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洛希拉小镇,单身公寓。

不足三十平米的屋子仿佛除了厕所就是卧室,给人种睡在马桶旁的错觉。三个黑色的行礼箱堆在墙角,东倒西歪,零食摆满了桌子,茶几下面歪七扭八地堆满了长短不一的袜子。

夏利跟阿拉贡挤在一张床上,边磕瓜子边看克劳德一人鼓捣各式仪器,不时问几个问题,像是在看什么现场科普类节目。

“老大啊,你这看什么呢?”阿拉贡吐着瓜子壳。

“地图。”

“什么地图?”

“洛希拉的市政地图。”

“哪来的?”阿拉贡继续问。

“可能下火车从大妈手上买的吧,我看火车站挺多人卖这个的。”夏利默默推测。

克劳德一愣,没有说话。

“老大,你看我们三个晚上挤在一起挺难受的,谁都睡不好。其实,我不介意牺牲下自己,跟隔壁艾薇拉学妹凑合着过一夜。”

“还牺牲自己,还凑合,学长你还要不要脸了,你就不怕别人男朋友找你算账嘛!”

“放心吧,女孩有没有男朋友,就像衣领上的口红一样明显……对了老大,你就给我学妹的联系方式呗,我要了一下午了都没要到。”

“你俩要是真闲就看会电视吧。”克劳德无奈摇头,甩手扔过去遥控器。

阿拉贡真就打开了电视,但发现这个点好像除了新闻联播也没其他播放的了,不由得意兴阑珊。

“老大,我就是挺奇怪的。为什么我们三个要挤在一个屋子里,你这拖家带口的挺影响你自己工作是不是?”

“这次行动人数太多,经费有限。知足吧,有的组在外面搭帐篷呢。”克劳德噼里啪啦按着键盘,不停搜索着什么,“而且洛希拉平时没什么人来,也没有像样的宾馆。”

“好像也没什么像样的饭馆,先前出去找了一圈没找到,也就楼下超市有吃的卖。”夏利打开一包巧克力棒,抱怨道,“而且还都是甜食。”

“怎么感觉特别行动组跟我想的不一样啊。”阿拉贡自己打开一盒蜜饯,放进嘴里觉得绵绵软软的,腻得不行,也不知是什么水果做的。

“洛希拉的位置太偏了,处于雪山包围之中,新鲜的瓜果蔬菜很难运送过来,所以多是这种保质期长的食物。你以为特别行动组是怎样的?”

“那老大你早说啊,我寝室还有一箱子泡面呢,够咱三吃一周了。我以为特别行动组都是身穿黑色风衣,带着墨镜,走到哪都有专机接送,到了地方淡定拿出一张卡,扫一下就有一群人冲出来说着大驾光临。”

“嗯……我不喜欢泡面,觉得它很奇怪,闻着很香,吃起来不是很好吃。你刚刚说的不是特别行动组,是国家调查局。”

夏利叼着根巧克力棒,一脸震惊地望着阿拉贡跟克劳德,心中大呼卧槽,你俩这分频道的对话是怎么进行下去的?

“这有啥,你哥要是乐意,我和他还能四频道分声部聊天呢。”阿拉贡注意到夏利的表情,拍了拍胸脯,露出一口白牙。

“你俩继续,我看相声好了。”

本来夏利还惊诧于为什么阿拉贡跟克劳德这么熟,后来一想,阿拉贡延期毕业了三年,克劳德是三年前加入圣殿骑士团的……那他俩不就是同学嘛!

再一想,自己刚进学校时,阿拉贡是自己学长,自己四年级时阿拉贡就成了自己同学,顿时对“废柴”二字有了深刻的理解。

“讲道理啊老大,你说您这种s级骑士,光芒万丈,树大招风的加入特别行动组很正常,我俩这样的跟你在一块,不是很不和谐嘛。”

“那你想怎样?”克劳德望着电脑屏幕,没有抬头。

“老大你给我漏个底,解决巫妖王,你们特别行动组究竟有没有把握?”

