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1.03.《要塞之上母鸡飞翔》

【4】

在某个冬祭前的日子里,对王国边境的衔烛巨鹰要塞来说,最大的麻烦并非来自那些盘踞北国的遗巫,而是源于某个送信的哈比女孩。

拜她一大早悄悄地撞破了鸡舍门所赐,在这个初冬的早晨,小镇里的人们惊讶的发现,于那高耸的山峦之上,在要塞用灰石雕砌的城墙与残忍的铁制蒺藜之间,竟然窝着一大群孵蛋的母鸡。

咯咯咯咯咯哒~

它们仰着臃肿的身材,在灰色的砖石上享受着秋末时难能温暖的阳光。

和这些小家伙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它们身后的那群蹑手蹑脚的士兵。

这些男人脱去了咔咔作响的铁甲,提着麻袋,小心翼翼地接近着它们。

但不知道是哪个傻瓜打翻了装着沥青的炼炉,结果,碰撞声引起的骚动还是打破了城头的寂静。

小家伙们因此而惊觉起来,回头愣愣地盯着那些手提麻袋的彪形大汉们。

——然后,这个美好的静景就那样被破坏,在随之而来的一片鸡飞蛋打的混乱中,惊慌的母鸡们竟然齐齐扑腾着落下了高高的城墙。

于是,最终,迎接小镇上的人们的是一个充斥着满地的白羽毛和摔死在货架上的母鸡的、令人绝望的早晨。

【5】

一大早,衔烛巨鹰要塞的新任顾问薇姬·沁琥(Vicki Quehor)的心情,绝对犹如连日了一整条街的狗。

俊眉秀目,薄唇皓齿,神采奕奕。

这个散着一头墨色长发的少女,有着白皙纤细的肢体和远郡少见的酒红色的眸子,在潋滟的晴空下,如优雅散步的青虎般,典雅而富有朝气。

彼时,她为了收获季后的‘庆典’而身穿着一袭藏青色的衣铠,腰间更是别着修长的礼剑与一柄来自东方的古色折扇——那之上,黻绘着以素雅的淡墨凝成的苍色家纹,作为其不凡地位的凭证。

身为衔烛巨鹰要塞的赫赫有名的沁琥家的长女,早已因出色的才能而继任家督之位的薇姬,最近又被任命为要塞的顾问。既年轻又俊秀的她,可以说正处于处于事业的上升期,蒸蒸日上,前途无量。

然而,一直以来一帆风顺、英姿焕发的她,今天却正被各种乱七八糟的投诉给淹没。

一大清早的母鸡事件,似乎给山脚小镇的民众带来了严重的心理阴影,此时,愤怒的民众正用舆论的力量将她包围:

“喂喂喂,现在市场里一片混乱,早市还开不开了?!”

“开的,开的,请汝放心,妾身已经派人清理了!”

“我的货架被砸了个稀巴烂,药水全毁了!”

“这位先生,损害评估小组已经开始工作了,经核查所有合法药物将会得到赔偿,非法药物将面临严厉仲裁!”

“喂,小姑娘,这到底是怎么搞得,那些母鸡砰砰砰掉下来摔死的场面把我家的猫咪全吓得不下蛋了!”

“老妈妈,猫咪它本来就不下蛋呀!”

“旰尼大爷的,满天下着母鸡,我儿子都已经吓傻了!”

“大娘,整个要塞全知道令郎都傻十年了,二十岁的人了除了吃瓜嗑毛豆啥也不会,汝不能一有机会就来敲诈要塞啊?要不地上的那几只死母鸡,汝拿去给令郎补补?”

“你好,我是个老北郡啊,我看大家都围上来,也就上来问问,听说最近会有几个外地的剧团来表演,节目单上那个两性交流节目《激情总在后半夜》开始了没啊?”

“大爷,现在是上午十点,十点!而且汝拿的是洗头房的广告,根本就不是要塞官方的节目单啊!”

“小姑娘,说真的,这样说话不累吗?”

“要你管!!!”

