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过。

可是。

他在人群中发现了不同寻常、在自己看来又十分熟悉的职业。

【那帮鼻子比狗还灵的。】

卫兵。

【怎么偏在这时候又出现了——————不对。】

他忽然纳闷起来。

【有什么害怕他们的必要吗?我可是刚刚协助了城镇建设的优秀公民。难不成还被人误捕地胆小了不成。身正不怕影子斜,我————】

看着在四人之中大摇大摆走在前面的夏莉尔,也就不得不注意到还有些心不在焉、跟在她身后的露卡。

或者说,留下了心理阴影的受害人露卡。

勒伊的自我辩解进行不下去了。

即便强行让自己陷入沉思探究人生意义,既成事实还是躲避不了的。

【是个罪犯。】

刚刚大言不惭对全镇公民作出激励宣言的人,是个对未成年女性展露下体的暴露狂来着。

“啊啊啊啊啊————!”

勒伊抱住脑袋。

因为正和糸拉依牵着手,所以这个行为只是用单臂来做的。微妙的滑稽。

“哇、”

女儿吓得松开了他的手。

“...”

勒伊心中如遭一记重拳。

连续受到内心道德谴责和众叛亲离的双重打击,他走着走着路忽然将双膝直直砸在地上,长跪不起。

顺便一提,以上情节不过是他的内心戏而已。在其他人眼中,只像是在给莫名其妙的神作莫名其妙的宗教仪式而已。

“!?”

糸拉依摇着尾巴跑过来。

“爸爸、饿了吗?”

“......不。”

在某只幼龙看来,世界上所有的反常之事似乎都能和食物扯上关系。

“疼?”

“良心的话,有一点儿。”

“良心、在哪里?”

糸拉依在斗篷上到处拍拍打打。

“别找了。可能没长在我身上。”

勒伊悲哀地制止了她。

此前,为了不在任务交接完成之前被卫兵带走,勒伊尽量掩饰了自己的恶行。

[在那里面发生的事情就不要说了。]

虽然他在来时的路上曾向夏莉尔和露卡如此无数次请求过了————但或许是言辞带有太强烈的犯罪气息,露卡还是会在他靠近时毫不犹豫地逃跑。

她究竟有没有同意,勒伊心里一直在打鼓。

幸好在正式面对那敏锐地有些多余的接待员杷梓时,这个淡紫发的小女孩并未揭发他的暴露狂行为。

不过,如今这反而更让他过意不去了。

“露卡。”

他呼唤自己的救赎。

“恩——诶、诶?”

小女孩停下脚步、扭扭捏捏转过头来,却看到了这惊人一幕。

“冒冒冒险者先生、跪在地上作什么?”

“有件事情想请求你。”

虽然他是诚恳真挚地望着对方,但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以这种姿势、讲出的话也只能起到搞笑效果。

糸拉依咬着手指想了一想,干脆跨坐到勒伊肩膀上去了。

夏莉尔没能注意到身后、已经自顾自地走出了很远。此刻正“啊哇哇”地跑着赶回来。

勒伊将手伸进自己领口,在斗篷下摸索着;似乎是在寻找什么要交给露卡的东西。

“诶?诶?诶————?”

露卡慌了神。

这个冒险者是曾两次将露卡从束手无策的绝境中拯救出来的人。而从大众审美来看,这只变形生物的脸长得还算不错。大体而言,是就连可能曾经离异还带着个女儿、对方或许也不是不可以接受程度的不错。当然,这个“对方”本身就和他女儿年纪差不了多少的情景就另当别论了。

不过。

跪地(双膝)

性格可靠的成年男子(变态)

认真而温柔的表情(罪恶感)

联想到了早熟的思春期少女一直幻想着的场景,手扶胸口、满脸绯红,心儿砰砰直跳。

与此同时,勒伊终于握住了那永生永世坚不可摧的圆环,从衣服下掏了出来。

乌黑的金属,沉重的链子。

是的。

没错。

正是镣铐是也。

不知道哪次被逮捕时审问官落在他身上的东西。治安公务员之疏忽怠慢令人心痛。

镣铐,与少女。

只要把这两个词放在同一句话里,就足够让人兴奋起来了。

久违的熟悉的一如既往的犯罪臭。

露卡今天虽然已经被惊吓了无数次,但现在才是最为错愕的时刻。现实与她想象之中截然不同。天国与地狱、粉色与锈色的逆转造成了巨大冲击。大脑停止思考。即便这里是公共场所,弱小的她在面对身强体壮的男性时也没有任何安全感。