“没有。”克劳德双手离开键盘,转动椅子直面阿拉贡,“你想听实话的话,我能说的就是这个。”

“有高阶圣殿骑士在场都没把握?我可听说奥尼尔大主教亲临战场了啊。”阿拉贡表示怀疑。

“假如我们能把巫妖王找到,或许可以击败他,可问题是我们现在毫无线索。”克劳德竖起手指,“四天时间,能否四天内找到巫妖王,这是关键。”

“为什么是四天?”

“情报可靠的话,这是他力量恢复的时间。”

“我去,那我们就别在这破屋子里呆着了,赶紧找人啊,对了,报警贴寻人启事有用吗?”

那你说贴寻人启事能有用嘛!学长你的脑回路是怎样长的!

夏利刚想骂阿拉贡几句,那边的克劳德开口了。

“寻人启事已经有其他组负责了,我们的工作不是这个。”

神经病吧!你们特别行动组真打算用这种方法找到巫妖王?合着阿拉贡能进特别行动组是因为他是你们同类吧!

夏利难以想象一群人满大街拿着寻人启事,问大爷大妈见没见过巫妖王的诡异场景。

掉价得不行!

“这有什么不可理解的吗?”克劳德微微皱眉,“巫妖王自然是以人类形态进入这个城镇,而且有很大可能性保持自己生前的模样。在这样的小城镇生活,有陌生人闯入当地人应该很敏感才对。”

“那老大我们该干什么?”

克劳德将笔记本电脑搬到阿拉贡与夏利的面前,指着地图上画出的圆圈。

“我将这里所有的墓地都标了出来。这些都是巫妖王恢复力量的绝佳地点,任务就是挨个调查这些地方。”

“那怎么还有医院?”阿拉贡注意到除了墓地,还有一些其他场所,比如……火葬场什么的。

“巫妖王呆在医院的太平间也不是没有可能。”克劳德耸耸肩,淡淡地说。

行,躺在医院太平间的巫妖王,还有火葬场,估计巫妖王他老人家想体验冰火两重天。

夏利觉得自己已经有些神经大条了。

其实,假如夏利多跟特别行动组的人接触就会发现,大部分人都是克劳德这样逻辑思维直来直去的家伙,像是输入条件就呈现给你结果的机器。

当任务需要找出巫妖王的藏身地时,克劳德脑海里浮现的就是一条条巫妖王藏身地的构成要素,符合这些要素的就是他的答案。

无论听起来,多么不合常理。

“穿好衣服,准备出门吧。”克劳德将电脑合上,披起自己的风衣。

“现在就开始执行任务嘛?”

阿拉贡一愣。

“不是,我听房东阿姨说,今晚洛希拉有庙会,差不多这个点开始,我想去逛一逛,买点吃的。”

“有吃的?你早说啊老大!”

阿拉贡蹦哒着下了床。

夏利跟在后面,回头望着房间,觉得周围的一切都不那么真实。

他们一行人跨越千山万水来到一个偏远小镇,他们要面对的是足以毁灭世界的大boss,这时候领头的大手一挥,走,去庙会找吃的去,一帮神经病就载歌载舞出门了。

夏利望着克劳德的背影。

嘴上说着什么四天是最后期限,任务紧迫,巫妖王恐怖如斯……其实你才是我们当中最淡定的那个吧。

哥哥。

说是庙会,其实更像是开了张的美食街,一条百米左右的街道横贯东西,路灯上挂着垂下来的彩色挂饰。

每个摊位,老板都在尽力吆喝自家的产品,年轻的男女手牵手,捧着难得买到的玫瑰,从面前走过。

本来嘛,这种小镇,也不需要太热闹奢华的布置,温馨小巧的街道与欢欣的路人,就足够了。

“还挺热闹的,看来他们不清楚巫妖王的事。”艾薇拉吃着一根烤鱿鱼。

“不到最后一刻,消息不会公开,群众陷入恐慌,我们的任务会更难完成。”克劳德扎起一个章鱼小丸子。

阿拉贡抓着一把羊肉串,吃得吱吱冒油,不停往身上抹。看这架势不像是出来逛街的,反倒像要饭的。

同时还不断在艾薇拉面前大献殷勤。

学妹你渴不渴,我看到那边有汽水卖。学妹你饿不饿,我这有烤猪蹄,吃了能美容的呦。学妹你累不累,学长我背你啊。学妹你吃这么多腰围会不会长啊,来,让学长抱抱看……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夏利捂着脸,表示自己不认得这个家伙。

