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络……中断了。”

说出这句话的人并没有在话语之中倾注任何感情,既没有沮丧,也没有懊恼,只是单纯的陈述这一事实而已。

虽说语气中体现不出来,但其实想要了解此人的心情状态实在是件在简单不过的事情。

那张刻画了咒印的面具会随着佩戴者的灵力状态而浮现出不同的花纹,根据那花纹自然也就能明白面前这个人心中的情绪究竟为何。

“啊啊,又是这样,已经第十五次了吗……”

坐在沙发上的中年男人丢掉手中的铜币,暗褐色的钱币互相碰撞着,跌落进茶几上的瓷碗之中。

这里是紧邻着林家分馆的建筑物,位处林家长老设置的阵法边缘,其在作用上类似于普通院落的门口,是连接阵法内外的通道,也是分馆之中唯一能与外界直接联系的地方。

“根据形势判断,我建议您亲自出手,此地的因果很明显已经构成闭合的圆环了。”

面具下传来的是冰冷的声音,面具上的花纹也是一副闭目静思的样子。作为林家指派给此人的助理,她现在正在以最恰当的方式向眼前这个男人提出最妥当的建议。

世间的因果大多是直线相连,无数的“因”笔直的连向一个或者多个“果”,不会有任何偏折,更不会出现逆反过来的情况,这是早就已经注定的道理。

然而现在,在城市中飘起的那片无法用肉眼观测的浓雾正在逐渐更改这个规则。

首先是从意识层面,城市内受到那雾气影响的所有人的意识都被停在了九月二十七日,就连身处阵法内的他们也对时间的流逝发生了一些错误的认知。

每过完一天,整座城市内所有人的记忆都会被调回前一天,就像是电子游戏在重复读取玩家在前一个存档点的存档一样。

所有损害似乎都会被复原,一旦离开阵法贸然步入那片雾气之中,就会被强行拉入那片循环,所以林家此刻也完全束手无策。

“关于您谎称的林家家主也在这座城市内的消息,似乎并没有能够借助那两位员工之口传递给对方,亦或是对方认为家主无法对现状做出任何改变。”

将手中的电话听筒放回原处,戴着面具身穿OL制服的女性拉开了桌柜的抽屉,从中拿出了一柄短剑。

“所以,按照之前的约定。林悦先生,第十六次该您直接出手了。”

按照她所掌握的消息,面前这个名叫“林悦”的男人拥有着足以弑神的实力,在面对这场极有可能是灵界神明制造出来的灾难面前,求助于此人出手无疑是最明智的判断。

“太急了,之前我并非没尝试过出手,但敌方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准备。贸然出手并非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但这样会毁掉整座城市,我需要时间调整力量。”

林悦从口袋中掏出了支烟,弹指点燃了香烟的末端。

“更何况,在这之前,我们可以先期待一下那些几乎要被人遗忘的守护者们,比如说当年那些曾经专门干脏活的家伙。”

“这里禁止吸烟,长老已经患有严重的呼吸道疾病了,烟雾造成的影响会导致他维持的法阵出现漏洞。”

两根白皙纤长的手指出现在了林悦的视野之中,笔直的奔着还在慢慢燃烧的香烟前进。

林悦没有开口,他也懒得开口。反正不管自己想出什么样的借口都没有办法令对方动摇,如果他继续坚持要吸完这支香烟,最后的结果大概就是正面对决。

那样的结果不符合逻辑,也没有任何效率可言,对自己更是没有半点好处,所以林悦并没有反驳。

在对方用手指直接掐灭灼热的火光之前,他先一步熄灭并冷却了那赤红的燃烬。

“难得请了专门的术士为你制作了这幅完美的躯体,还是希望你能更爱惜一些啊,毕竟每年的调整都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林悦摇了摇头,将手中已经彻底熄灭的烟头放在对方伸来的手掌中。如果他是个普通的庸俗男性的话,和此等佳人共处一室,想来会是件极其享受的事情。

但他不是那样的凡夫俗子,他能够看清现实,他也了解对方这具充满诱惑力的躯体中究竟是颗什么样的内心。

正是因为足够了解,所以他才不会对眼前之人存在任何幻想。也正因为这样,林家才会将她派到林悦身边。

弱者根本不可能驾驭这种怪物,能够压制住她的存在,即使是林家也只不过只有寥寥数人而已。

“那两个人也真是,说什么带孩子的任务啊,我这边才更像是在带孩子……”

苦笑着倚在沙发上,林悦轻轻的合上双眼,小声的呢喃着。

林悦并不担心这次的危机,因为对于他而言这种程度的术法根本困不住他。哪怕是直接冲入这由灵力幻化而成的虚幻浓雾之中,他也不可能会因此拖入这漏洞百出的循环。

但也正因此他才不能这么做,因为林悦的存在本身对于现在的城市而言已经是“异常”的存在,贸然闯入会导致城市里原本就并不稳定的因果联系被强行中断。

有因无果,或者无因之果,这两种可能性所导致的最坏结果就是整座城市都被抹除。

“运用累积起来的灵力,强行构建了所谓的‘一日循环’,能够做到这一点证明对方已经超越了大多数研究此道的存在了啊,不过我听说东瀛那边似乎也有人做到过这一点?”

