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庞大,非常繁华的古镇。

精雕细琢的石刻,栩栩如生的壁画,还有翩然若飞的屋檐。

浓郁的古代气息几乎快要凝结成雾,在这个皓月都隐匿了行踪的夜晚引领人前往那场千年前的幽梦。

鞋跟敲击在被岁月磨得光洁如镜的地面上发出的声音忽慢忽快,似是在暗合什么不知名的曲调。

因战斗而倒塌的房屋之中,其伸到街上断裂的木质房梁燃烧着,时不时的发出火星炸裂的“噼啪”声。

苍穹之上,那个还在慢慢扩大,边缘焦黑的奇异孔洞周围,偶尔还有雷霆劈落的声音。

“哈啊,就是这个氛围,这个氛围简直太棒了!”

师父一脸兴奋的在这片狼藉的废墟之中急匆匆的行走着,时不时驻足仔细查看地上的痕迹,时不时又在破砖乱瓦中翻找着什么,若是羽齐在场,估计又要扶额叹气。

师父的老毛病又犯了。

看到未知的事物就会产生好奇心,感知到神秘的存在就会进行解析,对于任何和灵界相关的事情都异常敏感的师父时不时的会因为这种修行者留下的战斗痕迹而兴奋的难以自制。

“灵力浓度,低;构成体系,无特征波形;数据库比对……”

握着手中的单片眼镜,师父死死地盯着石英制镜片上闪过的一串串符号,小声解析着眼前这一丝残留的灵气中蕴含的信息。

最好是属于羽齐的,这样她心中的不安还能稍稍消除一些。

“徒弟那么皮糙肉厚的,肯定不会有问题,但如果是其他人的话……”

望着周围地上散落的不祥的红,师父皱了皱眉头,将眼镜放回口袋中。

铁锈味刺激着师父的鼻腔,令她难以全身心地专注于眼前这片几乎充满了神秘气息的景致之中。

最重要的是,某些令她有些焦躁的本能开始渐渐苏醒,那股粘稠的触感,以及某段当事人并不想回忆起的记忆。

毫无疑问,对于常人而言,这个出血量足以引发休克。而从凝固程度上来看,若是伤者没有得到及时处理,毫无疑问现在已经因失血过多而死亡。

“是倥偬派的修士,终于找到逃跑的路线了吗?”

望着被胡乱的丢弃在一旁的瓶瓶罐罐,有的瓶子中甚至还有残存的鬼火在静静燃烧。

剑锋崩了几个小小的缺口,原本通灵性的飞剑如今像是普通的凡兵俗铁,被斜斜的插在墙角。滚落的碎石层层叠叠的压着,弯曲到极限的剑身看起来随时都会断掉。

“唔,虽然不是我的飞剑,但毕竟也载过我一程,看到你这样我还是挺心疼的。”

伸出手想要将飞剑上的碎石移开,师父突然重心不稳,背着她那硕大的背包摇晃了几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咻!”

几乎就是同时发生的事情,一枝白羽箭穿过了师父刚才所在的位置,射在了原本就已经脆弱不堪的飞剑上。

遭受如此冲击,正常的普通刀剑最多也就是留下个划痕,质量稍好些的甚至都不会留下印记。

然而这柄飞剑已经到了极限,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劈砍的剑身原本就已经布满伤痕,这只箭矢的撞击对其而言,可称得上是致命的一击。

数不清的细小裂纹沿着箭矢撞击的位置开始扩展,眨眼间飞剑表面就已经布满裂纹。

压在飞剑上碎石块轰然落地,将已经失去光泽化作残渣的剑身埋在地下。

“唉,虽然只有短短的半个小时,但还是受你照顾了……”

伸出手轻轻的碰了下额头,师父静静地站在原地,守望着飞剑中那一缕残魂从石堆中溢出,消散在空中。

如飞蝗一般的箭矢从一开始就没有停歇的意思,只是师父没有任何动作,任由那些锋利的箭头刺入青石板的缝隙,刺入坍塌了一半的院墙。

箭矢如雨点一般倾泻而下,将周围的一切颜色统统抹除,只剩下箭羽的纯白。

只是,没有一只箭矢能够靠近师父。

以师父为中心,一米为半径,像是绝对禁止踏入的净土,没有一只箭矢能够进入那片土地。

“唉,这不就是普通的弓箭而已嘛,没意思,真的没意思。”师父微微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一只普通的白羽箭,颇为失望的叹着气。

“既没有灵力加持,也没有附加诅咒,更不像之前戍卫灵那样用鬼火进行强化,令人惊讶的是甚至连毒都没有涂……难道,是看在我是女孩子的份上对我手下留情?”

