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典雅又悠长的小提琴的琴声,我漫步于仿佛无尽延伸的雾霭之中。地上有深浅不一的脚印,耳边的乐声仿佛一种绝望中方能品尝到的奢华。

浓雾逐渐散去,表露出一片墨蓝色的天空,仿佛深夜的海平面倒映在了天上一般。骤然之间,悲鸣的乐声戛然而止。可我没有停下脚步,更没有对这骤停的乐声感到诧怪之类的。因为这种无法操纵躯体的旁观令我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身体的主控权也瞬间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我继续朝前走去,可能是好奇梦境究竟想把我带到什么地方。随即,我听到了海风远远掠过,少女纤弱的背影仿佛刻在这片海景之上一般。一袭银色的长发时而掠起,时而又尘埃落定般静静垂下。少女仰起脑袋,往我这儿微微歪了过来,清澈的眼眸中则是几分寒光。

「喂。这次我可没有找你,更没有什么意愿让时间停下喔——千颜。」用过去千颜曾说过的类似的话还给她,莫名有一种顺利复仇的自鸣得意。或许是总被她以那种趾高气昂的态度颐指气使,我抓住一点小小的机会都想反过来命令她。

「幼稚呢。摆出这样得逞的神情,梦境中可是掩饰不了哟。」千颜看也不看我一眼,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好看的眉头略微蹙起。

千颜这次难得没有穿上那件深咖色的卫衣,而是一件印着骷髅的红色圆领短袖,外面套着一件深黑色的外衣。因此也没有将那一袭银发隐藏在兜帽之下。也因为这身与先前那副甜美的打扮相反的着装,令她看起来更显得高冷起来。

「……你怎么想到换了一身衣服?」说着,我往她脖颈下锁骨的印记中间聚焦了过去,注意到了她胸口挂着一条十字架的挂饰。也不知道是一直都有这条项链,而因为平常的衣服没能注意到,还是今天她才戴上这件挂饰的。

「想这么做就这么做了。和你没有关系不是吗。」

「还真是冷淡啊。那你有事找我嘛?」

「你是笨蛋嘛。」千颜终于将目光对向了我,虽然是相当嫌弃地瞥了我一眼。我愣了愣,只见她不耐烦地叹了口气。「我说过的。我一直都在你旁边,只是你有时看不到我罢了。」

「可为什么我现在能看到你?时间又没有停止,那个奇怪的『空想时钟』也没有生效。」

「不知道。」千颜又是如此果断地终止了与我之间的对话。我不认为她真的不知道,肯定是懒得回答我才如此敷衍的。

有一种莫名的揣测窜上心头,总觉得她的不悦是因为我从刚才开始仿佛盼着她消失一般的发言。不过在我思索着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的瞬间,千颜早已消失在了我的视野之中。在海边取而代之的是一扇刻着指向数字「11」的时钟的纯白色的大门。

我知道她肯定就在附近,无奈地耸了耸肩,于是推开门,跨进了那早已司空见惯的彼端世界——十余台时钟相互映照折射出微红色苍穹的梦境夹缝。

细微发亮的光屑不断地破碎的时钟裂痕上飞舞着,此刻拼凑到一块儿,形成了精致的齿轮。除此之外,我们的时钟上突兀地立着一扇破旧的尚未完全关上的铁门。萧路路、萧洛洛和薛学儿正神情肃然地站在门前。

身后的门悄然消失在了微红色的天幕下,周围的支配者们都朝我这儿投来了目光。其中还有那位令人见一面就印象深刻的魔法师银,但他只是微微瞥了我一眼,就又欠身对着面前方形的晶体展开了几道魔法阵,光屑似乎正是从这块晶体里冒出来的。

「你终于肯过来了啊?」威廉的语气中满是埋怨和讽刺的意味,相当烦躁地咂了咂嘴。大概是被先前鬼压床的梦费上了一段时间,距离艾露丝打开造梦宫殿大概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吧。但即便如此我也不至于拖了很多时间,所以威廉的话不免还是让我有些不爽的。

