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利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会觉得这家“圣玛利亚”医院哪里不对劲了。

在他的印象里,医院就是一个人们排队挂号,病人大喊我要抽烟,护士大吼要抽死外边抽,走廊挂满吊水瓶的地方。

但这里太安静了。

值班的护士趴在柜台上午睡,走廊少有人走动。没有脱了鞋睡在走廊座椅的家属,也没有大呼小叫的熊孩子。素白的墙壁上挂着画,色彩缤纷,但形状都像是儿童的简笔画,走廊的尽头似乎还挂着活动室的牌子。

夏利想了想,拎着门口买的果篮,走到病房门前。

走廊两侧都是门,每一扇都是沉重的铁门,门牌号下面写着序号跟病人的名字,颇有点像学生宿舍。夏利越往前走越觉得奇怪,医院床位流动性这么高的东西,怎么会贴上患者的名字。他顺着房门上的玻璃偷偷往里望,当他看到床上的病人穿着拘束服,床头柜摆着药瓶时,心里咯噔一下。

他仔细看了下房门的挂牌,左边是心理科,右边是精神科。

这是家精神病院!

就是病人大喊我不要打针,就有人冲过来按着他,给他扎一针,病人喊我要打针,护士就说病严重了给他扎两针的地方。

喂,我说巫妖王他不会躺在医院太平间,那他也不会躺在精神病院啊!

夏利有槽无处吐。

“这位先生,你是?”

白衣大褂的医生出现在夏利身后。

“哦,我是新来的实习生,前辈好。”夏利面不改色心不跳。

跟阿拉贡待久了,扯谎的本领夏利也是捏手就来。

“实习生?”医生上下打量着夏利,眼神像是怀疑他是偷偷溜出来的病人,“有负责人吗?”

“哦,没有。院长还没来得及给我安排,说让我四处转转。”

“院长?院长一早就出去了啊。”医生眯起双眼。

“哦,那就是我记错了,是副院长。”夏利背后冒出冷汗。

“你哪个学校介绍过来的?学生证给我看一下!”医生的语气像是讯问犯人。

夏利心里一惊,心中默默抽自己一巴掌,没事装什么实习生啊,说自己是来探亲的不就好了,虽说探亲探到精神病院有些奇怪,但大不了就说自己来之前不了解情况,以为就是家普通的医院,医生大哥哥你能不能宽容宽容……卖萌不一定有用,但夏利觉得把这个地中海大叔喊年轻了,对方说不定会高兴。

“你到底是来干嘛的,不说清楚我叫保安了!”

医生作势掏出手机。

“哎,大侄子!你是来看我的吗大侄子?”

背后的房门内突然传来兴奋的呼唤声,夏利双眼一瞪,立马回头挥舞双手,顺坡下驴。

“嘿!大伯,我来看你啦!”

果篮举得老高。

天呐,我夏某人居然还有需要精神病搭救的一天。夏利心中流着冷汗。

“老王啊,他是你侄子?”医生显然跟开口的病人很熟,“长得不像你啊。”

病房内,那个穿着病号服,一手拿着纸扇,舔着冰激凌的中年大叔憨憨地笑。

“外甥像舅,又没说像大伯,他妈妈长得漂亮。”

说完盯着夏利手中的果篮一个劲地流口水。

好嘛,感情是看上自己的果篮了。

瞧瞧,瞧瞧,精神病患者多可爱,几个苹果跟梨就能跟他们做朋友了。

“没错,我就是他的侄子,不好意思医生,我没办相关手续就来看望家属了,刚才怕麻烦就撒了个谎,您别在意。”

夏利说着一根烟递了上去——这是阿拉贡教他的。

“那行吧,你记得安抚好你大伯情绪,还要记得别刺激到他室友。医院不让抽烟,这包我没收了。”

医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迈着外八字走了。

“老王啊,你侄子气度不凡,有帝王之相,日后必然飞黄腾达呀!”

夏利刚迈进门,一号床的病友甲咋咋呼呼说道。

“别瞎说,我觉得老王这侄子跟老王你似的,印堂发黑,不日定有血光之灾,快让我给你超度一下……来,我这有块开了光的玉佩,可保你平安无事,原价一千八百八十八,我看与你有缘就收你两千好了。”

病友乙发言。

会不会说话!会不会说话!什么印堂发黑,我那是昨晚没睡好!有缘怎么还要多收我一百多!大哥你住院前搞电视推销的吧!

