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朗克姐弟离开的那一天,莱恩并没有去码头送行。和两个月来朝夕相处的好兄弟离别,莱恩甚至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失落——因为莱恩知道,从结义的那一刻起,他和阿尔伯利奥的心已经永远地连系在了一起。

飞行船的出发时间定在了清晨。太阳刚升起不久,莱恩罕见地主动从图书室内寻找书籍阅读,这让常年甚至数代都追随奥利韦恩家的仆人们都欣慰地微笑了起来。最终莱恩找出来的,都是些元素术士的应用理论——现在莱恩已经不再厌恶自己是先天的秽使这点了。相反,如果想要成为阿尔伯利奥的最强助力的话,莱恩还得借助这项受世人回避的才能。为此不懈的锻炼和系统性的理论学习缺一不可。

然而导论部分都还没读透,小镇中央的巨钟被沉闷地敲响。

三声长鸣,短暂两个周期的停顿后接着重复三声长鸣。一听到这个费歇尔岛上演习过无数遍的钟鸣警报后,莱恩猛然合上书本。这个钟声背后的警报代表的信息只有一个。

邪秽灾厄兽来了。

“莱恩少爷快去避难,邪秽灾厄兽登陆了!”

“来自哪里?邪秽灾厄兽从哪个方向登陆的?”

和神色紧张的仆人们形成截然反差,年仅七岁的莱恩镇静到几乎可以说是不可思议的程度。家主不在,长子莱恩就是凝聚起庄园内所有随从的核心,决不能自乱阵脚。

“唉?我、我不知道!”

“不要慌,先让大家集合准备避难,我不会拉下任何一人。”

莱恩说着快步进入大厅,让管家开始召集庄园内的随从。邪秽灾厄兽已经不是第一次袭击罗迪尼亚联合王国的浮空岛了,每次行动都会造成巨大的人员伤亡,因此应对的对策也在各个浮空岛上演练过无数遍。

费歇尔岛上地势较为平坦人口密度较高的是东边区域,按照过往的例子,邪秽灾厄兽从东边登陆几率最高。如果确认完这个猜想正确的话,莱恩会带着大家前往西边的山中避难,等待邪秽灾厄兽自行离开。

奥利韦恩家的宅邸位于中部偏西的高地,站到最高点的话可以完整地看清整个浮空岛核心的小镇区域和东边的码头。作为目前家长不在代行家主权限的长子,莱恩一方面期待着邪秽灾厄兽按照演习中假想的模式行动,一边心中却在呼喊着邪秽灾厄兽不要从东边袭来……因为码头所处的位置,正是平坦开阔的东部低地。

“不……”

爬上制高点的瞬间,莱恩见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凄惨一幕。漆黑宛若披上了夜色,为首的邪秽灾厄兽宛若细瘦的禽鸟,高度接近三十米,翼展更加夸张,哪怕隔上数公里莱恩也能轻易想象到邪秽灾厄兽靠近时遮天蔽日的恐惧感。在它喷吐的黑色秽光下,费歇尔岛港口目前停泊的唯一一艘大型飞行船强行起航,中段却惨遭击穿,发动部爆裂出可怕的火球。随后如同橄榄形的飞行船划出陀螺般的轨迹失速向着冰原坠下。十秒后,沉闷的巨响从浮空岛下方传来……对外逃离的大型设施彻底被摧毁了。

“莱恩少爷,大家已经集合完毕了!两日份的口粮和水也已经……莱恩少爷!莱恩少爷!”

“这是我的命令。带着大家去山中的地下掩体,我会想办法和你们汇合!”

“莱恩少爷,你要去哪里啊!莱恩少爷!”

仆人们目瞪口呆,管家似乎早有类似的预感,只是微微颤颤试图做着徒劳的劝说。就结果而言,莱恩暂时抛下了他的随从们。但莱恩不是选择自己单人逃命,恰恰相反,莱恩正孤身逆着逃亡人流的动向前往邪秽灾厄兽登陆之处。

“阿尔……等着我!”

莱恩从马厩中挑出了平时与自己最亲近,脚程最快的小雄马。只有在这种时刻,莱恩才感谢他的父母给予了他一副凶恶却远比同龄人强壮高大的身躯。就算马镫是为成年人体格设计,现在的莱恩也能勉强驾驭。莱恩知道他的兄弟现在还活着。离飞行船原本预定的起航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普朗克姐弟和他们的仆人们离开奥利韦恩宅邸也不过半个多小时。从马车的速度估算,普朗克姐弟绝对还在码头上与费歇尔岛的当地官员们做最后的寒暄告别。

只要还没登上坠毁的飞行船就还有生还的希望。和大型的邪秽灾厄兽相比,人类就好似渺小的蚂蚁,就算这些怪兽们恶意再深,它们也没有时间将目视范围内所有人类一一碾碎。

按照过往的袭击模式,大型邪秽灾厄兽会以他们的无敌之躯将所登陆之处的大型设施建筑毁坏殆尽。而造成人员死伤的最主要威胁,却是紧随着巨型怪兽们而来的小型种。这些单体个头和野狼差不多,能使役秽元素并且成群结队行动的小型种很快就会登陆费歇尔岛,开启杀戮盛宴。

必须赶在惨剧发生前把自己的兄弟救出来,为此莱恩毅然决然地向着最危险的死地扑去。

 

莱恩到达码头时,这个曾经作为六万居民对外交流的主要通道,密布着仓库和港口设施的区域已经彻底化作了废墟。

“阿尔!阿尔!听得见吗!阿尔!”

下马后将嗅到危机感到恐慌的小马拴住,莱恩步行进入乱石堆中。曾经作为费歇尔岛象征,七十米高的三座灯塔是大型邪秽灾厄兽的第一波打击目标。在这些怪兽的超级怪力与秽素喷吐攻击下,崩裂的灯塔在港口引发了恐怖的乱石雨。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臭味。在港口部分穿行时,莱恩已经看到了数具扭曲的尸体。被倒塌的建筑物压砸、被喷吐的秽素溅射从内侧烧灼,这些东倒西歪凄惨的残缺尸体样貌足以对正常的七岁孩童造成一辈子的心理阴影。但现在的莱恩根本无暇顾及。

“阿尔!阿尔!我来了!我来救你了!阿尔!”

大型邪秽灾厄兽已经飞入了小镇中心区域开始破坏。之前袭击时,码头上应该还残存了不少幸存者,但他们早已在恐慌地驱使下仓皇地向着浮空岛西侧逃难。在袭击发生后的第一个小时,东侧低地留下的只有无法再逃走的尸体。照道理说,莱恩相信阿尔伯利奥活过了第一轮打击,想要寻找自己的兄弟的话,应该沿着逃难人群方向去搜索。

然而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间的誓言却没由来地让莱恩相信,他的兄弟就在废墟堆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