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怎么样?”

“太弱了,根本就不可能成功。”

“那种程度的计谋都看不穿,她们的智商令人担忧啊。”

“尤其是对于创作者而言,这算得上是硬伤了吧?”

“如此看来,这次的仪式……”

“一定是我们两人拔得头筹。”

从刚才起就坐在一旁的女佣对那两人交谈的内容没有半点反应,只是默默地帮两人斟满了茶水。

由于在建造之初就已经考虑到了会有这种特殊情况,这间房间的建造结构与林家宅邸的其他房间都不相同。

首先就是视线所及之处可以见到无数以雕刻形式留存在墙壁之上的符篆印记。

其次,作为支撑这间房间以及隔壁会客室的木质房梁被人为施加了单向传递的术法,隔壁房间的所有声音都能够毫无阻碍的传递到这里。

隔绝一切外部探测,在别人毫无觉察的情况下进行窃听,这就是建造这间房间的目的。

“能不能拜托你尽快将你的主人找来呢?我们很忙的,没有时间在这里慢慢悠悠的听老人家啰嗦。”

苏手中握着一把紫檀木制成的梳子,正在温柔小心的梳理着坐在自己怀中薇的那长长秀发。

两个人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拘谨和紧张的感觉,毫无戒备的状态令人怀疑她们只不过就是来这里闲逛一圈而已。

“非常抱歉,二位还请稍候片刻,林华长老还要先去确认一下林阙大小姐的状态……”

“骗人。”

“不,这是事实……”

“既然薇这么说了,你也没必要再狡辩了。”

苏随意的挥了挥手,示意女佣闭嘴:“薇的术法虽然没有什么攻击力,但却能够切实的看破一切虚假与谎言,你家主人那场无聊的骗局对于我们并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女佣的这具身体搭载了人类的全部机能,想必会有晶莹的汗珠顺着脸颊划过。

对方所说的看穿了谎言是真的,因为此时此刻的林华长老早就已经确认了林阙苏醒的事实,而且他也没有时间去看望自己最宠的孙侄女。

为了能够对付七人之中最难应对的两人,林华长老准备启用林家秘藏的法器。

“那我就只能说是无可奉告了。”

女佣已经不止一次觉得自己戴着面具实在是非常方便——至少对于看不懂面具上花纹的人来说,她们就像是从来不会做出任何表情的人偶一样。

如果自己的表情被对方看到,是不是就连林华长老的真实动向也会被看穿?

抱持着这一项疑问,女佣慢慢起身,将散落在桌面上的几本书重新收拾整齐。

以对方“能够看穿一切谎言”为真实情报来推断,实际上林华长老应该已经露出了相当多的破绽。尤其是在刚才的一番对话之中,如果这两个人在场必然会毫不顾忌的开口戳穿谎言,而林华长老的计划也一定会失败。

从结果上来看,将这两个人特意安置在隔壁房间实在是一项再合适不过的事情。

接下来的问题是,如何在没有办法说谎的情况下和这两个人周旋足够长的时间。

女佣自认为并不擅长闲聊——准确的说,她的人物设定就不是那样的,即使想要强行聊些别的东西也没有任何办法。

与其试着通过说什没什么营养的废话来拖延时间,直接开打反倒更有可能达成目标吗?

苏和薇一直维持着进入这间房间的样子,两个人看起来丝毫不对打理头发与被打理头发这件事情感到腻烦。

这种事情并不罕见,尤其多见于早就已经突破寿命界限继而得以常年入定的修行者身上。

对于他们来说,世俗之人眼中的“浪费时间”不过就是他们用以调节心境的一种手段,大多数普通的修行者也常常会做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举动来平复自己的心情。

但即便如此,女佣依旧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面前这两人的互动看起来并不像是偶尔为之,倒更像已经维持这一关系多年……

“咔嚓!”

这间房屋并没有办法从内部打开,只有知道开启秘法的人才能通过对应的手段解开用于封锁大门的卡簧机构。

整座林家宅邸只有两个人知道这扇大门的开启方法,其中一人此刻正在屋内。

刚才的金属卡簧只不过是提醒作用,好比普通大门上安装的门铃一样。真正用于开启这扇铁精门板的齿轮与转轴根本就不会发出任何杂音,推开重逾八百斤的铁壁就像是推开普通房门那样轻松。

“非常抱歉,并没有能够在您回来之前令客人保持愉快的心情。”

“哦?哦哦,应该没什么关系吧,虽然不愉快但至少没有发怒,也算是合格了……唉,还是时时刻刻都不能大意啊。”

林华长老抬手捏住了女佣递过来的托盘——藏在托盘下露出一半的匕首看起来是直奔着林华长老的胸口而去,然而却终究还差了那么一丝距离。

“我们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

“想来贵府处理叛徒的事情不适合让外人知晓,我们不如今日暂且告退?”

