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墙之外的高谷人更加痛苦。

在偌默和维蟒人的联军攻击下,他们的阵型已经彻底瓦解,散成一盘的他们连拖延时间都已经做不到了。

“后退后退!后排的人尽量带上武器回去!”

高谷军中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指令,弓箭手不断射击以掩护后撤的高谷人。东奔西跑的他们最终汇聚在了牧场高墙的大门口。

高墙后建有一栋楼,二层的地方有向外的护,高墙内部的弓箭手就在那宽大的木围栏后面射击。

“炮手上前,准备装填炮弹!”

院果绍钧下达了命令,几个盾保护着炮手向前行进,有箭从盾的间隙射到人之后就会有其他人站过来帮忙。

高谷的近战兵已经后撤,弓箭无法阻挡炮弹发射。而这木头的高墙一旦被炮击中很快就会土崩瓦解。

“这下我们赢了。”

渐香暗自窃喜。

但是事情没能这么顺利。

忽然,在二层的围栏中间站出来一名老者。他正是老绵羊杨泽田。

老绵羊抬起年迈的手,弓着腿从旁边的士兵手中接过了一门小型炮口。院果见到他的到来,没有给出新的命令。炮手继续向前行进。

但是,他错了。

轻动嘴唇,老绵羊开始了吟唱。吟唱的内容既有对高谷族和杨氏家族的宣誓,也有一部分完全听不懂的先民古语。这些古语早已失传,没人知道其中真正的含义,连读音也不一定准确。老绵羊也只是囫囵吞枣地背下来而已。

漫长的吟唱接近尾声,偌默军的炮手也已经接近前列。在吟唱的最后一句话,老绵羊突然情绪高涨:

“山谷土地神啊!请收下我的祭品,从敌人手中保护我吧!”

空气流动,形成大风。随即乌云密布,把微弱的月光彻底罩住,只留下军队的火灯仍旧明亮。

老绵羊手中的炮管渐渐变大了——不对,是光线在那里聚集,五种色彩接连交替,用“现象”延长了他的炮管。

紧接着,光线最后在他的炮口闪耀了一下,从炮口中飞出一只火鸟,无比明亮。喷射而出的火鸟在空中吼叫着飞行,它浑身上下过于明亮的光使黑夜仿佛像白天一样。

渐香不禁用手捂住眼睛,但很快他又尽量适应着睁开眼。他看到火鸟咆哮着飞过来,一眨眼间已经飞到了自己左方十几米外。

确切地说,是飞到了偌默军里炮手最集中的右前方。

此时战线后方的蓝花注视着火鸟,他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对附近的雨墨大喊道:

“趴下!”

——霎时间,世间一切光明和声音都消失了。都被这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破坏力掩盖住了。

轰隆隆隆隆隆隆隆隆隆!!渐香顿时感觉太阳穴和耳根一阵疼痛,他再次紧闭双眼,捂起耳朵。接着狂风四起,渐香像掉了线的人偶一样被狂风摆布,飞出了好几米远后撞到了一颗巨石上。

“咳哈!”

渐香停了下来,感觉一股热浪顺着皮肤翻滚,无数尘土和小碎石从天而降,掉落在他的头顶。强光停止了,但耳鸣却没有停止。

渐香缓缓睁开眼,发现被火鸟直击的地方陷进了硕大的坑,火热的旋风卷着断裂的胳膊和烧焦的内脏向四面涌去。其中包括偌默的军人,也不乏维蟒族人。

一个脑袋飞到了渐香怀里,它被烧焦的脸颊上摆着扭曲的表情。渐香连忙把它扔向一旁,胃里一股翻腾,渐香爬在地上呕吐了许久。渐香杀过人,但这种残虐的场景还是第一次遇见。

恐惧感蔓延到了胸口,渐香有一刻甚至想干脆就这么一走了之,跑到能永远远离战场的地方算了。

但是,有人并不允许他这么做。

“渐香!”

蓝花的声音传了过来……,娇小又坚定的声音。

“蓝花……。雨墨怎么样了?”

“她很好,战场后方没有被火鸟波及到。”蓝花跑了过来,到了渐香身边。

“这太好了……”渐香挤出笑容,“那咱们快离开这里吧,离开……这片战场……?!”

渐香话音未落,蓝花已经举起盾牌顶了一下渐香的膝盖。

“你可是领导者啊,你必须冲在前方。这场战争关系着你们的未来,那火鸟只有你的冻彻凝云扭转乾坤!”

“我们的未来……?”

“是的。你们维蟒人和偌默的联盟只存在于对高谷的战争。如果这场战争打赢了,你们回到家乡之后才会获得声望,你的舅公绪遥真才会不敢动你们。而如果打败了,你们会怎么样呢?”

