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差不多全都解决了吧?”

师父抱着满身是血的林阙从雕塑的基座上爬下来,抬头望向苍然的天空。

原本就已经遍布天空的那些黑色裂缝正在加快扩张的速度,原本还能勉强看得到的星空也已经被无数裂纹分割,看上去就像是整片天地正在解体一般。

师父之前潜入地下灵脉去寻找被困在小世界的羽齐等人,因为她凭借着之前不断循环的那段时间里留下的线索成功解开了自己留给自己的谜题。

究竟谁才是这次事件的幕后真凶,又是谁在这背后悄悄为师父提供帮助,这一切疑惑都在如丰午后来到书店之后得到了解答。

“居然不惜冒着神性泯灭的风险布下这么一盘局,果然灵界没几个正常的存在啊……”

将看起来几乎是奄奄一息的林阙交给戴着面具的女佣,师父拍了拍粘在手套上的灰尘,掏出了看起来像是砖块一样的通讯装置。

“你们林家就不能把这东西精简一点吗,这都什么时代了,居然还要把通讯器做成这种样子?”

“本来也就是试作品,根本就没时间去花心思优化它的结构……不说那些,你确定这阵法自动失效之后一切都会恢复原样吗?”

林华长老将手中的铜钱一字排开,封住了林阙的周身经脉。按照林华长老的经验来看,如果不能及时把林阙送回本家去调养,多半会导致后期的治疗过程变得极为困难。

“放心放心,只要阵法一破,一切事情就相当于从未发生过,一切都会回到原点。”

师父拿着螺丝刀小心翼翼的将通讯器外壳上的螺丝一个个的拧了下来,头也不抬的应付着林华长老。

“那现在做的事情岂不是无用功?就算是把雕像融入地脉之中又能如何,阵法一破不是全都会恢复原状吗?”

林华长老摇了摇头,颇有些担忧的望着远处的苍穹。

如果一切都如师父和林华长老所说的那样,那固然是一件好事。自家的孙侄女性命无虞,“五门”这边也方便进行事后收尾工作——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能够揪出幕后黑手的基础上。

如果不能找出设下“一日循环”术法的真凶,潜在的威胁也许永远不会消除,这正是林华长老所担心的事情。

林华长老知道眼前这个正用冰袋扶着脑袋的小姑娘并没有对他说出所有的事情,对方仅仅只是向他简单阐述了摆在眼前的利害关系而已。

虽然没有做出任何胁迫,但却能让人不得不按照自己所预想的方式行动,这明明是林华长老最擅长的手段,现如今他却被这么一个小丫头牵着鼻子走。

“雕像是阵法的核心,只有将它融入灵脉之中填补灵脉中缺失的那部分灵力,才有可能让这片天地的因果关系彻底恢复正常……”

师父踮起脚尖小心的避开土地上那些纷繁交错的朱砂线以及各种符纸,一步步的挪回了自己的躺椅旁。

如果不是师父将雕塑的大部分躯体变成了如水一般能够自由穿行的物质,想要将已经身受重伤的林阙从那高逾十米的石质雕塑内部完整的救出来将会是非常消耗时间的事情。而也正是如此,师父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多余的力量去帮助林华长老他们进行下一步行动。

但是,像这样躺在工作场地悠游自在的吃着苹果,看着周围的“五门”员工埋头干着各自的工作,师父突然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满足感。

“没,没办法呢,因为我的灵力已经耗得差不多了嘛,像这样稍微偷懒一会也没什么问题吧?”

师父放下手中拆卸了一半的通讯器,慢慢放松自己的背部肌肉,让躺椅与自己的后背完美贴合。

而就在此时,一股若有若无的寒意沿着师父的脊椎爬了上来。

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但师父自己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应该无所谓吧,破局之法早就已经定下了,现在还能出什么差错?”

虽然师父的直觉正提醒着她即将出现的危险,然而她却根本不想从这舒服的几乎要让人升天的状态中醒过来。

不仅仅是师父,周围的所有人都陷入了类似于精神恍惚的状态之中。如果此时此地还有不受影响的人,那么他所看到的一定是极为诡异的景象——所有人都傻傻的站在原地,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双目无神的凝视着那刚刚才被师父用术法破坏掉了大半的雕像。

师父做事一向周密,但她在急匆匆的将林阙从雕像之中救出来之后,却忘记了那究竟是什么地方。

林阙之所以能被师父从那座雕像里找到,是因为林华长老的女佣接到了来自那片小世界的求援信号,而师父则根据那信号的强度推算出了信号发出的地点所对应的现实世界中的具体坐标。