“请不要把只存在书面记载的事件当成现实,这样会导致判断能力出现衰弱。按照记录,那件事情已经早在百年前就由西方人进行善后处理了,没有证据表明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事件。”

“即使只是传闻,累积的次数足够多的话,也会变成真实的存在啊,这次的事情不就是因为这种原因而产生的嘛。”

林悦翘起二郎腿,回头望向房间的门口。

“我说的对吧,老头?”

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门口的老者咳嗽了几声,皱起了眉头。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没大没小啊。好歹我也是长老会的一员,你就不怕我向那几位提议把你从祖庙里踢出去?”

“你们几个老家伙早在十多年前就应该这么做,毕竟在外人眼里我可是背叛了族人的‘逆种’啊。”

林悦眯起了眼睛,原本已经控制不住而显露在眼眸深处的某种情感被彻底隐藏了起来。

面对林家长老会之中最擅长察言观色的老狐狸,林悦虽然表面上没有任何反应,但实际上已经做好了各种各样的防范,将自己的精神状态彻底的隐藏起来。

“哼,那种破事我才懒得管。我主要是来看看究竟情况如何了,顺便让这两个孩子交换一下各自的情报。”

老者挥了挥手,示意身后那位带着面具的女佣一同走了房间。

虽然同样戴着面具,但从外表上来看,老者的女佣与林悦的助理并没有其他的相似之处,无论是身高还是身体曲线,两者的差距都很明显。

在生物角度上来看,两人却又近乎完全一致,因为两人的基因组信息是一模一样的。

“我不在的这些年,你们居然搞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玩意,真是有意思……”

林悦来回晃悠着自己悬在半空中的脚,斜眼看着额头相抵的女佣和助理,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

“自从那个时代过去之后,这方面的研究几乎是在飞速发展,相关术法也已经获得简化,这种直接交换记忆的术法最多也就算是偏前沿的技术罢了。”

老者拄着拐杖挪到沙发旁,慢吞吞的坐了下来,呲牙列嘴的揉着自己的膝盖。

无论多强大的修士终究会有气血衰败的一天,如果不能在那之前寻得飞升成仙的机缘,就只能像普通的老人一样饱受各种病痛的困扰,最终无可奈何地看着自己毕生的修为化为乌有。

但这位老者不一样,他已然将自己的毕生心血化为客观存在的成果,就算气血衰败,亦或是身死道消,他都已然了无缺憾。

“但终究只不过是复制品,能够勉强能够容纳那个凶物的一部分力量的一次性用品而已,还需要后生们继续努力啊……”

用手掌轻轻拍打着自己的双腿试图缓解那股刺痛的感觉,老者叹了口气,将拐杖放在一旁。

林悦轻哼一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转身向窗口走去。

为了让隔绝空间的阵法起到更好的效果,这栋建筑物几乎所有与外界联通的地方都被遮挡起来。通过在视觉上强化“隔离”这一概念,以此将这里变成了免受那迷雾侵害的净土。

但实际上也不过是勉强遮挡了一下,窗户上也只是贴上了乱七八糟的符纸而已。当时雾气突然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一样疯狂弥漫开来,这些在匆忙之中紧急制造出来得隔离结界自然也略显得粗糙了一些。

透过符纸之间的缝隙,林悦可以清楚地看到远处街道上的情景。牵着五岁小孩的年轻母亲正在和商贩讨价还价,坐在水果店门口的店老板正因为热得过头的天气而用自己的毛巾擦着汗,家具店的伙计们正忙着将已经晒得滚烫的太师椅搬回店里——这一切景象林跃已经见过十四次了,但他并不觉得枯燥或是无聊。

因为每一次循环之后,总会有某些地方出现一点点变化。

一开始只是空气中的风向有一点点变化,或是空中云朵飘离的速度有所不同。再过几次之后,原本因为天气太热而会去店里避暑的人也越来越少,街上的行人也渐渐变多。再过上几次,原本会在冷饮店打工的大学生变成了小超市门口的临时促销员,本应该坐在街口下象棋的老大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负责维持交通秩序的交警。

