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角镇,建在骨头镇以西,由于靠近盛产黄金的牛角山,故矿业公司和淘金者云集。而在政治上也同荒地的大多数殖民地一样,处于半无政府状态,由殖民地的民兵组织治安所维持基本秩序。

黛西与扎菲拉骑着骆驼一前一后走在大路上,防晒防尘的风衣上沾满了红红的沙子,眼瞅身后的沙尘暴渐渐平息,黛西抖了抖风衣上的沙尘,摘下罩帽长吐了一口气,“呼,总算通过沙尘暴了,在那边简直不能呼吸。”

没去接女仆的话茬,扎菲拉目光扫视着大路上的行人,双峰骆驼与荒漠马拉着大大小小的运货马车,披着风衣蒙着脸的商人们骑着高头大马细声交谈,更有穿牛仔裤背铁镐的淘金者成群结队。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兽耳族奴隶,他们穿着破烂的麻布衣,神色麻木,浑身上下伤痕累累,身上背着一大箩煤和金原矿,完全失去了作为兽耳族的尊严,沦为了骆驼、马、驴、骡子这样的畜生。

“不会讲话吗,哈,真酷。”又一次搭话没得到回应,黛西额角爆起了血筋,若不是碍于同盟关系,她肯定会立刻甩他一脸飞刀。

与骨头镇一样,牛角镇也围了一圈矮矮的城墙,但没有建城门,倒是留了些豁口当做城门使用,城门处驻扎着治安所的守卫,人们在城镇入口处排起了长龙。

“怎么回事,进城还要排队?有这么多人进城吗?”黛西自言自语着皱起了眉,没过多久她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喂!站那别动,到你们了!”来到城门前,一名守卫拦住了她和扎菲拉的去路,“你!喂,后面那个男的!说你呢!”他用火枪指着扎菲拉,枪口下拴着明晃晃的刺刀,“把帽子摘下来,例行检查!”

刚被那些兽耳族奴隶的惨状刺伤了神经的扎菲拉现在心情相当不好,他阴着脸,没勒缰绳的手伸向腰间,那里挂着他的手枪。

糟了。

注意到他举动的黛西暗道一声不妙,赶紧策骆驼横走挡在扎菲拉面前,摘下面巾露出姣好的容颜,冷声问:“怎么回事,我可没听说过进牛角镇还要搜查,你们得到市政厅的允许了吗。”

她的举动惹来了卫兵一阵口哨声,一名士兵栋起枪,笑着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黑的黄牙。“允许?这位小姐,我看你细皮嫩肉的,是从帝国那边过来的大小姐吧?难怪你不了解。”他说,“没有我们这些拓荒者,就没有牛角镇,牛角镇得先是我们的,然后才是罗德曼帝国的。”

“是这样吗,我不与你争辩,我听说殖民地的城市自由开放,现在看来却不是这样。”黛西顺水推舟地默认了自己是帝国人的身份,继续质问道:“还是那个问题,我可没听说进牛角镇还要搜查。”

“这你就不懂了,小姐。”另一名守卫道,“我们不是要搜查,只是要你们摘下帽子而已。”

“哦?为什么要这么做。”

守卫的表情变得严肃,他舔了舔嘴唇,道:“为了防范那些狡猾的半兽杂种,小姐。你有所不知,就在几日前,那些半兽人袭击了北边的庄园!我的天,那个庄园守备可是比我们牛角镇还要森严!但兽耳族只在一天就攻破了它,杀光了里面所有人,还把尸体挂在了城门上。”

“我去过那边清理尸体。我发誓,那边是我这辈子待过最臭的地方,真心臭得让人作呕!我身上到现在都还有那股味!”那名黄牙发黑的守卫抱怨。

“得了吧你,你丫上次洗澡是几月前了,那股是你的体味!”先前说话的守卫给了他同伴一肘子,转眼看先扎菲拉,继续说道:“原因就是上面所说的。总之现在镇里人心惶惶,都担心自己会被狡猾的半兽人割喉呢!你,把帽子摘下来,让我们看看有没有兽耳,快点!”

作为一名纯正的兽耳族,扎菲拉头顶上当然是有兽耳的,还是少见的、威风凛凛的狼耳。眼下的情况他也明白过来了,正考虑要不要强行突破,黛西就突然开口了。“真不巧,先生们。”她昂起脸,用下巴尖指了指扎菲拉,“他就是个兽耳族。山森,把帽子摘下来!”她说着,朝扎菲拉眨了眨眼。

此言一出,扎菲拉隐藏在兜帽阴影中的眉头立刻拧了起来。这个朝他使眼色的女人应该是有办法的,问题是自己是否应该相信她呢?