夏利强颜欢笑,实在没法跟精神病患者较真。

“唉,怎么说话呢。怎么能卖两千这么贵呢,看我的面子上,给我侄子打个折,两千二吧。”正主老王发话了。

这打的什么折啊!十一折是吧!你俩数学是互相自学的吧!

有槽不能吐,夏利觉得憋得胸闷。

“哎呦,咱侄子都不好意思了,脸都红了。没事,咱自家人,钱不钱的都好说,两千三卖给你也不是不行嘛。”病友乙说。

“就是,你这倆叔都不是外人,不用客气,来,吃梨。”老王说。

“不用了,大伯你吃,我去帮你洗一洗。”

夏利忙不迭地冲进一旁的卫生间,用冷水洗脸,好让自己冷静一会。

身后不时传来评价自己的声音。

“礼贤下士,圣君啊。”

“不错,挺孝顺一孩子,我再给他加三百块钱,老王你别拦我。”

“不拦你,不拦你。我们老王家的孩子都呱呱叫。”

艾薇拉学姐你坑我的吧,这哪是没什么危险的地方,问题分明很大好吧!

我是来调查巫妖王的!不是来陪三个神经病过家家的!

镜子里的夏利龇牙咧嘴,表情狰狞。

机械的轰鸣声响彻整个隧道,方圆一公里的位置都被戒严了,隧道的入口拉上警戒线,一排排的警车将周围包围。隧道内,掘进机的硕大钻头缓缓推进,石屑如沙尘暴般向后飞射,路面剧烈颤抖。

克劳德带着降噪耳机,坐在驾驶室的位置,操纵这个庞然大物向前挖掘。掘进机后,一辆辆卡车排着队,车身上画着“易燃物”的标记。

阿拉贡坐在一旁,170分贝的噪音震得他面色发白。

这就是装备部的神经病们想出的方案,用大型掘进机挖通一条通道,直达巫妖王“茧”的位置,放置大量铝热剂点燃,用高温破坏其复苏的进程。

“茧”的位置就在市中心的广场上,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事,因为它深埋地下,处于市政大厅钟楼的正下方。当地政府按奥尼尔的要求,将一直停在废弃地铁站的掘进机沿着铁轨,开到了距离钟楼最近的地方。

意图挖向巫妖王的巢穴。

这台掘进机有些历史了,数十年前,它被用来挖通洛希拉连接外界长达上千里的隧道,对洛希拉来说意义重大。之后它一直被闲置在废弃的地铁站内,每年定期派人进行保养,像是慰问昔日的英雄。

卡车内装的是铝热剂,很粗糙的铝热剂,时间紧迫,那家军工厂没能将其加工成燃烧弹。铝粉与三氧化二铁的混合物,却能不可思议地产生高达三千摄氏度的温度。

这里距离钟楼只有一百米,但是地下有坚硬的岩层,同时掘进机老化的部件随时可能要更换,挖掘出的泥土岩石也需要及时清理,想要挖通,至少需要二十个小时。

而这段时间内,巫妖王,随时可能苏醒。

连续工作数个小时后,克劳德停下掘进机,检查设备状态,阿拉贡摘下耳机,感觉鼓膜被撕裂。

“掘进了多少米?”克劳德问。

“三十米左右。”

“声波探测信号如何?”

“很嘈杂,声音很乱。”

“领域的干扰,越往后信号会越杂乱,记得不断重新测量。”克劳德点点头。

“老大,不需要用盾构机吗,我怎么感觉这里随时会塌下来。”

阿拉贡口中的盾构机,是与掘进机相配套的设备,会用坚固的护盾镶嵌在隧道壁上,防止塌方。

“不需要,这里的岩层很坚硬,仅仅掘进数十米不会塌方。”克劳德手持塑料软管,往滚烫的钻头上喷水,升腾起一片白雾,软管的另一头接着消防车。

“而且,假如真的塌方了,你那份保险不就有用了吗。”

“老大,这个玩笑不好笑的啊,我那份保险的受益人,填的可是你弟弟。”

“嗯,你是想说我弟弟上了三年学,性取向发生转变,你和他是真爱?”克劳德面色平静。

“我发现老大你平时话不多,经常语出惊人啊!这叫革命友情!学渣与学渣之间的惺惺相惜!”阿拉贡眼珠子一转,“我要是入赘你们罗兰家族,当个贵妇……呸,你们家的人能同意嘛!”

“可能会把你打死……那你为什么要填夏利?”