最终,在艾薇拉忍无可忍,露出腰间佩戴的手枪后,阿拉贡终于收敛了一些,灰溜溜跑到夏利面前借钱,说还没吃饱。

“学长你属饭桶的吧!一个猪蹄,三对鸡翅,四十串肉串都没喂饱你啊。”夏利不情不愿地掏出钱包。

“可能长身体阶段需要营养吧。”阿拉贡一如既往地说着烂话。

“我挺好奇的,阿拉贡,看上去你经常跟夏利借钱啊。”

阿拉贡挠头嘿嘿地笑。

克劳德从自己口袋掏出两百。

“没事别跟我弟弟借钱,我家给他的生活费其实不多的。”

“好嘞,我去继续觅食了,不打扰你俩兄弟叙旧。”

接过钱,阿拉贡喜笑颜开,临走前不停地冲艾薇拉眨眼。

艾薇拉心领神会。

“学长,我也四处转转。一路上被阿拉贡骚扰得都没吃什么东西。”

克劳德微微点头,很快就剩下夏利跟自己站在原地。

“嗯……有什么话想说吗?”夏利撇过头。

列车上,阿拉贡跟艾薇拉就看出来了,罗兰家族的这对兄弟好像关系不那么和睦,一路上二人之间都没有什么交流,形同陌路。

果然不是一个妈生的就是不亲啊。阿拉贡如此评价道。

艾薇拉掐着阿拉贡腰间的肉,别胡说八道,没看出来嘛,明显学长想跟自己弟弟聊天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啊。

那你有什么好办法。阿拉贡问。

只能替他们创造单独在一起的条件喽。艾薇拉回答。

阿拉贡眼珠子一转,那学妹我晚上跟你睡一个房间你看……阿拉贡话没说完,因为艾薇拉掏枪抵在阿拉贡额角,眼神冰冷。

夏利跟克劳德也清楚,阿拉贡与艾薇拉看出来他们关系不合,但彼此都不点破,互相装得乖乖巧巧的。

“嗯,也没什么,就感觉很久没有跟你呆在一起了。”

“是啊,是很久了。”夏利表情微微一颤,“十四年了吧。”

“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你觉得我应该忘了吗?”

克劳德面庞动容,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什么。

“喂,这是哪门子苦情剧啊,想急死人啊,他俩就打算这么尬聊?”

角落处,躲起来的阿拉贡冒出个脑袋。

“继续看,别多嘴,他俩这么长时间没见面,气氛难免尴尬嘛。”

身后,艾薇拉也露出个脑袋。

“你饿不饿?”克劳德开口。

“不饿。”

“渴不渴?”

“不渴。”

阿拉贡心里一惊,心说卧槽,老大,你下一句话别是问累不累吧!好好聊天,没事别学自己用“阿拉贡三连”。

“累不累?”

“不累。”

阿拉贡一口老血。

“不行不行,这俩人算是废了,这聊天都聊的什么,别说增进感情了,鸡皮疙瘩都快出来了。”艾薇拉双手抱在胸前,“废柴学长,你想想办法啊。”

“我哪有什么办法,要是老大跟一女孩陷入这种局面,那我二话不说,丝袜套头,冲出去让老大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还能恰到好处地让女孩跌入老大怀里。”阿拉贡挖了挖鼻孔,“可这是他弟弟啊,上演什么戏码,兄弟基腐嘛?”

