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回来，今天的会议怎么样？”
小女仆放下手中握着用来清理灰尘的符篆，伸手将羽齐手中提着的三份冰激凌接了过来。
师父仅凭双拐也能来去自如，但为了防止笨蛋因为自己在石膏夹层中的陷阱而身受重伤，羽齐在这一路上几乎都从未松懈，由符篆制造出的旋风从始至终都轻柔的托着师父的身体，以防那些石膏与其他坚硬的物体发生撞击。
——上次像这样心惊胆战还是给书店门口更换玻璃门，这种状况要是维持一整天岂不是要让人发疯？
羽齐弹了个响指，由自身灵力控制的旋风将师父四肢上套着的石膏模具尽数剥落，只留下四肢上包扎得严严实实的纱布与棉花。
“这样一来，我遭受重创的传闻应该会以相当迅猛的速度流传开来，但之前笨蛋徒弟在书店周围的立威活动实在是太过招摇，幕后主使应该还会再观望一段时间才会有所动作吧……”
师父随后大叫着“好累，今天我要当一条咸鱼！”，动作娴熟的跃向空中，随后以接近完美的入水姿势钻入了沙发上已经铺好的被窝中。
一气呵成，动作流畅，已经堪称家里蹲之中的典范。
“在下说的并非那种事情，不过……店主您脸上的表情倒是已经给出答案了，看来其他参加者中确实有其他家族的内应吧？”
羽齐伸手接过借助风力漂浮在空中的石膏模具，思考着自己在茶会上观察到的种种迹象，感觉自己凭借直觉做出的判断应该不会出错。
实力到达一定级别之后会对自身面临的危险极为敏感，但如果想要拥有仙人级别才能彻底掌握的“他心通”或者其他能够洞察一切事物因果业报的无上神通，则未免有些太过乐观。虽说凭借自身灵力能够或多或少的干涉原本对于羽齐而言过于缥缈虚幻的“因果”，但那也不过是局限于例如“投掷硬币一万次的结果将会出现5001次正面朝上”这种难以说明是否真的产生作用的影响。
在没能真正成就果位登临仙人之位以前，所有的预言与占卜不过是对万物交缠的因果之海做出的一点小小的描摹——即使言中的概率再怎么高，但那终究只是无知者对于自己所无法理解的事物做出的狭隘解释，根本算不上是诉说因果之事。
羽齐当然也没有那个本事直接看穿因果找出幕后主使，如果硬要说的话，或许掌握了“命术”这种能够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他人运势术法的林阙能够作出比羽齐更为准确的判断。
但林家在此次仪式中的立场并不透明，师父也断定就这样贸然将林家未来的继任者牵扯进来会给林阙带来不小的麻烦，所以向她们求助也就成了下策。
“游戏~游戏~新游戏~种地~种地~真开心~”
熟悉的双色图标在电视屏幕上缓缓浮现，已经启动并发出阵阵风扇低鸣声的外置主机在师父手中的电脑操控下自行运转，开始读取起早已放置在其中的游戏光碟。
——自己当初怎么就相信了这家伙会花三千块购置一台空气净化机的鬼话？
小女仆在将三份冰激凌放入冰箱后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视线在横躺于沙发上的师父和坐在餐桌旁座椅上摆弄石膏模具的羽齐之间游移不定，最终选择了看起来比较闲的那个。
“店主先生，今天的未语鸟从笼子里挣脱的时候啄破了绑在铁笼上的魔法药，中午的食材看起来已经完全变成焦炭了。”
“不是有妖化的土豆吗，把那个切片和昨天剩下的离火牛炖肉一起煮一煮吧。”
“那份菜被‘五门’的执行员在例行检查的时候没收了，临走的时候还骂我们是在焚琴煮鹤什么的……”
“他们好歹也要想象一下我们的生活状态再思考一下自己应不应该说出这种话吧？我觉得7021小姐就绝对不会这样做……这次来例行检查的是谁啊？那个面具？还是眼镜大姐姐？又或者是什么新面孔？”
师父小心翼翼的用被纱布裹成球的双手拨弄着手柄摇杆，一边头也不抬的询问着已经回到厨房里寻找剩余食材的小女仆。
代表着选择提示的光标在屏幕上不停闪烁着，只不过从师父目前的身体状况来看，能够拨弄摇杆让玩家操控的人物在地图上左右奔跑已经是她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是那个从总部来的家伙，他说要一一调查城市中所有登记在册的修行者所从事的工作，但在下认为那个人肯定在第二天就会放弃了。”