“……”

渐香思索了半晌,随后咬起牙齿:

“为什么这种事要交给我啊,我只要发号施令就够了吧!”

“就因为他们都在看着你。”

“……?”

看向四周,维蟒人的目光都聚集于此。武大斜阳、绪鲁恩、左雏、施兴平许许多多选择追随渐香的人……,还有,雨墨。

“不要忘记愤怒。”

蓝花重复了之前施兴平说过的话。

他们的身影和自己已经死去的父亲重合在了一起。

为了……未来。渐香的瞳孔中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愤怒油然而生。

——高墙之内,高谷人看到这火鸟的威力也被吓坏了。“好在自己没有和老绵羊为敌。”大石倒吸一口凉气。

老绵羊手中的炮管正是高谷族所拥有的最强M.G.——魂鸟。魂鸟的发动条件之一就是献上生命,并且献的生命越多,魂鸟发出的火鸟就威力越强。

“准备下一批祭品!”

老绵羊冲下面命令道,所有人开始了工作。祭品指的是谷源牧场内养的猪羊一类动物,在老绵羊正下方的高墙内,无数符文和咒语被刻在上面,几盏火灯还在一旁,这其中的所有陈设都含有宗教意义。

已经被割喉死去的猪羊正倒在里面,四处布满鲜血。大石和十几个人托起这些死畜,后面又慢慢赶进来新的牲畜,并开始了宰杀。很快这些牲畜将成为老绵羊炮管里的强力炮弹。

而这火鸟的敌人此刻伤亡惨重。

“我们损失了多少人和炮?”院果确认道。

“大约四十多偌默人,也有十几个维蟒人。而且大炮有一半都被火鸟击碎了。”文柏严峻地回答,“这还仅仅只是一次攻击啊。”

在旁边,一名炮手刚刚险些被攻击到。他听到文柏和院果的对话,观察着火鸟所经之处,不禁背后一凉。

“但我们别无选择。”院果吹起了口哨,“全体摆好阵型,炮手继续前进!”

推着大炮的炮手万分惶恐,他们可不想成为火鸟的靶子。但长官的命令又非常明确,炮手们进退两难。

见状,院果高举自己的盾牌,提出了计划:

“那个老头出来发射火鸟的时候是必须露出身子瞄准的,待会我会在那时候用这盾牌把他直接打死。”

院果瞪起了黑紫眼圈中的眼睛,大声吼道:

“胆怯者,斩!”

士兵们高呼了一声,为自己壮胆,炮手再次推起大炮,他们终于到达了最前列。但看起来老绵羊也已经准备就绪了,他已经端着炮口出现在了高墙二层的围栏中间。

“去吧,旋轮!”

盾牌呼啸而出,在天空划过近乎于直线的轨迹,顷刻抵达了老绵羊眼前。

“咳……哈……!”

吟唱中断了,老绵羊都身体开始向后仰。盾牌擦着他的腰杆驶进了高墙楼内,老绵羊的腰间被开了一个大洞。白骨外露,鲜血直流。

但是。他用手突然握住了围栏。

吟唱继续。

“啊……”

院果出征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

老绵羊用尽了生命的最后一口气——不,是连自己这最后一口气也献祭给了魂鸟,使其变得更加强力。

老绵羊像落叶一样跌到高墙外侧。在这之前,光芒闪耀,火鸟喷射而出,笔直袭向院果的军队。确切地说,是袭向剩下的一半大炮。如果失去了所有大炮,他们想要攻下谷源牧场就需要损失半数的人,而在之后的战役都将无法进行。

闭上眼睛,院果等待那绝望的一刻。

但是。

“嗷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一名少年愤怒地咆哮起来,并从偌默军的盾墙上跳向了最中央的大炮,他手中握着的纯白剑刃,映着火鸟强烈的光芒。

寒梢渐香。

下一个瞬间,剑与鸟相接。巨大冲击力传达到他的手腕,发现冻澈凝云一时无法吸收如此强大的能量时,渐香没能握住剑刃,它向左一偏。

但火鸟的前进方向远比渐香的剑偏得要多。本应向大炮袭来的火鸟大幅度偏转方向,随后飞向了偌默军的左翼。渐香本人也被弹飞了好远。

爆炸声再次响起,被震撼的大地颤抖不止。热浪滚滚而来,强光和巨响也在刺激着士兵们的感官。

但这次炮手没有阵亡,大炮也没有损坏。

而且老绵羊已经死亡,应该暂时没人能继承他的M.G.。

恍惚了一会之后,院果鸣哨发令:

“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