眼瞅着方才还坐在地上休憩的几名守卫纷纷拿起了枪,扎菲拉才意识到现在情况可不是他说了算,无奈只好依言摘下了兜帽。一对狼耳随即暴露在冷气中,在阳光下闪耀着威武的亮灰色,守卫连忙抬起枪:“亏你还敢暴露自己!伙计们,拿下!”

“住手!”黛西厉声呵斥:“你们想干什么!帝国律法明文规定,奴隶属于私有财产,私有财产神圣不可侵犯!你们想对我奥斯盖家族的奴隶做什么!”

“奴隶?”守卫们停下了脚步,其中一位却皱起眉道:“女士,你可别欺负俺们没文化,俺们没文化但俺们还有见识!你看那一个个奴隶,个个伤痕累累衣衫褴褛,哪有像你身后这个穿得那么好的!”

黛西笑了笑,以鞭指着那名守卫,“果然没文化,瞪大你们的狗眼看清楚了,看这比绿皮还壮实的身板,这可是价值一万波普的高级货,是那些一千波普一打的垃圾货色能比的吗?”

说着她摸出了一个袋子,在手里颠了几下,发出钱币摩擦的悦耳金属音,“这里有一点酒钱,识相的话就不要多嘴,这可事关家族的一单大生意,要是走漏风声的话……哼!你们这几个小卒子,谁也保不了你们!”

说着她将钱袋一抛,引得守卫们爆发一阵小小的哄抢,她则和扎菲拉骑着骆驼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城内。

牛角镇比骨头镇要小上许多,只分南北两个城区,走到里面只能见到清一色的低矮平房,就连在骨头镇很常见的三层建筑,在这里都算凤毛麟角。拜此所赐,两人所找的北方粮酒厂,这高只三层的建筑物竟成了鹤立鸡群的地标建筑。

这倒不奇怪,原本牛角镇就只是在牛角山淘金的淘金者们聚集歇息的热门扎营地罢了,后来才慢慢发展壮大成城镇,镇上甚至现在都没有市政厅。

今天街道上依旧熙熙攘攘,随处可见叫卖金矿原石的矿工和行色匆匆的淘金者,看似与平日无异,但还是能从一队队十人以上来回巡逻的警卫,和站在屋顶上执勤的枪手看出,牛角镇确确实实进入了警备状态。

每条街都配有十人的巡逻队,街头巷尾还配有四人以上的警卫执勤,再加上屋顶上的枪手,戒备之森严令人瞠目结舌。看来北牛角庄园那一战,实在把牛角镇的人们吓得不轻啊。

就在黛西观察着警卫的动态时,背后冷不丁传来一声低沉的男音。“真是多亏了你,刚才。”是扎菲拉,在看到街上不少人戴着帽子后,他已经重新戴上了兜帽,“若不是你,恐怕我已经拔枪了。”虽说是感谢,但语气里却没听到多少感谢的成分。

“哎呀,原来你还是会和人类说话的啊。”黛西也不忘出言讽刺,“感谢就免了,我可受不起。何况刚才我也是为了自己着想,爵根少爷的行动,可不能毁在一个兽耳愣子的手上。接下来还请继续保持合作,扎菲拉先生。”

“不用你说,自然如此。”

接下来两人找了一家酒馆,丢给店长一小袋波普,将骆驼系在酒馆的马厩内,便混在人群里徒步往那地标似的粮酒厂而去。

北方粮酒厂,建在城镇北区南沿中段,差不多是牛角镇的中心,围了一圈高高的铁栅栏,四个角甚至还设置了哨戒塔,比起粮酒厂更像是一座堡垒。说来奇怪,这联合荒地公司名下的地产,不论其实质为何,看起来都像个堡垒,再联想公司内数量庞大的打手,很难想象这只是一个普通的贸易公司。

或许本来就不普通,至少曾经的北牛角庄园,那里的守卫不论数量还是质量,对于看守奴隶而言,实在是过于充足了。

“听着,等下我们就按先前的计划行事。我扮成贵族大小姐,而你则是我的保镖。”黛西说着,掏出一副墨镜戴在脸上,“记住,现在至少去侦察,摸清里面的地形,之后在商议如何行动。”

“不用你说,自然如此。”扎菲拉重复了一遍那句话,将兜帽更拉低了一点。

粮酒厂大门敞开,两侧伫立着四名荷枪实弹的守卫,隔着铁栅栏能看到里面还有更多的守卫。他们统一穿着酒红色的夹克衫,胸前别着联合荒地公司的标志,脸色看上去大多忧心忡忡。