“不会放弃的，那个人所做出的行动代表着‘五门’总部的意思，所谓的‘全权代理负责人’就是这种地位……大概就连‘五门’分部现在的实际领导者也不可能出言阻止他的行动。”
羽齐将石膏模具上的灰尘尽数擦除，打开了专门用于收纳师父制造出各类危险品的木匣——自从上次因为意外碰落魔法药导致自己和师父在短期内互相交换了身体，羽齐就开始着手制造这种无论什么样的危险品也能完美封印的特制储物匣，而现在也正是第七版实验品的测试阶段。
贴有三十多张封印符篆的木匣缓缓打开，羽齐将早已准备好的泡沫材料铺设在木匣底部，将手中的模具一件件放入其中——当然，羽齐也做好了一旦模具可能发生爆炸就将整个木匣扔出书店的准备，书店门口那一直敞开的大门就是为此准备的。
“笨蛋徒弟，很冷啊，能不能赶快把门关上，感觉眉毛上要结霜了诶。”
“那是您的错觉，门口的结界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维持室内温度，就算外面下雪也不会导致室内温度降低到零度以下，更别说眉毛结霜了。”
“真的假的，明明之前空调坏掉的时候都快热死了……”
师父微微瞪大眼睛看向羽齐，而后者则是默默挪开了视线。
节省经费，从日常生活做起。
虽说夏季一直开着空调维持室温所需要缴纳的电费也不是一个小数目，但如果依靠羽齐凭借符篆发动结界维持书店内的室温，单单只是消耗的符纸以及特制的朱砂就已经在价格方面超过了购置空调所需要的金额，更别说还要算上为了绘制符篆而消耗的时间与精力。
平常使用紫雷符的时候虽然显得相当大手大脚，但那毕竟只是随便找几张便签纸再加上普通的朱砂粉末就能随意量产的小作品，对于本就以五雷法修炼证道的羽齐而言只不过是个辅助道具而已——就像巫师手中的魔杖，即使不在手中也照样能够施展魔法。
如果不是因为小女仆在设置结界这方面显得如此天赋异禀以至于可以在几乎不消耗符篆的情况下维持上千种结界的发动，或许羽家书店永远也不可能体会到 “利用结界维持室温恒定”这种略有些奢侈的应用方式。
“唉，我早就应该想到笨徒弟这么抠门的人怎么会使用空调这种东西……不过你有必要那么小心翼翼的对待那个吗，只是一堆石膏而已，难不成是要收藏我的味道？”
师父像是看到了变态一样稍微向远离羽齐的方向挪了挪自己的被褥，但脸上的表情依旧是那种恶作剧成功的笑容，看起来像是早就明白了羽齐所担心的事情一样。
“如果只是普通的石膏，稍微有些磕碰就有可能碎掉吧？所以我在笨徒弟做石膏模具的时候稍微往里面加了点能够增加硬度的魔法药……虽然爆炸类的魔法药以液态形式储存随时都有爆炸的危险，但一旦与石膏混合就会变得比钢板还要坚硬，而且原本爆炸的风险也完全消失了，正好可以把那些暂时用不上的爆炸类魔法药全部处理掉呢！”
像是为了验证师父所说的话一般，原本被羽齐握在手中的两具石膏模型在他有些发愣的情况下轻轻碰撞，发出了类似于金属敲击时才会发出的清脆响声。
“最后的结果就是，今天本店的三人不得不来府上就餐，实在是不好意思。”
小女仆以听起来相当熟于世故的口吻向林华长老低头表示谢意，身后则是戴着墨镜的羽齐以及连同自己的被褥一并漂浮在空中的师父。
既然家里已经没有存粮，那就只能外出寻找食物补给——虽然羽齐一开始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才硬是把师父从书店里拽了出来，但只要冷静下来稍微思考一下就能明白这幅样子实际上根本就不能被普通人看到，这才委托“五门”分部的人调派车辆将他们三人直接送到了林家宅邸。
如果是为下一步的行动征求意见或许会引来其他家族的不满，但只是蹭饭或许并不会走漏消息，三人以这种乐观过头的想法直接来到了林家宅邸，但却被林华长老的贴身女佣拦在了宅邸大门之外。
“不行，至少今天不行。林华长老在准备早课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你们三位今天会来，所以特意吩咐我在这里提前等待并转告各位，今日林家宅邸不接待客人，三位请回吧。”
女佣一改往常温和的口吻，态度强硬到让人忍不住去猜想这其中究竟隐藏了什么样的秘密。