那人把手伸了过来。但处于宕机状态的露卡连后退一步都做不到。这一刻,她无法想象自己的未来将会是怎样———

“拿着它,把我铐起来。”

“啊,嗯。”

露卡下意识接过镣铐。

沉甸甸的。这是钢铁与法律的重量。同时,还被加上了一个小女孩所能想象到最为无法言说的特殊趣味的沉重感。

“不、不要————!”

镣铐被扔了回去。砸在勒伊肚子上。他变成<型。

“这个世界的女性......全都是这么暴力的吗?”

联想起那位几天之前分别、现在不知身在府邸中作着什么的切叶蚁大小姐,他对异世界绝望了。

“对,对不起!”

“不......既然这样我就直接说了。”

“那种游戏的话可能有点儿......不过,我会努力的!”

“虽然不知道你在讲什么但总之我得和你说一下之前的.......下水道里发生的事。碰到这种情况,你不应该隐瞒。被奇怪的人做了什么的话,就必须拼命抵抗,然后告诉附近的大人才行。”

以变态而言相当不得了的正经话。也包括将自己预设为奇怪的人这一点。

“...但是,是冒险者先生不许我说......”

“啧。”

是他为言行负责的时候了。既然因为自保而选择了欺瞒,现在大道理讲再多也没有说服力。

他环顾四周。

街道秩序井然。一斗篷男与三个女孩儿的组合,格外引人注目。

“有了。他们还在。”

理所当然地,几个全副武装的治安人员在街上巡逻。卫兵似乎只有在勒伊的附近时、密度才尤其之高。

【作为成年人,必须得在安全问题上以身作则。】

两难。

自我保护和教育事业,只能选择其一。

罪与罚

“接下来的路,你们自己能走了吧。”

“嗯,夏莉尔认得了。真的认得。”

金发小女孩蹦蹦跳跳以掩饰前耻。

“那么,我就在这里暂时退场吧。”

“退、场?”

“成了大人,有些东西是不得不去承受的。再见。”

“叔叔要走了吗?”

“稍微在社会层面上离开一会儿。”

勒伊趁其不备一把抓住露卡,毅然决然往那长矛身边走去。

...

“也就是说,你在自首?”

卫兵所怀疑着的并不是勒伊的经历,而是精神问题。

“是的。来,事情经过由你自己来讲。”

但露卡只是躲在勒伊身后不敢露头。看来在她眼中治安力量比起变态大叔还要吓人。

“...”

“队长,你怎么看?”

卫兵两人交头接耳。

“别惹麻烦。这人明显不对劲。”

“不过治安官明明说要注意所有的斗篷,如果有人报案的话就————”

“那谁跟你说斗篷自己跑过来报案逮自己该怎么办了?”

“......您说的对。”

部门权力达成了共识。

“所以说这种时候你应该主动把遭遇交代清楚......喂,你们怎么走了!?”

想要将露卡从斗篷里拽出来的勒伊,大声对想要偷偷溜走的卫兵们喊话。

但这只能算作催促两人加快脚步而已。

“别跑!!这时候是你们把我抓去卫戍处的戏码吧!?”

勒伊不依不饶地追上去。

两人慌得直接撒开腿跑了起来。

“我是罪犯!你们倒是赶紧来逮捕我啊!!!”

“离我们远点儿————!”

结果成了暴露狂将卫兵追出好几条街的情况。

...

勒伊垂头丧气走回来,对还等在原地的两个小女孩有气无力地挥着手。追过去的糸拉依倒是很开心的样子。

“失败了。”

人生不如意十之二十。想做正常人时被当做罪犯,如今想做罪犯却又被拒绝了。

“我直接送你们回教堂。”

“.......冒险者先生。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打起精神来?”

