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链接平行世界的万界道具店工作一年有余，还是第一次碰到顾客用女孩子来换东西。陈如一忍不住问：“老板，我们不是人贩子吧。”
“为什么？”
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
从女孩的发梢拿开手，陈如一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指缝中的头发柔顺而富有光泽，身躯太过瘦小，似乎一手就能掌握。身上只能用破布形容的衣服，却连这也包不住。
裸露的皮肤实在不堪。女孩的左肩被刀剑劈砍之后留下伤疤，褐色的愈口外翻，大块烧伤从下眼睑一直延伸到脚踝，看了就倒胃口。偏偏右半边躯体还残留着少女应有的样子：肌肤如同泼出来的牛奶，浑圆的眼睛则是牛奶浮动的两颗蓝色宝石。在她的脑袋上揉来揉去，手指轻触脊背，也毫无反应。像是具烧毁一半的木偶。
回过头，看着柜台后摆弄火箭筒的女人，对她之前的问题，陈如一有些犹豫。
作为自己的老板，她看起来最多不过三十岁，自称“莎莉.克里斯蒂安”。她有着标准西方女性的外貌，金发碧眼身材高挑，一身干练的西装，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淡黄色的灯斜斜照在身上，带着调笑的眉眼，美得像是一幅古典油画。
老板是美女当然很好，但签了用工合同至今，还真没见过什么东西是她不敢卖的。
比如前脚刚走的那两位：两脚是山羊蹄，来自“塔纳托斯大陆”的雇佣兵，满脸是血扛着一包军火，把手枪拍在陈如一面前。而另一位是“那齐娅公国”的公主，用裙撑支起的白色宫裙走路生风，高贵雍容。穿着破布衣服的少女低着头跟在身后。
一开始两人因为语言不通，以为是各自的敌人，差点在店里抄家伙互干起来。佣兵的手枪打开保险，闪电在公主的手心如蛇缠绕，全都顶在迎客的陈如一前心后背。
耳边是噼里啪啦的电流音，给怒目而视的公主与佣兵配上背景音乐。本应出面平事的老板抱着瓜子汽水，打开手机摄像，一边拍摄一边鼓掌叫好：“打起来！打起来！论成败人生豪迈，大不了从头再来！”
“大姐您别添乱成吗！”
没好气地吼了一声，一转眼，莎莉扔掉焦糖瓜子，灌了口北冰洋汽水，一拍装着军火的包裹：“你叫谁大姐？！我才十八！”
不理会老板的幸灾乐祸，陈如一握住前胸的项坠，塞进领口。用尼龙绳串着的木质指环触碰肌肤，就变得温热起来。
下一刻，公主与佣兵叽里咕噜如同鸟语的对话，就变成了平日听到的汉语，由沙哑粗犷与婉转缠绵的喉咙流淌而出。
“陈先生，”佣兵的语气冰冷得像是六月南极的风，“你后面的人是不是从云之国来的？”
“陈如一，老实交代！”背后传来的是公主怒气冲冲的声音，“他的口音和普林斯特的野蛮人一模一样，你们是不是早就勾结，让这个奇怪的家伙埋伏我？”
“两位都是老客人了，请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侧过身，一手按在胸前的枪口，一手抓住少女的手腕，把魔法与手枪轻轻推离自己的身体。陈如一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向后退了一步，躬着腰看向剑拔弩张的两人。
“斯托克先生，还有雪莱小姐——”
“是雪莱殿下！”公主手心的魔法仍未消散，不满地抗议，“第三次了，无礼的家伙。”
“您多担待，您多担待，”陈如一忙不迭地陪笑道，“大伙谁也不认识谁，我跟其他客人解释起来怕耽误了您的事，还请见谅。”
“还是请先介绍她的身份，”山羊蹄的佣兵无动于衷，“刚刚她念的应该是黎冥教会的咒语，我希望不要在这里遇上敌人，给你添麻烦。”
“明白明白，我这就替二位翻译。”
略松了气，陈如一摊开手掌，分别伸向两人：“相信您二位也听老板说过，在我们的认知之外存在无数的平行世界，‘万界道具店’的客人可能来自任意时空。请允许我向您介绍，来自塔纳托斯大陆中央草原的斯托克先生，还有来自那齐娅公国的第二顺位公主，雪莱小姐。我用小店的信誉保证，二位并不是来自同一个世界，大可放心。出了店门便再无干系。”