看着那些站在院墙上用黑布蒙面的刺客们似乎并没有回答问题的意思,师父转了转眼睛,笑着将身上的背包卸下,丢在了地上。

“我这个能够消除一切术法的背包就这么令你们束手无策了?你们的雇主还真是找了一群不太懂行的菜鸟来干这种活啊……”

师父扭动了几下脖子,在原地跳了跳,开始做起了运动前的热身准备动作,像是丝毫不把那十几个刺客放在眼里。

伸手拦住了身旁按耐不住想要出手的几位刺客,为首的蒙面人谨慎的从怀中掏出了一枚漆黑的形似纺锤的物品。

无论是形状还是色泽,都像是电影电视剧中经常出现的那种。

“叮当当当当……”

被拉掉了顶端金属环的漆黑棒状物撞击在地面,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慢慢的滚到还在做伸展运动的师父脚下。

“唔,还真是有些怀念,去年去卢浮宫也是这待遇来着,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我半夜不小心弄响警报的原因……”

若无其事的瞥了一眼脚下开始旋转着喷出白烟的金属罐,师父自顾自的继续做着伸展运动。

浓厚且刺鼻的白烟缓慢地笼罩了整条街道,就像是舞台拉上了幕布,演员准备登场。

锐利的破空声在身后响起,随后是重物被拖起的声音,再然后就是一片死寂。

那个装满了驱魔象征的背包被拖走,也就意味着师父所设立的术法无效化的移动式阵法被彻底瓦解掉。

坚不可摧的盾被夺走了。

但师父一开始就没打算靠那个分出胜负。

对方的雇主可是不知道蓄谋了多少年的怪物,破解掉这种东拼西凑做出来的驱魔阵法就算能费上对面一些功夫,也不会给对方造成实质上的损害。

反倒是师父有可能会因为行动不便而露出什么破绽。

像是确认着四肢是否存在,感官是否麻痹,师父慢慢将已经充分舒展开的身体四肢依次扭动了一遍。

胸腔大幅度的起伏着,将这一个月以来一直窝在书店中所积存的怠惰全都呼出体外,师父弓起了身体,像是准备捕食的猎豹。

“对你们而言也许称得上是谨慎小心的应对,但对于我而言可就太松懈了哦?”

那些蒙面刺客都是在此道混迹十余年的老手,在烟雾中听声辩位对于他们而言简直就如同夜晚摸黑走进自家房门一般轻松。

师父的话语声刚刚响起,躲在浓雾中的刺客就毫不犹豫的拔刀向那个方向劈了过去。

乌黑的刀刃上刻着几行铭文,在烟雾折射的光线中隐隐透着一股幽蓝色的光。

只要稍微碰到目标的衣物,附加在刀身上的诅咒就会开始干扰目标的五感。若是直接被刀刃划破皮肤,全身的神经系统都会在那一瞬间被毒素所破坏,迅速丧失运动的能力。

为了对付这么一个小姑娘居然如此大费周折,在场的刺客虽然心中有些不屑,但手上的动作依旧快速而准确。

毕竟雇主给的佣金值得他们如此认真。

“有点好奇你们的雇主究竟是什么来头,居然连海德拉的毒液都能弄到手……啊,是劣化的仿制品啊,那就没什么意思了。”

数把刀刃劈砍在同一处,互相撞击擦出了火星,然而那里却空无一人。

之前的声音就像是错觉似的,师父的话语声这次反而是在刺客们的身后响起。

“这样真的很无聊啊,没有点更厉害的招式了吗?这种水平所带来的危机感甚至还不如我那个徒弟平常教训我所用的符篆呢。”

师父的声音像是从身后,又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令站在浓雾中的刺客们有些措手不及。

明明自认为是猎手的他们,如今更像是被诱骗至陷阱的猎物。

不仅声音无法锁定师父的位置,就连他们所惯于使用的借气息锁定目标的伎俩,在此时也变得毫无意义。

无论怎么搜寻气息,最终都只能感受到己方几名刺客的气息,根本察觉不到有其他人的气息存在。

“砰!”