毫无疑问,这样过于严肃的气氛对粮酒厂生意带来了巨大的影响,酒厂附带的酒吧内只有寥寥几人在喝闷酒,酒保也无精打采地,坐在吧台后双手撑着下巴猛打哈欠。

“一份白兰地。”黛西径直坐到了吧台前,将几枚波普拍在桌上,视线转向身后的扎菲拉,“然后请给这位先生——”

“清水就好,要温的。”男人快速回答。

刚才还在打哈欠的酒保连忙回过神来,愣愣地点了点头,“好、好的。白兰地和……清水,稍等。”

黛西翘起二郎腿,单手撑着下巴,将墨镜摘下插在胸前的衣领上,目光瞟向坐到旁边的扎菲拉,讥讽道:“清水。真是有够无聊的,就跟你本人一样。”

“酒精只会误事。”扎菲拉一本正经地回答,“保镖要是喝醉了,那他职业生涯肯定就得完蛋了。”恰好酒保呈上了还冒着烟的水杯和水壶,他拿起水杯昂头一口饮尽,又倒满一杯,再一口饮尽,直把那壶水喝得见底。

看得出来,他确实很需要水分。

扮演大小姐的黛西咋了咋舌,“真搞不懂父亲怎么会雇佣你这种怪人。啊,算了……喂,这位小哥。”晃悠着高脚杯里的白兰地,看向酒保,“你们这里装修还挺豪华的,生意怎么这么惨淡,是往酒里兑水了?”

“没有,没有!”酒保连忙摇头,“小姐您不是本地人吧?难怪你不知道,北边的北牛角庄园几天前被袭击了,死了好多人,镇上到现在还人心惶惶,我们生意也受了影响,难免会有点冷清!”

黛西笑了笑,将高脚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脸上顿时浮现出两坨红晕,“诶?这个我可听说过了哦,进城时听警卫说的。不过听说,你们粮酒厂和北牛角庄园都是联合荒地公司的产业,现在庄园被袭击了,你们公司损失惨重吗?”

“这个……这我就不知道了。”年轻的酒保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脸上也浮现出了红晕。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一瓶白兰地很快被黛西喝光,她傻笑着,满脸通红,紫罗兰色的眸子里满是醉意。

“噗……呕!”不多久,她双手覆在脸前,作欲呕吐状,喝了一壶水的扎菲拉连忙伸手扶住她肩膀,“大小姐,您喝醉了。”他说着,环视了酒馆一周,随后看向一旁傻愣着的年轻酒保,“小哥,请问哪里有厕所。”

“呃……哦、哦!那、那边,一直走然后右拐!”

“谢了。”他朝酒保点了点头,随后扛沙包似地扛起了黛西,在酒馆内两名守卫的目送下走向厕所的方向。

离开守卫的视线后,黛西连忙跳下了扎菲拉的肩膀,作势揉了揉肚子,“嘶——你真当扛沙袋呢!这肩膀硌死我了!哪有你这般抱女人的,隔夜饭都被你硌出来了!”

话音刚落,她想起了那天从刑场解救多米诺时,对方对爵根少爷说的那通话,不由得“噗”的一声笑了起来。

翻了翻白眼,无视面前这个一会生气一会笑的女神经病,扎菲拉率先抬脚往酒厂深处走去,“快走吧,能快一秒是一秒,拖太久会被怀疑的。”

走廊尽头,恰如酒保所言,往右拐是厕所,往左则是一扇挂着“闲人免进”的牌子的木门。两人理所当然地忽略了牌子的警告,黛西猫下腰,把耳朵贴在门上聆听了一阵子,确定里头没有人后才轻轻扭开门把手,推门而入。

跟想象中的一样,这里是一处酒窖,并排放置了许多酒桶,同时散发着酒精的香味和木桶的霉味,掺和在一起变成了奇怪的气味,道也不至于难闻。

“酒窖,会在这里吗?”

“谁知道,不过按照常理,仓库总是藏人的好地方,尤其是地下仓库。”

黛西仔细搜寻着每一处地面,但除了人和老鼠的足迹外什么也没找到。

“看这里,是血迹。”扎菲拉朝她招了招手,他半蹲着身子,面前地木板有几处斑驳的红点,“干涸了,但颜色还算新鲜,是三四天前留下的。还有这里,爪痕,一路延伸到……”他顺着痕迹看去,只见痕迹在一块地板处戛然而止。

黛西走到那边,手指轻轻敲了敲,“空的,通往地下。”又在木板边沿摸索了一番,“敷衍性地钉了几枚软钉,很轻易就可以打开。”

“要进去吗?”

“不,”黛西摇了摇头,“差不多该回去了,不然会被怀疑的,等到晚上,晚上我们再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