露卡想安慰他,但伸直胳膊踮起脚尖也够不到勒伊的脑袋。

“...谢谢。”

被受害人安慰了。勒伊更加凄凉了。

四人和就保持着这样凄凉的氛围,花半个小时从冒险者公会走到了博爱大街。

法忒阿米缇教堂大门前。

鬓角斑白的老修女流着眼泪跪下来,将两个孩子揽在怀里;看到三人相拥而泣,勒伊心底的压力终于消失了。

在这短暂的半天时间中,压缩了太多叵测难料的经历;他已经足够疲惫了。想着在惹上更多麻烦之前尽快返回旅店休息,他悄悄向后退去,准备带着糸拉依抽身而出。

但这行为被发现了。

雪莱并没有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失而复得的孩子们身上,始终关注着勒伊的动向。

“先不要走,苏尔盖特先生。我们还没来得及感谢你。”

“我没做什么值得感谢的事。”

“你救了她们的命。”

“举手之劳。只是把迷路的小孩儿送回来而已。”

“不。请接受我们的报答......即便是为了我们也好。”

“请您留下来吧,先生。”

露卡望着勒伊的眼睛。因为此前这个女孩一只有意无意回避着他的视线,这双尚还红通通的清澈眸子,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勒伊明白,被施与恩惠的人需要承担的心理负担。既然不能趁她们沉浸在重逢喜悦中的时候溜走,现在就已经走不掉了。

行善也算得上一件麻烦事。

“也好,不过我这边还有些工作————”

“咕噜噜”

打断了他最后的推脱的,是夏莉尔的腹鸣声。

“午饭,您吃过了吗?”

“...应该算是,没有吧。”

无论应不应该算作他吃下的,他都不想将下水道里的那些东西称之为食物。

“那可不行。至少顺便吃个饭再走吧。”

“......恩。”

他犹豫地同意了。

...

坐在不熟悉的木椅上,勒伊感觉有些别扭。

散发着别人生活气息的物件,对他来说并不是能轻松习惯的东西。

本应坐在这里的另外三人都不在场。露卡和夏莉尔跑去向其他帮助搜寻的信徒报告自己已经被找到的消息,雪莱则带着刚刚才顾得上准备的食材进入了后厨。大大咧咧地,又将房屋留给了史莱姆和幼龙。

名为教堂的民居,同样是被当做公共设施来使用的。

“哇呀哇呀”

糸拉依拿着木勺玩耍着,从椅背的空隙中伸出的尾巴划着圆弧。

“等会儿不要吃太多。回去之后会给你好吃的。”

勒伊告诫她。

“好吃......糸拉依不明白。不过肚子已经不饿了。”

“你之前吃了什么?”

听到这句回复,他有些焦急地问。

“没有吃。但是,不饿了。”

“嗯。”

看来只是龙族食欲如天气一般变幻莫测的缘故。

“吱呀”

大门终于被打开了。不需要转身去看,变形怪就能用听力分辨出那两个女孩的脚步声。

“啊,你们回来的正好。”

老修女雪莱也手戴厚棉手套,端着冒着腾腾热气的食盆走了出来。

这顿午饭与勒伊之前见到的并无区别,同样是蔬菜与少量碎乳酪的杂煮。从孩子们毫无厌倦的表情来看,她们对此已经习以为常————毕竟,这破旧的教堂看上去也不像是能时常更换菜色的样子。

但勒伊和糸拉依面前的却不同。

均匀散布着肉块与些许薯类的炖肉,完整乳酪被切成容易入味的薄片散落其间。汤汁是用杂蔬熬制出的诱人红色,其间还如丛中白花般点缀着几枚小颗的煮蛋。香辛料与油脂充分混合而发出浓郁香气,让坐在一旁的夏莉尔投来艳羡的目光。

这自然是特地为他而做的。

“肉...没关系吗?”

“吃素只是我们博爱教徒自发作出的行为而已,你完全不需要顾虑。不过肉类的调味我不太熟悉,可能会不合你的口味......”

