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空,不知我们以前有没有像这么直接的谈过话,或许有,但我完全不记得了。

 这也不能怪我,就算有那时候,恐怕你的职务也不足以高到让我记住吧。

 我了解,你对我有出于一个生物本能的警戒心。但鉴于我几乎可以肯定,这将是我们之间的最后一次对话,我觉得你仍然有听取的价值亦或是相信我没有欺骗你的理由。

 不然,我就不会坐在这里,而是在你进入中枢塔的时候,想出千百种办法与你在做个了却。

 那么,让我们开始吧......

 让我来为你讲述我的.......中枢塔的......唯一城的......甚至如今这个文明的......一切。

 第四十五章 诠释真心的精灵 06

  

 我猜你肯定不相信,汉莫森是我的同期,更是我的挚友。

 嗯,不出所料的反应,不过好好想想吧。沙凹镇的事情,那个将你人生轨迹完全改变的地方与事情,我相信它至今仍映在你的脑海深处。

 想想你和你的导师,莫文特决裂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对,是汉莫森自杀了。

 继续想吧,你会相信我说的都是真的,因为在那个时候能够允许他以那样体面的方式了解的人,会是谁呢?

 ......

 ......

 ......

 ......

 ......

 ......

 是我。

 我当时在场,是我亲自给我的老朋友送了最后一程。

 对于你,你的TF20,对于莫文特,对于汉莫森那老家伙。

 甚至是对于凯洛。

 他们或是多么优秀的人,或是多么丑陋的人,作为能够站在唯一城,甚至是人类文明顶点的我,难道能没有一个清醒的认识吗?

 但是,我放任了他们。

 甚至是默许了凯洛那家伙对你们的迫害。

 从某种程度上说,你所珍视的人们的离去与死亡,大多都与这个有关吧。

  

 那么,我们基本上到了此次对话的第一个关键环节了。

 岳空,你知道人类漫长的文明史是靠什么累积起来的吗?

 别摆出那副一点也不在乎的表情。

 我告诉你数百个答案中的其中一个吧。那是对于我来说的一个正解。

 是人命。

 难以数尽的人命。

 人类文明史的发展,好人的命?坏人的命?一切都只是廉价的消耗品。

 当然,你友人的命,我友人的命,甚至你我的命,也不过是与其等价的筹码。

 一次制度的变革,一次历史的转折,城建城衰,国兴国亡,随便抽出任何一个,都是要死人的,而且无论哪个,死得也都不是少数吧。

 所以说,无论你是怎么样的人,你的友人们是怎么样的人,还是说我的友人是怎么样的人。

 而当他们被卷入这漩涡的时候,那么他们的死活。

 我也就......

 不在乎了。

 我觉得你应该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那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但你为什么摆出一副想杀了我的表情,却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因为你知道,我说的没有错。

 想必这几年的漂泊生活让你也了解了。

 人命......根本没有那么金贵。

  

 而你我而言,多多少少都是有权利的人。

 那么,我们就更加没有谈论生命珍贵的资格了。

 这几年来,大大小小的文件从我的手中转过,牺牲的人命在我眼里不过是一个数字。

 就是岳空你,你敢诚心打保票说,你这辈子没有让任何一个手下去送死吗?

 从某种程度上说,当年留下来的阿雅小姐,不就是送死的吗?

 类似的例子多得是,你的档案我看过不止一次,随随便便看看掺杂了水分的战斗报告,你不要以为我看不出其中的猫腻。

 当然,你的理由很充分,这个世上不存在不付出代价就能取得果实,有些时候,你必须得做出那个决定。

 我现在也可以大言不惭的告诉你,假如你身边的那个电子娃娃落入了什么不可控的人手里,我依然能面不改色的将之前保存下来的精锐部队重新送进难以预测的屠宰场与绞肉机里。

 哪怕是我身边的罗贝塔,我不瞒你,我打算让他在不久后接任唯一城的最高指挥官的。

 人命已经如此不值钱了,奈何现在我们还不得不用这最廉价的筹码,去在命运的天平上平衡一个根本难以平衡的事物。

 那就是这个文明残破不堪的稳定。

 说到这里,我们也进入到了第二个话题了,这个话题将彻底解答你,我为什么能够任凯洛去迫害那么多的忠良,而自己对诸如此类的事情如过眼云烟。

 正如我之前所说的,哪一次人类历史的转折不是拿人命垒起来的?

