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逐漸下的大了。

觀星者躺在雪地里,久久也沒有活動。

他張開嘴又閉上,或許他想要呼喊,可是喊聲永遠也逃不出包圍着他的寂寥。

天空閃耀着翠色的極光,和那北極星一起,越升越高,直到世界的盡頭。

雪冰涼冰涼的,落在眼瞼、鼻頭、嘴唇上,大片大片的,卻沒有融化。

他先是掙扎着,想要揮舞着孱弱的雙臂,大地卻牢牢的禁錮着他。

後來他只能慌張的東看西看,眼珠滴溜溜地轉。

世界漸漸褪了色,白茫茫的,暗沉下去,世界也拉上了窗帘,灰洞洞的。

殘餘的光終於逃逸了,漆黑一片。

我穿過地鐵的換乘站,靠在站台旁的牆上,站牌上讀了千百遍的字依舊佇立,它注視着人們,從未改變。

列車進站,我起身挪到護欄的邊緣,待車停穩開門,我左右望了望,也只有我一人上車。

這趟車可能也是末班了。

車廂內的白熾燈蒼白的刺眼,僅有的乘客們也都望着車玻璃。

我總算是坐下了,這大概是我上班幾周以來第一次在地鐵里佔到座位。

我也加入了他們,望着玻璃上淡淡的影子出神。

那段時光說起來也還有些味道,於我而言真正重要的根本不是高考本身,而是我渾然的純粹與天真。我活在自己的世界裡,甚至隔絕了我身邊最親近的人。

我只要看到他們,就會下意識的走開,這讓我覺得很安全,我將自己投入在各式各樣的虛構世界裡,幻想着那些“不存在”的朋友們,三歲小孩的癥狀在我身上蔓延着,那一紙之隔的虛無就在我身邊。

我可能早就知道了,他和她兩人之間的交流早就越過了我這個牽線人。

他神采奕奕的,填滿自己前所未有的毅力與勇氣去面對現實的挑戰。

他每晚放學之後都會去操場跑步鍛煉身體,據他說飛行員考試相當嚴苛,第一次體檢就已經刷掉了不少人,他僥倖通過,之後可就沒這麼簡單了。他原本就有些虛胖,折騰起來着實痛苦,這畢竟是付出汗水的活動。

他的這條路和其他的同學沒什麼區別,他可能根本不喜歡做飛行員,也根本不知道飛行員到底都在做些什麼樣的工作,甚至不清楚這究竟意味着什麼。

僅只是因為我們高三了,我們“必須”為了分數而努力。

我還記得當時老師說,高三人都容易在壓力下長胖,還是下課之後去鍛煉一下身體的好。大家根本沒有時間去懷疑老師這些話的用意,每天十點半之後,原本冷清的操場上跑滿了一條條死狗。

我也是其中之一。只不過,我根本沒有感受到任何的壓力,那些現實都被擋在了我的世界之外。

我究竟為什麼會去折磨自己呢?

我本就不擅運動,或許那個時候我終於動搖了也說不定。

他每天都在奔跑着,一圈又一圈。

每一次我都漸漸的跟不上他,他也不擔心我,只是拍拍我的肩膀。

“張,你做好自己的決定了嗎?

“我想去北方,見識我未曾見過的世界。

“雪萊曾經說:冬天已經到來,春天還會遠嗎? 

“我會為此而奮鬥而努力,希望你也做出了選擇。

“他最近怎麼樣?你一直都沒有提他了哦。

“但願你們你們都好。”

我合上了這封信,一邊假笑着給她寫起了回信。

“楊,我決定了。

“我仍然不知道我會去哪,但是我會選擇我的故事。

“請不用擔心我們,一切都好。”

我將打濕了的信紙小心的收了起來,準備和往常一樣寄回去給她。

我的書簡燃盡了世界的最後一點真實,我終於重生,重生於朦朧的彼岸。

我逐漸開始適應一切,並不是說我適應了高三,而是適應了我自己的新世界。

我的世界重新染上夢幻,即便是冬日呼出的冷氣也沾染了彩虹。

我很堅強,傲視天地。

我依然繼續給她寫信,就當做之前他和她的故事完全沒有發生過,我還是我,我又還能是誰呢?

沒有人來和我說話,沒有人來安慰我,我根本不需要這些廉價的安慰!

我很堅強,我很堅強,我很堅強。

是吧?我很堅強……

我在那段日子裡,根本沒有一絲一毫的迷茫……

我根本沒有哭過,一次也沒有……

至少我的記憶里……

我望着車玻璃上那雙黯淡的眼睛,它正在緩緩的流着淚。

至少在我的記憶里,那段日子,我真的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