“二位，请把来客送回结界之外吧，再过五分钟就是正午了。”
两位身穿西装的护卫走向羽齐一行人，准备以稍微强硬一点的手段将他们强行带离林家宅邸结界的影响范围之内。
“那看来我到的时间刚刚好，本来还在担心林华长老他是不是还能像当年一样把占卜结果精确到秒，现在看来传言中提及的年老力衰是事实啊。”
从刚才起完全没有被任何人察觉的青年从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现出身形，羽齐在第一时间将师父移向自己的身后，就连原本准备将羽齐一行人强行赶走的两位护卫此刻也护在了羽齐他们身前，看起来随时准备动手。
“……啧，难怪今天是凶卦。”
女佣毫不在乎自己的咋舌声会不会被对方听到，原本面具上柔和的花纹也已经发生了变化，就连周围的空气都渐渐变得寒冷起来。
“林家的待客之道，还真是随着地方不同而大有变化。我之前也曾因为公务去过三山之巅的林家宅院，即使是内门长老也是和和气气，区区下仆就连回话的资格都没有……还是说在这种穷乡僻壤，当年大名鼎鼎的天纵之才已经变成了乡村莽夫，就连基本的待客礼节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
虽然青年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笑意，也没有做出任何准备出手的动作，但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带有着明显的讥讽之意，而身上散发出的气场也让人不敢小觑。
“对待客人当然会有相应的礼节，但对付恶犬就只需要棍棒相迎。话说回来，不过是条顺着主人心意对别人狂吠不止的畜生，居然还敢在这里妄谈别人家的待客之道，难道你的饲主吩咐你扮演小丑以图令我们发笑致死吗？”
女佣自然也没准备忍气吞声，即使早就已经从林华长老那里得知了面前这位不速之客的身份，却也依旧在说辞方面与对方做到了势均力敌。
“哼，只有嘴上功夫厉害而已，你自己不也只是林家的走狗而已吗，而且还替林华长老隐瞒了大量罪行，就算我利用自己的权利将你直接就地处决也没人能够说些什么……”
师父、小女仆乃至于那位青年几乎都是在同一时间看向了羽齐，但其本人却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三人的视线一般无动于衷，只是站在原地看着而已。
一方是林家长老身边的侍从，另一方则是“五门”总部委派的专人，而且后者的实力甚至比现在的羽齐还要强劲——从之后获得的利益与危害来考虑，做出袖手旁观的决定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虽然事先拜访的时候并没能直接碰面，不过看来你还算是能够明白事理的那种人，这下就不用担心会有人跑来碍手碍……！”
面对女佣和两名护卫时依旧显得老神在在的青年扬起了眉毛，身体重心微微偏移，将注意力从女佣身上转向了林家宅邸那两扇朱漆大门的后方。
尽管由于门板上施加了多种术法以防别有用心的修行者凭借自己施展的术法直接窥视林家宅邸的庭院，但强大力量所带来的压迫感并不能仅靠两扇大门上施加的术法抵挡，从林家宅邸内散发出的那种气场逼得青年不得不转变态度，开始试图认真抗衡这股有意为之的气场。
“虽说这边也确实稍有招待不周之处，但林家宅邸从来就不是任人参观的花园。今日闭门谢客只不过是因为老夫有要事缠身，若是阁下执意擅闯此地，林家日后定要在‘五门’会议上讨个说法。”
林华长老的声音从门后传来，但紧闭的大门并没有任何要开启的意思，这其中暗藏的含义已经十分清楚。
“甚好，甚好，原本只是怀疑，现如今反倒越发确信起来……也罢，今日的拜访到此为止，想必用不了几日一定会再度登门搅扰，到时候若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青年冷笑两声，伸出手指在空中随意挥动两下，转身背对着他们就要离开。
先前一直没有任何动作的羽齐在此刻将师父连同她的被褥一并放在了地上，伸手摸出了自己一直放在衣兜之中的七十多张符篆。