“你不懂,这是伙伴间的信任,坚信对方能活下去。”

“你意思你可能要死在这次任务了?”克劳德语气平淡。

“老大,我发现你是真的不会聊天。”阿拉贡撇撇嘴,“不过也确实说不好,咱们可是正在挖巫妖王他老人家的卧室,万一他有起床气怎么办?”

克劳德没有说话,他关上水阀,看着地上逐渐蔓延开的水渍,微微皱眉。

“有没有觉得这里很冷?”

“这里是地下,当然冷喽。”

阿拉贡随口答道,听克劳德这么一说,确实觉得周围似乎阴风阵阵。

“阿拉贡,我没记错的话,你的专业偏向文科吧。”

“哇,老大,你这话题转的很硬啊!地下冷不冷跟我是文科理科有什么关系?”阿拉贡嘟囔着,“话说原来我们学校还分文理科呐,我读了七年都不知道这事。”

“只是大致这么说,比如我的专业是炼金化学及设备制造,偏理工科,你是圣殿历史及神话研究,偏文科。”

“虽然知道老大你只是在客观陈述事实,而且你语气一贯这么冷,但我怎么感觉我被鄙视了。”

“宏观上说,地下温度,深度每降一百米上升三摄氏度。地下十米,温度就不再随地表温度变化而变化,通常稳定在十五摄氏度。”克劳德走到掘进机钻头的位置,摸了摸凹陷下去的岩壁,“这里不应该这么冷,有些不大对劲。”

阿拉贡摸了摸岩壁,岩石的导热性很差,这意味着,一旦升温,热量也很难散发出去。与掘进机钻头剧烈摩擦的它本应产生炙热高温,但此刻却极为温和,像是被驯服的烈马。

“这里的岩层并不像我之前想得那么致密。”

克劳德指着岩壁上一处破损的小洞,一丝丝细流顺着洞内流出。

“岩石之间存在裂缝,而且似乎还有水流存在,能有效带走热量。”

“我去,老大,我们不会挖到地下河了吧。”阿拉贡一拍脑门。

“不好说,城市下方存在地下河不是没有例子,甚至有的城市计划挖掘人工地下河解决洪涝问题。”克劳德顿了顿,“但我们的位置并不深,这里存在地下河的话,城市的建设者没理由不清楚,他应该避开这里,而不是在上面建造市政大厅。”

“搞不好当时没做什么地质勘测,直接就打地基了呢。小地方的施工队,没那么专业的。”

“也有可能是雨水渗漏或是管道破裂。”克劳德的眼瞳里闪过一丝光,“但后面一定有什么东西,巫妖王不会无缘无故选择这里。”

“搞不好他只是觉得这里风水好呢。”

越紧张,阿拉贡越容易说烂话。

“这么说来,老大其实你挺护犊子的。”

“你指什么?”

“特别行动组所有人都在这,负责这次行动,连我这种废柴都被你拉过来了。你偏偏用什么特别任务的理由把你弟弟支走,扯嘞,巫妖王的巢穴都找到了,还能有什么其他任务嘛。”

克劳德一愣,颇有些尴尬。

“算是我的私心吧,下意识不想让他陷入危险中。假如局面真的失控,医院至少安全很多。”克劳德示意身后运送石块的卡车后撤,重新进入驾驶室,“我就这一个弟弟。”

如果夏利在现场,一定会扯着嗓子喊,屁嘞,我在精神病院哪里安全了啊!我自己都快住院了啊!

“话说,假如局面真的失控,奥尼尔大主教会怎么做?”

“他可能会不惜一切代价,命令军部按下导弹发射按钮,将洛希拉连同巫妖王一同摧毁。”

掘进机重新开动,钻头转动,怒吼着颤抖。

五十公里外,风暴之眼。

军舰在狂风中摇晃,就洛希拉来说,这是秋季罕见的暴雨,一泼泼的雨水击打在驾驶室的窗户上,而后炸开,像是重锤。这片巨大的内陆湖浩瀚如海,波浪翻滚,几米高的白浪击打在船身,声音震颤。

拜伦站在舰首,打着伞,雨水像是要将伞骨打断。

“你身上都湿了,这么大的雨,打伞没用。”拜伦身后出现人影。

“所以这个时候,就很羡慕你们精灵一些实用的小技巧了。”拜伦转过身,俯身鞠躬,像是贵族间绅士的礼仪,“晚上好,露娜殿下。”

来者是一位少女,皮肤白皙,穿着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绿色裙装,雨水在她周围纷纷散开,像是有道看不见的屏障,纤长的双耳阐明了她的身份。

她是精灵皇室的长女,“露娜”在精灵语中,代表着月之女神。此刻,暴风骤雨中,她安安静静地站在原地,确实像是女神,仿佛世界上的大部分存在都与她绝缘。

“为什么不回舱内呢?”