但师父只知道这是连接人间和那片小世界的结点以及幕后黑手的本体所在,却偏偏忘记了那其中究竟蕴含着什么样的力量。

借助秋之神的名号显化于世的妖魔,其本体中自然是有着强烈且浓郁的灵力。那些原本属于秋之神的权柄与力量在经过降灵术法的改造与扭曲之后,变成了某种更为奇特的东西。

“生发于春,繁盛于夏,收获于秋,蛰伏于冬,现在看来你也认为秋天仅仅只是代表衰败的季节啊……”

在一片沉闷与寂静之中悄然而至的,是正勉强支撑着身体向这里走来的如丰。

作为曾经驾驭着这股力量的神灵,如丰自然是不会被这种力量所影响。但凭借着早就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的身躯,如丰也没有办法做到任何事情。

“为此处众生带来如此浩劫,虽然是我种下的因,但这却并不是我所想看到的结果……”

如丰行走的路上花草繁盛树木苍葱,完全不见半点秋日的景象。

滴落的鲜血化为植物的幼苗,呼出的气息变作清爽的微风,额头上低落的汗水化作蒙蒙雨丝,身上服饰化作天空中的云影。

如丰在一声长叹之后散去了形体,他知道自己在这棋局之中已经走出了最后一手。

而在那之后,在这蒙蒙雨丝的滋润下,某种腐朽的东西慢慢消散了。

 

 

“徒儿徒儿,你小心一点啊,我现在可是和本体切断了联系,记忆没办法传给城市中的那个我……”

虽然一开始缠在手上的时候有一种冰冰凉凉的感觉,但羽齐现在开始觉得这个小小的白色团子有点冷过头了。

说到底,这种仿制出来的灵体真的能把温度降到冰点以下吗?

羽齐看着自己已经冻得有些发紫的手腕,再一次将一张火符攥在了手心中。

为了能够维持灵体的稳定,确保它们不会自行分解还原成各种基本的能量形式,师父在这些制造出的灵体上加装了各种各样能够自行吸收周围能量的术法——当然,由于师父并没有彻底搞懂灵体究竟是如何形成的,这种较为粗糙的试作品像这样不停地吸收羽齐体内灵力与热量也是无法避免的小小缺陷。

但果然还是太冷了!

羽齐紧紧地握了握拳,想要尽可能的主动促进自己手部的血液循环,以此确保自己的肢体末端不至于严重冻伤。

虽然仅仅只是自己所假想出来的一种治疗方法,但羽齐觉得自己的手好像真的没有那么冷了。

只不过,因为火符的燃烧而产生的那一股若有若无的肉香自然是被羽齐适当的无视掉了,毕竟解决困难的过程中怎么可能不付出一点代价呢?

“痛诶!那家伙究竟打算在这里干什么啊!”

“这次不能再把犯人跑了,必须让她好好劳动偿还损失!”

“我的百年老陈酿啊!”

羽齐甚至都不需要仔细去听,那些喊叫声直接穿透夜空,无比清晰的传达到他的脑海之中。

这座鬼城之中的戍卫灵大多都有这本事,羽齐也知道它们并不是什么有危险的恶鬼,但今夜似乎有点不太一样。

话语能够表达人类的情感,而对于通过灵力构成的波来表达自身想法的戍卫灵而言,那些波的起伏高低可以直截了当的表达它们的心情。

作为曾经和它们之中的头领打过一架的人,羽齐也能够简单的读懂他们的一些想法——比如说现在它们的心情就明显是差极了的状态。

戍卫灵本是负责守护一方土地的特殊灵体,其情绪早就已经不会因为寻常小事而发生动摇,更何况就算是普通人都很少会这么生气,这使得羽齐反倒越发好气院墙的另一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接下来向前走两步,再往右走三步,然后全力向左前方跑五十米,撞击那面墙壁!”

缠在羽齐手上的糯米团子突然大声叫了出来,原本圆滚滚的身躯突然变成了尖锐的箭头,直直的指向古街拐角处一面平平无奇的院墙。

这正是羽齐为何要带着这么一个不停地吸收自己力量的人造灵体在这里乱跑的原因。

如果交给羽齐来破解布置在里的迷阵,他至少要在路上花费数个时辰才能彻底摸清所有街道随着地下灵脉流淌而变化的规律。然而这个人造灵体却并不一样,它是被师父专门设计出来用于计算这古城内部迷阵运转,并能够用语音提示的方式来提醒羽齐究竟应该如何行走才能到达目的地。

“说白了其实就是上个世纪流行的人工智能导航系统,想要用术法去模拟这一过程其实并不困难……啊,小心右边!”