“苏说的对,接下来的议题应该是去哪家冰淇淋店,而不是陪整天胡说八道的老头聊天。”

“就是这样啦,麻烦你们两个让开一点,我和薇要回去了。”

苏的双臂环在薇的腰间,在上半身完全不动的状态下抱着薇站起身来,准备绕开挡在门口的林华长老与女佣离开房间。

“别急啊,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那么毛毛躁躁的,老夫这还没开始说正事呢。”

将指向自己胸口的匕首小心翼翼的捏着丢在托盘上,林华长老挥了挥手示意女佣离开,向两位少女做了个“请”的手势。

“此地不适合交谈,还请移步至花园一叙。”

“免了,抱着薇的时候我就不想走那么多路了,你直接说事就好。”

“在苏这里很安心,而且也方便看穿你这个坏老头有没有说谎。”

被抱着的薇像树袋熊一样紧紧地贴住苏的半边身体,另一只空出来的手则从口袋之中掏出了一张符纸。

林华长老并没有见过哪种符篆的花纹和那符纸上的花纹相同,但毕竟之前他已经见过羽家书店的人也同样用过自己从未见识过的符篆,这种未知事物带来的冲击感自然也就小了很多。

而且,从刚才的对话之中就可以推测出对方的实力,而女佣站在一旁微微点头的样子也能够用来验证林华长老的猜测。

“果然二位正如雪长老所言,是无法轻松应对的角色啊……不过实际上也仅仅只需要两位在一旁照看一下刚刚离开的几位晚辈就可以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没有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林家代代相传的“亿魔铭刻”究竟能不能抵挡住对方用于看透谎言的术法,但林华长老已经别无选择。

如果想要在不使用暴力引诱对方沿着自己安排好的剧本开始行动,林华长老就不得不使用话术——然而即使过去了那么多年,他也没有能够在话术这方面更进一步,只能通过欺骗和隐瞒构建出符合自己需要的情景。

而面对这种能够看穿谎言的对手时,林华长老几乎毫无办法。

“这次,不是谎言呢……”

“诶,真的?我觉得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难道不是因为他刻意少说了什么才以此避开了术法的侦测吗?”

苏相当了解薇那能够看穿谎言的能力究竟能够做到何种程度,当然也了解究竟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在她面前撒谎而不被识破。

即使是多年相伴的朋友,彼此之间也必然有一些秘密不能分享。为了能够确保自己隐瞒的那些密辛不会过早暴露,苏早就做足了事前准备。

“二位未免太过多心了,站在这里的不过就是一个半只脚进棺材的老头子而已,设下陷阱坑害二位又有什么好处呢?”

林华长老摇了摇头,拨开了那张被薇双指拈住的符纸。

直到此时,双方才算是正式进入了谈判的正常节奏之中。在面对能够看破谎言的对手面前,林华长老并不能保证自己的策略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但那是以不知道对方拥有这种能力为前提条件而做出的假设。

既然能够看破谎言,那么就只需要不说谎就可以了。苏和薇之间的对话看起来像是在处处提防林华长老设下陷阱,但其二人之间的对话从一开始就漏洞百出,就连原本应当严防死守的 这张“看破谎言”的底牌也被过早亮出,林华长老甚至怀疑自己为独自接触这两人而设下的种种保险措施其实是多此一举。

灵力阻断装置,四甲绝龙阵,外加随时准备点燃的请神香,这些足以用于对抗一部分顶级高手的手段用来对付两个看起来完全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听起来实在是有些可笑,但这也是形势所迫。

在“五门”分部的大部分人手都在忙于处理上一次骚乱所产生的种种影响时,林华长老作为分部的负责人之一,必须尽一切力量抑制有可能出现的下一场动乱。而此刻,城市内举办“以文入圣”祭典仪式的这段时间中,毫无疑问就是城市内最有可能出现动乱的时间段。

