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好冷!”

刚来到天台就是一阵哆嗦,我回身望着身后的少女,这家伙明明穿得比我还要单薄,却丝毫没有着凉的迹象。

“你该不会是鬼魂之类的东西吧……”

“你觉得呢?”她用亮黑色的瞳孔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然后从兜里拿出一把钥匙,转身迅速而熟练地锁上了天台的大门。

“你......怎么会有天台的钥匙?”

“拿的。”

“偷的么……”

“我说了是拿的。”她重申了一遍自己毫无说服力的说法,然后转过神身来正对着我。

少女脸上的泪痕好像已经被夜风给吹淡了,只有眼周的一片淡红证实着我刚才所看到的一幕不是错觉。

“你刚刚说过会对我解释的吧,这一切的事情......”

少女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我要问了喽。你好像......不,你确实地是想要杀了我吧,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我们应该……完全不认识吧?”

在我说出“完全不认识”这个词的时候,或许是我的错觉,少女瞳孔内平静的湖面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但因为只是转瞬即逝的画面,所以也不好判断其究竟的意义。

我回忆自己的过去,确确实实和眼前的少女有过几面之缘,但也只限于“相视而过”的程度罢了。深究来说,连一句像样的对话也没有,完全想不到会有什么要被仇恨到夺走性命的理由。

少女注视了我好一会儿,缓缓地开口说道:

“一定要从这么无聊的事情开始问起吗?”

”无聊么?这很重要吧!”

“算了,如果你一定要问的话……”她朝着我吐了吐舌头,那张冰冷的面容突然露出这样调皮的动作,一时间竟让我觉得有种非常可爱的错觉。

“只是因为单纯的无聊而已,所以想杀一个人看看。”

我一瞬间石化在原地。

啊,我错了,可爱什么的,果然刚刚的是错觉呢。

“不能接受么?”少女歪着头,疑惑地看着一脸诧异的我。

“应该接受……么?”

“好了,下一个问题吧。”

“那个……关于我被你杀过两次的梦……”

“那不是梦。”少女忽然打断道。

“欸?什,什么意思?”

“那全部都是现实,你已经确实地被我杀死过两次了,一次是在三楼的楼梯上,一次是在四楼的过道上。”少女一边缓缓靠近我,一边平静地陈述着一个超脱常理的事实。

“如果你有记忆的话,那种真实感......你认为那只是梦么?”她这样说着,突然用不怀好意的笑容瞄了一眼我的肚子,惊得我连着退了数步。

“我不太懂,如果我已经被你杀掉了,那现在的我又是怎么回事?”

“昨天的24号日的你确实已经死掉了,但是今天的24号的你,却还好好地活着。”

“哲学啊?”

“不,是现实。”

她背对着我靠在围栏上,夜风将她的长发向后轻轻地拂动,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也听得出来那并不是什么令人开心的话语,虽然平静,但其中隐约蕴含着什么我所察觉不到的感情,真是令人难以捉摸……

“这么说吧,今天的24日结束了,但是明天并不会通向25日,而是另一个24日,所以今日的你怎么样都无所谓了不是么?”

“不会通向是……不对,24日结束不就是25日了么?”

“你是笨蛋么?”她好像有点不高兴。

我撇了撇嘴,一脸“真是对不起我是个笨蛋”的样子。

“算了,反正再过一个小时你就会知道了。”

一个小时?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表,现在是十一时整,再过一个小时就是刚好零点了,会发生什么特殊的事么?

少女转过身来对着我,今天的夜空难得的出现了几颗零散的星星,她耳边的勾发微微颤动,双目像两颗璀璨的水晶,可能是我看入神的缘故,她的身姿好像靠得我越来越近了。

不,她就是在靠近我!

忽然,耳旁感受到了几息暖流传来,惊得我向后退了一步。

“157……欸?你脸红什么?”

