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山蛇带来的意外,莱恩和阿尔伯利奥到达目的地时,天空已经彻底变成了靛蓝色。橙红的夕阳还勉强在视界线附近照耀,而太阳则已经落到地平线下,这意味着莱恩和阿尔伯利奥返回宅邸时必然会错过晚饭时点……奥利韦恩家的管家为这两个调皮的男孩操碎了心,但没心没肺不去在意大人的顾虑才是小孩子的特权。

“到了!我们到了,莱恩!快看呀!”

“好漂亮……”

就算是费歇尔岛土生土长的居民,莱恩也从来没有站在悬崖边、站在浮空岛的边际直接眺望外面的世界。一望无际的冰原在黄昏天空的反射下暗蓝偏紫变色交错,有种让人呼吸止住的夺魂魅力。

“莱恩,你知道那颗星的名字吗?”

看着阿尔伯利奥指着的白色亮星,莱恩摇了摇头。莱恩能辨识出夜空中跨星区运行的六颗主星,却无法叫出位置亘古不变的恒星名讳。对于边境之地的莱恩来说,星星的名字是无用的知识,但对于将来很有可能要继承普朗克公爵位的阿尔伯利奥来说,占星术是有意义的科目——通过星空中恒星与六颗主星以及净月、乌月、素月的位置关系推断运势,是统治阶级的必修功课。

“那颗星是雷古勒斯哦,莱恩。狮子的心脏之位的雷古勒斯,是一颗和莱恩你一样耀眼的星星!然后雷古勒斯同样也是一颗帝王之星!”

“帝王之星……”

莱恩只能做到反复重复阿尔伯利奥的话语。这两个月来整天像野孩子一样在浮空岛上到处探险都让莱恩忘记了,阿尔伯利奥其实和他整天待在宅邸中看书的孪生姐姐菲妮克西娅相同,是一个接受了精英教育,拥有远超同龄人学识的孩童。或是说,正因为在王都时阿尔伯利奥整天闷在家庭教师的视线下,所以这两个月的避暑之旅他才格外的兴奋。

“罗迪尼亚联合王国的初代国王就是在这颗雷古勒斯星下祈祷神明的眷顾,最后拿下了‘紫罗兰战役’的胜利。国王和他最忠诚的骑士罗兰义结兄弟也是对着雷古勒斯起誓!‘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无论几次读到这段历史都会让人热血沸腾呢,莱恩!”

滔滔不绝甚至手舞足蹈起来的阿尔伯利奥现在对于莱恩来说才是最耀眼的星星。稍微咽了口唾沫,莱恩走到阿尔伯利奥身旁开口。

“那么,阿尔,我们也对着雷古勒斯结拜吧。”

莱恩刚开口时还有些紧张。这个要求如果让管家听到的话恐怕会晕厥吧。毕竟两个孩子客观上有身份地位的差距。不过莱恩那些许的顾虑都是完全多余的。阿尔伯利奥想都没有想就秒速做出了答复。

“没问题!倒不如说,我很想和莱恩结拜成义兄弟!啊,不过誓词我想变一变。同年同月日死实在太寂寞啦。毕竟死了的话就什么意义都没有了呀,既然是兄弟,反而应该带着对方的一切愿望活下去不是吗?‘从今往后,生死与共’,哪怕神明真的要用生死将我俩永久分开,我也希望我和莱恩能以实现共同的梦想的方式,永远活在一起!”

历史上的初代国王和他最忠诚的罗兰骑士也没有一起死去。但是自从罗兰骑士死后,初代国王宛若变了个人一般,从贤明的君主渐渐地向暴君方向转变,晚年残暴昏庸。罗兰骑士的愿望是罗迪尼亚浮空大陆能团结成一个强盛完整的国度,假使当年他们的誓言是生死与共,即使死亡将两人分开也要替对方实现梦想的话,也许历史会变得不一样——阿尔伯利奥笑着这样补充他想更改誓词的原因。

“阿尔,你的梦想是什么?”

“我想解开大地和海洋被彻底冰封的谜题!我想取回人类在无雨历纪年前的辉煌荣耀!”

对着无垠的远方冰原,阿尔伯利奥闭上眼睛张开了双臂。

没有错,这片冰原并不是世界原来的样子。在三百多年前,浮空岛费歇尔下方的应该是一片温暖的海洋。曾经的人类创造过非常辉煌的文明,根据留下的记载,当时人类的聚居区甚至无法看到星星——因为太过发达,城市在夜晚也像白天一样流光溢彩。

然而近乎一夜之间,世界的气候突然发生了变化。一年不到,整个世界,从海洋到大陆都被彻底冰封。

躲过第一波气候剧变残存的人类做出了最后的挣扎。他们借助元素的力量升起了浮空大陆,构筑起了人造的小型生态圈后藏入其中,这才勉强回避了人类灭绝的命运。从浮空大陆被升起的那一年起,纪元变成了无雨历——世界都被彻底冰封的情况下,别说降雨,连一片真实的乌云都不复存在于世上。

伴随着气候变化与仓皇逃难导致的人口锐减与器械丢失,再加上资源匮乏产生的内战与斗争,人类失去了几乎全部的过去文明的科技,一切从零开始兴起。到了无雨纪年三百年后,人类依旧距离自己最辉煌的时代科技相差数百年。

再加上从冰原底下,史前怪兽们——可以使役秽元素的邪秽灾厄兽——活跃起来,频繁袭击浮空大陆与外侧的浮空岛,可以说人类依旧处在生死存亡的边缘。

“那么莱恩,你的梦想是什么?啊,我不是说我希望莱恩死去……但无论莱恩的愿望是什么,无论今后发生了什么,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会和莱恩一起实现!”

“我的愿望……我的愿望还没决定好。今天先结拜,等再过五年我再和阿尔许愿。”

事实上,从这一刻起,莱恩就已经有自己的梦想了。莱恩的梦想,就是去实现阿尔伯利奥的愿望。如果阿尔伯利奥想要解开冰封大陆的谜底的话,莱恩就会尽自己全力陪在阿尔伯利奥身旁,为这个单纯却赤诚的聪明孩子铲除一切障碍。

只不过这些话语说出来太丢人了,所以莱恩选择了先暂时回避。不过阿尔伯利奥并没有看出莱恩的害羞,不满地嘟起嘴。

“太狡猾了!居然还可以这样许愿,莱恩太狡猾了!那我也要撤回我的愿望!刚才的不作数!我也要五年以后再告诉莱恩我的愿望!”

“还可以这样啊……”

那一天,莱恩-奥利韦恩和阿尔伯利奥-普朗克结为了异姓兄弟。他们相约五年之后在王都再次相见。

可是神明似乎有意在为难人类,忌惮这对一文一武的最强组合能改写历史一般。莱恩和阿尔伯利奥终究没有等到在王都重逢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