露娜好奇地问,面前的这个人从头到尾都被雨淋湿了,头发沾在额头上,遮住了大部分视角,眼神却倔强地望着远方,像是在期待什么。

“我想要亲眼见证巫妖王的毁灭。”拜伦掏出一根烟,迎着风雨,勉勉强强将火点燃。

“这么远的距离,雨也这么大,你看不到什么。”

“不,露娜殿下,能感受得到的,隔得再远都能感受到。这是场盛宴,巫妖王的毁灭会像是午夜狂欢。”

拜伦吐出烟圈,但很快就被雨水扑灭。

“我不是很能理解,就像我不能理解为什么奥尼尔大主教要亲临战场,领袖应该负责的是幕后指挥。”

“因为他是个复仇者,当他的父亲死于巫妖王之手时,奥尼尔人生的全部意义便只剩下复仇了。”

“复仇者?”

“是啊,那是和刺客一样行走在黑暗里的人,手中的那一刀,是一定要砍出去的。”拜伦扔掉烟屁股,“你说的对,他不是一个好的领袖,他是一个固执的疯子,但疯子挥刀,想来还是挺心惊胆战的。”

“那么,你口中疯子挥下的这一刀,能摧毁巫妖王吗?”

“我不清楚,但是作为奥尼尔的老朋友,他要挥刀杀敌,我怎么能不站在他身后为他加油呢。”拜伦紧了紧湿透的领带,“我今天穿着黑色西装,黑色皮鞋,还打着黑伞,假如他成功了,我会递上一瓶红酒一同庆贺,假如他失败了,那我就是来参加葬礼的。”

“如果他失败了,那会是我们所有人的葬礼。”露娜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所以很感谢你们能够允许我们将军舰开到这里,我本以为精灵皇室绝不会同意。”

露娜轻声地笑。

“精灵虽然排外,但不意味着我们不懂变通。巫妖王的苏醒对所有人来说,都不是件好事,而且这次合作也算一场交易不是吗,记得你们圣殿的承诺。”

露娜微笑着走向船舱内。

是啊,为了那个疯子的夙愿,可是欠了你们一大份人情呢。

拜伦低头看表,凌晨两点。

军舰的探照灯有规律地扫射漆黑色的海,像是夜幕的钟摆。

这是风与潮之夜。

雨幕中,有人从船舱内冲到拜伦面前,敬上军礼。

“拜伦主教,前线部队报告,他们已将亡灵驱赶至A3,E5,B4,D2,G7这五个区域,导弹随时可以发射。”

这是拜伦出现在这里的主要原因,军部最终还是否决了斯坦因那开玩笑一般卡通风满满的炸弹,他们将破碎的耐法奥之石装入了巡航导弹的弹头内,以螺旋状的结构内嵌,爆炸后,耐法奥之石的碎片会均匀扩散,形成巨大的金属花瓣,像是高速转动的电锯。而后,蕴含神性的浓郁圣光会覆盖方圆近十里的空间,亡灵无处可逃。

“准备发射。”拜伦点燃今天的第二根烟,防风打火机喷出一道蓝色的光焰。

随着指令的下达,五艘导弹巡洋舰组成的舰队同时拉响警报声,高昂笛声此起彼伏,数十枚导弹滑入发射导轨中。漆黑色的海面震动,漫天的雨幕下,数道烈火升空。导弹群在海平面上集群飞行,飞向不同的方向,仿佛漫天的流萤,尾焰把海面映成火红色,而后五枚混有耐法奥之石的特制导弹冒着红色尾焰,由发射管内喷射而出——它们才是杀死亡灵的终极利器。

几分钟后,数十枚导弹同时坠落雪原,火光冲天而起,像是一柄柄火焰的利刃从天而降,宛若神罚。而后,强烈的白光照亮整个雪原,亮如白昼,仿佛毁天灭地。

斯坦因至少这点没有胡说,当它爆炸时,像是神的怒火。

结束了,如此猛烈的攻击下,亡灵绝无生还的可能性。

老兄,我已经帮你把外面的麻烦解决了,接下来的就看你自己了。

拜伦抽着烟,望着洛希拉的位置,不知在思索什么,突然打了个寒颤。

“那个谁,过来一下。”

“拜伦主教,还有什么命令?”年轻的军官立刻回应。

“帮我拿条毛巾。”