羽齐几乎是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做出了反应,一支白羽箭擦着他的脸颊飞过,铁质的箭头带着一张黄纸符篆,深深地没入了旁边的石墙之中。

一张紫雷符过去,原本正要开口质问的“五门”成员在一片电光之中倒地,羽齐压根就没有放慢脚上的速度,只是一昧的按照人造灵体的指引赶路。

羽齐本来也不想就这样简单粗暴的处理掉路上遇到的“五门”成员,但当他尝试着和第一个相遇的“五门”成员进行交流的时候,对方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听从羽齐的劝告,一心想着要把幕后真凶处理掉,没有半点准备回城市求援的意思。

去了也是添乱,解释现状又太浪费时间,不如让他先在这边睡一会。

抱着这样的想法,羽齐在对方啰啰嗦嗦谈论着“五门”行事准则的时候丢出了手中的紫雷符。

虽然这一举动成功让那个啰里啰嗦的家伙暂时性的闭上了嘴,但在他昏厥之前的那一瞬间却触动了腰带上的信号弹。

随着那刺眼的红色光弹摇曳着飞向天空,羽齐知道接下来将很难和“五门”的成员进行交流了。

虽然羽齐对于“五门”的详细情况并不了解,但按照常理来推断,红色的信号弹一般代表的是敌袭——至少当初前任羽家书店的店长是这么说的。

“第23个啦,加油呀徒儿,应该马上就能到达目的地啦!”

白色的糯米团子慢慢变得不那么冷,其形状也在渐渐变淡,只不过这种程度的微小变化羽齐并不能察觉得到。

“你们听我说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传送过来的人都跑到哪去了??末子文!朝璃月!出来帮我解释一下啊啊啊啊!”

少女的呼救声从墙的另一端传来,然而羽齐却没来得及驻足细听。

因为那是羽齐半只脚踏入伪装成墙壁的密道时发生的事情。

下一秒,地下灵脉之中的灵力流转,身边天地在那一瞬间扭曲互换,再回首已是另一片世界。

 

 

“哇,这可是太过分了呀,明明好不容易才收集到这么好用的人偶,就这样坏掉了……”

林悦虽然并没能看到自己陷入术法影响的那一瞬间,但他能够通过残留在自己身上的那股灵力推断出自己是被传送类的术法丢到了这里。

两座人形冰雕,再加上一个瘦高细长的人影,眼前的场景在周围环境的衬托下透露着一种说不明的诡异感。

林悦没有出声,而是选择隐藏了气息静静地站在街角的阴影里静观其变。

空气中充满了与灵力完全不同的力量,就好像有人将灵界的什么东西强行带到了这里一样。

作为已经抛弃人类身份化身为仙的林悦而言,他对于灵界混杂的各种力量都算是有所了解,但偏偏空气中弥散的这种力量正是他从未接触过的。

“运用极低的温度将对手直接冰封,是冰属性的魔法使吗?不过这个时代应该已经不存在那种生物了吧,果然应该还是那些最近这些年冒出来的魔术师……不过人类的身体真的有办法承受这种等级的魔术吗,太奇怪了啊。”

从黑色的衣袖中伸出来的并不是人类的手臂,而是由无数齿轮与轴承构建而成的机械假肢。这在修行者之中并不罕见,毕竟常年修炼的人经常会受制于身体承受能力的上限,更何况有的时候和人比试难免发生一些意外。修行者借助外物代替自身肢体的情况虽然并不普遍,但也不至于稀少到值得他人大惊小怪的程度。

但像这样纯粹的依靠机械替代自己身体的修行者却实在是罕见。

“可惜可惜,本来还想着等你们两人成长到一定程度之后直接炼成人偶,现在看来,嗯……可能也只能变成饲料了吧,奇美拉会不会不爱吃冷冻过的肉呢?”

由不知名的金属制做而成的手指微微弯曲,看起来相当坚硬的冰雕在月色下发出了阵阵清脆的“嘎啦”声。就像是在配合着这带有莫名节奏感的声响一般,一缕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向着尚未圆满的月影奔去。

如果是其他人在这里,恐怕完全没有办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情,就连林悦也仅仅只是能够凭借空气中那些模糊的残影猜出那个人究竟做了些什么。

没有使用任何术法,只是单纯的将灵力从机械手指的末端放出,籍此切割冰雕本身的时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那些被切得整整齐齐的正方形冰雕方块掉落在地上相互撞击才会发出那清脆的撞击声。

别说是用肉身躯防御,就算是防御类的术法也会被那高速喷出的灵力流击溃,对于普通的修行者而言这种攻击手段几乎是完全无法防御的。

“这一块骨头太多,不要!”