“没那回事。看上去就很好吃。”

虽然他心里对菜式的差别过意不去,但这毕竟是别人的招待。如果过度在意为人造成经济负担而不动筷,反而是一种无礼。

为了不浪费难得的料理,勒伊迅速在舌面重新分化出味蕾。没有习惯使用的筷子,便有些不熟练地将木勺握了起来。轻舀起一块不知本属于什么动物的肉,放进嘴里品尝。

浓厚的汤汁溢满了他的口腔。

熟悉感。

从未吃过的肉类、从未吃过的蔬菜与调味料,却给了他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热流沿食道涌入胸膛,渗透进心中;味道什么的,已经无所谓了。最重要的就是这份温暖。这份不同于猎物鲜血的温暖。

回想起来,此前他所吃下的都是不足以被称之为料理的食物。冰冷的黑面包。冰冷的肉干。冰冷的压缩干粮。各种动物的冰冷的尸体。

连进食都成为了一种工作————不。或许说是生于世间所遭受的惩罚才更加恰当。

口中热腾腾的食物让他愣在了那里。回忆仿佛就要翻涌起来了。但早就成为了残章断片的它们,已经不会再以语言或画面的形式出现在勒伊的脑海之中。剩下的,便仅仅只有这份熟悉感而已。

脸上有些湿润的东西。

他呆然伸出手一抹,却发现那并不是血液;

是泪水。

自从以这副身体获得新生、或者说开始游戏以来,以自身意志而流下的第一滴眼泪。

【怪物,也是有泪水的吗?】

他不敢相信。

在场的其他人都望着他的脸,等待他的感想。

“好吃。”

只说出这两个字,勒伊就为了遮掩脸上的泪痕将头埋了下去。他狼吞虎咽地吃着。连并滴落碗中、与融进汤汁的泪珠一起大口大口地吞咽。接过雪莱递过来的今天刚刚出炉的黑面包,毫不顾忌礼仪地用牙齿撕下一块猛嚼;端起碗来凑到嘴边、动着喉头痛快饮下。

他的灵魂残破不堪。但心中的裂纹,在此刻被短暂填补上了。

盆里的炖肉很快就见了底。

勒伊呆坐在椅子上。若不是胃袋的承受能力有限,他还能吃下更多。

看着身前一片狼藉,他弄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样做了。但和之前不同的是,他可以肯定;这行动绝对是出于他自己自身的意志,绝非是体内的其他任何存在所为。

【所谓的幸福,或许就是这种东西也不一定。】

他终于找到了活着的实感。

【如果每天都能吃到这样温暖的食物的话————不。我是没有资格奢求那种东西的。】

“啊,抱歉。我————”

“肯定是作了太繁重的工作,饿坏了吧。”

不敢直面老修女慈祥的面孔,他往桌上看去,却发现自己面前摆了一大一小两个空碗。

“这是——”

“这孩子说不饿,就把自己的份也让给你了。真是个温柔的孩子呢。”

转过头,便对视了。女儿正寻找着他的视线。

“饿肚子的话,很伤心。糸拉依,不要爸爸伤心。”

......

勒伊说不出话。

越过桌子摸了摸糸拉依的头,他所能做的仅此而已。

“非常感谢。我很满足。”

他向雪莱低头。

老修女只是用笑容回答。

“叔叔的饭量真大......”

夏莉尔瞪着连最后的汤底都用面包蘸光了的小空盆。三分之二个库挞洛克全都被消灭地一干二净;虽然这样说已经不足以让人吃惊,但毕竟是能作为成年人两天主食的量。

【虽然和糸拉依比算不了什么就是了...】

见过大风大浪的勒伊苦笑。

“这是五夏莉尔份...不,十夏莉尔份?”

金发小女孩把自己当做计量单位,掰着手指算。

“啊啊啊啊啊不清楚。”

但她挺笨的。

“说起来,那个姐姐好像也能吃下这么多的样子。”

露卡若有所思。

“恩!红眼睛姐姐的话肯定饭量比冒险者叔叔还大。”

似乎兴起了不知所谓的竞争心。

其中有一个词,吸引了勒伊的注意力。

“红眼睛姐姐?”