“嗯?”军官愣了愣。

“我这满脸的雨水总得擦一擦吧,头发沾在额头上难受死了,对了,帮我找找有没有什么替换衣物,冷死我了,你说我没事跟露娜那个小丫头较什么劲,非得装出一副有气场的模样……咳咳,再找点药,我好像有点感冒了。”

拜伦抱着身子,哆哆嗦嗦地溜进船舱。

夏利被刺眼的白光惊醒,耳畔随后传来一连串滚雷般的闷响,他望向窗外亮如白昼,茫然不知所措。

被一同惊醒的还有屋子里的几个神经病。

“这是祥瑞之兆啊,预示着君主您将登基啊。”

神经病甲起床,向着夏利鞠躬,看得夏利一脸窘迫。

“这鞭炮噼里啪啦响的,该不会谁家儿子结婚吧,动静还挺大。放心吧大侄子,你结婚时,你大伯给你弄个动静更大的。”老王拍了拍胸脯。

这哪是结婚鞭炮啊!这分明圣光普照好吧!还有,为什么说结婚时你一脸诡异地望着我,好像我这辈子都娶不到女孩似的!

“那到时候我给老王你们家随份子,别嫌多,给我五百就好。”

神经病乙随声附和。

你的逻辑跟数学是我见过的神经病中最为独特的。

夏利嘴角抽抽。

这时,门外响起护士的喊声。

“还不睡觉!谁不睡觉我就给谁打针!”

这下神经病们都乖乖的,不说话了,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像是幼儿园被老师训斥的幼童。

夏利心说,还好你们还怕打针,不然要打针的就是我了。

夏利隐隐猜到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已经是来到洛希拉的第三天了,暴雨滂沱,群魔乱舞,决战之日已然来临……可是自己却呆在精神病院跟三个神经病做游戏,顿时心生悲凉。

宛若万军之战时,众神带上自己的千军万马,誓言与地狱殊死一战,这时有人发现耶和华没来,他在自家庭院跟撒旦斗地主呢,天堂与地狱都很尴尬,上天入地的尴尬。

当然夏利清楚自己自然不是耶和华,奥尼尔大主教才是,哪怕斗着地主,他都会想方设法用扑克划破撒旦的喉咙。

自己呢,最多是那千军万马中的一马的饲养员……

虽然他也想明白这样安排,多半是克劳德想保护自己,但此刻这种被抛下的感觉,还是让夏利很不舒服。

自己其实也不是派不上一点用场是不是,自己怀里还有圣导书呢,至少自保没什么问题呀。

那本圣导书,夏利一直随身带着,就藏在外套内衬的口袋里,一摸就能摸到坚硬的棱角,让人很安心。

“你好像有什么心事?”

身后传来中年男人的声音。

不是那三个神经病的声音,很陌生,平淡,很有磁性。

夏利回头,惊讶地发现房间拐角处,一道帘幕被微微掀开,角落处还有一张病床。

这个房间住着四个人。

之前,夏利看到这道与白色墙壁近乎融为一体的帘幕时,只当后面是窗户或是杂物间,没想到里面还睡着一个人。

“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聊聊。”

面前的男人有着漂亮的蓝色眼瞳,面颊线条硬朗,想来年轻时也是迷倒少女的帅哥。

“你不怕打针?”

“没事,不怕。”男人温和地笑,“我其实没有精神疾病,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躺一躺。”

说这话时,男人的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像是风餐露宿,风尘仆仆的旅人。

不不不,你这行为本身就很有病吧!安安静静的地方有很多,谁没事会跑精神病院来啊!

“他们其实很安静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睡觉之前都会打针,一打针就会很乖。”

看出夏利心中所想,男人微笑着解释。

夏利想说,你对神经病这么有好感,怕不是你自己精神也有问题啊!还想说,觉得他们安静那是他们没把你当成一国之君,或是自己的大侄子,我都快被他们逼成病友了!

但这些槽,夏利都没有吐。

因为他被面前男人的气质震慑到了。

尽管穿着蓝白两间的病号服,尽管头发有些凌乱,尽管脸上有营养不良般的干瘦感,但这个男人总是微笑着望着你,睁着明亮的蓝色瞳孔,眼神清澈。平静而又孤独,像是流亡的君主。

“你真的是……跑来精神病院休息的?”

夏利依旧怀疑,虽然对方看上去十分正常。

“是啊,刚好无聊,可以跟我聊聊天吗?”

蓝色的瞳孔充满着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