“因为你靠太近了啊!”我理所应当地这样叫道。

“因为风很大,我怕你听不清啊……啊咧?你是在害羞么?。”

“才,才没有……呐,这串数字是什么意思?”

我调整着自己的呼吸,防止被渐渐靠近的少女身体所传来的香气而晕眩。

“我的手机号码。”她像是在说“这不是当然的事么?”

“校规规定不可以擅自携带手机进入学校。”

“你带了。”

“没有。”

“我在你的尸体里翻到过。”

“……”

完全无法反驳。

“记住了吧,明天一早记得打这个号码。”

 

我看了看漆黑一片的夜空,寝室的门禁时间应该已经早早到了吧。说不定现在室友也已经汇报了自己的失踪情况,然后开始满校地搜索自己,还真是惹了个大麻烦呢。

“说起来,我们要这里呆上一晚上么?”

“不用,只要再过一个小时就好了。还是说,你想要和我在这儿呆上一整个晚上?”

“唔......所以说到底会发生什么啊?”

少女无视着我的问话,突然伸手一把拽住我的衣角。

被她不大的力气拉拽着,失去重心的身体只能陪着她在围栏的角落坐下,目光所及之处又不自觉地掠到了少女耳旁的那卷勾发,啊——果然还是想偷偷地玩弄一下这东西。

“你又脸红什么?”

“那个,因为和女孩子在大半夜的天台上靠坐在一起什么的......”

“姑且还是问一下,虽然我觉得还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痴汉”和“害羞”——你现在的反应是哪种?”

“痴......痴汉!?才,才不是啦,是害羞啦......啊,也不对,该怎么说呢......”

就算将我本人放在旁观者的视角欣赏这段辩解,很遗憾的,恐怕连我自己也只能做出“啊啊啊,这家伙果然很可疑。”这样子的结论。

“哈哈哈哈,对不起......嘛嘛,不用那么慌张啦,我还是能感觉到你是人畜无害的那种类型啦。”

我看着身旁少女的笑容微微出神。什么嘛,只要发自真心地笑起来不还是挺好看的么。

“名字。”我这样问着。

“欸?”

“按着你说的,你已经谋杀我两次。啊,不对,还有谋杀未遂一次,所以总该告诉我你的名字吧,我前两次可是完全可以算作死不瞑目吧。”

“哈哈,嗯嗯,也对呢……”

“夏川琉璃。”

“诶?四个字......大和民族?”

“不是,夏川是我没见过面的姐姐的名字。好像是因为夭折得比较早吧,所以干脆给我取了姐姐的名字,但又觉得我没有自己的名字太可怜了,所以就变成了这样……很别扭对吧。”

“琉璃?”

“一般人都是会习惯地叫前面的夏川吧。”

“为什么?那是你姐姐的名字吧。?”

“嘛,随便你,反正只是个代号而已 。”和内容一样平静的回复。

琉璃又缓缓地将头侧过去,以至于我又没法看到她的表情了,不过看起来应该不像是不高兴的样子。

“那个,我的名字是……”

“啊,那个的话——我早就知道了。”

“请不要说出原因!”

“从你尸体翻出的学生卡上看到的。”

“啊啊啊……”

 

察觉到叫做琉璃的少女没打算继续解释后,我也很自然地就保持了沉默,空气安静到好像能清晰地听见她一起一伏的呼吸声……

“呐,讲笑话给我听吧。”

她对着空无一物的前方忽然说道。

“你在跟我说话么?”

“除了你,这里还有其他人么?”

“可是,为什么突然要说这种话......”

“啊——别啰嗦了,只是突然很想听冷笑话而已,快点。”

不知为何,我面对琉璃冰冷式的命令发言,下意识地就生不起反抗的力气。

“从前有个博士,他把螃蟹的八条腿都剁了,然后在它的旁边发出声音,却发现螃蟹不会跑,所以得出结论螃蟹的听觉系统在腿上。”

“唔……噗……哈哈哈哈哈,这是什么,好蠢啊。”

笑点意外得低。

“我曾经得过精神分裂症,现在我们康复了。”

“哈哈哈哈哈哈……”

“有个人长得洋葱,然后他走着走着就哭了……”

“哈哈哈哈哈哈……”

“你......该不会其实是个笨蛋吧 ?”