艾薇拉忍不住翻起白眼。

“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玩这个。”克劳德眼前一亮,指向面前的射击摊,“怎么样,来一把吗?”

有戏有戏,阿拉贡说。

怎么了,艾薇拉不解。

你看着吧,男人的友谊一靠啤酒,二靠游戏。阿拉贡竖起衣领,昂头,表情臭屁。

“行啊。”

夏利磨磨蹭蹭地走到射击位,有些不好意思地端起桌台上的气枪。

其实他不太想玩这个,觉得有点幼稚,尤其看到奖品是毛茸茸的玩具时。

哇,什么鬼嘞,我又不是青春期的女孩或是少女心满满的大叔,要这个有什么用嘛,送给阿拉贡泡妞吗?

不过由于气氛实在过于尴尬,夏利决定找件事让自己平静下来,至少不要跟克劳德对上眼神。

老板是个扮成熊猫的中年大叔,不过露出了头,胸前自己用水笔画上了爱心,不停地为顾客加油。

“加油加油加油,我看好你哦。”

熊猫大叔左右摇晃身躯,双手贴着下巴做出卖萌表情。

果然只有你这样的大叔才会用毛绒玩具当礼品吧!

夏利憋着一口槽举枪瞄准。

木架共四层,每一层都摆有易拉罐,击倒不同层数的易拉罐可以获得不同分数,根据分数给予奖品。

气枪用的塑料bb弹,五米的距离,威力足以击倒易拉罐,不过夏利清楚,一般老板会故意对枪进行改装,气动力严重不足,使子弹发出去是一条弧线,半道就会掉下来。

所以他第一枪只是用来调整射击角度。

扳机扣动,子弹出膛。

瞄准的是顶层的易拉罐,但子弹在第三层架子上来回弹动,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哎呀,真是可惜,这位客人差点就击中罐子了呢。”

熊猫大叔仍在卖萌。

这叫差点击中吗?子弹分明偏了有三十多公分啊!

不过夏利没有说什么,第一次试手后,他已有足够的把握调整弹道位置,他将气枪向上抬起二十多度,眼神汇聚,紧盯枪口的位置。

这一霎那,夏利觉得周围的一切开始远离,时光骤停,万籁俱寂,视野所见处,只有一条清晰无比的抛物线在闪耀,握着的枪仿佛成了身体的一部分,迫切地想要迸射而出。

他连续扣动四次扳机,枪口左右微微抖动。

随着接二连三的碰撞声响,第二层的易拉罐纷纷应声倒下,紧接而来的是围观路人的喝彩。

熊猫大叔望着夏利,仿佛望着美杜莎魔女的石像。

“喂,大叔,别愣着了,拿奖品啊!”

“恭……恭喜这位客人,得到了二等奖,拉面店优惠卷十张,你可以去隔壁的拉面店使用哦。”

熊猫大叔依旧敬业地摇头晃脑着卖萌。

夏利拿着优惠卷,走出射击摊,叹了口气。

“很出色的射击能力,这么多年了没有落下。”克劳德走上前,微笑道。

“毕竟是哥哥你教我的东西啊,我也只会这个了。”

远处,嗖嗖的破空声响,烟花绚烂夜空,像是一道道逆射的流星划过天空。一瞬间,数十枚烟花投入天空,将星夜变为花篮。

没想到这个小镇还有这样的余兴节目。

年轻男女们手挽着手,驻足原地,面颊流淌着微光。

“我以为……你不会愿意喊我哥哥。”烟花绽放,克劳德的眼瞳闪过光亮。“找个安静的地方,我们好好聊聊吧。”

临近街道有一个不大的公园,寥寥几盏路灯照着青石板砖铺设的小路。月色寂静,晚风带着寒意。

灯光照在夏利乱糟糟的头发上,他坐草坪上,将脸埋在臂弯中,表情沉默。克劳德站在一旁,低头看着夏利。

“我记得是六岁时被带到罗兰家族的。”夏利突然开口。

“是,当时我比你大三岁。”