紫红色的能量团伴随着枪弹出膛的声音从浓雾中射出,几名刺客中的某个躲闪不及的蒙面人惊魂未定的摸着自己的胸口。

没有受伤,连冲击都没有,刚才射入胸口之中的紫色球体就像是没有实体的虚影。

“唉,这个招式可不能让徒儿看到,会被说成是抄袭的。”

伴随着师父有些无奈的话语声一同从浓雾中传出的,是金属弹壳落地以及手枪击锤被扳倒的声响。

“虚奏弹——紫电!”

像是在那几个字出口之后才发射了枪弹一般,之前中弹的蒙面人身上突然冒出了大量的紫色电弧,整个身体不断无规律的抽搐着,最终冒着烟倒在了地上。

将西方魔法中常用的咒术子弹替换成刻印了道术的特质弹丸,效果远比师父预想的要好。

“果然还是要入乡随俗,多用一用东方的玄学体系进行研究才能使灵力运作更加高效呢。”

依旧尝试着通过声音寻找师父的位置,几名刺客分散开来,一面警惕着不知可能会从何处袭来的子弹,一面将希望寄托在早已包围了整个街道等待暗杀结果的同伴身上。

明明情报上显示暗杀目标仅仅是一个对神秘学感兴趣的柔弱少女,为什么实质上的战斗能力甚至比那些曾经被他们暗杀的修真者中的高手还要强。

“唉,还没明白吗。最开始的烟雾弹就是最大的败笔哟?如果一开始直接使用的是能够同时封闭掉听觉与视觉的震撼弹,或者能够直接夺取掉我腿部的行动能力的破片手雷,现在的战况也不会像这样糟糕呢。”

毫不忌讳的说出自己的短板,师父的声音在浓雾中依旧显得飘忽不定,像是比他们更为老道的杀手。

“看样子你们这些雏鸟大概已经没什么隐藏起来的底牌了,那我就不在你们身上继续浪费时间啦!”

子弹填充进弹仓的声音一声声的响起,就像是宣告刺客们终结的时钟上指针开始转动。

“咔啦!”

金属弹仓复位的声音令浓雾中的刺客们神经绷紧至极限,他们四处扫视着,拼尽全力想要在浓雾中锁定师父的位置。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师父就像是完全融入到灰白色的烟雾之中的尘埃,微不可查,但又无处不在。

“前几天看过西部牛仔的拔枪术表演,今天忍不住想要尝试一下呢。”

终于,声音不再飘忽,气息显现出来的师父被数名刺客同时锁定。

细长而又致命的刀刃层层交错着,划破浓稠的烟雾。

但已经来不及了,浓雾中隐约可见的身影更先一步,扣动了手中的扳机。

几乎是同时响起的六声撞针撞击弹药底火的声音,枪口喷出的火光毫无遗漏的照亮了每位刺客的身影。

铜制弹壳掉落在地上的声音如此清脆,就像是为那些掩藏在浓雾之中的无礼之徒所做的最终祷告。

然后响起的,便是裁决之声。

“六重咏唱——炎雷!”