“嗯!和我们年纪差不多大,但眼睛像兔子一样红红的————昨天来帮撒切尔哥哥家盖房子的时候认识的。”

“和您一样也是冒险者。”

露卡补充。

“恩。年纪虽小但很能干呢。”

雪莱回忆着。

“真好啊~~~~~~夏莉尔也想现在就去当冒险者呐~~~~~”

“等你不会再一头闯进陌生的地方迷路掉之后再说吧。”

“唔咕”

小梦想家被变形怪无情打击。

【那应该是我猜错了吧。】

这样想着,勒伊还是继续追问下去。

“她叫什么名字?”

“忘记了......但和夏莉尔很像!”

“我也不太记得......不过,我还记得她有提醒我们说穿斗篷的男人都很危险。好像的确是这样......啊,不是在说您、”

露卡偏着脑袋思索了一会,给勒伊一记重击。

“......”

“您认识她吗?”

“不。不知道。”

勒伊遮掩过去。偏差之处太多,现在还无法判断————即便真的是他所想象的那样,也与他无关。

可一谈到“名字”,他忽然想起最初听到[雪莱]这个姓氏时的微妙感觉。

再联想起自己在湖边捡到的黄铜箱,这种感觉越发强烈了。

“雪莱女士。”

他试探着问。

“虽然可能是我冒昧......[西萝拉]这个名字,您听说过吗?”

......

整张桌子都瞬间安静下来。

露卡睁圆了眼睛,掩住嘴巴。

勒伊咬唇等待。

听到发音的同时,老修女愣了一下。几秒之后,才将话语挤出来。

“她是这里的孩子。”

“因为是冒险者,所以你也认得她吧。她是个温柔的傻孩子......也是个可怜孩子。”

勒伊不语。

“就像你看到的这样,我没有结婚。西萝拉是这里最早收留的孤儿。虽然我因为教义不许她叫我妈妈;但其实,她就像是我的女儿一样。”

“西萝拉姐姐...”

两个小女孩只是坐在一旁,什么也说不出。

“如果不是那孩子一直支持着我们,不知道这些因为战争失去了家庭的小家伙该怎么生活下去......她,真的是个好孩子。像她那样受尽挫折痛苦还如此温柔地爱这个世界的人,我再没见到过了。”

“对不起,说了不该说的事。”

“没关系的。为了自己的愿望、还有人陪伴着一起离去,对那孩子而言已经是足够幸福的事情了。只是......我还是觉得。如果她能活下来的话,就好了。比什么都要好。”

“我,也这么觉得。”

“你提起了她,是有什么想问的事情吗?”

老修女的视线从无尽的远方收了回来。

“...不。没什么。”

“嗯。孩子们今天给你添麻烦了。既然你很忙,我们就不继续耽误你的时间了。”

虽然看出对方无法收拾自己引发的氛围,雪莱以此解放了正纠结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圆场的勒伊。

“感谢。那我就先告辞了。”

“等有空闲的时候就再来坐坐吧。夏莉尔这几天经常在念叨你。”

“......好。”

“再见,冒险者先生。”

他起身向教堂外迈步。而对人类之事一无所知、在桌旁自顾自玩耍着的糸拉依,也立刻跳下椅子跟了过去。

勒伊没能再回头看上一眼。

正想要将门带上的时候,一只小手拽住了他的袖口。

“叔叔。”

夏莉尔追出来,从门缝探了大半个身子;纤细到有些透明的金发在正午的太阳下闪耀着,清澈眸子直指勒伊双眼。

“露卡姐姐说,西萝拉姐姐是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做任务了。真的吗?”

“......对。是这样。”

勒伊戴上了兜帽。背对着日光将面庞遮蔽在阴影之中,小女孩看不到他的眼睛了。

身边的糸拉依,则若无其事地仰起头直视着烈日。她的瞳孔里,没有半点杂质。

“那夏莉尔,有一天也能追上姐姐的脚步吗?”

“不,还是别那么做吧。”

“西萝拉姐姐不是个好冒险者吗?”

“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她,但我可以向你保证————她,他们是我所知道的最值得尊敬,最像样的冒险者。”

他讲下去。

“不过。你只要沿着自己的路走下去,就足够了。”

说完这些话,他也不管这个小女孩究竟理解到了什么,径直转头离去了。

悲伤如阳光下的冰块般渐渐消融。夏莉尔返回不久,屋内就重新传出了欢声笑语。

今天的法忒阿米缇教堂,也一如既往的破旧而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