从表面上看,城市内一切如常,一切公共设施都在正常运转,所有的居民也一如既往地过着自己的生活。

但如果能够看到空中那些借助符篆隐去身形的修行者们正在修复的庞大阵法,以及时不时会在街头巷尾悄然飘过的诡异磷火,恐怕这座城市再也没有人能够夜晚安然入眠了。

在原本负责处理城市之中这些异常之物的人手全都被调离的现在,这座城市完全称不上安全。

和前几周那种能够察觉到幕后黑手身份的感觉不同,这一次林华长老对于自己的对手并没有半分头绪,只能隐隐约约的察觉到这其中似乎有人正准备着在“以文入圣”的祭典上做些什么。

记载了“以文入圣”秘法的古籍被盗,原定于出席仪式的两位高手莫名失踪,作为主办方的雪家甚至连自家家主都找不到,这一连串的事件就像是被某条看不见的锁链紧紧缠绕,慢慢的勒紧了林华长老的喉咙。

直到目前为止,林华长老依旧认为眼前这两个看起来没什么异样的小丫头非常可疑,并不是说他手中把握着什么关键性的证据,而是凭借那几十年的人生经验所形成的特殊直觉来进行判断。

林华长老十分信任女佣作为器灵的资质,所以这两人至少在正面作战方面并不会形成过大威胁——如果对方是能够直接正面击败林华长老的隐藏高手,那么一直以来图谋弑主的女佣必然会选择与对方联手袭击林华长老,而不是在刚才发起那种无关痛痒的偷袭。

“你们并不值得信任。”

“彼此彼此,但这并不影响我们‘五门’帮助二位偿还拖欠的那几十笔高利贷,不是吗?”

“但如果不是因为你们对灵脉使用权的垄断,我们根本不会沦落到需要借贷的程度。”

“这就不是我这个退居二线的老头子能决定的事情了,这都是前一任家主们定下的规矩,这么多年以来也没见有多少家族反对。”

“这些小家族的反对声根本传不到你们这些家族长老的耳朵里吧,怕不是当初那些闹得厉害的反对者们早就被……”

苏用手在自己脖颈前比划了一下,丝毫不掩饰自己对于“五门”这个组织的恶意。

薇则将手中渐渐黯淡的符篆小心翼翼的卷成了纸筒,将它放进了自己的袖口。

“那些老东西们做过的事情都已经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又能和现在正在谈的事情有什么关联?更何况,现在二位除了接受委托,似乎并没有什么其他更为合理的选择了。”

林华长老的措辞带有一丝威胁之意,但实际上这只是在分析过双方利害关系之后得出的正确结论。

两位少女能够借助此次机会抵消欠款洗清嫌疑,而林华长老则可以趁此机会作壁上观,躲在暗处观察究竟是何人在这城市之中蠢蠢欲动,可以说是双赢之法。

“当然,我们也无意强迫二位接受委托,毕竟我们是按照法律办事的正规企业,强买强卖很明显是侵犯了二位的自主选择权。”

林华长老的视线投向远方,举至半空中的手臂微微一挥,周围的景色随之一变。

“但是,如果二位拒绝了这次委托,暂时将二位视为潜在威胁进行处理也就成为了既定事项。”

嵌入地砖的铜制金属线划分出了房间的里外,同时也将林华长老他们与苏她们分隔开来。苏和薇同时向后退了一步,远离了距离自己不足一寸远的木质门框。

看起来像是什么建筑物内部的房间,但通过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土腥气可以判断,这里多半是位于地下的建筑物。

一向负责思考对策的苏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冷静,将薇挡在了自己身后,与此同时迅速的扫视这间看起来与宾馆客房相似的房间之中究竟有没有其他更险恶的陷阱。

对于修行者而言,真正凶险的杀招并不是什么能够引起明显异象的杀伐之术,而是那些被隐藏得令人难以察觉的陷阱——耗用灵力少,但威力却足以致命。

门框上用锈铁钉固定的符篆图形在普通人眼中不过就是用于祈求招财进宝的普通符篆,然而在它们被人刻意以上下颠倒的形式钉在门框上的那一刻起,原本代表吉祥顺利的象征物被强行逆转了用途,整座房间的气运也因此发生了倒转。

“你们‘五门’的客房未免也太普通了一些吧?仅仅只靠门口这些能够令人霉运缠身的符篆可远远不足以困住我们两人。”

“那么,二位不如在这间客房之中考虑一段时间如何?老夫姑且先坐在这里饮一壶热茶。”

林华长老看起来不慌不忙,坐在了那把放置于房间外的藤椅上。茶桌上的紫砂茶壶冒着缕缕热气,略有些昏暗的房间中能够隐约听到断断续续的小提琴声。

“逆运风水乃是亏损阴德的邪术,一向自诩正道的‘五门’居然还会缩在这种隐蔽的角落里悄悄研究这些旁门左道?”