紫色的电弧击穿了空气,将因为浓雾笼罩而显得有些昏暗的街道照的如同白昼。

腾起的火焰消去了因入夜和亡灵过多引发的寒气,缓缓开始流动的风开始吹散街道上淤积的烟雾。

待浓烟散去,原地只剩下了被电得焦黑失去意识的几名刺客,身上穿着被烧得破破烂烂的复合式盔甲。

还有几张被随手贴在地面上的传音符。

将声音作为诱饵,迷惑刺客们像无头苍蝇似的在迷雾中打转,用的不过是师父从羽齐那里借来的几张普通的符纸而已。

“哎呀呀,居然因为想耍帅而把这几天做出来的特质子弹一口气用光了,有些失策呢。”

师父摇了摇头,将已经没有子弹的手枪重新放回在大腿外侧的枪套中。

人最容易松懈的时刻,是战斗结束后的那一瞬间。

而就在那一瞬间,阴影突然开始了流动。

并不是光源移动导致影子普通的移位,而是阴影本身开始变得像液体一样慢慢流淌。

在师父的身后,断墙下的影子慢慢蠕动着,在地面上化作持刀的人形。

屏气凝神,一刀必杀。

那黑影紧紧地贴在地面上,因为其终究不过是投影在路面的影子。

只是,如此一来,这种无声无息之间的袭击反而更加令人难以察觉。

连一丝声音都没有,那看起来像是皮影戏一样的人影握着刀,轻飘飘的砍向师父在地面上的阴影。

刀刃所过之处,那些断壁残垣投影在地面上的影子像是被锐利的剪刀裁开,整齐的划成两半。

理所当然的,那些残骸的本体也被整齐的剖开,就像是柔软的黄油被利刃切过,毫无声响,切面整齐。

斩断影子,而后伤及本体,这是逆转了世间因果的招式。

“这才有点意思了嘛,终于有领队级别的按捺不住准备出手了吗?”

看起来毫无防备的师父突然打了个响指,几条发着荧光的藤蔓从废墟中冲出,缠住了理应没有实体的影子。

纵使那影子徒劳无功的挥舞着手中的刀刃,将周围一切事物的影子切碎,然而周身发光的藤蔓根本没有在地上留下任何影子,对那影子而言几乎坚不可摧。

藤蔓扭曲着,越缠越紧,像是要将猎物生生绞死的狂蟒。

明明只是个影子,师父却像是隐约从中听见了骨骼碎裂的声音,慌忙控制着藤蔓停下。

“难得看到了从未见过的术法,自然要好好研究一下,弄坏了就太可惜了……”

挥手令藤蔓将身体已经被扭曲成一个诡异姿势的影子松开,师父兴奋地搓了搓手,准备上前查看。

而正是看准这个时机,看起来像是已经失去活动的能力的黑影突然抬起手臂,掷出了手中的影刃。

虽然师父及时跃起做出了躲避的姿势,却还是难免被影刃擦过。

这种战斗方式初看起来不过是小孩子所玩的踩影子游戏,但实际情况却远非那么简单。

光源的位置,角度,人距离光源的距离,都会影响影子的位置。

而匆忙间没能统一考虑到各种要素的师父,毫无疑问的会在这场对决中处于下风。

吹弹可破的素白肌肤被切开,血液随着心脏跃动的规律往外溅射着,在空中划出不同弧度的红线。

颈动脉被切断,身体中的血液飞快的流逝,因为失血过多而快速无力的躯体就像是布娃娃一样失去站立的力气,摇晃着倒地。

突然暴动起来的藤蔓将几乎在影子掷刀的一瞬间就将它死死缠住,一阵噼啪作响的碎裂声后,一缕幽雾从藤条的缝隙中钻出,汇聚在不远处断墙下的黑衣人脚下。

那名刺客身体摇晃了几下,突然捂住胸口,喷出一口鲜血。

 “任务完成,这次……要和雇主重新商议一下……委托的报酬。”

看着栽倒在地上的师父,勉强站立着的那名刺客喘着粗气,向通讯器另一端的负责人汇报情况。

自从影遁修成以来,自己已经多少年没有遇到如此难缠的对手了?