闻言，斯托克瞥了雪莱一眼，收回了枪，说了声“这样就行”。而公主则是冷哼了一声，似乎对佣兵之前的无礼耿耿于怀，挥手散去了掌中的电流。
“那回到之前的话题，”斯托克干咳了一声，“我需要能够挡住……嗯，就是和你们叫做一百五十五毫米榴弹炮，规格差不多的炮击的东西。我带了一批云之国新产的武器，都配有说明书。操作简单，性能可靠，我相信它们有足够的价值。”
“我要的东西很简单。”
佣兵的话语刚落，雪莱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只见她两手抱在胸前，嘴角向上一扬。
“普林斯特公国最近用长戟和塔盾组陈了步兵方阵，虽然远不如我国魔法师召唤的火焰与闪电，哪怕一丝风暴也足以让这只乌龟支离破碎。但仅仅是陆地上的战斗，它还是给我的士兵带来了一些小麻烦。尽管这不过是走向胜利的一个小插曲，我却也不想让整篇乐章多出几个不协的音符，所以需要能打开乌龟壳子的武器。作为报酬，刚刚放在柜台上的那个卷轴，是由公国最伟大的魔法师所制作，能够吸收一切间接攻击。还有上次你提到过，不以貌取人，只希望能干勤快的小伙计，我也给你带来了。心怀感激地收下吧。”
“什么？”
听了一大堆没用的废话，陈如一这才注意到，雪莱身后还跟着个小女孩。她进门的时候实在是不起眼，一直低着头也不说话，衣服脏得每一步都要抖落灰尘。
她从生下来就不洗澡么……陈如一在心里叹了口气，估摸着等这几位大爷走了之后，得拿钢丝把地板缝抠干净才行。
“如你所见，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那我要的东西你放在哪？”
雪莱的声音把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尽管这个脏兮兮的小女孩还在脑中绕来绕去，但多数的思绪已经在回忆每天看的库存。
好像合适的是有那么几个。防御榴弹炮的话，六天云镜倒是合适，那个也是从塔纳托斯来的。至于塔盾的部分，步兵方阵能克制骑兵，是罗马方阵那样？倒是有步兵装甲……不过，只是一个卷轴和一批军火，换不到那几样。
还在思考有没有合适的东西，背后忽然传来了老板的声音。
“我说，小陈。你把他们俩的东西交换一下不就成了。”
嗯？
微微一愣。陈如一随即回过头，看到了在柜台上一手拿着火箭炮，一手托着卷轴的莎莉。
“鉴定过了，”莎莉把火箭炮像是牙签一样轻轻抛起，在天上转了几个圈又轻轻接住，“这里的火箭筒都有散射与穿刺的魔法装置，二百米内能击破三百毫米的复合装甲，杀伤半径最大有十五米。只要‘砰’的一声，小陈就会在小店的废墟里，变成一地人渣。至于这个卷轴，能用五次，最大能够张开半径一百五十米的防御护盾，维持十分钟。效果和那个小姑娘说的没差。”
“厉害厉害。”
陈如一拉开戒指，钦佩地鼓起掌，“虽然老板一个星期上不了一天班，上了班也就是嗑瓜子喝汽水睡懒觉，平时清点库存，记录收支完全排不上用场。但关键时刻还是挺可靠。”
“你是不是变着法骂我？”
“怎么会。我对您的敬仰可是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同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怎么会对您有一丝丝的不满呢？”
莎莉拍着胸脯一副作呕的表情，另一手竖起大拇指，“你这货不去参加奥斯卡真是可惜了。拿不了最佳男演员，真是对不起你一本正经地说出么恶心的东西。”
“老板谬赞，可不都是您领导有方。”
向着柜台上干呕的莎莉微微鞠躬，转过身，眼前的斯托克与雪莱都是一脸疑惑的表情。也不知道老板是怎么不借助魔法戒指，就能听懂两人说的话。难不成她懂全部世界的语言？
“咳咳。”
陈如一清了清喉咙，把戒指放了回去，脸上又是堆满了讨好的笑意。现在是做生意的时候。
眼前的两个人，来自不同的世界用不同的语言，无法交流也无法互相理解。但自己也不是第一天来的新人，这点小事还是游刃有余。陈如一摊开手，伸向两人，像是要将他们拥入怀中，却原地不动。清亮的声音在并不宽敞的入口响起。
“两位，我有一个建议，还请听我一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