱──」

「泰恩!苏珊被他们抓走了!」

菲丽朝着正在与触手及箭矢缠斗的泰恩大喊,杰利欧望向他的妹妹瞪大了双眼,但在下一刻,脸上的错愕渐渐化成了苦笑。

「什么!?」

泰恩惊讶地回望菲丽,而这一瞬间的分神令他不得不手忙脚乱的躲闪触手各方位的来袭,看来强行将『终焉之刃』调转方向这样勉强的行为还是造成了他不小的负担。

「每一个人都有选择的余地,杰利欧。苏珊是我们的朋友,我们不能隐瞒任何一个关心她的人。」

对于菲丽的解释,伊莎贝安笑了一声,没有多说其他言语。

「该死的混账……你们把苏珊带到哪里去了!」

泰恩在抵御『深渊之眼』一波攻势后侧头望向躲藏在树林中,经常就向他发出箭矢偷袭的红袍人们怒吼。

这一次,红袍人的回礼不再是挂着倒刺的毒箭,而是一根魔法杖──苏珊的魔法杖。

原本由于施展了『终焉之刃』后动作开始显得迟滞的『晨曦之光』突然又并发出耀眼的光芒,它与泰恩手中那把青色长剑相互配合,一左一右,就像是战场中默契十足的双人搭挡,从触手的包围网里杀出一条血路。

泰恩愤恨地盯向窜入森林之中数十名红袍人,但在进一步行动前他忽然停止了脚步,犹豫焦急的目光在重新再生出触手的『深渊之眼』以及马托奇他们望去。

如果泰恩选择独自一人追上去,那么伊莎贝安的压力肯定会倍增,这是马托奇最不乐见的情况。

万幸的是,泰恩经过了短暂的挣扎后选择了他们。

「伊莎贝安!掩护我!菲丽、杰利欧,准备『转移』!」

泰恩利落回身,快步奔往他们的方向。

「在那群卑鄙家伙赶回来之前我要搞定牠!」

似乎是害怕泰恩的反扑,原本不停以箭矢骚扰他的红袍人们当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过,他们在发现到泰恩并没有追上去时很快就又会回到这里。

嗡──

『深渊之眼』当然不会放过背对牠的敌人,拥有庞大魔力的牠如同安装上罕见魔晶石的奥帝亚般几乎永远不懂得疲惫。

漫天的触手迅猛袭来,原本与伊莎贝安的雷鞭缠斗不休的触手也调头转向直奔而来的泰恩!

意料之外的夹击没有成功,在一大片交错缠绕的触手之中,泰恩金发的身影在『晨曦之光』的照耀下突破了重围,全身上下几乎里着一层脓黄黏液的他似乎打定主意要铲除挡在面前的所有阻碍,不过这并不包括他身后在合流之后显得更加骇人庞大的触手集团。

「喂喂喂……这根本是在拖怪撞我了吧?」

伊莎贝安冒着冷汗的苍白脸庞扯起嘴角低声说着马托奇不太明白的话语,不过虽然听起来像是在埋怨,周围兹兹作响的电网仍然分出数条雷蛇从地面窜向泰恩背后狂暴追击的大群触手。

「谢啦,伊莎贝安,再帮我撑一下。」

「去死!」

泰恩平安回到他们身旁的同时无视于伊莎贝安的咒骂,他回头望了一眼分不出高下的触手与雷蛇,脸上的神情十分不悦。

「可恶……本来是想华丽地解决这家伙的……」

他喃喃自语地说完之后随即转向已经做好『转移』准备的菲丽以及杰利欧:

「把我『转移』到那里。」

泰恩指着『深渊之眼』的瞳孔中心。

「这……」

附着魔纹的左右手握在一块儿的兄妹两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深渊之眼』的酸液会在瞬间杀死你的!」

菲丽无法置信的看着泰恩,但是他们的这位学长却毫不畏惧地笑说:

「我就是要吓死这个丑家伙,让牠挤出所有的魔力来对付我。」

「你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葛雷依学长,既然都是要让牠短时间内消秏大量魔力减弱魔力障壁的话,那么依照之前的战术就行了。」