 哪怕是由黑夜步入黎明,由混乱转向安定,无论性质如何,它都不可争议的是一台巨大的生命吞噬机。

 伴随着这无数生命的陨落,资源的消耗不可能少得了。

 然而,岳空,你看看窗外,你看看这漆黑雨水洗礼下的唯一城。

 你觉得,它经受得住这样的变革吗?

 我们文明中不停歇的抢抢夺夺,人类历史上不间断的争争斗斗,早就让这个世界空虚已久了。

 金蝉脱壳是要扒下一层皮的,凤凰涅槃也是要置之死地而后生的。

 然而不幸的是,咱们这个风雨飘摇的文明,就是扒下一层脆弱的薄片,也都会踏上无法回头的死路。

 就如同我最后对汉莫森那个老家伙说的一样。

 这样的时代,没有余裕去让正人君子们实现他们的价值与抱负,而他们,只会与这个时代和文明格格不入,亦或是让它更快迎来自己的终结罢了.....

 那么既然如此,你觉得我会如何选择呢?

 此时此刻,既然有一个无比好用的小丑将这些难缠的正人君子们往死路赶呢,我又有什么理由去阻止他?

 凯洛是一个混蛋,是一个小人。

 可是对我来说,他可爱的要紧。

 让他活着,我能利用他去摆平那些想法过多的正人君子。

 而为了稳定之后的社会,我却只需要让他死。

 就好比一棵快要枯萎的大树,却正在结一颗丰盈无比的果实,它就算再丰盈,再饱满,可它的存在却在榨取这这大树最后的一点养分。而与此同时,它的身旁出现了一只蛀虫,那让一切都变得简单了。我为何不放任这虫子啃食这颗果实,并在之后杀了它呢?

 这是一件多么简单而又有效的事情呀。你觉得呢?岳空?

 我承认我从不讨厌汉莫森,从不讨厌莫文特,以及穆林或是张海。

 但是他们不在,对唯一城来说更好,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这个城市从来不会稀罕少了多少条人命,它关心的,只有它还在,而且是这个文明的唯一。

 然后很不幸的事情发生了。

 是该说两年,还是该说更早?

 一个足以令唯一城张起所有毛细血管的存在出现了,虽然那时只是个概念,但是那个概念在现在已经确确实实的成为了实体。

  

 你猜的没错,它就是岳空你保护了两年的这个电子娃娃。

 好吧,我失礼了,现在应该称呼为电子精灵昭音。

 试想一下吧,岳空,用你已有的认知。

 现在有这么一个存在,它能够把电子网络的世界当做自己家的后花园,肆意的获取一切资料与知识,甚至轻易黑入我们的安全网路和各种安保系统。

 那么,作为唯一城的最高领导人,以及唯一城守备力量的最高负责人,你觉得我会干什么?

 是不是很快就能得出结论?

 没错,我会想尽办法控制她,哪怕是付出惨重无比的代价。

 岳空,你可以再一次思考一下,你和穆林叛逃后,为什么能够安安分分的生活半年之久?

 难道是我们搜索了半年之久没有找到你们的踪迹吗?

 当然不是。而是我们懒得去找你们。

 威胁唯一城安定的岳空与穆林已经离开了。而不是像汉莫森亦或是莫文特那样想方设法重新与我们对着干。

 你们跑了。

 那唯一城还有必要再废人力以及物力从茫茫的沙海中去找出你吗?

 别说我们没有理由,你们都没有那个价值。

 直到那个姑娘出现在了你们面前,你与穆林重新摊上了一个重新与唯一城作对的理由。

 就是那个能够破坏唯一城,乃至如今世界平衡的电子精灵。

 回忆起那个你人生中最不想回忆的一天吧,同时失去了阿雅与穆林的那天。

 是不是隐约记得,昭音刚刚完成,我们的进攻部队就赶到了? 

