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翟沐送回去后,翟玄扭身便去了贪魔殿。

说实话,这地方一个人来是有些冒险,翟祭箜不见得现在就没对他起杀心,可若是带其他人过来,未免闹得动静太大,惊动了杜沁那群人可就不好办了。

不过这只是其一,其二则是翟玄仍旧想给他这个五弟一个机会,不管是从的大局来看还是从私情来想,六魔都是缺一不可。

贪魔殿是几座大殿之中规模较小的一座,甚至比不上翟沐所住的幻魔殿,这似乎与贪魔这个名号有关。狱间六魔的名号自三界初定以来就未曾变过,不管是谁摊上贪魔这名字都是打心里腻歪,所以这人家的殿都是越修越大,生怕没人知道,唯有这贪魔殿是越来越小,代代都是藏着掖着。

“要是五弟也能藏着掖着点该有多好。”

翟玄并不是平白无故地发出感叹,自古以来贪魔就负责各族之间的贸易往来,虽说大事都要交给议会走个过场,但大部分事务还是贪魔直接决定就行。这差事累人,却也有油水可捞,通常大家都对这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不是谁都能在这位子上干下去。

从大局上来看,贪魔是各族之间越过议会进行沟通的桥梁,而作为魔族,贪魔首要任务就是不能表现出对于魔族的偏袒,这一点翟祭箜做到了,但问题却出在他和妖族走得太近了。

翟沐一直都关注着六魔的动向,据她所言翟祭箜殿里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妖族的人过来,而且是在夜里悄悄地潜入,若不是她安排的线人眼尖,恐怕都发现不了。

在翟衷离世和墨风遭到刺杀的两个时间点,翟沐都没有在现场,所以她没有办法下定结论,不过在那之后,翟祭箜和妖族的联系就断了,仅凭这一点她就觉得这个贪魔绝对有古怪。

等下人通报过后,翟玄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殿里,而此时翟祭箜已经备好了茶,规规矩矩地站在桌前候着。

“恭迎我王。”翟祭箜跪了下去。

说起来这次过来并不是为了什么公事,事先也没有知会过,翟祭箜冷不丁这一跪反倒让翟玄有点不自在。

这位贪魔身高不足六尺,比翟玄是要高了些,不过身子却是有些单薄了,看不出什么习武的痕迹,与此相对,倒是鼻梁上架了一副厚厚的眼镜,配着羊角胡和卷发,颇是有些异域风味。

“起来吧,今儿个我来只是想看看五弟,咱们是兄弟,就别这么拘谨了。”

翟祭箜抬头眨巴着眼瞅了瞅翟玄,起身倒了杯茶。

“大哥请坐,这杯茶权当五弟我给您赔个不是。”

“哦?有何不是?”

“这不是前些日子您回来的时候我没去接您嘛,那两天妖族和灵族又吵吵起来了,我实在是磨不开身啊。”翟祭箜一脸的愧疚,跟犯了多大忌讳似的,只要让外头人瞅见,少不了议论六魔内部闹翻了。

翟玄抿了口茶,摆摆手说道:“嗨呀,多大点事,犯不上犯不上,咱兄弟之间就别弄得太客气了,不然往后可就没法处了。不过你这茶可不错。”

“那是。”翟祭箜笑了两声,跟自夸似的,“这茶大哥小时候一准儿喝过。”

“还别说,是有点那味儿。”翟玄捧着茶杯,本来脸上还颇有些开心,不过眨眼的功夫就皱了眉,长长的叹了口气。

翟祭箜关切地问道:“大哥这是怎么了?”

“我这是,想起了老父亲啊。”翟玄放了茶杯,一只手在膝盖上摩挲着,“你说要是父亲还在,哪怕让我我这当儿子的见上最后一面,那该多好啊。”

“唉…父亲他身子骨越发消瘦,我从各地找来郎中给父亲瞧病,可瞧来瞧去,谁都说是偶染风寒,过几日就好,我也就没放在心上。可谁曾想,父亲真真就入夏时突然病重,等消息传到我这,父亲早已归去。我这既当臣又当儿,偏偏是没能照顾好父亲,唉,悔不该当初啊。”

说到这里,翟祭箜眼里竟是泛了泪花,不住的以袖拭泪,看的翟玄都有些不忍心。

不过这么一来,翟玄倒是没话可说了,只得安慰道:“五弟你也不必过于自责,生死有命,父亲他忙了一辈子,也该歇歇了。剩下我们几个,可以定得把狱间界治理好,不能放让父亲留下的基业砸在咱们手里。”

“大哥说的是!我翟祭箜一定干好贪魔这差事,不给大伙丢脸。”

翟玄欣慰地点了点头,可这心里却是越来越不是个滋味。

干好这差事,就是要秉公,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若是再把话题往翟衷和妖族身上引,那这目的可就太明显了,万一翟祭箜不光是和妖族,而是和杜沁这一帮子人都有联系,再问下去势必打草惊蛇。

而且翟祭箜话里话外已经把自己和翟衷之死撇得干干净净,那只妖也已经被李云浅杀了,这种情况下翟玄还真是拿这个五弟毫无办法。

接着寒暄了几句,翟玄便辞别了五弟。

他心里是有些高兴的,因为他这五弟不是个傻子,也不是个一见到事没办成就怂了的孬种,这恰恰证明了翟沐所花的心血不是白费了,可另一方面他又有些伤感,因为这次的对话告诉他:五弟已经不能再留了。

百密,终有一疏。

在这狱间界,哪来的入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