「没有时间了,菲丽,无论是那些在魔兽肚子里的人还是被掳走的苏珊都一样。」

菲丽瞇起眼睛,看起来有些犹豫的说:

「从那个高度……如果只『转移』你的剑呢?这样至少──」

「不用,我已经没剩多少力气了,『晨曦之光』在『转移』过去的瞬间就会化做『锈铁之光』了吧。」

泰恩开玩笑地轻笑一声后接着说:

「我虽然当冒险者的日子并不长,但好歹也知道在关键时刻不『冒险』的话是什么都得不到的。」

或许是从泰恩坚定的目光中确认到对方并没有送死的意味,菲丽一咬牙,启动了右手背上的魔纹,与杰利欧左手背上的半面羊头一同发出了翠绿的光芒,然后,她伸出左手抓住泰恩裸露在衣袖外的上臂──

泰恩消失了。

过去见过无数次『转移』的马托奇快速移动目光,一道浑身沾黏着脓黄秽液的人影凭空出现在巨大红瞳的前方。

『深渊之眼』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而呆滞,下一秒,透明无色的酸蚀液体从狂怒大张的瞳孔边缘喷洒而出!

面对漫天袭来的致命酸液,左手握住『晨曦之光』垂在半空中的泰恩做出了马托奇想都没想过的疯狂决定──『晨曦之光』以迅猛之姿拖曳着泰恩向前奔进,他在剑上夸张地翻转一圈,避开带着白烟的致命酸液同时直袭『深渊之眼』布满狰狞血丝的瞳眼!

马托奇紧皱眉头望向上空,他直到现在也难以理解泰恩的决定──『深渊之眼』虫状本体顶着的庞大眼球只是依据魔力生成的储藏器官,即使是受到伤害也根本无法动摇对方的力量!

『晨曦之光』刺进了红瞳中心,紧接着,却从『深渊之眼』如蛆虫般半透明的嫩黄身躯下方窜出,那正是这头紫晶级魔兽魔力中枢的部位。

马托奇错愕地望着这一幕,杰利欧冷静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果然是瞄准了那里吗……」

那里?

嗡──────!

在马托奇还来不及理解的同时,『深渊之眼』发出了至今为止最为刺耳的嚎叫,他竭力压抑攀升的浮躁以及质问杰利欧的冲动,目光仍然紧盯上方。

『晨曦之光』已经失去了光芒,巨大眼球里蕴藏的酸黏液体似乎完全浸蚀了剑上镶崁的稀罕魔晶,让它像是一柄普通的铁器般无助地落下,再也无法乘戴自己的主人。

「杰利欧!」

眼看着泰恩就要从二十几米高的空中坠落,菲丽大喊出声,右手背上的魔纹再次绽放强烈的光芒,不过这一次,杰利欧左手上的魔纹没有回应她。

「他还有一把剑。」

杰利欧这么说的同时,泰恩在转眼间就被与他一同坠落的『深渊之眼』眼中喷吐出的酸液无情吞噬。

马托奇的大脑冻结了一秒钟,但在一道道青色的光芒从酸液中射出时,他对泰恩手上那把青色长剑的记忆也重新涌现。

犹如水中的泡泡般,泰恩整个人被包里在发出淡淡青光的圆球之中,接着在坠落于地面的瞬间又化做了无数的碎片。看来由魔法剑所发动的魔力障壁不仅保护他不受酸液的腐蚀,在坠落地面的瞬间也抵消了致命的冲击。

一向擅于攻击的剑之魔纹传承者在精进防守剑技的同时也不会忘记配备护身的魔导器具,而像这样附带纯粹魔法的魔导器具也比菲丽手上那把需要依靠素材才能射出各类元素箭矢的弩弓还昂贵数倍。

轰──

随着『深渊之眼』庞大身躯的坠落,泰恩的身影从大范围扬起的暗紫烟尘之中缓缓步出,他一边晃着似乎因为冲击而眩晕的大脑一边不知道在碎念些什么,手中看上去平凡无奇的青色长剑上的色彩也逐渐消退成寻常的银光。