 那能说明什么?

 只要唯一城想,我们甚至能从漫漫黄沙中找出几只虫子,更不要说三个大活人了,还是带着如此危险物什的三个大活人。

  

 我知道你想说那孩子不是为了干那些我们所想的事而设计出来的。

 但我向你保证,这个如残烛般的时代里,那孩子绝对不可能用于人类文明的再复苏。

 能够将所有现存资料进行高速处理,为人类文明演算出一条生路,甚至是即将发生的未来。

 那像什么?岳空,你应该比我还要清楚。

 是不是像极了那些自诩知晓一切的家伙?

 这个电子精灵,简直就是阿雅精心设计出来的人造【全知】。

 拥有着如此才能的她假如落到了世人的手里,你以为他们都会像你似的权当养了一个女儿吗?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他们一定会利用这个电子精灵来满足自己在这个时代难以得到满足的物欲。

 你不要对人性产生多么大的自信,它要比你想象得脆弱和低贱得多,就和人命似的。

 人这种生物说到底和那些走兽也没什么不同,都是没了那些共须的东西就活不了的玩意。

 所有的善良呀、高尚呀,一切全都要建立在存活之后,这在如今这个食不果腹的时代更是尤为明显。

 岳空,你见过无数因为我们或是其他强盗的掠夺而楚楚可怜的人们。

 但那不过是因为他们处在了那个弱者的位置,假如给他们武装,假如给他们力量,那他们不可能还抱着那些惹人同情的外表。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你在外漂泊的时候也好,以前在唯一城服役的时候也好,你所遇上的拿枪的敌人,他们一个个的,你觉得有善类吗?

 就是你岳空、穆林和张海,那也是受到了莫文特他们良好的教育,也从来没有在早些时候因为活命而发愁过吧?

 所以说,我不可能让电子精灵处在那么一个无法得到控制的状态。

 直到阿雅牺牲了她自己,争取到了时间让昭音彻底消除了你们在电子领域的踪迹。

 那个时候,我承认,我是真的没办法找到你们了,而且这几年来,我也从来没有停止寻找过你。

  

 当然,我从不担心你会利用那个电子精灵反过来跟我作对,哪怕那的确是我们一直在宣传的理由。但是,这几年来你的身体情况很明显是下降了的。  事实足够证明,孑然一身的你不可能永远得保护的了那个姑娘。而当你离开这个世界以后,她陷入了别人的手里,那又要怎么办呢?岳空?

 我本以为事情会朝着我考虑到的最差的情况发展。直到那两个自称知晓一切的人站在了我的面前。我发现,原来还能有更让人头大的事情。大到我这个要进棺材的人都有些不敢去死了。

 就如你所知道的,那两个人我依稀记得一个叫奥尔加,还有一个叫爱丽丝,哦,那个叫爱丽丝的姑娘长得着实不错。

 他们跟我说的事就如同你所知道的。

 希望唯一城能够出力协助他们共同阻止人类文明的灭亡。

 那是我今生第一次听到超出了自己认知以外的事情,但我竟然出奇得不那么惊讶,而且还相信他们了。

 你不要为我相信他们感到奇怪,这与你相信薇欧露难道不是一个性质的事情吗?

 这之中的过程你既不需要了解,它本身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忙,我,不,应当说代表了唯一城人类的我,不能不帮。 

 好,让我们开始咱们之间最后的话题吧。这也就是我为什么此时此刻帮助你的......真正原因。

 我问你一个问题......岳空。

 假如人类的前方有两条道路。其中一条道路,文明种子会被保留下来,并且终有一日文明会得到重生,当然同时,当下的文明会消亡,所有的人都会死。

 另一条道路上,所有的人都能活过当下的人生。可是,作为代价,文明的火种将会熄灭,这个世界将永远不复存在。

 你觉得,人类作为一个群体,会作何选择?