……

面对各种层出不穷的问题,在城墙外被围地水泄不通的薇姬始终只能陪着尴尬的笑容,

“实属抱歉,诸君,妾身对这场意外感到万分惭愧…要塞会尽快处理这件事情,倘若仍旧对诸类事项持有具体要求,请排队申诉…妾身会、会逐一受理。”

然而,这似乎不能有效遏制这群脑袋上还插着鸡毛、头上还顶着蛋清的民众的愤怒,薇姬话音刚落,暴动却又继续地进行了;

“别弄这套了,老子的屋顶碎了个坑,你们到底是赔不赔偿?”

“就是,你们必须给出解释,该死的母鸡卡进了我的烟囱!”

“今天我的面包房刚糊了面粉,可现在里面全是死母鸡……”

    “直到现在教堂神像的脑袋上还插着鸡毛呢。”

……

就这样,薇姬小小的身影很快又被层出不穷的起诉给完全的淹没,她挣扎着想要维持秩序,却徒然无功,想要下令镇压,却陡然看到随行的卫兵在旁边捂着嘴偷笑。

“呜呜……啊啊,汝等够啦!真是的,尘庭卿这个混蛋,这种时候到底去哪儿了啊!!”

   【6】

这是被堵在人群里的,衔烛巨鹰要塞新任顾问薇姬·沁琥所发出的愤怒而绝望的悲鸣。

然而,此时此刻,她口中的尘庭卿,即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却还在慢悠悠地从要塞另一面的山麓中缓行而上。

艾迩·尘廷,身为领主代理、衔烛巨鹰要塞的主人罗西安·尘廷侯爵的长子,在这个令人啼笑皆非的早晨,他本应该代替薇姬站在那儿处理各种各样奇怪的投诉,但好在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如往年一样,他在这一日的凌晨收到了父亲的嘱托,依旧是那页枯黄的信纸与那行短短的手谕,艾迩的父亲,那位将自己隐匿于要塞深处的领主,在今年同样托付自己的子嗣在冬祭前为士兵们的墓地折下一枝初开的荆花。

现在的艾迩,正从士兵们的墓地向着那座古老的灰石要塞折返,穿过斑驳的树影,他望见安煦的朝阳宁静地落在古朴的石台上,最严寒的日子尚未到来,然而,悠长的山道却已经伴随着血荆的花期而日渐荒糜。

在这条长道上,艾迩行的很慢。已是岁末的时节,常理上来说,如果一不小心偷懒怠工的太多,第二天要处理的文案就会在桌子上堆得跟小山一样,但偶尔像这样,不计后果地消费一下冬临前的日子,也是属于远郡贵族仅有的浪漫与荒唐。

艾迩在山麓上停驻,从这里已经能望见依山势而建的衔烛巨鹰要塞的全貌。

这是一座如此古老而巍峨的城堡,一如界碑般深深地插入北方山脉的中枢。

在其庞大而森严的建筑群落中,遍布着褪色的墙垣与庄严的雕饰,这些外壁上深深地镌刻着被雨雪磨蚀的沧桑,而由参差而尖锐的石块组成的厚重的墙垁,则显示着作为从旧王朝时代便遗留下来的千年建筑所独有的骄傲。

毫无疑问,在任何一部史书里,都会称其为值得无数的士兵用生命换取的城塞。

但是,即便从小生长在这里,并且总有一日会成为它的主人,艾迩却依旧对它怀有忌惮——总有一种说不清的阴森与冰冷在困扰着他,让他时而在安静的夜里惊醒。

好在这种不安,并不能在一个晴朗的日子里影响他的心情。

在午间的煦日使山间的湖泊泛起粼粼的水光之前,艾迩回到了要塞的一处偏门前,这是一扇寂静的门扉,很少有人被允许通过这里,因而它缺少辎重车马的喧嚣或是商人的聒噪,打开它之后,通向的将是一些古老的民宅与领主宅邸的花园。

他掏出一串铜绛色的钥匙,正欲打开封闭的门扉,却蓦然地听到了一声来自穹顶的问候,

“艾迩,欢迎回来。”

抬起头,他看到自已的妹妹独自站在城墙那空荡荡的垛口中,睁着明亮的双目,‘眺望’着遥远的苍穹。