「稍微碰上了一些事情才会晚来的。」我简单地解释了一句,也不想和他多费口舌。总觉得他这是一副想要吵架的架势。

仔细一看,注意到旁边的萧路路也看起来相当站不住、一副蠢蠢欲动想要做什么的样子。

「就先别说苏绘凛了。夏音慈现在在哪里?」威廉不安分地抖动右足,不断发出鞋底碰撞时钟表盘发出的沉闷声响。

夏音慈这三个字令我短暂地怔了一下。如果直接告诉他们实情,总感觉威廉会强人所难的。

想了想,我还是摆出了一脸吃惊的神情,愣了半秒才冲着他反问道:「什么?你们也没有看见她嘛?」

「你什么意思?」威廉怔了怔,似乎没有料到我会这么说。

「我也在找她啊……可现实中也没有见到她的踪影。」

威廉听了这话又挠了挠头发,仿佛做什么也无法让他安心下来,他只好挥手让烟斗回到了自己的嘴边。

「最好是没有骗我。」他带着威胁的意味含糊不清地说上了这么一句,呛人的烟柱缓缓升起。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摆出如此不耐烦的态度。而且再怎么说,也不能把我当做泄气工具吧?

「好了~你也别为难苏偌烊了。」黑猫柔声切断了威廉直勾勾盯着我的视线,我朝着她这边望去。只见黑猫意义不明地瞄了我一眼,转而说道,「苏偌烊你也别在意威廉的话~嘛、就算你介意其实也是正常的,毕竟你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吧~」

「什么啊?你什么意思啊?难道支配者时钟还无法修复嘛?」我转眼望了一眼一旁的裂痕处,不免十分困惑,又打量了一眼黑猫。这一瞥注意到她脖子上有一道被利器划破的口子,血红在皙白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地明显。我愣了愣,有些在意地冲她问道,「你脖子上是怎么回事?」

「嘛~说来话长了呢。」她闻言轻轻地触碰了脖颈上的创口,指尖染上一抹艳红。她一边朝我走近,一边瞥了一眼时钟的裂痕处。银正往那块方形晶体努力地摒出一道道悬在上空的魔法阵。黑猫又动了动嘴说道,「伤口是没有什么大碍啦~小家伙,你能这样关心姐姐,我还觉得蛮高兴的喔~」

说话间她已经走到了我的身前,令人心头发痒的双眸颤动着却又紧紧锁定住我,娇柔的喘息声蒙住了我的思考。我咽了咽口水,连忙晃了晃脑袋,黑猫也仿佛得逞一般的莞尔地一笑。

「好啦~不逗你了。支配者时钟也没什么问题。虽然我尚且还不是很信任银,但在他的帮助下,时钟也在慢慢地修复了喔~不过,接下来盗梦者也有可能重振旗鼓来偷袭我们的。」说到这,她的眼神倏尔变得严肃了起来,语气也多了一份稳重。「相比起这个,现在林遇的问题比较严重呢~」

听到这个名字,我的脑海里快速回播出了早晨见到林遇与他对视的那副情景。我不知觉间蹙了蹙眉头,心头传来仿佛拧紧螺丝崩裂开来的「咯」的一声。我有些在意地问道:「林遇他怎么了吗?早上我看见他的时候他还好好的。」

听了这话,白猫相当嫌麻烦地娇声「哎呀」了一声,烦躁地挠了挠有些乱的头发,说道:「烦死了。所以我姐说了『说来话长』了嘛!!我搞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但是这家伙就莫名其妙地快死掉了啊!」萧洛洛的话不禁让我露出了满脸的迷惘与担心。

完全想不明白到底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林遇成了这副模样。

黑猫轻叹了口气。那双略带忧愁的明目直直地注视着我,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到的俏皮,声音随即响起。

「你来以前我和威廉也稍微有讨论过。按照现有的情报来看——盗梦者似乎掌握着几个彻底让支配者消失的方法~」说到这里,黑猫颇有深意地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其中之一呢~就是在梦境夹缝中与现实共性最大的星海酒馆杀死其他支配者~」