 薇欧露小姐,恐怕我这个老朽所度过的岁月在您看来连婴儿都算不上,但是我希望您接受我的敬意。

 当我在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越深入的想,就越能感受到您的厉害。在了解了人类的秉性后依然爱着这个种族的同时还坚定得站在理性的角度上去守护文明的未来,您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以及唯一一个。

 但是我不相信人类会为了所谓未来选择第一条道路,我不相信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而言,有什么能比活着更能排在前位的,善良?希望?那对于他们来说甚至不如一块能吃的腐肉。

 而可悲的是,我却不能因为这个想法而拒绝与他们的合作。

 我代表的是唯一城的利益,而它觉得,应当实现那两位全知的计划以保证当下唯一城的继续存在。哪怕这条路或许从来不存在所谓的未来。但唯一城以及如今的人类,根本不在乎那个。

 你看...所谓最高领导人,有的时候何尝不是用于维护一方利益的傀儡呢?

 可岳空......你不是这个傀儡,你是薇欧露小姐在茫茫沙海中找到的指定合作伙伴,你以凡人之躯战胜了身为【全知】的爱丽丝,你以一个正常人的身份攻穿了整个中枢塔的防守。

 所以......我认为,你的手上拥有决定这个文明日后走向的一份票权。

 假如有一个人,他有权力和能力在全人类因为自私而决定拿这个世界陪葬的时候投上那关键的反对票。

 那么那个人到现在看来,只能是你了,岳空。

 这......便是我选择在这个时刻帮助你的,最根本的原因。

  

  

 “这里就好了吗?”

 不知距工厂还有多长的路上,所罗门在一个拥有巨大可以成荫的巨石旁叫停了岳空的越野车。

 “大将既然这么说了,那这里就好。”罗贝塔为所罗门大将简单布置了停歇的环境后说“也省得我们到了你家后,大将又以唯一城的利益为由有什么行动,索性我们不去,对你我都好。”

 “不...我的意思是......”面对罗贝塔的解释,岳空的声音显得很低沉“这里好歹是荒漠中心,你们二位都是上了年纪的......” 

 没等岳空说玩,罗贝塔就用插科打诨的笑声打断了他。

 “岳空你现在还担心我们,着实令我这老朽了的良心感到了一丝不安呢。”

 “......”

 可是面对罗贝塔的玩笑,岳空却默不作声。

 见他仍然没有和人插科打诨的心情,罗贝塔也就收了收自己脸上的戏谑“我们的话很快就会有特战队的人来接。到是你们,无论是面对那个【全知】还是那里的驻守部队,都不是容易事。”

 “将军您难道还有告诉我们驻守部队情报的好心吗?” 

 “那个叫奥尔加的【全知】也多多少少看出了大将的担忧,只让我们提供了武器装备,驻守那个方尖塔的部队是他自己带来的。” 罗贝塔此时摇了摇头,但是转而又挂上一丝微笑“不过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哪只部队的作战能力能够强于唯一城的。对于能打穿中枢塔的你而言,应该不算那种跨不过去的坎儿吧。”

 “没有打之前,我什么也不知道。”出于谨慎,岳空没有表示肯定。何况事实如此,那些能够读懂人心甚至演算未来的怪物能使出什么招数就是现在对他来说也仍然是未知数。

 “试试让那个电子精灵来帮帮忙吧,试一试中枢塔的新科技,那个义体理论上来说是有着相当作战能力的。更何况这一次,那个姑娘应该是吸收了所有中枢塔的电子数据。”

 岳空听着罗贝塔的建议,看向了还在越野车上的昭音与薇欧露。

 在确认了她们虽然在看着自己和罗贝塔但应该听不到声音后,岳空转过头来,走到了罗贝塔的身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够听到的声音问道:

 “将军,昭音义体的开发您了解多少?”

 “看过计划的报告书,知道一点基本操作。”罗贝塔回答道,他本以为岳空可能是想问一些义体武装的操作方式。

 然而岳空却问了一个他难以理解其意义所在的问题。

 “那么昭音的那个义体,如何在不损坏核心的情况下关闭?”