苏越看越觉得房间的摆设充满古怪,一时间甚至不敢继续移动,然而嘴上却依旧不肯服输,试图用言语刺激林华长老,令其自行露出破绽。

房间中各类家具的摆放本应该以顺遂人意为主,一切布局安置都应当以方便实用为优先,这也是大部分涉足风水领域的修行者以及一部分略懂风水的普通人对于这一门学问的浅显解释。

苏曾经专门研习过千年以来所有与奇门遁甲有所关联的书籍,对于房间风水的布局也算是颇为了解,自然也能看出这整间房屋一切物事的摆放都与正常情况不同——被沙发挡住的衣柜、头朝西尾向门的床铺、几乎快要垂到地面的庞大吊灯、那面固定在房顶的庞大镜子,还有那扇只能看到砖石墙壁的窗户。

所有的摆设都预示着“不吉”,但偏偏房间之中的灵力浓度却又高得异常,苏和薇在这种情况下只能尽量保持一动不动的状态,以免令自己沾染上更多淤积于这间房间之中的“厄运”。

“这并不是研究,我们只是将那些邪门歪道的术法制造成可以直接观察的样本,并以此解释其运作原理而已。”

林华长老挪了挪藤椅,伸手接过了女佣递来的茶杯。在险些被茶杯之中滚烫的茶水烫到嘴后,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了下去。

“依据五行生克的方法构建阵法,将天地之间的灵力汇聚于一点,借此复活原本日渐衰竭的灵脉,这是这一门术法诞生之初的真正用途。”

“这地方聚集的确实是灵力不假,但这种充满负面气息的灵力真的能够用于激活灵脉?”

苏从挎包里抽出几张空白的符纸抛向空中,原本淡黄色的符纸在未知力量的牵引下迅速染上了黑色,最后甚至开始自燃。

“为了能够将飘荡在天地之中的灵力压缩至极限,当时的那些狂徒们迷了心窍,想要逆天而为,故此摆下了十凶十绝之地。”

“当真是疯了一般,我还以为这是专门用来害人的风水布局,原来就是为了收集灵力而已?”

“灵脉本来就是天造之物,想要令其复苏自然要用些特别的手段——这种说法在当时占据上风,自然也没有任何人觉得不妥。”

林华长老的视线透过门框,透过了泛黄掉色的壁画,透过了20米厚的碳纤维复合陶瓷材料层,直到无法用距离描述的远方。

浮荡于茶杯口附近的薄雾已经散去,然而林华长老就像是忘了手中的那杯龙井茶一般,像个普通的老人那样陷入了短暂的失神状态。

苏和薇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安全离开这间房间的方法,只能站在原地保持不动,尽可能的避免身体吸收房间内那些因房间运势过差而变得腐朽变质的灵力。

“那后来呢?既然被封印在地下的这间房间是研究那个术法所诞生的产物,就意味着当时的那场实验应该是失败了吧?”

“当然失败了,过量聚集的灵力突破了极限,当时在场负责操作的人几乎全都当场死亡,幸存者大多也在之后的人生之中厄运缠身苦不堪言。”

林华长老原本失焦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起来,看起来仿佛要直接看穿苏和薇的内心一般。

“为了能够尽可能的帮助那些曾为‘五门’做出巨大牺牲的各家族的后人,‘以文入圣’的参与人一向都由雪家家主亲自审定。如果真的有宵小之辈妄图以下三滥的手段与他们抢夺机缘……”

苏和薇的眼前场景随之一变,在场的众人重新回到了会客厅外的走廊之中。

约三四十位手持利剑的修行者们将走廊围了个水泄不通,统一的白色面具上并不像女佣的面具那样有着时刻变幻的黑色花纹,那股凌冽的杀气甚至吹动了吊在屋檐上的铜铃。

“雪家不方便做的事情,我们林家可以代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