忽然间想起了不久以前,我与夏音慈他们也在星海酒馆的附近与盗梦者交战过。在黑骑士将我们摔下高空的时候,名为「空想时钟」的奇怪能力现身,这才让我能救下夏音慈还有艾露丝。而照黑猫的话来看,我着实无法想象如果当时没有出现「空想时钟」,在星海酒馆的附近摔下而死,究竟会发生些什么。

答案在短短数秒以后从脑海深处显现而出——我们三人或许都会彻底消失。

转念仔细想想。如果我死去以后四小时就会复生,「空想时钟」也没有必要在那时突然出现。而且千颜根本不需要关心什么支配战争的胜率,反倒是我的生死应该会影响到她的什么。不然她也不会提到她自己无时不刻都在我的身边,并且无法随自己意志离开我。

虽然她口中时时刻刻表现出对我的满不在意,但她成为我的造梦者,绝对有背后的原因吧。

「所以。黑猫你的意思是……林遇他就在那个星海酒馆,被其它支配者杀死了嘛?」我带着无法平静下来的、心有余悸的思绪,颤着声音追问道。

「差不多是这样的。不过,实际上他是中了盗梦者的陷阱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黑猫身旁一位俊美的青年对我微微颔首示意道。我看着他慢半拍地想起了这个青年的名字叫做薛学儿,似乎是黑猫邀请来的。

「搞了半天还是和盗梦者扯上了关系吗……」我埋怨地嘟囔了一声,又觉察到什么不对劲,我有些怀疑地凝视着黑猫,带着些许质问的口气问道,「可照你现在的架势,根本不像是束手无策的样子啊……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办法,能救回林遇?」

这话让其他人也瞬间将目光落在了黑猫的身上。黑猫的眼眸微微颤动了一瞬,蹙紧的双眉竟然舒展开了一些。她含着笑意瞥了我一眼,应该是示意我跟上她去什么地方。我犹豫着还是跟上了她,只见她带我来到了那扇破旧不堪的铁门前,拉开了那扇门。

在那彼端的世界,霜雪飞絮从铅色的天空不紧不慢地飘落下来,仿佛时间的流逝也慢了半拍。

渐渐地,我的目光注视在了一动不动地躺在了纯白的雪毯上的一位满身疮痍的青年,他的身上覆盖了一层薄霜。

「参加支配战争的支配者死后,理应会化作颗粒状消失的。可是,林遇的身体却还在这里。」

身后传来了黑猫的声音,我回身看了她一眼。不太明白她究竟是什么意思。就在这时,黑猫忽然伸出了纤细的双臂环抱住了我,这令我一时间傻了眼直接撞上了她柔软的胸部,脑海不由得炸开了锅,直到身后传来了关门的声音,我才清醒了过来。

我呆呆地注视着黑猫,只见她也将手收了回去,戏谑地打量着我,捏了捏我的脸颊说道:「怎么?你以为我要抱你嘛?」

这话让我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自己又被黑猫捉弄了一回。一时间还是有些尴尬,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没感觉到我刚才脸直接贴在了她的胸部上,更不可能直接问她,只好冲着她岔开话题问道:「话说回来,你到底有什么办法啊?」

「唔……其实我也还不知道具体的方法呢~」黑猫倏尔神秘地笑了笑,扬起了嘴角。「但是,我倒是觉得,有人会知道这个方法的喔~」

「谁呀谁呀?」萧路路此时也因黑猫的话一瞬昂起了脑袋,摆出了满脸的好奇。威廉也饶有兴趣地弹开了身上的烟灰,双眸焦灼地凝视着黑猫。

「这个答案……你应该也是知道的喔~」黑猫伸出食指轻轻弹了一下萧路路的脑门,萧路路「嗷呜」了一声,有些委屈地捂住了额头,幽怨地看了一眼黑猫。黑猫吊人胃口地望了一眼远处的时钟,又回眼说道,「忘记了嘛?八号时钟的那位支配者,也被盗梦者偷袭。那个少年和林遇的情境是相似的喔~」

