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透过眼皮隐隐感觉到闪烁着的亮光,大脑开始有一点清醒的意识了,不自觉地叹了口气,头仰在身后某个类似靠枕之类的能够枕着头部的东西。

我想要询问大脑在这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大脑给我的回答是「空白」。每当企图想要将思绪偷偷飘回那个时候,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会莫名的产生一种「灵魂」被压榨的感觉,就像是脑子里的所有东西被放到滚筒洗衣机里一样。我甚至都开始有点怀疑我是不是真的把我的「灵魂」或者是「记忆」又或者是什么其它重要的东西兜售给了恶魔,去交换什么所谓的「能够撕碎一切的力量」。

哈,我可真是愚蠢啊!先前那个恶魔般的低语估计只是幻听吧!和幻听搭话,我可真是够愚蠢的了。什么「你渴望力量吗?」之类的这种话估计就连还在牙牙学语的小朋友都会忍不住口齿含糊不清地嘲笑我说「哥哥,你有中二病吗?」

我一直都很愚蠢。

唉……想必我现在正在为自己的愚蠢而付出代价吧!

我现在这是在哪里?通往天堂或者是地狱的班车上吗?

睁开眼,发现自己的确是坐在车上。只不过不是什么通往天堂或者地狱的死亡班车,而是一辆普普通通的小轿车,身后靠着的那个东西就是普普通通的靠枕。

现在可以确认的一点就是我还活着,活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没有得到所谓的「解脱」的我居然打心底里感受到了几分失落。

我现在一点也没有疲惫的感觉,反而确实十分的精神。看着窗外屹立在公路旁散发着柔美灯光的路灯一根根的消失在视野之内。

亲情、友情,甚至是从未见过的爱情都像这些路灯一样散发着柔美的光芒,一面诱惑着我一面离我而去。这些东西就像是现在的我隔着名为现实的屏障无法触及。

或许我就不配拥有这些吧?

不禁又叹了一口气。

“你醒啦?”封朴学长似乎是察觉到了后座有动静,因而发问道。

“嗯。”

“怎么样了,有没有感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正在开车的「章鱼警察」也发问道。

他的这种口吻就像是小时候每次生病,父亲喂完药之后,总会摸着我的头说「怎么样了,有没有感觉好些了?」这样的,在那之后不管是不是真的感觉有好些了,我都会很大声回答「嗯!」然后父子对视良久,互相忍不住都笑了。当然这仅限于小时候。后来,父母因为工作原因被调到国外工作,所以也就再也没有人会这样问我了。

“还行。”我随口一答。

接下来封朴学长稍微的向我讲述了他和「章鱼警察」发现我的经过。我本来是挺想知道这段时间倒底发生了什么的,但是突然冒出来的一个疑问浮现在了脑海里,徘徊不散,我不得不打断封朴学长的讲话了。

“那个……刘沐呢?”

“在你旁边。”

“只不过……”

我将视线转移到了座位旁边,这才发现原来刘沐一直就这样安静的坐在这里,像睡着了一样。

我伸手过去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是冰冷的。感觉到就像是有一股刺骨的寒风在席卷着整个心房。她已经失去体温了,难怪我会发现不了。

仔细一看才发现她腹部的血已经浸染了她身后的靠垫。

我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说不定这样就能够把她送通往天堂的班车中拉回来。眼前浮现出了,刘沐扑倒在我面前的场景。

活着的那个……不应该是我啊!

车辆又行驶了一段时间,将车停在了海岸旁。

现在已经是深夜了,站在海岸的沙滩上,听着海浪拍打着的声音,就像是在聆听乐队鼓手的独奏一般,单调却又使人放松。

海浪似乎能够通过声音穿透人心,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正悄悄地深入内心的阡陌。在胸口这个位置,翻滚着,搅动着,卷起层层浪花。

封朴学长从附近搁浅的破船上拆下了几块木板,用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绳子固定在一起,形成一个平面,然后将刘沐平躺着放在这个平面上。「章鱼警察」从小轿车的后备箱里拿两瓶罐装的啤酒,将其全部洒在上面。封朴学长将其抬到沙滩的前岸,能够接触到海面的地方。紧接着又反复地确认是否能够浮起来,确认无误之后方才向我们点了点头。

“你来吧!”「章鱼警察」将拿在手里的打火机递给了我。

“我……”不由得后退了几步,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上前接过打火机。

“咔!”打火机点起了微弱的火苗,在海风下显得摇摇欲坠,看起来就像是要灭了的样子。我用手护着,小心地半跪在刘沐旁,浅浅的海水打湿了我裤子的下半部分。

“再见了。”我在她耳旁轻轻地说道。

我们站在沙滩上目送着刘沐的远去。火焰燃烧着,漂泊在海面上。当一切都燃尽了,余下的灰烬将会沉入大海或者随着波浪乘着海风漂流着。将所有的一切寄托在大海之上,这…或许会是一种解脱吧?

直到火光与地平线完全混为一体,直到再也看不到的时候,我们才回到岸上。

“接下来呢?你有什么打算?”「章鱼警察」半靠着坐在车头上。

“我么……?不是很清楚……”

“你是想要和我们一起去别的城市生活还是……?”

