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罗夏被一阵敲门声吵醒。

“谁啊,大清早的...”

他打哈欠,摘下眼罩,从壁炉旁的椅子上起来,穿着拖鞋就去开门。

门外天亮得刺眼。

罗夏眯缝着眼睛。

“中午好。”

艾伦问候,扬了扬手里的食物。

“我给你带来午餐。”

“什么啊,我不是给了你钥匙的。”

罗夏抱怨。一边回到了阴森森的屋子里。

所有窗帘都紧紧拉上,不透进一点光来。艾伦放下东西就自顾自的去把窗帘都打开了,罗夏感觉自己几乎要像见光的鬼魂一样消融。

“别,快拉上!”罗夏痛苦的说。

“已经一点多了。”艾伦丝毫没有搭理的意思,“年轻人不要起那么晚。”

“说得你好像年纪一大把的样子。”

艾伦今年十七岁,比罗夏小一岁,一张漂亮的脸,如果正常点的话,还有点像个女生,但由于他在外面经常表现得很冷酷,于是就显得阴测测,让人难以接近。似乎是小学有男生向他表白之后他才这样的。

“你家还有别人?”艾伦很快察觉到了有一些不同。

罗夏这才想起,昨晚来到自己家的“魔导女孩”。

他正想说。

艾伦就已经拾级而上,忽然俯身,捡起一根极细的发丝。

“这个长度,女性?”艾伦带着浅笑望向罗夏。

“是啊。”罗夏揉揉眼睛说。

“难怪你昨天不肯和我去银角湾。”

“这是突发事件啦。”

“我明白,我明白。”

艾伦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坐在了一条沙发上。

“但作为朋友,我事先什么竟然什么都不知道,实在是太失望了。”

“说了是突发事件啦。”

罗夏倒了一杯水,也为艾伦倒了一杯。

“那么她是什么人?”

“不知道。”

这一点是实情。

昨天罗夏把魔导少女接回来的时候,已经累坏了。他的确是按照最初的预想,分她半只鸡,告诉她请自便,一切问题等他醒来再讨论之后,戴上眼罩躺在壁炉旁的椅子上,一觉睡到了今天中午。

他甚至连名字都没有问。

“她叫什么?”

“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把对方带回家?”

“你先别说话,听我说。”

“噢。”

于是罗夏就把前因后果全都说了出来。

艾伦也有点点好奇,他也想知道这个女孩到底是内瑟斯的什么人。

“不会真的是私生女吧?”他问。

“我看着有点像,尤其是鼻子。”罗夏说。

“鼻子?”

“你等一下。”

罗夏找出叔叔寄来的照片。

“真是有点像。”艾伦表示赞同。

“是吧?”

得到了艾伦的肯定之后,罗夏愈发觉得魔导女孩就是叔叔的私生女。这个推理相当合乎逻辑,而且几乎没有漏洞。罗夏几乎已经可以在脑中构想出一场悲惨的家庭伦理剧,或许是叔叔内瑟斯年轻时候在波尼亚欠下的风流债,事隔多年回去却发现女儿都能够打酱油了...

楼上传来的动静打断了罗夏的脑补。

女孩睡眼惺忪地靠在扶栏上,望向罗夏和艾伦。

“嘿。”

她露出一个疲惫的笑。

“早上好。”

声音也是懒洋洋的。

她没有戴帽子,法袍也皱皱歪歪的。

罗夏现在觉得她几乎就是个小孩,身子小小,脸蛋小小,正如叔叔在信里说的:“非常可爱。”

“其实已经一点了。”罗夏说。

“是吗?”

魔导女孩把脸趴在护栏上。

她仿佛趴在上面又睡了一小会儿,才慢悠悠地起来,顺着扶手梯走下来。

她没有穿鞋子,赤着脚,也坐在了一个沙发上。

“好冷。”

女孩抱着膝盖。

“喏。”罗夏把椅子上的毯子给她扔过去。

“谢谢。”

女孩说。一晚睡眠不仅没有把她的疲劳消除,她反而更累了。这也难怪,波尼亚离这里可远得很,要乘车又要坐船,旅途辛劳,换做罗夏也得累趴,何况一个小女孩。

罗夏去过最远的地方都是东敦近郊的一些城市。虽然据说他是在冷港出生,但他对那里没有一丁点的记忆。他记事起就在东敦了,一成不变的楼屋和街道,旧东敦除了多了一条高架铁路以外,没有任何变化。

“你好,我叫艾伦,是罗夏的朋友。”

艾伦友好地说。他似乎挺喜欢她的。

“你好,艾伦。”

女孩打着哈欠。

“嗯,还有,罗夏?”

糟了。罗夏意识到他与对方虽然见面更早,但他甚至连对方的名字都没有问过。

“你叫什么?”

艾伦的话又领先罗夏一步。

“阿梅利亚。”

她说,逐渐清醒了。

“你是波尼亚人,对吗?”艾伦提问的方式,就像在提问小孩。

不过阿梅利亚不在乎。

“是喔。”

“你一个人从那里过来,会不会太辛苦了啊?”

罗夏也问。

“我不是一个人过来的。”阿梅利亚说,“我有老师陪伴。”

“老师?”

罗夏不解。

“你和他一起来的吗?”

“嗯!”

“那他在哪里啊?”

女孩露出神秘莫测的笑,这感觉仿若一个小孩子悄悄藏了个不能告诉大人的秘密。

“我的老师就在我身边。”

“好吧。”

罗夏两手一摊。

看样子她是不准备说。

这也无所谓,罗夏也不会闲着没事刨根问底,那太讨人厌了。

他唯一好奇的是,叔叔为什么要让她来这里。

“话说你来东敦做什么啊?旅游么?”

“不是啊。”阿梅利亚把脸搁在膝盖上。“老师说快打仗了,说那里不安全,就让我来东敦。”

“打仗?”

“嗯。”

“和谁?”

“战法师。”

她平淡地说出这么一个让人冰冷窒息的名称。

住在东敦的人都觉得战争很远,那是遥远地方发生的事情。即使帝国曾两度与战法师决战,但战场都不在达斯缇本土,而是在远方的冷港,有时候他们甚至会忘记,战争从未停歇,诸王国与战法师抗争至今。

“看这个。”

艾伦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的报纸。

报纸摊开,主版被一个巨大的标题占据:

《北顿河血战,波尼亚北方禁卫军阵亡四千人》

“我原本以为你不会感兴趣。”艾伦说。

“战法师?”罗夏小心翼翼。

“上个礼拜的新闻,大屠杀,没有一个敌人死亡。”

答案显而易见,除了战法师,没有其他人拥有这种能力。

“幸存者极少,在他们所描述的敌人中,进攻的战法师有一个生面孔,它自称金属大师,悬浮在半空中,拦截了战场上所有炮弹,并重新熔炼,向波尼亚阵地进行轰击,是炼金术...”艾伦深深地看了罗夏一眼。

“拦截战场规模的子弹啊。”罗夏能够想象得到那个场面,何等气势雄浑。

即使是在维罗斯坦漫长的历史中,能达到这种层次的术士也极其罕见。

“要小心,今后审判局的审查会变得更加严格。”

艾伦提醒。

“放心放心,我不会闹事的。”

罗夏拍拍胸膛,然后转向阿梅利亚。

“对了,你......”

女孩斜斜靠在沙发上,又睡着了。

“好吧。”

他朝艾伦耸耸肩,替女孩把毯子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