「喔~我知道了,原来如此啊!」白猫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脸色,同时眼神中闪烁着欣喜的光芒,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条,上面似乎有一行清秀的字迹。「如果借助他们的那位拥有着『治愈』能力的支配者,说不定就能把林遇救回来!」

「所以你才要去找八号时钟呀?」萧路路欣喜地眨了眨眼睛。胸前的小手握成了拳头,仿佛捕捉到一闪而去的灵光,碰撞另一只手掌发出「啪」的声响。

黑猫笑笑地颔首,总觉得她的笑意中略带有对萧路路作出这种如同小孩子一般的高兴神情而无奈。她温柔地抚了抚白猫的脑袋,如果以这幅情景作为第一印象,想必谁也不会把她们俩谁是姐姐分辨错的。萧路路嘻嘻一笑,脑袋顺着黑猫抚摸的力道鼓捣着。还真是有些乖巧到不如往常的形象。

「那我们快点去找八号时钟的支配者吧!」萧路路显然是蠢蠢欲动的模样,作势要窜下时钟。不免一头雾水的我见状连忙打断了她,环视了一圈周围。

「不是啊……你们说什么啊?」说着我指了指萧路路,又问道「还有,你这是打算去哪里啊?」

无论是黑猫还是萧路路,她们的话都着实令我相当程度的茫然。萧路路略带不耐烦地蹙了蹙眉头。

然而我未等她回答我的问题,我只见到她微启红唇,声音却先一步在耳畔边逐渐瓦解……

脚下的时钟和天空中的赤色光芒顿然仿佛一杯被谁搅拌而渐渐溶到一起的咖啡,扭曲成了一片单调的颜色。

于是,眼前的光景短暂地化作满屏漆黑。

我在黑暗中摸索着,慌张地伸出了手惊慌地作出了握紧的动作。

仿佛能以此来抓住缥缈的光……

「额啊」失重感令我感到自己正不断地下坠。

我伸出手拼命想要抓住什么滞留住行迹,紧接着后背传来一阵柔软,我猛然意识到自己正紧贴在令人惬意的床垫上。

这时,失重感骤然消失;光与亮悄悄地闯入黑暗。再度映入眼帘的已是卧室熟悉的天花板,还有高举起而被阴影覆盖的右手。耳边响起的一阵烦人思绪的震动声响令我觉得有些恍惚。我缓缓放下手,才发现自己方才想抓住的只是一束触碰不到的灯光罢了。

「什么嘛……」怀着不耐烦的心情我清醒了意识,挠着发痒的后脑勺、抓起了一旁的手机。

——屏幕上显示着一串陌生的手机号码。右上角清晰地指示现在的时间已凌晨一点半。

不知道谁深更半夜打来电话。如果是传销电话也未免太晚了、我也没有跨了好几个时区的朋友。剩下的可能总有些恶作剧的意味。

我犹豫了片刻,还是接起了电话、铃声骤然停止,听筒的对面响起了略有犹豫的男声吐出的「喂」字。并不是我熟悉的声音。

「喂、你哪位啊?」大概是觉察到我的语气有些敌意,电话那头只是以默不作声中的喘息作为应答。这令我的耐心一点点地被这阵沉默耗尽,我语气愈发差劲地冲着对方说道,「请你有话快说行吗?如果打错电话的话不必感到不好意思,快点挂掉吧。」

「你是……苏偌烊吧?」那略显陌生的男声突然说出我的名字,不禁一瞬间打断了我昏沉的思绪,刚想挂断电话的念头也噎在了心头。

对方见我没有应答,似乎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语中含笑地道:「看来是没错了。你应该认识我的吧?早上我们还见过一面的。」

「你说早上?」

「嗯、我是你妹妹苏绘凛的班主任林遇。同时……也是14届支配战争二号时钟的12号支配者。」

「什么?你是林……林遇?」我快速地思考起来。脑海中不久前梦境夹缝中刚刚听萧路路说的关于林遇的事以快镜头的方式回放了一遍。听到那样的事情不免觉得打来电话的是林遇的冤魂……后背不由得泛上一阵冰冷不堪的鸡皮疙瘩。

