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

“雷鬼,雷鬼行吗?”

“不行,政府有需求,必须真名登记。不过我们会帮你保密的,连录音都会消音处理,请放心吧。”

“好吧... ...真名是【哔哔——】”

“OK,【哔哔——】先生,请问您的住址是?噢,别误会,这个也是必填的,还有一项联系方式跟您的证件号码,之后就没什么要您提供的隐私资料了。”

“侦探事务所都是这样麻烦吗?”

“世道不容易,请体谅我们吧。”

“好吧,但别叫我【哔哔——】先生了,我不喜欢。就像你是阿信一样,我叫你小信,你会开心吗?你肯定不开心,所以我也不高兴别人那么叫我。别、再、那么、叫我,OK?”

“... ...那么好吧,雷鬼先生。”把面前的记录仪器挪到一边,侦探阿信注视着桌子另一头雷鬼的异色双眸沉声问道:“请问您这次的委托目的,以及委托目标是?”

昏暗的白光灯下是稍显复古的木质建筑内部,摆放着年代感十足的手工茶几、黑木沙发甚至还有木质的长条电视柜,上头只摆了个科技感与违和感都爆表的投影电视。旁边是同样实木打造的楼梯,以及中式风格的后廊,他们这些东方人讲究房屋风水什么的、厨房也不能在前厅一眼可见。

雷鬼翘着二郎腿,身上的雨滴受重力诱惑打湿地板。他的风衣挂在门边快速烘干功能衣架上,但他其他衣服却不能脱下来快烘,只好委屈侦探的家了。

也算阿信有职业素养,脾气更是不赖,没有第一时间把他轰走——反而是饶有兴趣地为其认真做起委托记录。

“我不知道他的真名,一样可以委托吗?”

“是的。”阿信微微笑了笑,声音可亲地说道:“不正是不知道对方身份才要我们调查吗?当然,还是要请你具体描述对方的线索,以及为什么找他的理由。然后,我们不能为你参与违法事件,如果过程有什么触犯法律的事情,我们会退出调查、也不会背负责任,请你理解。”

真是圆滑的东方人呢,雷鬼笑着挠了挠头。他想起自己那暴躁的老哥‘铁风筝’,对方不也是跟阿信同一国家的人么?为什么铁风筝老哥就总是比自己还暴躁呢。

“在说这个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雷鬼脸上露出一丝好奇,稍微靠近桌子,以至于脸颊上的滴水都直接打在了桌子上。他的举动已有些无礼,但那位年轻侦探却依然没有生气,只是平静地用眼角余光一瞥,便继续专注地跟雷鬼对视。

“请讲。”他平静无比的音调在寂静的夜里十分融洽,配合那敲打窗户的微弱雨声,像是听觉上的享受。甚至于他的气声都十分平均,但又没什么肌肉、看着不像战士,这简直让雷鬼生出错觉——这个阿信不会其实是个什么乐队的主唱吧?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认真接待我。我看着应该就像个... ...乱七八糟的醉汉吧?”雷鬼笑了笑,眼里却没什么温度。“老实说,我没去过东方哪个国家,对你们那些理论不是很懂。所以有些时候,我得承认我对你们有些基于种种原因之下的偏见与误解。那你们呢?你难道不这么认为吗?”

“嗯... ...来到西方之后,也确实感到大家总是会对我们产生惊讶呢。”阿信看了看旁边明明放着、雷鬼却一直没用的抽纸,稍微垂着眼说道:“明明世界沟通交流都如此便利,但大家总是懒得去了解世界另一头的人。有误解与偏见也在所难免吧?就我自己而言,我是不会歧视或戴着有色眼镜去看其他人种民族,虽然不敢打包票,我认识的人也大部分可以跟我一样客观。反而是开放的西方人,总是不想了解我们呢。

不过,我会接待你,不是因为我的理念,只是因为我知道你值得接待。”

“哦?”雷鬼怀疑地斜望了他一秒,随之露出了笑容。他抽出干净的方便纸巾擦去桌子上与脸上的水滴,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把纸巾丢到旁边的废纸篓里。