如果施术者真的想制造一个因果上的死循环的话,那无疑是已经失败了。这根本算不上是因果无限交替重叠,只能算是似是而非的东西。

但这并非施术者修行不足导致的失败,阵法本身并没有任何问题,这一点林悦可以保证。出现问题的是这座城市本身。

原本林悦是因为这两个月以来频繁出现的失踪事件而来,但却没想到现在反而是那些失踪事件在逐渐瓦解着对方布下的阵法。

斩断原本存在于世间的人类身上的所有因果之线,从而让这所城市内到处都布有因果上的缺陷。这样一来,原本要将因果无限循环的阵法就因为那些缺陷而运转不畅,甚至在某些时刻出现了故障。

看来在某些未知的角落,依旧有与己方站在相同立场的存在在暗中协助啊。

林悦望着远处的街道,试图在目前已经掌握的情报之中找到些许蛛丝马迹。

那个在暗中相助的存在非常谨慎,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而现在的林悦虽然掌握了不少消息,在这个不断循环的城市之中以超脱循环的视角观察着城市中的一切,但却依旧没有任何头绪。

“所以呢,你觉得对方究竟会在什么时候露出破绽?”

老者捋着胡子,将视线投向桌上的瓷碗之中。

用三枚铜币进行占卜,这在民间也是广为流传的占卜之术。

术式本身使用起来非常简单,只需要掷出硬币就能获得自己想要的答案。只不过占卜结果与占卜者自身的实力有着相当紧密的联系,普通人很难根据这种占卜方法预测吉凶祸福,最多也就是能够为自己求个心安而已。

但如果是林悦这个级别的存在掷出的铜币,就连铜币的落点位置都包含着对未来的某种预测,准确度自然也是没话说。

“这就是你的回答吗……”

老者自问自答,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伸手端起了瓷碗轻轻晃了晃。

钱币撞击在碗底的声音无比清脆,三枚刻着牡丹图样的钱币躺倒在瓷碗中。

结束了每日都需要进行的信息交互之后,女佣和助理分别垂手伫立于自己的雇主身后,等候着雇主下一步的指示。

“比起真货,复制品最大的缺点就是不能进行自主判断呢,还是需要收到指令才能进行对应的活动,之后还需要继续研究啊……”

将瓷碗放回茶几之上,老者原本紧紧地拧在一起的眉毛已经完全舒展开来。话语之间也再没有那种浓厚的忧愁之意,反而是脸上浮现出了笑意。

“羽氏已经开始行动,按照分体传来的信息,已经确认店主并未受到雾气影响,和之前的十四次一样。”

“根据分析,敌方设下的阵法已经因为之前的失踪事件出现了严重的故障,几乎不可能进行修补。”

“按照推算,如果不能在第十九次之前停止阵法的运行,此城市的因果循环将彻底崩溃,由此造成的后果无法预测。”

两人先后开口说出的数条讯息基本上都和前几天的没什么区别,而且距离最终期限已经越来越近,形势已经危机万分。

但林悦和老者无论哪一位都没有任何体现在表情上的变化,就像是完全没听到汇报一样。

“综上所述,此时应当由林悦先生出手解决此事,不宜在继续拖延下去了。”

“综上所述,事态已经危机万分,能够解决此事的只有林悦先生了。”

两张面具上描绘的图案在此刻变得一模一样,都是代表“焦急”的表情。

老者露出了微笑,而林悦则向门外走去。

“不必担心,真正适合去解决此事的人已经开始行动了,现在还不是我等出场的时候。”

老者向女佣挥了挥手,示意她把滚落在一旁的拐杖递过来。

“已经是新时代了,该让年轻人上场解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我们就在关键的时候扶一把就行……”

 

 

莫比乌斯环,小学科普课上就学过的东西,大多数小学生应该都亲手制作过。

将一条纸带扭转一圈之后首尾相连,将会得到一个只存在一面的纸环。无论你想要称之为“正面”还是“反面”,总之绝不可能在这纸环上找到与之相对的另一个面。

从外表上来看,这只不过是个看起来有些奇怪的扭曲纸带而已,但如果从因果的角度来上来思考呢?找不到循环的起始点,也看不到循环的终点,无限往复永无止境,这就是所谓的无始无终。

“所以说,这个包裹了整个城市的阵法大概就是基于这么一个原理,通过不知道从哪里获取的灵力驱动阵法运转,以此不断重复九月二十七日发生过的所有事情而已。”