“其实小时候挺感谢哥哥的,家族的其他小孩都说我是私生子,说我是野种,然后哥哥你就会冲上去打他们,他们都打不过你,那时候只有你肯跟我玩。”

“你是我弟弟啊。”克劳德温柔地笑。

“你跟我说,咱老爹虽然很花心,但是自己的女人肯定会拼了命地保护,让我放心,家族会接纳我跟母亲。我就信了,无论别人怎么骂我,我都笑嘻嘻的,就等着哥哥你说的那一天的到来,什么教堂会举行盛大的婚礼,漫天飞舞着白鸽,有捧着花球的花童……最后什么都没有,哥哥你被送出去念书的那年,我跟母亲就被赶出了家门。那天下着大雨,你口中那个肯定会保护自己女人的男人始终没有出现。”

“对不起。”克劳德咬了咬嘴唇。

“我去,这俩人什么情况,刚刚还在尬聊,现在是在爆什么猛料呢?”草丛后的阿拉贡一脸震惊。

“你是夏利室友你不清楚?好像在谈他母亲的事。你知道些什么吗?”

“不清楚,不过听过些传闻,好像是夏利母亲的死因跟罗兰家族有关。”

“我去,那岂不是说夏利跟罗兰家族的关系简直是不死不休喽?怪不得学长面对自己弟弟时这么尴尬。”艾薇拉捂住嘴。

“我早就说了,不是一个妈生的,怎么会亲嘛。”

“你闭嘴!”艾薇拉甩手一个暴栗。

“用不着道歉的,我知道哥哥你今晚想跟我谈什么,但是我不想提这些事,你明白吗,挺没意思的。”

夏利望着克劳德,眼神透露着疲倦。

“前不久,家族找我谈话,希望我出面,让你缓和跟家族的矛盾。”说这话时,克劳德没有多少感情起伏,“我没答应,我对他们说想听听你自己的想法……可以告诉我吗?”

“他们之前也找过我,说什么家族还是爱你的,你母亲的死我们都不愿意看见,你身上留着罗兰家族的血脉,这是不可否认的……其实我挺恨父亲的,觉得是他毁了一切,假如当初不是他执意带着我跟母亲走进罗兰家族的大门,结局就不一样了吧。”

克劳德没有说话,他也不清楚夏利所说的结局会是怎样,他只记得那个午后,看到夏利躲在父亲身后,怯生生喊自己“哥哥”的时候,自己那么地高兴。

“把我们赶出去的那天,母亲就生病了。病的很重,我和她躲在山上一个漏雨的小木屋里,冷得发抖,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就紧紧抱着母亲,不停地向神明祈祷。母亲总说神爱众生,危难之际,他们是会伸出援手的。我等了很久,没有人,谁都没有来。”

“母亲病危的那天,她说她想看风信子,父亲一直送她这种花。我不认得,我只听见她说花是球状的,白色的,我就跑出去,找遍了整个山头,采了好多蒲公英回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以为我弄错了花,母亲才去世的。”

克劳德不想再听下去了。

听下去他会揪心地难过,他无法想象,那个风雨之夜,一个七岁的小男孩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面对铺天盖地的风雨,紧紧抱着自己的母亲。

孤独,害怕,像是黑暗中发抖的幼鹿。

母亲想看风信子,这个小男孩就跑出去,满怀期待地找遍了整个山头,可他没法给母亲风信子,这是只有那个男人可以给予的东西。但他不清楚,他只有手里的蒲公英,抱着它们像是抱着整个世界。

“哥哥,你知道吗,直到最后,母亲都在呼喊父亲的名字,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那个时候没有个人跑出来他妈的说什么‘家族永远爱你’的鬼话!”

夏利终于控制不住情绪,愤声怒吼。

他早就想这么喊了,都见鬼去吧!事到如今还想着什么相互谅解!还讲着什么团结友爱!十几年前的那个夜晚,你们就已经是刽子手了!