菲丽迎了上去,不需要再对付无止尽袭来的触手的伊莎贝安也挂着疲惫的目光回望。

他们快速的交谈了几句,然后泰恩便转向血红森林的另一端猛地拔腿狂奔──那群戴着白色假面的红袍集团又再度出现,然后又立刻落荒而逃。

菲丽也快步跑了回来,她回头望向躺在地面一动也不动的庞大魔兽,语气低沉的说:

「葛雷依学长伤到牠的要害了。」

她带回来的话语令在场的三人脸色都发生了变化。

杰利欧带着有些遗憾的神情说:

「毕竟是从维持邪眼运作的复杂魔力脉络下手……依他残存的魔纹还能够依循狭窄的通道破坏魔力中枢就已经是十分了不起的事了。」

他说到这时停顿了一下,随意地望了一眼露出虚弱笑容的伊莎贝安。

「我们也过去帮忙寻找苏珊吧,这里不适合久留了。」

「是啊……我可不想沾到溶化过尸体的酸液,那会让我觉得自己像是个失败者。」

伊莎贝安微勾的双唇十分苍白,她颤抖着手脚,在马托奇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受到毒药催残的她似乎已经到了极限,就连吐出口的嘲讽话语都显得软弱无力。

虽然破坏了魔力中枢,但是『深渊之眼』在步入死亡时流淌全身的血液会逐渐产生出腐蚀性,并且在消亡的瞬间从体内爆散开来,波及范围能达到一百多米远,这是牠天生的恐怖本能。因为这个特性,据说在过去的『曦光战争』之中,『深渊之眼』一向被魔族指派到战场的最前线。

「不……」

菲丽捏紧了拳头。

「你们去吧,我要留在这里。」

正要动身离开的三人惊讶地停下了脚步,担忧主人状况的马托奇严肃地提醒:

「『深渊之眼』随时都会死去。」

「现在的话还来得及,牠已经失去了魔力障壁,学长说牠还能支撑十多分钟,只要我们──」

「已经来不及了!」

杰利欧语气快速地打断了菲丽:

「我们没有奥帝亚,没有能够安全解剖那头魔兽的手段,现在只要谁在那头魔兽身上开一洞就会像挖出一道死亡喷泉一样!更何况,『深渊之眼』在临死前体内消化粮食的酸液浓度也会大幅上升,那些被吞进去的人们身体上附着的保护黏膜很快就会被溶解掉。」

「我……」

菲丽露出不甘的神色。

「一定还有什么办法的……绝对不能就这样……」

这时,一直警戒周遭的马托奇发现了异状。

「他们来了。」

红袍人手持各式近身武器,谨慎地,缓缓地从远方的阴影处围拢过来,或许是害怕误伤到菲丽,他们放弃了远程手段。

「呵……看来吉祥物也不是这么有用嘛。」

伊莎贝安冷笑了一声,她精致的脸庞带着强撑的嘲笑望向菲丽。

「就老实跟你们说吧,如果他们攻过来的话,你们肯定也会……跟那群杂鱼一起变成焦掉的肉块……咳咳……我已经没有余力能够控制魔纹了……」

「伊莎贝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严重的?」

菲丽睁大了双眼,似乎现在才发现到伊莎贝安阴惨的面容,那张脸……就像是闻到了卡塔尔拉的气息一般,几乎没有残存多少生机。

「是毒。」

马托奇指着他的主人已经包扎起来大略处理后的箭伤说:

「我们不能够再耗下去了,菲丽。」

可以的话,马托奇很想要直接开口请菲丽先『转移』伊莎贝安回去,但是在很早以前他就已经知道擅作主张的后果。

菲丽动摇了,她浓密的平粗眉扭在一块儿,洁白的齿缘轻咬着下唇。

但是,已经没有时间让她犹豫了。

菲丽的牙齿深深陷入唇瓣之中,而杰利欧则是在一旁专注地来回望向那头魔兽及红袍人们,低声自语的他看起来像是在计算他们还能在这里闲聊多久……说实话,马托奇现在很想要过去将这对兄妹的左右手牵在一起,即使是用粗暴的手段也无所谓。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逝去,愈来愈多红袍人逐步靠近,他的主人──伊莎贝安终于开口了。