这原本是准备着用来对付雪婉、绘枋她们一行人之中隐藏着的那位叛徒，但毕竟没人露出马脚，羽齐也不可能在那种场合仅凭自己的直觉就贸然动手，所以符篆也就一直留到了现在。
以汲取接触物灵力的方式加强封印的效果，并且持续不断的将足以令寻常修行者束手无策的咒法一并施加在接触物身上——羽齐在完全了解了师父的仪式原理之后专门制造出这种专门用于对付拥有海量灵力修行者的符篆，就这样一张不剩的全都贴在了对方的后背上。
顺便还附带一记羽齐和小女仆联手施展的上勾拳，两个紧贴在一起的拳头结结实实的击中了目标位置——击中了青年因为遭到突然袭击而转向这边的头部下半部分，准确说应该是下颚。
即使羽齐和对方确实有着一定的实力差距，但这毕竟算是偷袭，而且羽齐还提前使用符篆封住了对方的灵力，所造成的伤害自然超过了其他人的想象。
至少羽齐并没有想到对方的下颌骨居然那么硬，也没想到小女仆居然会和自己在同一时间出手。
之前在言语上的威胁姑且算是女佣和那位青年之间势均力敌的较量，毕竟只凭几句话很难对彼此造成实质上的伤害，但刚刚的小动作超出了这一范畴。
“呲啦！”
羽齐在奔向对方挥出那一击上勾拳的时候将自己披着的外套抛向空中，而那件在一元店花了十八块钱购入的脱色外套在飘过青年与女佣之间的瞬间，被触碰到的术法显现出了它的威力——足以致人重伤的火焰腾空而起，在几秒钟内便将整件外套烧成了灰烬。
而直到这时，被羽齐和小女仆联手施展的上勾拳揍飞至半空中的青年这才开始重新落向地面，但紧接着又被小女仆一击膝踢踹向了更高的空中。
“这样就可以了吗？在下觉得这种程度的损伤不足以阻碍对方恢复意识，最好对头部施加重击……”
羽齐用手摸着下巴思考着这项提案的合理性，但女佣却已经迅速理解了当前事态并赶忙带领两位护卫跑来拦住了羽齐和小女仆。
“我觉得这样做才像是笨蛋徒弟的风格嘛，之前一声不响的时候就觉得你有点奇怪，原来是早有准备……漂亮的一击！”
师父趴在被褥里向羽齐和小女仆扬了扬拳头——毕竟包扎成那副样子也没办法竖起大拇指，只能凭借这种模糊的动作表达自己的意图。
“一点也不漂亮好吗，攻击‘五门’总部派来的调查员究竟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你们也应该稍微考虑一下吧？我原本以为如果是店主先生的话能够冷静看待这件事情，结果没想到您才是引发大麻烦的那个人吗！”
两名护卫将小女仆和羽齐带向远离青年的地方，而女佣则是以异常嫌弃的表情给躺倒在地上的青年做了简单的触诊。
“既然之后会引发麻烦，那不如……让他消失掉？听说跨河大桥的水泥桩里偶尔会浇筑进那么几个人，应该也能用来处理这个？”
“按照这座城市各警局近二十年以来的案件记录来看，师父小姐您所说的那种上个世纪非法暴力组织用于惩治叛徒的做法已经几乎完全绝迹——就连那种组织本身都已经被清理的干干净净，河道里也不可能有使用人浇筑而成的水泥桩。”
“你们两个是认真的吗，他可是‘五门’总部派来的……就算品性再怎么差，也算是和林华长老几乎同级的……算了，直接浇成水泥桩比较省事，我这就去联系施工队。”
或许是觉得就算这样苦恼下去也没有办法弥补已经做出的事情，在确认了对方已经完全晕厥过去的情况下，女佣犹豫再三终于下定决心掏出了手机。
“平时不都是要向林华长老请示的吗，今天怎么是由你自己决定，又或者说林华长老把这堆麻烦事全都丢给你了？”
师父被阵阵寒风吹得瑟瑟发抖，原本就已经大半个身子躲在被窝里的她几乎将自己变成了与被褥融为一体的球形生物，露在外面的脸上写满了疑惑。
从刚才的情况来看，林华长老就站在门后喝退了原本准备强闯林家宅邸的不速之客，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直接请示林华长老做出对应的处分，而是自己承担这份庞大到令人胃疼的决策压力。
“因为……”
女佣的面具上浮现出了一副极为符号化的特殊表情，说出了本应该只能告知林阙的绝密情报：“林华长老今天上午就坐上第一趟出国航班去找林家家主了，现在负责处理整个林家宅邸相关事务的只有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