「等等,你……你这家伙不是快死了嘛?我应该没有做什么值得你化成厉鬼也要报仇的事情吧?」

「什么啊?哈!没想到你竟然还这么会开玩笑!」对方强烈埋怨地吐槽了一番,这令我也顿然冷静了一些。嗯、也对,幽灵应该不会无聊到半夜打来电话,更何况还像这样和我谈笑风生的吧。

「所以你不是鬼咯?」

「你都说是『快死』了而已,我还没死透呢。」

照林遇说的话来分析,林遇肯定是清楚自己是何处境的。反过来说,他现在还能以这种玩笑的口气议论自己的生死……某种程度上这种近乎疯狂的乐观也算得上令人佩服了。

「原来在快死的情况下,还能回到现实的嘛?」

「是啊。如果我一直被监禁在梦境中的那颗荒星上无法醒来,那我一定会在死之前先疯掉的吧。」

林遇的声音又沙沙的含着笑意传来了,全然听不出他的语气中有什么面临死亡的紧迫感。当然也不排除他强颜欢笑的可能性。

「那你特意打电话找我是想做什么?」

电话那头短暂地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索着如何作答。

「除了你以外,我也联系不到其他支配者。毕竟还有分属不同现实世界的情况。」

「所以……你就通过学校的通讯簿来找我了?」

林遇闻言「嗯」了一声作为应答,但这简单的吐字中却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到的复杂情绪。

这简单的字仿佛吐出了他还不想死的感叹。也或许是我想得太多。

「听起来你不像不知情的样子……是不是你们都知道我现在大概是什么情况了?」

「唔。姑且算是这样吧。」我轻声应他道,「要不是被你这通电话吵醒,我们其实还在讨论着如何把你救回来的事情呢。」

「这样嘛?」林遇勉强地干笑了一声,虽然刻意隐藏,但还是听得出语气中压抑的一抹侥幸的色彩,「其他人这边呢?都没什么问题吧?」

「喔?想不到你在这种状况下,还会挂念其他支配者的事情?」

「呵、怎么可能。我只是顺带一问罢了。」林遇故作镇定地否认了我的说法。我不禁会心一笑。看来林遇也不是他至于像他口中说的那般只是一味冷眼旁观的旁观者吧。电话那头传来仿佛要勉强地掩饰住话语背后的忧愁的咳嗽。

「好啦、支配者时钟似乎正在银的帮助下顺利恢复中。其他人……」我顿了顿,告诉他夏音慈的状况也无济于事,索性还是略过了夏音慈的状况,「其他人也基本上没什么大碍。」

「没事的话就好。」电话另端的林遇好不容易地松了口气,语气中的担忧也飘散而去。随即林遇又意识电话还没有挂断,连忙仓促地解释道,「喂喂我提醒你不要乱想喔!我可不是在关心你们的安危。你们会怎样和我没有关系,但如果你们也跑到我这里来偷懒…我会觉得很困扰的!」

「是啊。看起来你就像是昏迷了过去而已。」

「额…是吗…可我根本没有乱想什么啊…」我感到无奈而又好笑。忽然觉得林遇不在梦中的傲娇形象,可能还会挺讨人喜欢的吧?这时我又突然想起了什么,略有欣喜地问道,「对了!既然你还有清醒的意识,那你应该有办法回到梦中的身体的吧?」

「既然你这么说,所以在你们看来,我的身体……还没有消失吗?像墨绿瞳那般变成一粒粒蓝色的光屑消失……」

「嗯。虽然不知道你说的是谁,但在我们看来,你的确像是昏迷了过去而已。」

「这样吗?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我这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只有一片荒芜。这里除了我以外也只有茶猫在我旁边。」

「这种时候有人陪在你的身边会好很多吧。」我颇为附和地应了一声。毕竟我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到这种处境再怎么安慰都难免会触动起对方的消极。