我……

我的内心充满着内疚。

其实刚刚在目送刘沐离开的时候,脑海中同时还不断地浮现着另一个人,那个人同样也是喊我「哥哥」的人。一开始离开家的时候,就想要将其抛之脑后,可是没想到居然会遇到刘沐,每当她对我使用「哥哥」这个称呼的时候,总是会想起妹妹……

渐渐地,我就在心里偷偷的将刘沐当成了妹妹,借此来填补内心的空缺,来满足我这可耻的欲望。

哈,这么说来我可真是自私啊!太自私了……

真的真的很对不起刘沐,可是现在再怎么道歉都没用了,再这么说下去都会觉得自己十分的矫揉造作。

如果说神灵能够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用生命来交换刘沐的话,我肯定二话不说,直接答应。我多么希望那个将一切都寄托在广阔的大海之上的那个人是我啊!

我永远不会忘记,刘沐躺在那几块木板拼凑而成的平面上的样子。安静的躺着,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如果那些枪口里射出来的的子弹击中的是我,那么现在该有多好啊!

现在已经失去了刘沐了,因而真的真的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妹妹,想要看见她健康,安然无恙的站在我面前。

我知道这样看起来我就像是一个变态妹控,可我仅仅只是想要自我麻痹,自我安慰。我不想再面对现实了,真想直接抛下一切,去寻求所谓的「解脱」。

要说现在我最想要干什么的话……

“我…我想要回家看看。”

“哈哈!”「章鱼警察」发出了爽朗的笑声,“走吧!上车吧!”

“啊?”

“难不成你打算走路回去吗?”

封朴学长对我笑了笑,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便也坐回车里了。

车沿着原途返回,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路边的路灯全部都关了,不得不打开车灯了。

在车上封朴学长向我讲述了他们在那条胡同里看到我和刘沐的情景。他们来得有点晚,所看到的仅仅只是我和刘沐还有那些特警倒在血泊之中,当时他们没来得急多想,推开围堵的警察直接把我和刘沐带上车,而后中途换了三辆车才彻底躲开了警察的追捕。

可是…现在他们又要回到市区里了,明明好不容易才躲开的追捕,却因为我而又要冒险回去。

我……

在车里睡了一觉,次日清晨才与封朴学长他们道别。

“叔叔,你们是要马上离开这里吗?”

“既然我们都来了,就在这里逗留两天吧!顺便等下你,到时一起走吧!”

“嗯…麻烦了!”

“哦,对了,你换一下衣服再走吧!”说罢封朴学长便丢了一件干净的连帽衫给我。

因为前方有交警盘查的缘故,「章鱼警察」只能把我送到我家附近的这条街道。我们简单的道了别并约定两天后在这里见面。

我迈开步伐踱步走向家的方向。

现在已经是四月底了,街头的樱花树的枝头上只剩下几朵依旧绽放着。炎热的夏天将会终结这美丽的樱花,每年都是如此。

走着走着,就到了家门口。

呼……手触摸在门铃上迟迟不敢按下去。仿佛一按下去就会打开地狱之门。

这会儿开门的会是谁?是妹妹么?她会不会还没有起床?不对不对,她这个时候应该去晨练了吧,像她那么勤勉的人真的和我这种怠惰的人是不一样的呐!如果没有人开门怎么办呢?如果开门的是父母呢?不知道他们这个时候有没有回家?如果……

唉,果然还是算了吧!刚打算转身离开就听到身后有人不自信地发问道。

“是…哥哥么?”

2

家里的餐桌是长方形的,横着摆放在厨房旁边。在餐桌的比较长的两条边的位置各放置了两张椅子。

坐在对面的是爸爸和妈妈,坐在另一面的则是我和刚刚运动回来身上还穿着运动服的妹妹。

其实吧,说句实在话,一踏进家门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似乎根本就不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反倒还更像一个前来拜访的客人。很自然的,我就摆出了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

“一起吃早饭吧!”妈妈把头从厨房里伸了出来,很平常的样子,仿佛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什么。

“好的。”

我、妹妹还有父亲,我们三个人就安静的坐着等待妈妈将早餐端出来。

“哥哥,那个……我听绘梨姐说你不是被逮捕了…吗?”

“吃饭的时候就不要说这个!”我刚想要回答,父亲就直接打断了我。

“是。”妹妹低下了头。

妈妈很快地就把早餐都端上了餐桌,边和我们一起吃早饭边照例和我们说一些她和爸爸在国外发生的一些有趣的事情。

真的感觉一切就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生活似乎很普通,似乎根本就没有因为我是一个兽人而发生改变。

吃完早饭后将餐具放到洗碗池内,便走到了阳台。隔着阳台的栏杆看着晴朗的天空。

“咔!”父亲点了一支烟,站在了我旁边。

“最近怎么样?”

“呃…还行。”

“你知道吗?我和你妈妈一听到你被逮捕的消息就回来了。”

“……”

“为什么?我们去探监的时候为什么不见见我们呢?”