潜伏在阴影中,对毫无防备的目标发起致命的一击。每次得手后,他并不能像他的那些同行一样,感受到所谓的目标达成的欣喜感。

留下的只有空虚与寂寞。

有的时候甚至都不会看到被暗杀的人那种惊异错愕的表情,目标通常都是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抹除。

然而就在刚才,误以为能够轻松得手,一时的松懈居然害得自己的影子毫无防备的被藤蔓缠住,险些被直接绞成碎片。也正是这种险境,彻底激发了他数十年都不曾唤起的,独属于暗杀者的本能。

当然,如果最后不是师父为了研究这种从未见过的术法而放开了藤蔓,毫无疑问刺客会输。

“是个难得的对手……但会被我这种小卒暗杀掉,说明你也仅此而已了。”

轻声留下这么句评价,虚弱到连站都站不稳的刺客转过身去,准备叫上周围负责封锁街区的同僚将倒地的刺客们搬走。

“就这么判断别人的可能性,有点太过傲慢了吧?”

洒在地上的血液脱离了地球引力的束缚,重新回到了体内。

原本被毒素所破坏的组织细胞开始逆向生长,被割开的狰狞伤口开始迅速愈合。

慢慢从地上爬起,师父那重新睁开的幽蓝深邃的眼眸中,充满了对眼前所见之物的好奇。

不,将之命名为好奇似乎有些不太妥当。那是比探究神秘时更为狂热的眼神,那因兴奋而引起的喘息比起研究术法时更为粗重。

不仅仅是为了解明术式运作的原理,也不仅是为了分析这种术式的起源,其最终目的乃是为了探究一切。

将表象剥离探究本质,将外壳敲碎研讨精粹,将眼中所见的一切重新化为原初之态。

归于虚无,化作混沌,一切被那眼睛所见的,都无从逃避。

甚至还不能理解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原以为自己只是没能暗杀掉目标,准备重新遁入暗影之中的刺客发现自己已经动弹不得。

并不是肉体上遭到了什么束缚,而是精神方面的。

如同野兽遇到了天敌,面对实力差距过大的敌手,他的肉体因为本能而进入了过度紧绷乃至完全僵硬状态。

“啊,就是这个感觉……”

像是沉眠多年的凶兽被唤醒,又像是镇压恶魔的古老封印遭到了破坏,总而言之,对于这位刺客来说,原本只应当存在于他的梦境之中的梦魇此刻获得了形体,正式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身上因为沾染了尘土而显得有些污损的衣物开始燃烧,肆意窜动着的火苗舔舐着师父的躯体,但又有别于普通的火焰。

没有任何温度,只是单纯的由灵力溢出形成的虚像而已。

而动用了这么高浓度的灵力所引发的异象,既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爆炸,也不是什么蕴含杀气的咒法。

师父仅仅是换了身衣服而已。

原本的衣服被分解成了灵力的碎片,重新再构筑出来的,是与师父平常服装风格完全不同的服饰。

紫色的裙摆几乎贴在地上,边沿的花边沿着脚踝勾勒着那双洁白修长的大腿一路向上,在膝盖上方极其危险的地方交汇一处。

裸露在空气中的后背上,无数复杂且诡异的花纹慢慢浮现,像是狂徒的随手涂鸦,又像是精妙的彩绘。

而曾经见过这状态的羽齐必然能够知道,这正是师父真正开始认真起来,解除了自我束缚的战斗状态。

“既然是夜宴,作为宾客自然也应当遵守相应的礼节,衣装得体才是为客之道。”

望着从四面八方云集而来的几十名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刺客,师父翩然一笑,捏起裙摆向在场的所有人微微屈膝行礼。

“既然你们的雇主给了足以令你们为之卖命的好价钱,那就由我来享用一下这顿为落魄神明准备的大餐吧。反正那个又老又穷的神明胃口也不太好,我可不一样……”

浓度高到令人畏惧的灵力在师父的周围环绕着,因这一异状而被逼得从阴影中现身的数名刺客想要逃走,却发现周围空间已经被层层叠叠的咒文所封闭。

不像普通的阵法,将符文刻印在金石之上,埋于地下借助地脉激活咒法。

也不像那些风水宗师,凭借天地山河与日月星辰布下常人所难以理解的修改气运的阵法。

只是单纯的重复使用最简单的封印术,将这方圆百里的空间本身封印起来。

别说是苍蝇飞不出去,就连这片空间内的灰尘都绝不可能离开这里。

当然,这招纯粹是在模仿羽齐用于封印冰箱以及自己房间的封印术式。

“虽然不能像徒儿那样一口气在空间中加上数百层封印,四十几层概念化的隔离封印也应该足够承受之后战斗产生的余波了吧……”

师父拍了拍手,环顾了一下将整个街区都囊括起来的正方形屏障,满意的点了点头。

“是封印术,什么时候布置的?!!”