师父用晾衣杆敲了敲黑板,原本积存在黑板顶部的灰尘受此撞击纷纷掉落,把原本就满地草稿纸的书店弄得更加脏乱。

羽齐则盯着师父用粉笔写在黑板上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魔法阵,想要借此回想起什么。

按照师父的推算,这已经是羽齐第十五次重复这个循环了。

羽齐虽然能够在清晨看穿这城市之中不对劲的地方,但却无法避免自己的记忆在午夜的时候被阵法重新还原回一天前的状态。

“不用感到纠结,按照你的说法,那个器灵也同样没有办法保存一天前的记忆,大家其实都一样。”

师父笑着挥了挥手,向羽齐翘起了大拇指。

那动作很明显是在模仿某个热血动漫的角色,但羽齐看着师父那一副“求吐槽”的表情,便突然失去了纠结这一点的兴趣。

“唔,也罢,此时无声胜有声,徒儿你心里的那些话已经传达到我这里了!”

将另一只手也伸出来翘起了大拇指,师父露出了洁白的牙齿,感觉就像是哪个牙膏广告的主演一样。

“我们的目标是,没有蛀牙!”

师父双手举过头顶,用夸张的语气喊出了那句对于羽齐而言很是经典的广告词。

“话说回来,你这样子究竟是被广告毒害到什么程度了?居然连广告词对应的广告动作都背下来了,感觉好惨啊……”

摘下眼镜,师父重新又变回了原本那副懒洋洋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一步迈向餐桌旁的椅子,用手压着裙子坐了下来。

倒也不是毒害的很深,只不过当时喜欢看的电视剧总会在关键的地方插播半个多小时的广告,自己又舍不得换台,时间一长就变成这样了。

羽齐当初家里的电视是那种特别古老的款式,一共就只能收到几个频道,更别提信号质量究竟好不好了——能看到图像就已经谢天谢地,有声音那就是已经算是完美,就是这么一个随时都有可能彻底报废的电视机伴随着羽齐看完了各种各样的电视剧。

“那个,我的笔记本电脑你可以随便用哦,想看什么电视剧都可以……”

师父用怜悯的眼神看着羽齐,手轻轻地抚摸着羽齐的头发,语气中难得的带上了一丝温柔。

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所以不要半夜拿着手机追剧啦,对眼睛不好的,我不会去电脑上翻浏览记录的,你就放心大胆地看吧!”

羽齐突然抬起头来,一把抓住了师父的手腕。

半夜看手机的这件事情究竟是怎么被她发现的?明明自己每次临上床之前都好好的锁上了门,就连墙壁上的贴上了封印的符篆……

这种措施几乎相当于是羽齐将自己彻底封印了起来。按照师父的本事,她应该没有办法能够在羽齐毫无察觉的情况溜进羽齐的屋内。

当然这并不是说师父经常会在晚上溜进羽齐的屋内,这只是羽齐防备师父再次拿自己做实验而设下的防护措施而已。

“是呢,那个防护确实是很完善,我上次还试过用空间转换把自己挪进你那个房间里来着,结果反倒是把我自己转移到冰箱里了……”

原来那次冰箱突然坏掉是你搞得鬼吗!

羽齐瞪大了眼睛,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师父则一下子慌了起来。

“不不不,现在说的不是那种事情啦!我之所以能够知道你在晚上看手机,是因为我晚上起夜的时候看到门缝中有光透出来啦,这个是纯粹的巧合而已啦!”

但那次弄坏冰箱的主犯是你,这也是事实吧?

羽齐用空着的手在衣兜中摸索一阵,掏出了一张蓝色的符篆,把它按在了师父的额头上。淡蓝色的光芒一闪而过,符篆化作光点消散,而一部分则融入了师父的体内。

在这张符篆之中包含的术法是羽齐很久之前就已经设计好的,是一张能够强行令人远离羽齐设下的所有封印的特殊符篆。

这样一来,师父将会在这整整一天都无法接近被羽齐设置了封印的冰箱,算是作为之前弄坏冰箱害得羽齐制作的各类甜点因夏日的高温而变质的惩罚。

“别啊!那……那我的下午茶呢,点心呢?”

师父抓着羽齐的胳膊来回摇晃,眼角已经溢出泪花。

“我……我好歹还算是个病人诶,就不能稍微妥协一些吗?我都在书店工作那么多月了,就通融一下嘛!”