记得那个时候,刘沐还是处于昏迷状态,我得留下来照顾她。再加上我不想让妹妹还有父母看到我作为一个囚犯的样子,所以每次有探监,我都拒绝了。

“因为……唉,没什么。”

“你知道吗?”父亲缓缓地从口中吐出了白色的烟圈,“这几天,你妈妈一直都在煮四个人的饭,每天都在餐桌上摆四副餐具,每天都抱怨着饭都凉了为什么你还不回来吃饭。”

“我不管你现在是被释放出来的,还是自己偷偷越狱跑出来的。你一定要记住,不管有什么事情,还有你妈妈和我,不管有什么样事情,一定要和我们说啊!虽然我们不在身边,但是……”

父亲顿了顿,眼角泛着泪花。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父亲流泪。

“爸。”我拍了拍父亲的背,第一次发现父亲原来已经老了,鬓角已经雪白了,黑色的头发中那几根银发显得格外的扎眼。

“没事没事,风太大了。”父亲用袖口拭去了眼角的泪水。“那…你接下来呢?打算怎么办?”

“我……”

“好了,我知道了。”我话还没说完又被父亲给打断了。

“什么都不用说了,我知道你已经长大了,该有自己的想法了,确实没有必要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们。不过你一定要记住,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你并非一无所有,你还拥有这个家,还有我们,好么?”父亲掐掉了还没有吸完的烟头,转身离开了。

3

我躺在这张熟悉的床上,辗转反侧,一直睡不着。

“梆梆梆!”一阵敲门声。

“哥哥,睡了吗?”是妹妹的声音。

还没有等我回答她,门就被推开了。

“还没有。”我从床上站了起来,伸手按了电灯的开关,房间一下就变得明亮了起来。

妹妹穿着睡衣,径直走到了我的面前,突然地就直接抱住了我。

“哥哥,我好想你!”

我轻轻地摸着她的头,她继续说道。“哥哥,我真的好想好想你啊!为什么哥哥会是兽人……如果是我就好了。”

“唉…说什么呐!我妹妹这么可爱,怎么会变成兽人呢?”

妹妹松开了我,“哥哥,你是不是妹控啊?”

“啊?”

“我…我可是最喜欢哥哥的。”

“啊?”

“不是不是不是,我说的「喜欢」不是那个「喜欢」。”

“唉…虽然不是很清楚你在说什么,但是我也是最喜欢妹妹的哟!”

“果然是妹控啊?”

“呼,明明就是你自己说的吧!”

“没办法,谁让哥哥就是妹控呢?”

我和妹妹并肩坐在床上,妹妹把头斜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妹控吗?我不知道我到底算不算得上是妹控。

“呐,哥哥你什么时候要走啊?”

“不知道,明天或者后天吧!”

“啊?这么快啊?”

“是啊,毕竟我是一个兽人而且还是一个逃犯,如果继续呆在家里的话,对你们来说还是会很不方便的,所以我最好还是先逃到别的市,等适当的时候再回来。”

“可是……没关系的哥哥,你可以像安妮一样啊?躲在家里不出门不就好了?”

(「安妮」出自《安妮日记》, 讲述的是一个出生在富有的德籍犹太人家里的少女,名叫安妮,为了躲避纳粹党的残害而移居荷兰。不久后,纳粹党占领了荷兰,便开始四处搜捕居住在荷兰的犹太人,因此安妮一家便开始了秘密小屋的生活。 )

“哈哈,这里也没有什么秘密小屋啊!难不成你们以后也都不出门吗?”

“是呀,刚好我也不想呆在学校里,就在家里陪哥哥吧。”

“哈哈哈,放心吧,哥哥我会回来的!”

“哥哥可要说话算话哟!”

“当然!”

“不行!哥哥最喜欢骗人了,要拉勾勾!”说罢她就伸出了小拇指。

“唉…多大了还这么幼稚。”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骗……”

记得小得时候,妹妹就很黏人,没想到长大了之后还是这样啊!唉…真是长不大呐!

“哥哥,那我先回去啦!”妹妹站了起来。

“嗯,早点睡哟!”

突然,隐隐听到有人在耳旁低语。渐渐地,浑身发热,四肢无力,又一次的看到另外自己……

他站了起来,走到了妹妹面前,双手用力一推,将妹妹推倒在床上。看样子似乎是妹妹慌张地叫喊着,不知道为什么,我听不到声音。他扑了上去,用自己的身体压住妹妹,伸出舌头,在妹妹的脖子上舔着,突然露出了锋利的牙齿,深入她的肌肤,殷红的血液喷涌而出。

“不!”我大声地喊叫道。

“哥哥,怎么了?”刚打算关门的妹妹回头看着我。

难道……又出现幻觉了吗?

“不!没有什么,快…快出去!”我连忙把妹妹推了出去,又将门反锁了起来。

恶魔般的低语又一次在耳边响起,另一个一模一样的我就站在我面前。

“你好!”他向我打了个招呼。

“你…你是谁?

“我就是你啊!”

“什么?”

“我就是那个拥有撕碎一切力量的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