「不过。有茶猫在,我应该有办法回到你们那边的。所以啊!你们在我回来之前不许擅自输了支配战争!就算倒在地上也给我死死拽住别人的大腿坚持下去!」说到这,他的声音又轻去了不少,「我也会……竭尽全力想办法更快回来的。」

「是吗?真不像是你会说出的话。」我感到眉头不经意间舒展了开来。如今我们双方的对话着实像两位旧识的友人,明明只在梦中见过几面,但可能是梦境更触碰自己心灵的那一面,梦中见到的人无意间看到彼此的内心,某方面上相较比现实容易亲近。

「你们到底把我想成什么样的人了啊!」林遇提出了根本没什么力道的抗议。

我笑了笑,不想掩饰自己对林遇的关心,索性深吸了一口气,干脆地冲他说道:

「不知道算不算好消息。其实,我们这边也在你的事情上有了能突破的点。从刚才开始我就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你,现在也只能告诉你——虽然之后在梦中我们暂时不能见面,但我们也会努力把你带回来的。当然,我们自然不至于等你回来的时候都倒下的,但也希望你也不要放弃。」

我长舒了一口气,林遇似乎因我的话而颤了颤。原以为他会说着「我可没说要你来关心我的安危」之类的话,随即傲娇地直接挂断电话,却没想到--

「谢谢你…那我就接受你们的好意了。」

着实没想到他这次会如此毫不掩饰,我不由得愣怔了数秒。期间甚至深深怀疑林遇是不是偷偷叫其他人来接了电话。

「额…真没想到你这次会这么坦率啊……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给我闭嘴!敢把我刚才说的话说出去你就死定了。」

「啊?我告诉黑猫他们应该没问题的吧?这样他们救你的动力也会加倍喔!」

「不许说啊你这个整天冷着脸的酸梅!别让我用你妹妹的学分要挟你。」

「嗯——?」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令我张口难以置信地拖长了音,「就先不提这个外号是什么情况了!喂喂!拿学分威胁你还算得上为人师长嘛?」

「嘿嘿。如果你乖乖听话、再也闭口不谈我刚才和你说的话,那我当然是不会这么做的。」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只要你乖、乖、听、话!」

「咳…!你不觉得我们的对话有些过分的…唔…『基』嘛?」

「呸!我一点也不觉得!!总之给我记住了,千万不许说出去!」

「好吧。」

「那早点睡吧。我挂了啊。」

还未等我回应一句,电话那头就瞬间被仓促的「嘟嘟嘟」的忙音代替。我将手机挪离耳边,盯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好吗笑了笑,把手机收回到了床边的柜子上。然而当我刚想躺回床上,房间外却突然传来了一声令人不知错觉与否的噪声。

我不由得愣了愣。那声响十分压抑,似乎是有什么被砸到地上传来的声音。而且是从旁边的某间房间发出的声音。

「什么情况?」我轻声嘀咕了一声。这间屋子里平时到现在还不睡觉的人只会有一个——那就是苏绘凛了,但心里总觉得有些奇怪。想着我还是拉开了方才是半掩着的房门,走出了卧室。一阵夏日独有的的焦热顿然从室外袭来包裹全身。

走廊里由于没有窗户的缘故,连微弱的月光也寸分难入,不开灯的话眼前着实是漆黑一片。我敲开走廊的灯,一瞬从黑暗来到光明眼睛尚未适应。我刚揉了揉眼,就又响起了重物被砸到地上传来的噪声。这次大概是因为我在门外的走蓝,响声比上次更加清晰。

另外。我也几乎能确定这个声音就是从苏绘凛的房间传来的了。

想到这里,我放轻了脚步往苏绘凛的房间走去。从房间里似乎传来了相当微弱的说话声。

如果是恋爱轻小说的展开,打开门应该会看见妹妹正对着话筒说话,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妹妹在网上直播画画一类的情景吧。但如果是惊悚电影的故事,说不定妹妹成为了第一个感染了丧尸病毒的人类,我一打开门就会四处飞溅起血红吧。

胡思乱想淤积得愈来愈多,甚至开始阻碍我的思考。我想了想还是晃了晃脑袋,索性朝着屋内问了一句。

「苏绘凛?你还没睡吗?」

………

没有任何人回应我,安静到令我觉得有一丝尴尬。

我咽了咽口水,莫名地觉得有些不安。

这种令我甚至开始耳鸣的寂静,令我总有一种发生了什么的预感。

唔…稍微进一下妹妹的房间应该不会被当成是变态的吧?