「你啊……还是像以前一样……总是自然而然地就抢走了主导权,认为所有人都得乖乖等你做出什么可笑至极的决定……」

她强睁着发颤的双眼直视菲丽:

「你真的以为……我们每一次都会因为你善良选择而感动?每一次都会无视于摆在眼前的危险随着你深入冒险?」

伊莎贝安轻盈得几乎没有重量的身体依靠在马托奇的臂膀,他闻着主人身上因为汗水而变得浓郁的玫瑰香味一边感受到她的右手将自己背上的衣物拧成一团。

小姐?马托奇疑惑的望向伊莎贝安,他觉得主人似乎想要传达给他某种讯息。

菲丽先是睁大了那对如同爱拉般澄净透澈的绿瞳,数秒后又缓缓地阖上。

「……无论如何,这群人没有攻击我的意图,而你也得尽快接受完善的照顾。」

她右手背上的魔纹发出了微微绿光。

「哼……你以为杰利欧会──」

伊莎贝安面容僵硬的看向杰利欧左手魔纹的光芒。

「真是无可救药的妹控……」

她啧了一声,满脸的厌烦。

「不过,我可不会放任你蠢死在这里……」

伊莎贝安周身再次散发出青蓝纠结的电光,不远处的红袍人顿时停下了动作,马托奇能够想象此刻在他们面具底下那张惊恐的脸庞。

「承认自己的失败没有这么困难,菲丽……你被『深渊之眼』的魔鸣影响了判断。」

「……我很高兴牠让我坚持了下去。」

伊莎贝安单膝跪地,双手捂在带着些许肉感的腹部上,耀眼的淡蓝光辉连马托奇都笼罩在其中,让他的皮肤传来了阵阵刺痛,并且逐渐加剧。

他踏出一步脱离魔纹影响的范围,手上的剑盾朝着菲丽及杰利欧摆出护卫的姿态。既然伊莎贝安决定以『轰雷』了结奄奄一息的『深渊之眼』,那他就得依循小姐的希望防范这对兄妹接下来的举动。

「你们不用担心会受到波及……这可是我第一个继承的魔纹术式。」

听到伊莎贝安自信的宣言,菲丽停下了上前的脚步。

「难不成……你起初的那记『轰雷』是故意打偏的?」

菲丽讶异地望着伊莎贝安,脸上紧绷的神情和缓了一些。

「谁知道呢?我也不在乎那几个死人,他们在被魔兽吞噬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决定了命运,所以你也不需要有什么罪恶感。」

伊莎贝安的响应令她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失望。

「看来你只是想要拖延时间而已……」

接着,她锐利的目光转向马托奇:

「如果你真的担心她的话就不要──」

马托奇猛地冲了上去,他没有开口,只是专注地举着圆盾朝向菲丽狠狠地冲撞。

如果是一般人的话,在面对马托奇这样体格的壮汉肯定会手忙脚乱的避开或是傻傻的愣住,但菲丽恰巧不在一般人的范围之中,她不仅在少年时期就有与马托奇多次交手的经验,在这同时更是一名拥有魔纹强化自身的传承者。

菲丽一脚踩上盾牌的上缘,紧接着另一脚踏在马托奇的左肩,眨眼间就从他高大的身躯上飞跃而过。

马托奇连忙转身追击,但他才刚起步就被某种东西狼狈地绊倒在地上,吃了一大口暗紫泥土。他低头望去,一条条结实的藤蔓缠绕在他的脚踝上,紧接着,左脚、左手以及右手都被牢牢得固定住。

