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昨晚一夜无梦，第二天也是睡到自然醒来。特别的周三过后我回到了一如既往的周四，今天没有与夏音慈相约翘课，也没有苏绘凛一早就把我叫醒的状况发生。

我不记得昨天是怎么回到房间的，甚至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虽然不知道这跟缺乏锻炼有什么关联，但看来我昨天确实是累趴下了。要是夏音慈知道了大概她会嘲笑我一辈子。

出门时。苏绘凛单手把便当递给了我，一言不发地示意我接下它。

「嗯？今天竟然有便当啊...谢谢啦。」

苏绘凛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道谢，只是绕有深意地「哼哼」了一声。

今天也不知道她是心情好还是怎么回事，吃早餐的时候也是常有这种古怪的反应。

难道是昨天晚上的偷听被她发现了？

怎么可能。

之后无事的周四到了中午。我打开了早已心怀好奇的便当，排在米饭上的滑蛋差些跌落下去，被我眼疾手快地拿筷子挡了回去。苏绘凛毫不吝啬地用几块鸡翅排满米饭右边的空档，两块油炸的饼状猪排叠在午餐肉上。除去专门为玉米青豆粒——其中还是有火腿——留有空间外，只有左上方隔开的位置摆着腰果和草莓。绝对的不容置疑的肉类多于蔬果。

虽然严重怀疑便当肉类的分量是否远超过我的承受范围，但无肉不欢的我当然是情愿在肉食海洋里淹死，所以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当我甩开心中只出现一瞬的纠结，尽情享用这份肉食狂欢的时候，殊不知有位少女神出鬼没地凑到了我的身边。

她忽闪着两只碧蓝而清澈的眼睛，趁我不注意把手里的耳机塞了过来。

沙沙作响的海浪，扑走了海岸边的积沙。夏音慈小心翼翼地收回触碰到我耳廓的小手，仿佛做过错事的孩子似的安静地坐在了我的身边。我也没有追责她。

伴随着耳边忽然而起的轻微痒感，悠扬的钢琴渐强压过哀伤的海浪。

随后海浪又起，琴声愈扬。

跃动的音符似乎温柔地躲开听者内心柔软的地方，却无意带着他们的心远走漂泊。

手里捧着合我口味的便当。身边的夏音慈与我共用着同一副耳机，时而往我凑近一点。我听见琴声里压抑着汹涌的情感，听见操场上嘈杂的人声与海边的拍浪，也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哀伤来自共鸣，共鸣来自感同身受。

真是蛮横得不可思议的直觉。

明明是从来没有离开过故乡的我，却忽然觉得自己总有一天要远走他乡。

我只是觉得。忽然觉得。

即使是如此一如既往的日常，仿佛永远朝未来翻篇的日常，也一定会有宣告终结的那一天。

11

「真是平和啊...又是平和到落寞的一天。」

办公室里的孤光赶走黑夜。我苦笑着往椅背上一仰，转椅吱吱呀呀的发出悲鸣。

我原地转了一圈，回到电脑屏幕前。耳机里的音乐一遍遍地单曲循环，开始显得有些烦人。闪烁的光标停在数字边，仿佛也在无声地催促着我。

现实就是这样——有时时间就是不能归你自己掌控。即使昨晚你统计完了分数，今天也有可能让你再统计一下排名。明天可能又让你纵比其他学校的成绩，给出适合分析的总体数据。

歌曲又开始了下一遍的循环。我忍无可忍的敲击空格键，耳朵里总算是清净了下来，可心里却弥漫起孤独的苦楚，怎么也收不住了。仿佛无源的流水源源不断地喷涌而出。

哭不出来。只好任由这份负面的情感撕扯着我。要是因为这种事就哭出来才不正常。我努力地让自己对这份孤独无动于衷，就像平常那样做就行。但从胸口扩散的烦躁却不允许。

只不过是生日而已，小孩子才会抓着这种事不放。我索性把双手悬在键盘上，试图借助别的事情麻痹自己。就像平常那样做就行。可有个声音却在我心底叫嚣。

「没用的。手上的工作永远不可能做完。明年的今天你还是会像今天一样，永远一样。」

我想要反驳心底的那个声音，把它驳倒我就不会再消沉下去。

但我找不到反驳的话。我竟然觉得事实就是如此。

一直以来我都在朝着未来奔跑，即使觉得自己有些事做错了也没有停止奔跑。可我到底想跑到哪去？我要去往的终点在哪里？我不知道。我只是跑向下一个检点而已。

思绪逐渐陷入了紊乱。我从未质疑过的方向开始产生动摇。失望总是在人们心底不断积累，最后扔到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上一触即发。我明白的。但我不知道如何阻止。阻止不了。

于是在这寂静的办公室，突然——

「叮——」

耳机里冷不防地响起了消息提醒。短暂而又微不足道，却让我背后冒出一身热汗。愈发汹涌的情绪因这来自外界的声响而减缓了攻势，令我有了喘息的机会。

我迟疑的唤醒屏幕。不是追加工作任务，也不是任何人或通讯公司的祝福。但我仍然滑动屏幕上发来提醒的应用程序，轻车熟路地输入指纹密码，映入眼帘的是一首没听过的歌。

「分享歌曲：你一直听的歌手发布新歌啦！快来抢先听！」

我抱着不听也罢的心情，播放了机器推送的新歌。也不知道是机器突然出现了故障还是别的原因，耳机里放出音乐的同时，屏幕上弹跳出了歌曲评论的窗口。

「祝自己生日快乐！」

霎时间，我的目光锁定在这句「祝自己生日快乐」上迟迟无法移开。世界刹那安静，温柔的歌声猝不及防地触碰到我的心脏。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一瞬间把那行字看成了「祝你生日快乐」。直到我看见掉落在屏幕上的水珠，才意识到那是因为自己的视野变得模糊。也或许有比这更甚的原因。

「今天超级幸福！！我很喜欢！！希望大家都喜欢！！」

其实，人不容易在极度压抑的时候哭出来。就比如今天是你的生日，但这一整天谁也没有提起你的生日。没有贺卡和祝福，更没有什么礼物。你哭不出来。

若是你在这最糟糕的一天回到家，发现连家里人也不像记得你生日的样子。

你应该也只会苦笑。仅此而已。

但若是你在楼下透过家窗没有看见灯光，推开家门的瞬间彩絮飞来，蛋糕上摇曳着蜡烛。

我想。泪水一定会如泉水般涌出。

有人统计过。世界上平均每人与超过1800万人同一天生日。

一个人为自己演唱的生日曲，被另一个人视作当日收到的唯一一封生日祝福，其实并不是万里挑一的奇迹。

不过。对于当事人而言——那仿佛全世界只为我一个人演唱的歌，就是拯救我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