已经不知道通融过多少次了,而且你这感冒也没彻底痊愈,今天就老老实实喝粥吧。

羽齐面无表情的提起师父的衣领,将她丢回到沙发上。

“切,小气鬼……”

用毯子盖住身体趴在沙发上,师父气鼓鼓的盯着开始收拾地板的羽齐,小声的嘟囔着。

“就算今天收拾干净了,第二天早晨这满地草稿纸的混乱景象又会被那阵法的力量所复原,根本没必要浪费时间在这上面不是吗。”

师父的说法没有错误,羽齐现在的所作所为在这种状况下确实是毫无意义,浪费时间,无法获得任何回报的无谋之举。

但羽齐还是选择了继续。

并不是为了逃避现实,也不是因为自己有洁癖。

他只是不想因为身陷循环之中就轻易改变自己的本心而已。

想要吃饭就去吃饭,想要工作就去工作,想要休息就去休息。不是因为他人强迫,而是出于自己的本心而做出种种行为,这才是羽齐所认为的正途。

如果仅仅只是因为明天周围的事物将会重置回起点,所以就不做出任何努力的话,羽齐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希望摆脱这个循环了。

“不过就是扫个地而已,居然还要想那么多,真是麻烦的徒弟……”

师父撇了撇嘴,不情不愿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草稿纸。

“既然你都已经做好这样的思想准备了,那我也得做出相应的回应才是。真是的,虽然是个危险的差事,但现在也只能靠你去做了。”

将手中的草稿纸放在桌子上,师父收回手臂,如释重负的躺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按照我的演算,之前徒弟你计算得出的下一次失踪案件发生的地点没有任何问题,而且那里将会成为打破现在僵局的关键。”

“所以就拿上这张地图去寻找破解迷局的钥匙吧,我就在书店等着徒儿你凯旋归来……啊对了,别忘了给我准备好中午的饭,我先睡一会。”

既然要睡觉就别看手机了,老老实实的把眼睛闭上啊。

站在沙发旁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稿纸,羽齐顺便将师父手里握着的手机也一并拿了起来。

虽然眼睛已经闭上了,但很明显师父的意识依旧是清醒的,大概是准备趁羽齐不留意的情况下继续用手机收集情报。

但羽齐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生病了就老老实实请病假,硬撑着生病的身体进行工作既没有效率,也会影响痊愈的速度,明显是得不偿失的事情不是吗?

所以今天就用不着你继续考虑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了,老老实实的躺好养病就可以了。

虽然羽齐无法断言前几次的循环之中自己究竟会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但现在他的所作所为完全出自真心,唯有这一点是他能够确认的。

将师父胡乱披在自己身上的毯子摊平盖好,再把露在外面的手和脚都塞进毯子里,最终的成果就像是师父躺在从商店买的睡袋那样。严严实实毫无破绽,绝对没有半分因为受凉而加重感冒的风险。

“好,好沉,阿拉斯加熊,印度象,蓝鲸……”

闭着眼睛皱着眉头,师父正在口齿不清的念叨着什么。

是在说梦话吧……好沉?指的是什么?

羽齐站在一旁仔细的听了听,却只听到了一大堆动物的名词。

而且毫无例外,都是些体重远超常人的大家伙。

“唔,重力消除,一只阿拉斯加熊、两只阿拉斯加熊、三只印度象……”

你就老老实实的数羊不好吗!

听了半天才明白这是师父用于辅助睡眠的自我暗示,羽齐眉毛抖了抖,终于松弛下来的肌肉牵动着嘴角向上扬起。

桌上的草稿纸上面满是算式与标注,想要看懂恐怕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当然,那是对于其他人而言。对于羽齐来说,长年累月翻看自家那本写得乱七八糟的账簿所练就的阅读技巧用在此处简直再方便不过了。

更况且草稿纸的背面还画出了图案进行标注,就算看不懂哪些莫名其妙的算式也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究竟是在何时,通过什么方式制造出来这张不会被术法影响的纸张——羽齐并没有办法去思考出这个疑问的答案。唯一能够确认的就是在某次循环之中,师父曾成功理解并且反向解析了这个禁锢了整座城市,名为“一日循环”的大型法阵。

而作为那次循环的成果,破解法阵的方法已经成功的被摸索出来,完整的记录在了这张纸上。

上面的字迹有多次修改的痕迹,按照上面只有师父的字迹这一点来看,这张纸在前几次循环应该是一直由师父带在身边,从未交给字迹才对。

而这一次,她所说的“凯旋归来”吗……

羽齐拿起了桌上的稿纸,郑重的将其叠好揣进口袋里。

既然如此,这次就试着努力一下吧。

不过是个无限读档的游戏而已,通关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