「谢谢你,马托奇……」

杰利欧走过他的身旁时低声向他道谢,而不远处几名比较靠近的红袍人也跟他有着相同的下场──马托奇直到这时才明白对方先前的喃喃自语其实是在设置魔法陷阱。

「那个笨蛋……」

伊莎贝安愤愤地盯着马托奇,眼中夹杂着怒火及一丝说不清的情感。

菲丽蹲在她的身旁握住了杰利欧发光的左手。

「我想你是不可能会轻松让我『转移』吧?」

伊莎贝安的回应是更加夺目灼人的青光──

菲丽一拳揍在伊莎贝安的侧腹,处在生死边缘中依靠意志力支撑的她立即倒卧在施暴者的左手臂上,然后──消失不见。

然而,杰利欧也几乎在同时失去了身影。

马托奇张了张嘴巴,木然起身,这倒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你也快走吧,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苏珊他们也应该平安无事。」

意思是……红袍人的目标不是他们吗?

菲丽说完后便径自走往『深渊之眼』的方向,几名挡在前头不再受到藤蔓束缚的红袍人纷纷慌张躲开。

马托奇默不作声地跟了上去,那群戴着白色面具的红袍人似乎没有攻击他们的打算,一个个像是孩子般不知所措地来回张望。

在这个距离下仔细望去,他发现到有不少红袍人手上的武器都十分老旧,甚至还有不少人拿着农作的镰刀及长长的木柄叉子,明显与先前搭配有弓箭手及魔法师的团队十分不相衬。

很快地,一名声音粗哑,听不出性别,似乎像是指挥者的人发出了彻退的号令,红袍人们没有发出质疑,一个接一个消失在血红森林的阴影深处。

这群人是被推出来以生命来试探伊莎贝安的吧……

马托奇一边快步走着一边遥望他们离去的身影,这时,在他前头的菲丽开口说:

「对不起,马托奇,我没有让你陪着伊莎贝安离开,因为我猜得到杰利欧要做什么,所以先一步『转移』了他……唉,他总是认为我还是当年那个需要让他细心照料的外来者……不过,如果我失败的话,传承议会的魔纹学者一定会很高兴吧,他们一直希望能够透过某种实验将我们的魔纹合而为一,其中一方的死亡是他们认为最有可行性的方案……」

菲丽飘忽的声音令马托奇感到有些恼火,既然都不抱希望了,又为何要执着到现在将他的主人拖下水?

「我会帮助你的。」

「嗯……谢谢……」

菲丽没有回头,只是走到『深渊之眼』比起先前还要肿涨饱满的身躯前,大略估算着魔兽胃袋的位置。

「只剩下一支爆裂箭,不过牠也失去魔力障壁的保护……但是接下来的酸液又该怎么办?我不可能就这样子进去,已经不能借助魔纹的力量了……里头的情况又是如何?需要用剑将胃袋割开吗?还是……」

在她快速低语着早就明白的各种可能时,马托奇也随手从附近死于魔兽手下的红袍人身上扒下了他们隐藏外貌的长袍,这群人底下穿着的大多是廉价的衣物,看起来似乎是普通的农民,只有两个人看起来应该是处于较高的社会阶层。

「我可以进去试试看。」

他一边套上红袍一边说。

或许是这一句话太不真实了,菲丽的肩膀缩了一下,快速地回过头来,然后在看清他装扮的瞬间脸上流露出明显的怒意。

「不行!你以为这样子就能够隔绝酸液的伤害了吗?」

「我是渥夫卡特人。」

马托奇说出了他的主人刻意隐瞒的选项。

「我知道你是,不过……」

菲丽愣住了,从她那对大张的绿瞳中,马托奇得知对方也明白了其中的可行性。他的主人或许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而其他人从来不曾使用过他,所以也从未考虑过──毕竟,过去在学院中的团体行动里他并不是那么出色。