“这一块脂肪率太高,不要!”

“这一块……噫,恶心!不要!”

挑挑拣拣了一段时间之后,那个人将切割出的大部分冰块用随身携带的包袱布裹了起来,丢弃掉的部分冰块则是连带着地上的青石板一起被切割为粉末。

整个过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如果不是林悦恰巧看到这一过程的话,恐怕没人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

林悦当然知道那人所切割的并不是单纯的冰块——虽然一开始他真的以为那只是两尊栩栩如生的雕塑,但当雕塑被切开之后,他还是能从断口处看出明显的异样。

毁尸灭迹,再这样下去就连犯人也将若无其事的离场,就在此时林悦挪动了步子。

“请留步!”

那人自然是没有理由去听林悦的话,机械手中早就捏住了一枚小小的黑铁令牌。

只要捏碎信物就能在不设下阵法的情况下直接使用搬运术法,就算是想在一息之间穿越千山万水也决不是什么难事,这种道具几乎是修行者梦寐以求的珍宝。

只不过对于已经成仙的林悦而言,这不过就是块废铁罢了。

令牌被轻而易举的捏成了一坨废铁,然而那人却依旧站在原地。

“……??”

林悦在那一瞬间挥出的刀风划破了对方的兜帽,但偏偏那兜帽下的面孔却似隔着层雾一般模糊不清。

“啊啊,这还真是失敬,足下是……原来是末流仙人啊,不知特地破除在下的令牌所为何事?”

虽然没有露出面孔,但对方还是快速的用衣袖掩住了面孔,边后退边小心谨慎的盯着林悦的一举一动——尤其是林悦手上那柄已经出鞘的短刀。

“你究竟是什么人?”

“在下不过是个跑腿的而已,无名无姓。”

“是谁派你来的,你刚才切割的不是冰雕,那究竟是什么!”

“在下真的很忙,而且也没必要去回答您的问题……而且,您在这里和我浪费时间真的好吗?”

那人用手指了指远处,古老的城市内骤然间冒起冲天火光,显然是出现了什么严重的变故。

而就是趁着林悦被那火光吸引了注意力的那一瞬间,浓厚的夜色吞噬了整片天空,而后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只不过此地只剩下了林华站在原处,手上攥着一截机械制成的小拇指。

 

 

“我们究竟还要走多少路啊?”

“快了快了,翻过前面那座山头应该就是了。”

“真是的,为什么这个时候没有公交车啊……”

“稍微将就一下吧,毕竟整个城市的时间已经乱套了,对于城市外的人来说现在可是凌晨啊。”

崎岖的山路上,朝璃月和末子文慢慢的沿着公路旁边的防护栏走着。

赤红色的警示灯在山间闪烁,从远处看就像是一条蜿蜒前行的巨蟒,而末子文他们现在则是在这不吉的大蛇背上尽可能快的向前赶路。

其实这两人本来是不用在这种深夜特意跑到这种荒郊野岭,但欠下的人情终究要还,现如今自然也要付出对应的代价。

对于曾经是神明的两人而言,想要在最短时间内赶到公墓山的方法有很多,但现在那些方法一个都用不了。

为了能够让朝璃月和末子文完全逃脱自己原本的命运,师父直接将两人“存在”这一概念本身进行了替换,现在的他们实际上只是生存于人间的普通人类而已——如果不是师父后来曾经找到他们并唤回了他们先前的记忆,那一段古老的故事想必早就已经画下了句号。

除了那些传承自千年前的经验与知识,朝璃月和末子文与其他的高中生没有任何不一样的地方。

“不过也挺好的嘛,像这样恢复记忆好好交谈什么的,原本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事情吧?”

身上披着末子文脱下来的外套,朝璃月握着身旁末子文的手,就像千年前那样维持着一前一后的队列走在山间道路上。

“只不过这次回去可不能逗留很久,鬼门府也早就已经不在了,我们不过就是回去做一次最后的收尾工作而已。”

末子文稍微握紧了朝璃月的手,两人虽然不像千年前那样能够直接凭借灵体交融互相传递心意,但恢复了那段记忆的他们想要传递情感也不需要过多的话语。

“之后就什么事都没有了,非常安全的,我向你们两人保证过啦!”

冒着黄色荧光的火焰突然从侧边插到两人之间,毫无自觉地打破了这原本一片和谐的气氛。

“虽然我们俩是很感谢你之前所做的事情啦,但你这次是不是有点过分?把我们丢在这荒郊野岭究竟是什么意思,再这样下去我们可要去‘五门’投诉你们这家店了哦?”

