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后山，回去的路上看到图书馆还亮着灯。余言有些奇怪。抬手看表，现在已经九点，早过了关门的时候。  

去看看？  

念头升起之前，脚步就已经向图书馆迈开。  

到人行道上，因为路灯的光，这条路还算亮堂，空气略有污浊，幽幽的颗粒悬浮在光束中。路边花坛有秋虫鸣躁，树叶掩着灯光，闪着墨蓝色宝石的光泽。随着脚步移动，间歇的灯光缓缓滑过树干与灌木，从越发茂密的枝叶中探出视线，移向沉沉欲睡的树梢头。  

到了图书馆前，往里走，连着树梢也暗了下来。图书馆依山而建，高楼半身以林木为裙，仿佛优雅的女士，越往里越见幽深。白天总有鸟儿在路上饶舌地啾啾着，常见的麻雀，喜鹊，珍珠鸟还有黄鹂，偶尔还能在后山见到隼，总是生机勃勃。在这个时候大多都已睡去了。先是归巢的燕雀，接着是白头鸭与百灵鸟，一只接一只栖息在林木之间，进入梦乡。现如今只有夜巡的蝙蝠发出叫声，和着余言的脚步移动，啾啾与啪啪的回音在高楼间传递。  

一路上都没看到人，进了图书馆，才看到柜台后的老师躺在椅子上睡觉，发出微微的鼾声。一言刷卡通过安全门，“滴滴”的提示音在今夜格外嘹亮，也没吵醒老师。他看到自助借书系统还在开放，走向电梯，打算借几本书回去看看。  

要借大部头的，不然睡不着。他想。  

余言今年二十岁，没女朋友的时长也是二十年。在女孩要他明早翘掉升旗仪式的时候，他的心里远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  

虽然女孩没说是什么事，一路走来，关于以后生了孩子叫什么名字余言都想好了。男孩叫真嗣，女孩就叫丽。尽管他没看过那部著名的动画，但这样的起名也很符合他和女孩的专业。  

进了电梯，空间变得狭窄，不锈钢的墙壁倒映出无数模糊的影像。总觉得有很多视线盯着自己，余言没法再往下想，伸手按了开放的十一楼。脚下微微一沉，电梯开始上升。没一会停下，打开，就到了。  

十一楼的综合图书区灯火亮如白昼，空无一人。洛雨迈步往里走，要借什么书他有了打算：过去三年间动画产业蓝皮书。无穷的数据和没有实地调研就难以分析的数据是助眠的好素材。  

开学的时候有借过那几本书，但是短暂的阅读之后，看得头疼脑热就退缩了。这时候正适合用来填充脑洞。  

记得年鉴以及报告类的，是放在E92到E97区。  

回忆起书籍的位置，紧接着，关于女孩的事汹涌而来，在寂静的丛林中更加鲜明。余言念着书架上标签的名字，一边想像年鉴那样，将过去的事以时间顺序理清楚，但无从下手。他早忘了第一次见到女孩是什么时候，过去他们经历过什么，只有无穷无尽的星星，星星，星星。  

渐渐走到了书架之前，他拿手机解锁屏幕，照亮书脊上的文字。一五年CG作画年鉴，一四年年鉴，动画概论，还是十二五计划高校研究教材。单单一个书架就有数十种关于产业、历史以及技法介绍的书籍，数百本书将架子塞得满满当当。  

一五年，一六年……认识她的年份里的书都在这里，一七年还没进。下次跟学校里提一下。  

抽出了自己想要的书，掂量了一下，感觉还不够平息自己脑海的阵阵波涛。又往上找。不远处有一本关于电脑绘画历史变迁的年鉴，差不多能和现代汉语字典一拼。刚好是适合度过漫漫长夜的书籍。  

余言拿下了书，刚一到手，就感觉有点不对：书的重心倾向一边，好像里面塞了什么东西。  

怎么回事。他一边想着，把另外两本书放在书架上，用手机照着，翻开了这本年鉴。

　年鉴的确被动了手脚，中间被人挖空了一块。一把银色的左轮手枪将书页取而代之，静静躺在凹槽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