 惊讶的罗贝塔以不理解的眼神看了看岳空,又望向还在车上的那只电子精灵,然后同样用只有二人听得见的声音问道“你想干什么?”

 “要瞒着那两个姑娘吗?”原本坐在石头上休憩的所罗门就好像嗅到了什么有趣的味道似的,缓缓得插入到了二人的对话中来“这可不是个上上策,而且她们会同意吗?”

 “她们能同意的话,那我还在这里瞒着她们做什么?”岳空冷冷的说,以此来表达他对于所罗门大将总是轻易看穿诸多事情的抗议。“而且现在问问题的明明是我。二位谁都好,有没有打算回答?”

 所罗门哂笑了一下,对着罗贝塔挥了挥手。好像是把岳空当成了索要什么的孩子似的,并将他推给了其他的监护人。

 除了叹一口气,罗贝塔也没有任何办法来表达自己好奇心没有得到满足的失望了。但是那本就不是他应当知道的。毕竟对于看穿了岳空的所罗门,岳空着实是没有给什么好脸。

 “那孩子的额头上有一个触摸开关,只要碰一下就能唤出一个虚拟操作平台,届时你就可以彻底关闭那个义体,不会对昭音的核心有任何影响。”

 岳空认真聆听着罗贝塔的话语,那对蓝黑色的双眼目不转睛得直视着自己,就好像在聆听课程的学生。

 在那一刻,罗贝塔才猛然间发现,不仅是所罗门,自己,也是最后一次和眼前这个男人交谈了。

 听到了自己想知道的,岳空也打算告别了。

 他深深的鞠了一躬,本想把这个动作当做最后饯别的问候,却在刚要起身离开的时候,被罗贝塔叫住。

 这一次,这位曾经与自己有过不少渊源的将军褪去了所有军人应有的容颜,他从随身的行李中掏出了一枚勋章和一个精致的盒子,并示意岳空接住它们。

 岳空茫然的将二者接在手里,那个略有重量的盒子是什么他实在是猜不到,可是那枚勋章他却认出来了。那个是唯一城的准将军衔。

 他带着疑惑看向罗贝塔,本想询问它究竟属于谁,却在两人的目光交汇之时,自己得出了答案。

 “这个是......莫文特的军衔。”罗贝塔发出了沉沉的声音,那一刻,他也像是一个将悲伤与缅怀包裹的野兽,压抑得却又像宣泄些什么似的“那个家伙其实马上就要授将军衔的,谁知汉莫森的事情就偏偏发生在那个时候。”

 “......”

 “你知道吗,岳空,那个家伙应该没跟你说过,他其实相当想当将军的,没事找个人都想叫嚣说‘我相当将军,而且当上了将军就退役’,你说时不时把这些话挂在嘴边的人,高层怎么可能让他当将军?”罗贝塔说着说着,笑出了声,可他眼中打转的泪水,岳空却也看得清楚“然而结果,他真的就要当上了,当时只要他摆明了立场,稍微和汉莫森将军划清点界限,这个军衔就是他的了,然而......结果......你也知道,他不惜放弃了自己的军人身份,跟着汉莫森离开了这座城市。他一直都那样,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干出我绝对干不出来的事......”

 “将军......这个军衔应该由您来保管。”岳空的语气温柔了许多,他清楚罗贝塔将军一直都与自己的导师有着十分良好的私交,哪怕二者的立场是相互对立的。“我一直想感谢您,谢谢您在莫文特上校走后,尽可能的保护他所留下来的一切。”

 “仅仅是保护TF20等与他颇有瓜葛的特战队,我就已经支付了莫大的勇气。但是幸运的是,我终于还是做了些感觉令自己良心好受的事。”罗贝塔缓缓抬起手,指向了岳空手中的盒子“那个盒子里,是阿雅小姐的骨灰,我一直想找机会把她给你。”

 蓝黑色的瞳孔在那个瞬间急剧的扩大,岳空那捧着盒子的双手都不由得开始疯狂的颤抖,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不知何时?他已脱力得跪在了地上。