他哀嚎,他哭泣,悲伤得像是要吞没自己。

“我可能知道为什么夏利圣术这么糟糕了。”艾薇拉脸色复杂,“这个孩子在那天失去了全部信仰。”

“啧,学弟这成长环境,没变成反派简直不可思议啊……平时那么怂那么怂的一个人,也是会发狠的啊。”阿拉贡默默咋舌。

“怎么办,我们俩在这什么都听到了,是不是很不合适啊?”

“没办法,本来还想见证兄弟二人重归于好的感人瞬间呢,谁知道发展成这么一出家庭苦情剧……现在走出去怕是要被老大灭口啊。”

阿拉贡与艾薇拉只好默默看着夏利哭泣,看着克劳德拥抱着安慰夏利,看着夏利逐渐止住哭泣,趴在克劳德肩头入睡,像是宣泄完了一切。

“出来吧。”克劳德冲着阿拉贡藏身的草丛,轻声说道。

“老大……你早就知道啦。”

阿拉贡尴尬挠头,身后跟着仰头望天的艾薇拉。

“把我弟弟送回去,照顾好他。”

“那你呢老大?”阿拉贡接过熟睡中的夏利。

“我还有些事要办。”

克劳德望向庙会的方向,面色凛然。

走进拉面馆,克劳德看见了正呼哧呼哧吃面的熊猫大叔。

“哦,你是刚刚那个二等奖。”

熊猫大叔见到克劳德,立刻打起招呼。

“不,二等奖的是我的弟弟。”

“那你是来吃拉面的?我跟你说,这里的酱油拉面加卤蛋特别好吃,优惠卷打六折哦。”

“那就来一碗好了。”克劳德微笑,到现在没有吃东西的他确实有些饿。

“小哥不是本地人吧,怎么会这个时候跑来洛希拉?”熊猫大叔憨笑着将面碗端上。

“嗯……有什么不妥吗?”克劳德低头吃面。

“马上快入冬了,这里的冬天早的很,也长得很。大雪冰封后,就没什么景色看了,街上店铺都不开门,外来的游客吃饭都成问题。”熊猫大叔掏着耳朵,“你应该夏天来,夏天时我们这凉快,特色瓜果也上市了,保证都是你没吃过的。”

“卤蛋不错。”克劳德打断道。

“嗯,什么?”

“我说卤蛋挺好吃。”

“好吃吧,秘制配方,不外传的。”

熊猫大叔开心地竖起拇指。

“是啊,没想到当年的高阶圣殿骑士长,厨艺也这么棒。”

克劳德将卤蛋一口咽下。

熊猫大叔突然变了脸色,围裙一脱,抄起桌上的筷子,插向克劳德的咽喉。

寒光闪过,克劳德抢先一步将剑刃架在熊猫大叔的脖子处。

“你是谁?”

“没必要这样前辈。说起来,家父与你还有一点交情。”

“谁?”

“扎克斯•罗兰。”

“罗兰家族。”熊猫大叔虚着眼,将手中的筷子放下,“行了,把剑收起来,筷子又扎不死人。”

那可不一定啊。

克劳德毫不怀疑,若是刚刚熊猫大叔没有收手,自己脖子上一定会多出一个洞。

“你怎么认出我的?”

“圣殿骑士团的资料都是对内开放的,我刚好记忆力还不错罢了。”

“哇,你没事记我们这帮大叔的资料干嘛?你口味很重嘛。”熊猫大叔双手抱胸,表情夸张。

克劳德没有在意对方的耍宝。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前辈申请退休后,担任过一段时间洛希拉的镇长。”

“是啊,怎么,这点小事圣殿也要追究吗?”熊猫大叔拿起牙签剔牙,表情一脸坦然。

“不是小事吧前辈,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隐藏在洛希拉的,吸引巫妖王前来的秘密。”克劳德收起剑,从腰间掏出手枪,抵在熊猫大叔的头顶,“告诉我有关这里的一切。”

“呸,无耻!”

熊猫大叔瞪直了双眼,吐出口中的牙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