或许,他们会将马托奇视作为朋友,但同时也只是一名擅于防守的普通战士吧。

在一片沉默之中,他接着又在盾牌套上一件红袍,甚至就连那张诡异的白色面具都戴了上去。

他发现那张面具上开放的眼孔竟然附上了镜片。

喀嚓。

菲丽熟练地拉上弩弦,将尖端冒着隐隐红光的箭矢安置于凹槽处,眼里充斥着执行作战的决意。

「真的没问题吗?你能承受这种程度的腐蚀性伤害吗?」

「我不知道,但是依我所了解到全部的知识都告诉我──除了要害之外,只有大量的出血才是渥夫卡特族最大的敌人。」

菲丽深深地望了马托奇一眼,似乎在今天,在此刻,才第一次认识到他。

她缓缓地点了一下头,转头望向已经澎涨到极限的恶心虫体。

「为什么要这么拼命?我不是伊莎贝安。」

「因为小姐在乎你。」

「她很讨厌我。」

「对我而言,那是相同的意思。」

马托奇凝视对方,浑浊低沉的声音毫无起伏,但不知为何,菲丽听了之后眼眶迅速泛红,那似乎并不是出于悲伤或是喜悦,更像是受到了某种委屈。

「拜托……不要死。」

她双手把持弓弩,迅速后撤,然后在一次惊人的跳跃之间扣下板机。

轰隆──

一道壮观高耸的水柱从透黄虫体被炸开的缺口上喷发而出,刺鼻的味道随着冲天的白烟窜入马托奇的鼻间,尽管隔着面具他也还是感到一股灼人的气息。

酸雨落下,马奇高举着包里在红袍下的圆盾向前狂奔,他的目标是喷泉的出口,危险的泉源。

──小姐不会高兴的,她并没有命令他这么做。

他闯入了那道被炸裂开来的巨大裂口,在激流涌出的力道将他冲离前及时以长剑刺入巨大虫体内部的肉壁。

──不过,她同样也没有禁止他这么做。

有那么一瞬间,马托奇觉得自己像是跳进了温热的水池一般,但是很快的,浑身上下传来的痛楚几乎令他窒息,吸收了充足水份的红袍突然变成了惊人的累赘。

──这代表了什么?

菲丽瞄准的位置没有错,『深渊之眼』布满皱折的苍白胃袋就在前方。

──他觉得自己抓到了小姐不曾说出口的想法。

马托奇伸手抓住一侧凸起的肉瘤,进一步的在不断涌出推挤他的酸液之中固定自身,而像这样简单的动作在此刻却是无比的艰难,如同上万根细针在皮肤底下搅和的奇妙感受无时无刻都在抗拒他对自己身体下达的指令。

──他想要成为小姐的助力,而不仅仅是一名无关紧要的护卫。

他咬紧牙根,锈蚀粗糙的长剑一举刺穿了胃壁,由上而下地劈落。

──因此,菲丽不能死在这里,她是属于小姐的劲敌,只能够败于小姐的手下。

马托奇松开长剑,在明显变得更加狂乱的腐蚀激流中两手快速抓向溢出灰白液体的切口两侧,使劲撑开。

──这就是他在这里的理由。

透过镜片逐渐腐蚀模糊的视野之中,两个大人跟一名孩子的身影随着大量流出的灰白液体涌现。

──所以他一定要完成这个任务……

他动作笨拙地抓起红袍的下襬将三人都塞进了自己的怀中。

──唯独只有他才能够完成的任务。

然后,他松开固定自身的左手,紧紧抱住三人,顺着酸液剧烈流动的方向,从菲丽炸开的缺口之中喷吐而出。

在半空中,马托奇觉得自己就像是那艘浮空艇般漂浮着,而这一丝丝的感性仅仅留存在他落下前的那一刻,在意识到即将发生的事情时,他立刻扭转腰身,将三人护在上方。

咚!

马托奇重重地摔在地上,原本就被酸液烧灼得模糊不清的视野顿时陷入了黑暗──

意识没有消失,他发现到自已正处在一片虚无之中,无法与现实中的自己产生一丝的连结,这在与生死边缘之间游走堪称『经验丰富』的马托奇而言是一件十分反常的事情,在以往,他都应该要昏迷才对。

在他困惑的同时,一道尖锐的、充满怨恨的声音闯入了这个空间。

那是他听不懂的语言,那是他无法反抗的语言,他本能地臣服于这道声音,想要进贡自己最珍视、最宝贝的一切

马托奇就这样昏沉沉地听着,感受自己所剩不多的意识逐渐地流失,感受那道伟大的声音逐渐地远离……

啊……这难道就是──

他懒洋洋的意识到那个字眼的刹那,三名熟识无比的面孔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们所展露出来的都是他记忆中最深刻的一面──