如果你还醒着的话,希望你不要怪我擅自闯进来啊,是你自己不回应我的喔!

我默念着这些有的没的,轻轻地转动把手,「吱呀」一声推开了房门。房间里阴凉的空气顿然冒了出来,浇灭了如火中烧的炎热。正对着房门的冷气孜孜不倦地传来凉风,身后刚冒出的一身汗与冰冷的温度接触,而令我泛上一阵舒爽的凉意。

泛黄的灯光从书桌上的台灯落下,慵懒地散了一地。

地上倒落一叠厚重的书籍,其中有一本摊开书页的书封皮朝上地摔在地上,我顿然明白过来刚才的声音是书本掉到地上而发出的。想必应该是苏绘凛睡梦中一不小心乱动,才碰倒了书籍吧。

我的目光飘到了苏绘凛的身上,她就这样静静地趴在桌上,散乱的金发自然地搭在后背,脑袋微微偏往了右侧。她的背影总有种独特的韵味。她似乎是以这种上课睡觉的学生才会出现的睡姿沉入了梦乡。

这家伙……难道又努力到了这么晚,因为太困所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嘛?未免有点用功过头了吧?

我叹了口气。刚想离开房间,但脑海里闪过她单薄的身影,还是却住了脚步。我回身走到床边拿起她床上叠好的毯子,挥动双手摊开了毯子,小心地盖在了苏绘凛的身上。经过她右身的时候,我无意间瞥了一眼苏绘凛。但这一瞥却令我怔住了。

--俊俏的脸蛋上满溢着绝望,微微下摆的嘴角与蹙紧的双眉仿佛诉说着自己正遭受着痛苦的事实。

正当我困惑不已的时候,她又不安分地挥动右臂,这次左侧的书籍也都纷纷落到了地上。我本能地作好了向醒来的苏绘凛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房间的准备,可是苏绘凛却仍然丝毫没有要醒来的征兆……

不对、有哪里很不对劲。

记得以前儿时,我有一次趁她睡着的时候到她旁边,想要对这位刚成为我妹妹的女孩做些恶作剧。但当我刚靠近到她一米处,她就忽然睁开了眼睛困惑地盯着我看。之后又尝试了数次,但每一次接近到她的身边,她就会敏感地睁开双眼。

再到后来长大了一些,每次在她睡觉的时候悄悄经过,她都会立刻醒过来。

所以,苏绘凛应该是那种连一点细微的风吹草动,都会成为让她惊醒过来的契机的类型。

可是现在……书籍摔落下去三次发出的巨响都没有让她醒过来。

实在是太奇怪了。

要是还没有参加支配战争的时候,我一定会觉得她可能是努力到太累了,才会睡的这么死的。但现在与梦境再也脱不开干系的我,实在是怎么也无法忽视这一奇怪之处。这让我冒着会吵醒她的风险,连忙试探地推了推她的肩膀,可她却仍是像刚才那样闭着眼睛、拧起了双眉,丝毫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不安感如同燎原之火一般愈演愈烈,甚至整颗心脏都开始疯狂地加速跳动了起来,尽是下一秒就要跳到嗓子眼的架势。

我忽然想起了早晨的时候,蓬松着那一袭金丝、黑着眼圈以及各方面看起来都打不起精神来的苏绘凛。又想起离开学校的时候,看到一向不会在课上睡觉的苏绘凛一反常态地趴在课桌上迷糊地睡了过去。

这一切……瞬间与如今苏绘凛令人不安的奇怪交融在了一块儿,令全身在周围的冷气下仿佛要冰结住似的僵硬。我更为慌张地加重了力气摇晃起苏绘凛,开始贴在她耳边喊她的名字。可无论如何她都没有回应我,紧闭着双眼,就好像。