“中计了!”

“快联系送信人!”

勉强在高浓度灵力的压迫下支撑着保持站立的姿势,几乎所有的刺客都有些迷茫的这一瞬间,作为这支队伍的领队刺客在此时都认清了现实——眼前的少女,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神秘学爱好者,也绝不是什么任人宰割的弱者。

这个少女,毫无疑问比任何人都配得上怪物这一名号,是掌握有绝对力量的异常存在。

“你以为,我的主人为什么会给你们如此多的酬劳?这钱可是用来让你们卖命的!”

比起眼前残酷的现实,好不容易接通的通讯器另一端传来的饱含戏谑之声的话语更令这只精英刺客团队的队长感到绝望:

“顺带一提,如果你们不战而逃惹怒了主人,那么我可以保证,你们的下场绝对比被那个怪物蹂躏致死还要凄惨。”

“那么,这大概是你们人生中最后一个漫漫长夜,还请好好享受吧。”

通讯骤然被另一端所切断,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对于死亡的恐惧,刺客们的队长用那只颤抖的手狠狠地将通讯器摔在地上,抬脚用力将其踩了个粉碎。

“那么,诸位,夜间祈祷做完了吗,我这边姑且是做好餐前祈祷了哦?”

虽然这么说着,但师父手中握着的并非刀叉,而是之前理应弹药耗尽了的特质转轮式手枪。

“之前承蒙关照,已经品味过通过影子袭杀对手的这种招式了,但果然还不够啊!”

将身旁近乎要凝结成液态的灵力随手塞进弹仓,师父一如既往地笑着,眼中充满了对未知之物的狂热渴望。

“交出来吧,把你们的掌握的一切术式,还有那长年累月培养出的暗杀技巧,通通展现出来吧!”

“这场宴会才刚刚开幕,另一处已经开始浪漫的舞会,你们这些厨师也该好好端上来一些令客人满意的菜品了吧?”

抬手端起枪口,师父用手指轻轻扣动扳机,夺目的光芒照亮了整片夜空。

高浓度的灵力被直接当作燃料来使用,被那巨大的能量从枪口推出的,是直接在空中凝聚成型的冰晶。

不需要举行复杂的仪式,也不需要吟唱晦涩的咒文,如此异常的灵力浓度,几乎可以遵从其拥有者的意愿,随心所欲的扭曲这个世界的法则。

“虽然我这个客人不挑食,但可没有什么耐心,不快点杀掉我的话,你们可就危险了哦?”

师父用手压倒转轮手枪的击锤,笑容灿烂。

然而,在所有刺客的眼中,只有绝望。

伫立在他们眼前已经不再是什么暗杀目标了,那是象征着绝对强大的存在。

是足以颠覆他们认知,负责降下神罚的审判天使。

仅仅一击而已,周围几乎所有的青石板转几乎都被翻了过来,巨大的冲击力裹挟着狂风将周围的一切夷为平地。

然后,那衣裙飘飘,如夜之妖精的少女开口了。

“怎么了吗,还在犹豫不决?这样的话,就由我这边先出手了。”

完全没有将之前的枪击称作攻击的意思,师父弹了个响指。

“自我束缚——八重冰域!”

因感受到致命威胁的逼近而使出了各式各样独门绝技的刺客们,以及站在正在快速冻结的封闭空间正中央的师父,正如舞台上已经就位的各位演员。

“开什么玩笑,老子可是要活着回去领赏金的人,怎么可能死在这里啊!”

怒吼着提刀劈向师父的刺客,以及微笑着抬起枪口的师父。

因神明而举办夜宴,于此时正式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