 当把人虚伪的皮囊一层层剥去的时候,那平凡的核必然是脆弱的。没有人不脆弱,岳空也同样,只是他的包装相比别人要坚实得多,那个脆弱的懦夫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才将自己包裹成了那堵岿然不动的铁壁,他妄图通过这份虚伪,来守住自己身旁的那些美好。

 或许所谓坚强,其实也是虚伪的一部分吧。

 大风大浪之后,当那个失魂落魄的男人好不容易可以背着战友的尸体,端着挚爱的骨灰回到他开始了旅途的地方时,他终于崩溃了。他脆弱得跪在罗贝塔的面前颤抖着,却默不作声。既然已经虚伪到了这个地步,那就让这份虚伪持续到旅途的尽头吧,他如此思考着,硬生生得将泪腺分泌的汹涌潮水涨到眼眶前,猛得吸了回去。

 罗贝塔无奈得看着这样的岳空,没有说话,他明白此时此刻对于他而言,将时间与空间留给岳空才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他退下了,退回了所罗门的身旁,隔着十几米远的距离,观望着颤抖的岳空。

 这番景象使得薇欧露与昭音再也按耐不住自己,不顾岳空让她们不要下车的嘱咐,围到了岳空的身边。这才看到,那个一直以来如钢铁般坚强的男人,此刻却和可怜得让人想一把拥入怀中的孩子般,手捧着那精致的小盒跪倒在地上不停颤抖着。

 “没……没事吧岳空!”

 惊慌的昭音顾不得控制力道,看上去纤弱实则马力骇人的小手一把抓住岳空的臂膀,硬生生地让这个男人脸朝向了自己。

 昭音愣住了,岳空的脸上没有伤,有的只是一如既往般坚定的表情...以及失去了神色的瞳孔

 他并没有看着自己……尽管两人四目相对,而不知为何昭音却不得不承认了这个事实。这个男人只是坚定地看着前方——看着存在于前方的什么东西,在亲手抓住它之前,他不能哭泣,所以现在作为眼泪的代替从眼眶里溢出的,是鲜血。这抹鲜红仿佛在阐释着岳空钻心般的痛苦与悲伤。

 放开了岳空,昭音不停地在身上来回摸索,双手不停地在义体上摸索着,希望在某个连自己都不清楚的地方试图找到一张能为岳空擦拭的手帕,而她自己也清楚,这种东西自己怎么会有呢? 万般无奈,昭音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一直静静站在两人身后的薇欧露。

 仿佛不谋而合一般,薇欧露默默的拍了一下昭音的肩膀,并摇了摇头。昭音只能退下,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她—— 那个仿佛永远能有些什么办法能安抚岳空心灵的人。

 “没事了……没事了”

 薇欧露几乎当即就知道了那别致的盒子里究竟装了什么。和岳空一样,薇欧露也跪在了满是尘土的地面。不打算检查岳空的伤口,不试图擦拭岳空的血泪,只是慢慢搂抱住了这个男人,任由血液浸透了肩膀。

 “让我们带她回家吧……”

 感受到了岳空点了点头,薇欧露松开了怀抱,虽然只是一点点,岳空的眼神也渐渐恢复了神色,血液也不再从眼眶溢出。

 “阿雅对不起……现在就带你回家……”

在薇欧露的帮助下,岳空颤抖的双腿终于站了起来,两人相互搀扶着缓缓向越野车走去。

 可他们却没有发现,昭音不知为何停留在了原地。

 直到岳空安置好了阿雅的骨灰盒,他才发现车内以及身边少了那个电子精灵的身影。

 回家心切的岳空赶忙朝昭音望去,本想催促些什么,可话语却因为昭音仿生的身体上那张令人感到慌张的迷茫面容而卡在喉中。

  

 “岳空......”

 带着那份令人惊恐的迷茫,昭音的脑袋就像失去了生气的发条人偶,一点点的转向岳空,并且紧接着,以令人心碎的声音,再一次为岳空伤痕累累的灵魂划上了重重的一刀。

 “阿雅小姐......是谁?”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