“啊啊,关于那个还请放我一马,这个月徒儿已经将我的工资扣光了诶……”

淡黄色的鬼火在空中剧烈地抖动起来,绕着末子文他们飞快的舞动着。

原本的计划是由师父在前几次循环中就已经设置好的定时传送术法将朝璃月和末子文直接送到公墓山,然而现如今却因为各种各样的错误导致传送的地点出现了纰漏,仅仅只是将他们两人送到了城市郊外而已。

“这次的计划真的很令人头痛啊,毕竟我也没有办法在每一次循环的时候都猜到其他几次循环之中的我定下了什么样的计划,每一次的我都只是按照纸条上的记录进行推断而已,每次都会出现一点点不同,到现在究竟有多少个这样的‘我’在城市外实施计划也是未知数呀……”

朝璃月伸手握住了在空中晃来晃去的鬼火,原本抖动的火焰在她的手中慢慢稳定了下来。

作为师父在短时间内做出的试验品,这团搭载了师父部分意识的鬼火最多也只能帮朝璃月她们指引具体的前进方向,想要将他们用术法送到公墓山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毕竟这只不过是一团极其不稳定的灵力团块而已。

“不过,如果是我的话,此时此刻应该是将本体留在了城市里吧,为什么这么久还没成功破掉那麻烦的要命的术法……这样下去外界的时间将会与城市内的时间产生差别呀,真的能够平安无事的执行完所有的计划吗?”

“你现在这么担心又有什么用,反正现在也没有补救的机会了吧,不如老老实实的给我们两人指路啊,是不是差不多快到了?”

昏暗的山林之中只有公路的警示灯在静静地闪烁着,照亮了公路边缘不足两米的土地——当然,公路护栏外侧就是断崖,如果不小心失足跌落毫无疑问就会为人生画上终点。

为了能够安稳的完成这个蛮麻烦的事情,末子文牵着朝璃月的手,几乎是一路摸着公路护栏向前走着。

无论是末子文在这一片黑暗之中努力看路而睁大的眼睛,还是他本人因为紧张而越变越快的心跳,在这种环境下都差不多快要到极限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就是这漫无边际的夜色足够浓,浓到足以掩盖住末子文那估计早就红透的脸。

“还早还早,时间到了自然就到,时间没到就算咱们到了公墓山也没意义,得等那个才行……”

鬼火在这之后不再说话,只是凭借着那淡淡的光亮为他们映照出向前的路。

“我们所做的真的是正确的吗?”

短暂的寂静之后,朝璃月再次开口打破了这沉凝如水的氛围。

“子文你也看到了吧,在那片虚拟世界之中的那个……引导员小姐。”

末子文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继续听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总觉得她身上的那种情感有些相似,就像是当初的你那样。”

“我知道引发这次事件的凶手不是什么好人啦,但果然还是有些在意呀……”

“究竟为什么不惜做到那种程度也要继续下去呢,就算堕落成‘恶’也要完成的事情,就这样被阻止掉真的没问题吗?”

“我们对于她来说,也是‘恶’吧?”

脚步声越来越稀疏,直到最后彻底消失。

朝璃月和末子文两人停了下来,鬼火也并没有出声催促,只是在朝璃月的手掌上抖动了几下。

末子文有很多话想要说,实际上他所想要说的话根本就不是这短短的一晚上所能讲完的。

但他现在想说的不是这些。

末子文知道朝璃月究竟在顾虑什么,因为千年前的她也会像这样为幽灵们的执念而操心。

最重要的是,末子文知道朝璃月察觉到了那种情感究竟是什么,但却无法好好的用言语表达出来,也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做出决断。

“我们已经不再是神灵了,千年以前就不再是了。”

既然如此,不如让自己来代替对方背负一切。负罪感,责任,亦或是其他的什么东西,通通都只需要一个人来背负就可以了。

末子文转身握住了朝璃月的双手,停顿了片刻,继而张开双唇说了下去。

“无论对方为了什么,有什么目的,在那背后究竟是欢笑也好,是悲剧也罢,我们能做的终究也只是将其记在脑海之中。”

“作为人的我们已经无法做出任何审判,我们能做到的就只有见证而已了!”

因为说了空话而无法坦然的直视朝璃月的双眼,末子文几乎是全程盯着那一团鬼火说出的这一番话。

“……呼,你是真的成长了不少,但也没彻底成熟呢。”

脸颊羞得通红的两人片刻之后相视一笑,一切自在不言之中。

本来就已经心意相通,这种小小的隐瞒自然是不可能奏效的。

“果然是你先害羞了吧!”

“不,是你!”

“哈,明明是你半路上手就开始变热了诶!”

“那是因为你的衣服太厚了!”

“胡说……”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