“你的皮肤是偏黑的古铜色,而非褐色,我可以大胆推测你并非大美勒斯的黑种人。但是与此同时,你嘴唇厚度又并非原种黑人那么厚,可以从中推论你来自于远离非尔诺斯的【曾殖民地区】的国度,甚至有着混血血统。你左眼是蓝色,右眼是绿色,发色是亚麻,在黑种人中是个再特殊不过的异类。根据遗传学,你的父母一定有个白人或中东偏东区域的人,眼睛是绿色的,而亚麻色的头发应该是祖辈遗传。

从刚刚的对话听起来你对黑人同胞是有更深刻的感情,你应该生活在见识过不平等的区域。综上所述,你来自于拉美地区,曾经被殖民、革命独立,有贫民区以及受到过歧视的地方。

而你眼神坚定,身材魁梧,那不是一个生活在自卑中能够养出来的人。像你这样有向上心的人,你会选择改变自己命运的方式就是为自己的同胞获取荣誉。而你的脏辫装扮,就来自于你自豪的祖先传统。你应该干过冒险类型的职业,对吧?因为你所编制的脏辫是1760年的黑人考古学家所流传下来的特殊绑线法与原料线,为的就是保持干爽跟清洁,因为原料昂贵现代都常用代替品,而你坚持用原料线。

不过,虽然你干过冒险跟考古方面的事情,但是你放弃了,因为你心中有所迷惘,你干起了别的职业,因为一些事情让你不得不压抑自己曾经的豪迈,对吧?看你说话时眼神的飘忽可以看出,你不想跟我对视,因为你藏了些东西。

在你问我话的时候,你下意识往旁边看,说明你在进行较为散乱的思考,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配合身上的酒味,你应该是有什么烦心事。但是这跟你要我找的人没关系,因为你在说到找人时,眼神是对着我的,你没有逃避,说明你公私分明... ...找的人并非现在让你烦心的对象。

最后,你身上的清酒味道,虽然很轻,但我却可以嗅出来。那是很高级的清酒,接近我喝过的上选、特选等大品牌好酒,却又有不同之处,应该是酒中高手的自酿。还伴随了另外一股味道,但被雨水冲散了,我真的有点闻不出来。不过已经够了,不是吗?能够在现在的罗特马找到一处做出这种清酒的地方,一方面说明了你的品位,另一方面说明了你的能力。

所以,一个来自拉美、骄傲、以黑人光辉为荣、有品位的曾冒险家兄弟,在半夜里喝过乃亚希的上等清酒,来到唐人街盯着有些不够格调的我的招牌看... ...如果说你是来找茬的,那我还真不信。”

一连段的长篇推理让雷鬼的眼神越发明亮,他随着阿信的话语衷心地鼓起掌来,更难得露出了敬佩的表情。

“厉害,果然东方人都很狡猾。”

“喔——”阿信俏皮地翻了个白眼,“那可不是夸人的词儿,不过我就当你夸我吧。其实还有一些推理,但我想,你不会想要我说,是吧?关于你那‘虎虎生风’的姿态与架势的来源。”

雷鬼的笑容逐渐消失,他抬眼盯着对方。

许久,许久,久到窗外的雨声都有被拉长的错觉,风都似乎失去力度,灯光亦全然昏暗一般,雷鬼才终于动了。

他在确认对方眼里一丝杂质也没有之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被好好裹在胶囊里的电子芯片来。

“现在里面有四万欧,在我确认付费之后,你可以提取到共十万欧。我只要你帮我调查两个人,一个是恶名昭彰的黑佣兵杀手‘开膛手海德’,只知道他据点在罗特马佐敦附近,除此之外,我没有其他线索。

另外一个,我不认识他,但他在一个多小时前还在跟我喝酒,地址就是国王大道上唯一一摊关东煮。他是个一百八十公分左右的白人,年纪大概四十到五十岁,举止优雅,喜欢东方文化,应该是个教养良好的家庭,但压力颇大。我不认识他,可在这个时间点,我很想知道他是谁。

总之,因为挺危险的,所以我给出这么多价格... ...反正我也攒不住钱。”

“那么... ...”

阿信抬手放在记录仪上,轻轻按了下去。窗外的雨声随着他这一举动静了下来,空气中只剩老旧摆钟摆锤摇动的声响。

他微微一笑,好听的声音打破了一切寂静。

“契约成立,我们会以侦探所的名义起誓,帮你找到那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