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界道具店的格局，和一般超市是不同的。
门后的前厅正正方方，左侧摆着两张圆桌八条椅子，半人高的柜子里冷饮和冰淇淋分列两行。柜台像是一堵矮墙亘在中央，仅在收银机的一边开了个口，边上竖着一块木牌，用粉笔写着“谁谁谁欠款多少多少”，如今剩有三个名字列在其上。
再往后就是堆放货物的隔间。不管多大的货物，只要按照分类塞进合适的隔间，就会被传送到“星宙之间”储藏。
其实店面并不大。货物堆在“星宙之间”不占地方，留给客人闹矛盾和调节情绪的空间就大了很多。有些情绪激动的客人，每每放上一段杂耍表演或者魔法烟花，等陈如一喝完一瓶汽水，鼓掌三声，才能心平气和地说话。
至于交易的部分，更多是看客人需要的程度，再由陈如一来决定价格。
宰客是难免的。虽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最初陈如一上班的时候还会捧着一堆宝石金币良心不安。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和莎莉泥沙俱下，同流合污，低买高卖骗人钱财玩得不亦乐乎。
比如现在上门的这位。
山羊皮外套，翠绿色的斗篷与兜帽，背着木弓与箭矢，提着两条干肉。他身材高大，棕褐脸色，皱纹间夹杂了一些伤痕，一把乱蓬蓬的胡子，看起来是个温和的中年大叔，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俯视着门前的陈如一。
“加尔斯先生，又是好久不见了。”
侧身站到一边，陈如一微微躬身，伸手做出“请”的手势，将他迎了进来。厚重的毛皮靴踏在地板上，还残留着雪。
“是啊，有一阵没来，”加尔斯低下头，憨厚地笑了，“本想在草地上把脏东西蹭掉，看样子，还是给你添麻烦了。”
“不妨事，反正也是要打扫。”
把手伸向休息区的座位，陈如一又向卡帕吩咐道：“这里就麻烦卡帕小姐清理。加尔斯先生，请在休息区稍坐，您有什么需要我这就去柜台那边帮您查。现在也差不多是吃饭的时候，我们就一起吧。”
“你先忙，你先忙，”加尔斯把手里的肉递了过去，“这是我从格里卡雪山打来的幼龙肉，虽然不是纯血种，但是味道也不错。”
“这怎么好意思——就不客气了。”
双手接过肉干，带着它回到了柜台之后。加尔斯在低头的卡帕身边楞了一下，到休息区坐下，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满身伤疤的少女，问道。
“陈先生，这是你的妹妹？”
已经打开电脑，准备输入今天斯托克和雪莱的交易记录，陈如一没有抬头，回答：“我哪有这么漂亮的妹妹。卡帕小姐是我朋友，老板总是不在，今天她来帮帮我。”
“这样啊。”
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加尔斯的眼神也变得温和起来。陈如一又问：“加尔斯先生，今天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
“对，差点忘了。”
中年男人粗糙的脸忽然挂上羞涩，挠了挠头，声音一下低了。
“说起来不怕笑话，我快要结婚了。”
“哦？那真是恭喜。”陈如一停下敲打键盘，抬起头来，“是之前说的修女小姐？”
“是的。”
加尔斯的头更低了，“从普罗西斯沼泽狩猎了桃毛巨兽之后，贝芙莉小姐也答应了我的求婚……而且，她还告诉我她已经怀孕，就是在我出发的三个星期之前有的……真的很奇特呢，看着贝芙莉小姐肚子微微隆起，一个新的生命就要诞生，而我就成了父亲……真是不可思议……”
陈如一笑容一僵，“您是说，是三个星期之前有的？”
“是啊……就只有那一次，那也是贝芙莉小姐的第一次。虽然吹灭了烛火，但天亮之后我也确认过痕迹，确实贝芙莉小姐也是第一次……却那么奔放……真是很奇妙的……”
这……记得怀孕之后是要三个月才会隆起……是吧？
一时默然无语。陈如一看着加尔斯背后的兜帽，那一抹翠绿在中年男人憨厚的笑容中，似乎更加鲜艳了。
但要怎么说？不，别人的私事还是不要管。
打定了主意，陈如一笑着说：“那先预祝您新婚愉快，今天您购买的东西都附赠小礼品一份，略表心意。不知道今天有什么是能为您效劳的？最近从云海福地送来了一串珍珠首饰，能够保持青春，您意下如何？”
“倒不是需要这个。”
放下手，加尔斯看了看门前认真打扫的卡帕，眼里露出慈祥的意味，“我下一次狩猎的目标，是苍黄沙漠传说中的漠龙。它浑身是宝，那双眼睛在魔法师那里更是天价，平日在地下潜行，难以捉摸行踪。但这个不要紧，我的朋友已经捕捉到了它的位置，唯一麻烦的就是它的鳞甲坚硬如钢铁，箭矢和刀枪毫无用处。我需要能破开它鳞甲的武器。等干完这一票，就回老家结婚，请你帮帮我。”
看了眼柜台上刚刚录入的反器材步枪，陈如一默默地给它建立了新的交易记录，“是有合适的武器，不知道您愿意出什么样的价格？”
“这个够不够？”
从怀里拿出一块蓝色的卵形宝石，放在桌上。它自带微微的荧光，如同夜空中的月亮，清冷而透彻。不需雕琢就已经完美无瑕。
“只要鉴定师说它的价值合适。”陈如一在交换物的那一栏写下了宝石，“不过我想，您可以换到符合心意的物品。”
“鉴定师什么时候来？”加尔斯看了眼门的方向，冲不安的卡帕露出一个笑容。
“不用急，”把剩下的枪械包裹好，抱着走入隔间之前，陈如一回答，“我等会儿给鉴定师拍个照就行……您没有手机，这个东西很方便，马上就能得到答复。”
“不着急不着急，你忙完了再办就是了。”
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目送青年的身影消失在黑色的小门之后，加尔斯有些感慨地环顾四周。比烛火明亮稳定千百倍的光从头顶洒落，室内温暖如春，干净，整洁。手边就是分割不同温度的奇妙柜子，随时能取出美味的饮料，仿佛无穷无尽。
“神的世界，岂是我们这等凡人能够预料的？”他看向门前打扫的少女，轻声说，“你说是吧？”
可惜语言不通。卡帕既不明白话语里的意味，也不知道是在对自己说。只是努力挥舞扫帚，跪在地上，用衣服使劲擦拭地板的缝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