我为自己的冷笑话第一次可以把人逗乐而感到惊奇。

“哈哈哈哈哈……啊咧?等等,这是笑话么?去死。”

“香蕉先生和女朋友去约会,由于天气太热,他把衣服脱掉了,于是他的女朋友摔倒了。”

“哈哈哈哈哈哈……”

这样闹腾了好一会儿,一直到我的冷笑话库存都快要用完了,琉璃还捂着肚子在地上蹬腿笑个不停。

我静静地注视着身边这个叫做琉璃的少女,虽然曾经被她带来过那么恐怖的记忆,可是出乎意料的和她相处的感觉却还不错。或许真的存在一种叫做“缘分”的不科学现象也说不定。

而且,从心中的某处,总是会不时地涌现出一种既视感——但却又在一瞬之间就稍纵即逝,完全没有办法好好地捕捉到。

随着我的沉默,她的笑容也慢慢地淡化下来,最后僵硬在了嘴角。

“呐,时间,到了呢。”

琉璃风铃似好听的声音忽然这样说道。

我下意识看了看表,23时59分,距离24点亦或者说是0点只剩下一分钟。

 

“果然还是很想这样试一次......”

琉璃背靠着围栏慢慢站起来,头部也仰起看向夜空。

她的长裤裤脚已经不知何时地卷起了一半,两只细长而白嫩的小腿在我的眼前缓缓晃动,皮肤光滑得好像精美的白瓷,惊得我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试什么?讲冷笑话么?可是我听说笑点低的人幽默细胞都……喂!!!!”

来不及讲完了,不,甚至已经来不及抓牢了。

我将低着的视线偷偷往琉璃的方向撇了一眼——

少女已经起身坐在了围栏上,白皙的双腿还是一前一后地慢慢摇甩着。但是目光所及的视界里,那对曲线优美的小腿却好像越来越上扬,像是就要展翅高飞的翼鸟。接着随着视线的上升,我看到了琉璃的身体优雅地后仰,平心而论,如果说起舞蹈的话,或许她还有着很不错的资质也说不定——我的脑中,不合时宜地掠过这般的想法。

接着我看到琉璃像是一只对着月亮突然蹬腿跃出的白色兔子,身姿优美得令人不忍转目。

但是太过唯美的画面,从古至今都难以为人所握牢吧。

所以我只能碰触到兔子的衣角,即使将半个身体都探出围栏外面,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罢了。

仅存的一角衣料随着重心引力的拉拽,也很快地就挣脱了我的手心。

如果不跟着跳下去的话,是抓不住的吧——

所以我没能够抓住。

我看着极速下坠中的琉璃眼瞳中映着的我的脸孔——惊恐,无措,慌张。

太突然了吧,是犯规的吧,突然让我做出反应什么的,任谁都……

我看见琉璃下坠、微笑着的面容上,嫩红色的双唇微微张动。

 

“再见”,我理解了她唇型所想表达的意思。

那一瞬间,我好像又看到了那双死色的瞳孔——寒如冰川,透着绝望,孤独。

我——

又一次,没能够抓紧她,没能够拯救她。

我没有看到琉璃最后的坠落,身体碎破成红色莲朵的瞬间。

最后的时刻我仍凝视着她浅笑着的面容,随后我的视野开始急剧收缩,四周好像突然被无尽的黑暗蔓延,然后一切都崩坏了。

完全没有了站立的地方,也看不见任何事物,只是不断地下坠,直到意识都好像被黑暗碾碎,然后耳边也再没有任何的声音,连单纯的风鸣也不再拂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