沃尔在恩瑞莎修女的葬礼上发下誓言时的脸庞令当时年记还小的马托奇偷偷地感到害怕。对不起,沃尔,关于这件事情一直都没有帮上忙。

而爱拉时不时望向他的眼神也令他格外羞愧,身为一名兄长是不应该让自己的妹妹流露出那种痛苦又怜悯的目光。

最后,那一个改变他们命运的夜晚,伊莎贝安小姐那还带着童稚,如同天使般的纯真笑容……

他还想一直看下去。

……

……

……

「马托奇!醒一醒!马托奇!」

菲丽带着哭腔的呼喊唤醒了马托奇。

不止是黑暗被驱离,马托奇能够感觉到自己渥夫卡特族的治愈能力开始有了复原的迹象。

没有得救的喜悦,他就这样在极度疲惫的状况下看着菲丽带着泪痕的脸庞逐渐地清晰。

「太好了……你还活着……真的是太好了……」

菲丽一边说一边用血红的双手抹开眼泪,这让她历经战斗后就沾黏上不少暗紫尘土的面容变得更加糟糕,甚至就连双唇都染上了血迹。不过,让马托奇第一眼就注意到的并不是这些,而是她手背上的魔纹──那半面的羊头正在发光。

明明杰利欧并不在这里,她为什么要发动魔纹?马托奇迷茫的望着她……不……不……现在这些都不重要……因为……因为……

『深渊之眼』!

想到那头处于濒死边缘的魔兽,他立刻睁大眼睛开口警告:

「咕……呜……」

快走!

虽然他想这么大喊,但是吐出口的却是毫无意义的呻吟及溢出嘴角的血沫。

菲丽摇摇头,伸出手似乎想要握住他努力抬起的右手,但却唐突地停在半空。

马托奇下意识地低头望去,这才注意到自己正处于裸体的状况,而血淋淋的肉体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虽然他遍布全身的恐怖灼伤正在缓缓修复,但是从外观上看来仍然十分骇人。

应该是害怕会弄痛他吧?在他这么想的时候,似乎已经平静下来的菲丽轻声地说:

「不用担心,我们已经『转移』了,虽然应该还没有离开『渎神山脉』……」

她环视了一圈盈满血红长叶的树林以及供养它们的暗紫色土地──这里依然是那片『魔境』。

『转移』了?她不需要杰利欧就能施展魔纹?而且她不是已经『转移』三次了?

马托奇望向身旁躺着的两名女人跟一个女孩,接连的疑惑一一从心底浮现,但是依他现在的状态也难以提问,同时也不是适合追究的场合。

他们得先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或许他们能遇到因为先前的战斗而好奇靠近的冒险团队……不过不管原因为何,如果菲丽还能再『转移』一次的话──

一阵翅膀拍打的声响中断了他的思绪。

紧接着,此起彼落,令人深感不安的嘶吼从四面八方传来。

有三道『人影』在漆黑的夜空中俯视着一切,他们的背上长着如同蝙蝠般的两片强壮翼膜,而魁梧身躯上布满的不规则黑色鳞片更是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威严──

「黑翼部族……」

菲丽右手把持着细剑,口中喃喃的说。

名符其实处于『渎神山脉』顶端的魔物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没有胜算,虽然躺在地上的马托奇看不见,但是那群被黑翼部族所驯养的魔兽肯定也已经围拢了上来。

泰恩与他们完全失联,伊莎贝安跟杰利欧则早已经被『转移』到了远方,现在能够依赖的只有……

菲丽动作迅速的将一旁不知生死的三人拉近,然后俯身将左手臂迭在她们还残留着褐色黏膜的皮肤上,紧接着又伸出右手拍在马托奇尚且完好的侧脸。

马托奇紧紧盯着上方的敌人,眼角余光注意到绿芒亮起的瞬间,他──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