——就好像,死了一样………

这种想法令我全身一阵阵麻痹地冰凉起来。我连忙否认了自己的揣测——不……还不至于如此。从一个方面就足以推倒这种猜测!苏绘凛现在还有浅浅的呼吸,看起来完全只是睡着的样子,甚至都称不上昏迷。

我自顾自地点了点脑袋,快速地浇灭那蔓延开来的不安的火焰。我努力地思考起来——梦境中和苏绘凛分开,是在艾露丝的世界的时候。算起来至今也已经不是一时半会了。如果说当时她和我们一样回到了自己的梦境世界还好,但她也有一定的可能回到了梦境夹缝。

而我刚才去梦境夹缝的时候,却没有在支配者时钟上见到苏绘凛。所以假如我说对了,她当时来到了梦境夹缝——这样一来,她就很有可能碰上了那群盗梦者。再加上盗梦者掌握了彻底杀死支配者的方法,苏绘凛很有可能十分危险。

想到这里,我摇晃着她肩膀的手瞬间顿住了,我咬住了上下打架的牙。又想起刚才睡梦中见到的千颜,或许连她的突然出现也是在暗示我这件事。这令我更加惊慌无措起来。脑袋里近乎一片空白,我只知道自己必须得去梦境夹缝找到她……

可如果就这样贸然前往梦中,也不知道该怎么找她。再加上威廉的绝对观测也因为时钟还未修复的缘故不能使用,等到我们找到她的时候一定已经晚了。

就当这时,夏音慈的声音忽然从混乱的记忆杂乱地到处堆放的脑海中重响起——「只有两个人睡在同一张床上,才能到彼此的梦中哦。」我紧紧拽住了脑海里响起的这句话,如同找到了那根救命稻草一般。

我猛然间清醒了过来,连忙伸出双手横抱起了苏绘凛的身体,也幸好她的身材偏瘦一些了。转椅因骤然失去的轻微重量而平移了一段距离。她金色的发丝勾住我的脖颈、不禁觉得发痒,接着愈发焦虑。盖在她身上的毯子自然地滑落下来落到了地上,手心贴着轻薄的衣物感受到她嫩滑肌肤上的冰凉。

我将她轻轻地抱到床上,随即也连忙睡到了她的身边。我已经无暇顾及如果被爸妈看到他们会怎么想。这些事情只好之后慢慢解释。我瞥了一眼身旁侧着脸沉睡的苏绘凛,迫切地闭上了双眼,等待睡意再次来侵蚀我的意识。

明明刚才这样困乏,现在的我却一点也睡不着。耳边充斥着令人烦心的、震耳欲聋的心跳,与时钟滴答滴答的响声。指针的催促令我仿佛跳入放满千根针的蹦床上一般浑身焦虑。苏绘凛的嘴里正哼哼唧唧地诉说什么,我全然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终于,我再也等待不下去睡意自己找上门来了。必须要借助其他的东西快速沉入梦乡。我从床上弹坐起来,找到了如今能被我当做唯一的锦囊的东西,我起身从地上捡起一本看起来最为厚重的字典,走到了床的后端背对床身。咬住了牙,心里默数着,随即用力地将它砸向自己的额头。

「嗡——!」

强烈的晕眩感。以及那旋绕在大脑周围的耳鸣声。鼻腔里暖暖的伴着铁锈的味道,似乎有什么作势要涌出来。但还是不行。似乎,还不至于就此让我晕过去的程度。我深吸了一口气,抽吸那令我大口喘息的不快,顺带借由此吐出了那令人龇起牙来的痛楚,齿间与冷气交锋不可思议地感到恶心。

我再度挥动沉重的书籍,迎着它的分量,脑袋狠狠地往前撞向书封的硬板!耳边传来了「咣当」的一声沉重的声响。方才的耳鸣加剧数倍的萦绕耳旁。

一瞬间,

意识前所未有地、彻骨地动摇。

然而当我在后背要陷入柔软的一瞬前,

我的意识先一步断了线,

——我。

坠入了漆黑泥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